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3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见任何人。”
“滚开!”
老妇人倾身一边。
弘文帝大步走进去,脚步到了门口,却轻了,怯怯的。就如一个纸老虎,刚刚狐假虎威过,忽然见到比自己更强大的,立刻,便黔之驴了。
“芳菲,朕……下雪了,朕想来给你生个火盆……”
没有人回答,他推门进去。
她躺在床上,身上也没盖着什么东西,整个人,迷糊,寒冷,却灼热不堪。
回来后,她一直是这样的姿态,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奔过去:“芳菲,芳菲……”拥抱着她寒冷的身躯,心颤抖:“芳菲,你不要这样,求你了……”
用生命恕罪5
她紧紧咬着嘴唇,浑身哆嗦。
她要杀了它!
也要杀了她自己!
他没有办法,急于温暖她,立即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合身上去,轻轻地拥抱她。纵然自己也是冰凉的,也企图将她温暖。
身子暖和了,心才会暖和。
多少个无边无夜的日子里,他也曾经如此冷得浑身绝望。这样的滋味,再也不想让她重蹈覆辙了。
“滚开……”
声音也是微弱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弱得不堪一击,甚至连他拥抱的手都无法推开。
弘文帝探手,呼吸是热的,她急晕了,睡过去了。
他松一口气,急忙将火盆拨弄得很旺。
一摸她的衣服,是润的,急忙给她脱下来,放在一边,所幸里面的衣服还是干燥的。
火盆明晃晃的,屋子暖和了不少。
将她的身子照得那么温暖,脸也是红的。
甚至冰冻的意识也清醒过来。
“滚……你滚开,我不想看到你……”
“芳菲,求你了……求你了……”
强烈的恐惧,愤怒,羞辱之后,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抬手,拼命打在他的胸口:“怪你,都怪你,是你害我……都怪你……”
他抬起手要抚摸,那手是碎的,她穿的鲜卑人的靴子,曾经那么狠狠地踏过,上面尚有血迹,那些尖锐的防滑的小孔,刺穿了好些小洞。
只是,血迹被凝固了。
他不敢露出来,怕吓了她。换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抚摸她的头发。
就算是痛苦,也是无法遏制的喜悦:“芳菲……恨我吧,只要你不伤害自己……只要你好好的,你要怎么都行……芳菲,只要你不伤害……”
声音那么惨淡,甚至不敢说出那一句“只要你不伤害它”!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用生命恕罪6
“芳菲……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以前,我们那么要好过,以后,日子也不会太难,对不对?芳菲,我会努力的,一定会努力,给你最好的一切……你一定不会后悔,我也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芳菲,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相信,如何相信呢?
若是没有罗迦,自己是会相信的!
谁叫那个人,他多出来的?
她终于哭累了,也打累了,声音也是怯怯的:“我……我不要它,不要它……我寻了药,我不要它……”她再一次哭得撕心裂肺,“我绝不会要它……”
只有它不在了,才能真正地一刀两断!
“不,芳菲,你听我说,你不能那样做,那样很危险……”妃嫔们服药流产,轻则终身不孕,重则有性命危险。他是知道的。他急切地搂住她,“芳菲,我要这个孩子,我要。”
她忽然抬起头,愤怒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要这个孩子?”
他眼里的热情全被点燃,“芳菲,我会想办法安顿你们母子,你什么都不要怕……”
她拂开他的手,决然道,“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我今天告诉你这事,并不是因为要这个孩子,相反,我一定要打掉它,决不能让它羞辱了我自己!”
他心里一震。腿一软,竟然跪了下去。
芳菲无动于衷。
“芳菲……求求你,我要这个孩子,我爱它!它是我的骨肉啊……求求你了,芳菲,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
下跪!
曾经那么凶残嚣张的弘文帝,他竟然下跪。
他连他的父皇都不曾这样哀求过!
她呼吸急促,心口一阵一阵地疼痛。
“芳菲,求你了……我要这个孩子……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她冷笑一声:“皇上,原来你是想害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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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芳菲,你不要怕什么‘立子杀母’,你做了皇后,绝不会死,我会保护你们母子。不会让你们受到半点的损害……我会废黜那个法令,无论谁反对,我都会马上宣布废黜!芳菲,求求你了……现在,我们都没有什么亲人了,我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芳菲,你也是,你也举目无亲。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最最亲密,我需要你,我需要孩子……你就不需要么?这也是你的孩子啊。这是你和我的骨血,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它……芳菲,求求你了……”
她扭过头,泪如雨下。
他却再次一把搂住了她:“芳菲,你听我的,你不要害怕,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这天下,这岁月,一个女人,除了依赖她的丈夫,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
他做出了承诺,彻底丈夫的姿态。只让自己的骨血,再一个温暖的地方,无忧无虑地成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她却怒了!长久的怒气,根本不可能一朝平息。
“不!你休想!”
“那也是我的孩子,不能你一个人决定……”他脸上泛起一股近乎于冷酷的固执,“芳菲,这个孩子,朕非要不可!”
这时,他就是帝王了!是皇帝的口吻了。他骨子里,是一种阴鸷的坚韧,只要决定了一件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达到目的。太后,太后算什么呢?太后只是一个虚名,又不是手握大权。
这样的弘文帝,何其酷肖罗迦!
冷酷无情的罗迦!
一想到,就会充满了恨的一个男人。
有时,她想,罗迦也许是真的死了,自己一再一再地跟一个死去的人较劲,这算什么呢?为什么就一直这么牵挂着,放不下呢?
她笑起来:“陛下,其实,你和罗迦一般冷酷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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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这才是根源!
他以前就知道,但是总不愿意面对。
现在,方才真正理解那样深挚的一种情感:父皇之于她,从小小的孩童,到神殿的少女;从懵懂的青春,到名噪一时的冯皇后……她的少年,青年,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烙印了他的痕迹。
是父皇,把她从一个小奴隶变成了小公主,宠妃,再到皇后,太后。
是父皇,为她废黜祭祀法令,让她真正成为一个灿烂的女人。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忽略自己生命中这样重要的一个男人。
而自己——当年的太子弘,那段几个月相依相偎的岁月,实在是太过云淡风轻了!完全没有和父皇抗衡的资格。
就一棵花开,等自己走过的时候,她已经开放给别人了。
他觉得疲惫,因为绝望而来的疲惫。
纵然是一个死人,自己也争不过。
“芳菲,这个孩子,朕要定了!”
“你威逼我?诛我九族?”她呵呵的笑,“你别忘了,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杀了它!”
他的身子不停地颤抖,什么力气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能够阻止那个孕妇,自己杀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呢?
她这样的性子。
他精疲力竭,惨淡而绝望:“芳菲,那也由得你!”
她冷笑一声,声音冰凉。
“哈哈哈哈……”
他大笑,笑声在慈宁宫里那么刺目。
手也放开,完全的,凝视着自己那双被踩伤的手:“朕这一辈子,手足相残,父子相猜,夫妻离心,就是一个孤独的天煞星;呵,如今,就连最爱的女人,也一心要杀了自己的孩子……芳菲,我错了,完全错了……以前,我总是抱有希望,希望,这世界上,至少你是挂念我的……至少!你还算得我的亲人!…………”
用生命恕罪8
所以,那个夜晚,才那么肆无忌惮!其实,他是醒着,并没真的那么醉。但是,一切,都是发自真心,怀着初恋的那种真心。
渴望了很久很久,欲望的成分其实很少——完全是发自内心!
每一个,都需要有安全感——不止是生命和财产的安全,还有情感的安全,依靠。
而自己,最需要的便是这种情感的安全感。
还有她的热情,醉酒的那种热情。
所以,以为她也是怀着那样的情愫。
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所以,才鼓起深挚的勇气,所以,才那么忘情投入。
当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谁还能错过那个青梅竹马的人呢?
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失而复得?
原来,竟然不是!
“哈哈哈,原来,竟然是我自作多情!没有人管我,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对我有半分情谊!就连你芳菲都没有……你宁愿替死去的父皇守节,也不肯多看我一眼,还要杀掉我的孩子!哈哈哈,这就是我啊!这就是一个皇帝的命运!真正的孤家寡人,比一只丧家狗更不如,动物尚且有父子夫妻之亲呢!我呢,我有什么呢?哈哈哈,好好好,好得很!”
芳菲的目光终于落在他那只手上,被靴子践踏过的,满是泥印,血痕。
“芳菲,朕完全由你决定!只是,若是孩子没了,我也还你一命!芳菲,朕这条命也是你救的,只要孩子没有了,朕马上就把这条命还给你!你能杀一个,杀两个也没什么,对吧!”
杀!
杀杀杀!
孩子在黑暗的温暖的天地,听着最亲的人,阿爹,妈妈,讨论着自己的生死,那么愤怒,那么冲动。
万物皆有灵。
它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踢打。
几乎恨不得要马上冲出去和这两个大仇人决一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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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狠狠地倒下去,疼得几乎晕过去。
“芳菲?”
她倒在床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听着他的呐喊,眼睛却睁不开。
有很多话,她也是要说的,但是,嘴唇动不了。
他呼喊,忘了疼痛,忘了愤怒,甚至忘了伤心,扑上去搀扶她:“芳菲……别吓我……你不要这样……芳菲,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我一个人承担,你不要吓唬我……”
“来人,来人,快来人……”
宫女们站了满屋子。张娘娘等战战兢兢地,岂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热汤热水送来,她紧闭的唇灌不下去。
弘文帝将她们赶出去,自己端了汤碗,一口一口地喂——从自己的嘴里度到她的嘴里。
仿佛把自己的元气输给她,一点一滴的。
他甚至惊疑地发现,那么强烈的伤痕,痛楚,自己竟然是完好无损的——因为一种异常强大的精神支撑。
我有我爱!
所以不惜一切代价!
力气用尽了,满额头的汗水,惨淡地看到,天亮了。
“芳菲,芳菲……”
她没有回答,这一次,是真正睡去了。
那么安静。
心出奇的宁静。
他才缓缓上床,搂着她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芳菲,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不许伤心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会好起来的,会很好很好的……”
她不回答,紧紧地闭着眼睛,彻底的精疲力竭。
他却笑了,笑得那么快乐——一种悲惨的快乐。只要她不再提——要杀了它!
只要她不这样。
自己就这一点要求了,难道,这也不行么?
她只是呼吸,软弱的,睡梦里,眉头也紧紧地皱着。
因为软弱,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温顺,听话,不再吵闹,也不再滋生杀机,只是在黑甜的梦乡里,等待命运的裁决。
……………………今日到此,周一上午继续更
最后的温存1
他搂住她,泪如雨下,也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连续几日,芳菲都昏睡不醒。
整个人如失去了筋骨和灵魂,既不吵闹,也不哭泣,只是卧床不起,仿佛生命的全部乐趣,只在于睡觉。
甚至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但是,也不生病,只是吃什么呕吐什么。
弘文帝每日每夜都留在慈宁宫,公然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寝宫。幸好外面侍卫重重,宫门一关闭,谁敢过问皇帝大人想干什么呢?
魏启元亲自出马,去寻了一名经验十分丰富的产婆,而且,这名产婆对医术也颇为精通。她是一个寡妇,看透了世间炎凉,荣华富贵忽然送上门来,当然就成为了最适合最能保密的人选,从此,留在慈宁宫,不再有半步的出入。
诊断的结果,没什么大碍,只是孕期的自然反应而已。
但是,弘文帝看得天大一般。
每天看到心爱的女人呕吐,寝食难安,最初,心如刀割,总惧怕她什么时候就不行,会撒手人寰了。
浑浑噩噩之中,芳菲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偶尔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目中也没有任何的愤恨暴怒,仿佛他根本就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
每个夜晚,他都搂抱着她,轻轻的,近了生怕伤着,远了生怕她孤寂。
这个时候,最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这样的滋味,他完全了解。
一如自己昔日久卧在床,只要手心能感到温暖的气息,就不会那么害怕。
他衣不解带地服侍,休息不好,甚至连任何的欲念都不敢。
如一个得道的高僧,完全入定,无关乎任何的男女之情,只关心着她的身子,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山里冷得出奇。
就算是火盆,也遮挡不住窗外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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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温存2
傍晚,芳菲醒来,手脚十分冰凉。
这时,弘文帝悄悄推门进来,见她睁开了眼睛,十分惊喜:“芳菲,你醒了?你看,我去给你拿了许多东西……”
霜打过的甜桔,北武当特产的金苹果,柿子、枣子、山楂……以及一些琳琅满目的野果。
其时,已经入冬了,这些果子都是保存起来的,再过一些日子,就只能吃果脯了。但是,孕妇当然最好多吃新鲜的瓜果,他得到这许多东西,兴冲冲的。
“芳菲,你喜欢吃哪一种?”
各种水果洗净,分门别类地放在水晶的盘子里,看起来非常诱人。
“我给你削苹果好不好?或者吃点山楂开胃?”
芳菲没有回答。
弘文帝去搀扶她坐起来,发现她的额头微微地发烫,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他急了,伸手抱着她:“芳菲,你怎么了?”
那焦虑的声音辗转在耳边,她仿佛一个劫后余生的人,惊奇地睁眼看他。
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也忘了一切的恩怨纠葛。
态度前所未有的友善:“陛下……你出去吧……你事情还很多。”
“我都处理好了,芳菲,你放心。”
这些日子,他每天总是趁她睡着的时候去看两三个时辰的奏折,处理一些事情。其他的时候,如一次真正的度假。
这一生,他尚未过过这样的日子,陪着一个女人,日暮入睡,黎明早起,凄风苦雨的时候,就大半天地躺在床上。
仿佛真正的夫妻。
十分轻松。
又觉得奇怪——因为,他也察觉了她的态度的转变,仿佛是昔日在太子府的时候,那少女温存,充满了友善的目光。
他心里忽然一阵疼痛。这个女人,自己怎能忍心伤害她呢——一直一直,都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快活的。
最后的温存3
几乎是一种千依百顺的心情。她纵然要天上的月亮星辰,他也会去找世界上最高的梯子,给她摘下来。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是,这几日的休养下来,已经逐渐能看到一点红晕了。他柔声安慰:“今天特别冷,等我把火盆弄暖喝点。”
换了大的火炉,放在墙角,他拨弄了一番,荜拨的一声,火焰一下旺盛起来,整个屋子,也很快温暖如春。
他回头时,见她瞧着自己,语气便出奇的温存:“芳菲,别怕,我陪你。芳菲,我一直陪着你。”
呼啸的风雨声完全遮挡了她的反应,她垂了头,只是觉得疲倦,仿佛一个永远都睡不醒的人。
他随即上床去,抚摸她的额头,还是微微地发烫。
只是,当他起身的时候,她微微动了一下。
“芳菲,我去给你拿热水。”
那是烧得沸腾的老姜水,里面加了老干盐、老醋。
用来泡脚,对于伤寒的前期治疗,非常有效。
他牢牢地记得她曾经经历过的难产的痛苦,严防一切的药物可能对她造成的伤害,在自己手里,她和孩子,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所以,用的都是一些最古老的药方。
外用,不至任何的损害。
宫女端了进来,正要去搀扶芳菲,弘文帝阻止了她:“你们都出去。”
宫女们从最初的诚惶诚恐到现在的见惯不惊,弘文帝要亲力亲为,谁能阻止他呢!他服侍芳菲这样洗脚,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他给她披上厚厚的重裘,将水放在最合适的位置,手不时伸出替她按摩几下足底的|岤位。这些,都是他新近学会的。
是那个新来的产婆教的。
怀着一种极其陌生,极其喜悦的心情服侍她。
一天比一天快乐。
“芳菲,好点没有?”
最后的温存4
“芳菲,好点没有?”
她迷茫地看这双温情燃烧的眼睛。好些天了,已经非常非常熟悉他的照料了。仿佛,也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
但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重要的。
记忆在这几日的困倦和昏睡里,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退。
甚至忘了罗迦,忘了弘文帝。
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甚至忘了自己是个孕妇。
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为何会如此笑容满面地照顾自己。
那笑容甚至是卑微的,急切讨好的,但是,十分真诚。她完全看得见里面的真诚,仿佛自己真心诚意地被一个人所挚爱着。
热气从脚板心,蒸腾到了头顶。
她脸上开始有薄薄的汗。
弘文帝拿了丝帕替她擦拭:“芳菲,你快好了,你看,都出汗了。再蒙着被子睡一觉,明日起来就好了。”
她忽然说:“你不用陪我了。”
这是不合时宜的,内心深处,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的。
他无所顾忌地笑一下。
自己这一辈子,顾忌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这一次,就放纵一下又如何?
如果一个女人,在怀孕的时候,都得不到最好的照顾,那么,以后,还如何指望男人能怜惜呢?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睁开,看到他在灯光下削苹果,然后切成一小块小块的,盛在水晶的盘子里,端过来。
“芳菲,你吃一点可好?”
苹果的香味都在鼻端。
她没有吃,只是觉得安心。
“梨子要不要?很甜的。对了,吃几个枣子?吃了补血,御医说天天吃三颗,是很好的……”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放下盘子的,纵然拒绝的时候,她也能看到他脸上那种甜蜜的笑容。她甚至觉得奇怪,不明白为何他欢乐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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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时候,也许是一颗大树被吹断了,轰隆一声倒下来。
芳菲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夜晚,黑漆漆的夜晚。
仿佛被一群魔鬼在拼命地威逼。
她挥舞了双手,想要抓住什么。
嘴里也发出呜呜的声音,十分悲凉。
这两年来,她时常做这样的噩梦,一个人走在无边无际的狂风暴雨里,或者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每一次醒来,伴随自己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夜,知道是梦魇,一个人,却走不出来,没有任何的安慰和眷顾。
手被拉住,温柔的,是弘文帝,没点灯,只是紧紧搂住她,贴在她的耳边说话:“芳菲,别怕,是噩梦……你在做梦……别怕,我在,我一直陪着你……”
那些被伤害过的心情。
那些被风吹过的秋天。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在那个秋色满园的果园里,仿佛是他从轿厢里一跃而下,拦腰抱着自己,阻挡了刺客的追杀。
那时,她也是怀孕之身。
那时,他也是这样保护着自己。
“芳菲,你是不是难受了?”
他小心翼翼地坐起来,“我令人给你送东西吃?”
也许,是因为夜太黑了。
也许,是因为孤寂得太久了。
为一个人所抛弃!
为一个人所珍爱!
永远,每一次回头,他总是在那里!
“芳菲,我去给你弄点东西?我自己会做一样东西了,白斩鸡,你以前做给我吃过的,还记得么?”
她靠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许久日子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痛哭。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是非常的悲伤,也非常的解脱。
“芳菲,别怕。”
她没有怕,甚至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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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孩子也没事,别怕。”
她再次躺在枕头上,闭了眼睛没有说话。
直到天明,昨夜的风雨大作变成了小雨淅沥。弘文帝从阴沉沉的天色里睁开眼睛看到她。她微微侧了头,头脸都匍匐在自己的臂弯里,洒落乌黑的头发,如一只小猫一般。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感动,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情。
自己这一生,还是第一次得知,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幸福。
他的手轻轻伸出去,抚摸在她的腹部,动作极其轻微,她完全不曾感觉到。
他却明显觉得在跳动——不知是自己的心,还是那个孩子感觉到了强烈的挚爱,在向自己的父皇表示亲热。
那么强盛的生命力,他忽然就笑起来,满面的喜悦,甚至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皇帝,只是一个普通男人。
陪伴着自己的妻子,儿子,一天一天地看着自己的血脉,在一个女人的身子里成长,孕育,就像一朵花,某一日,就会绽放在自己的眼前。
年轻的时候,因为轻浮,猛浪,孩子仿佛如拣来的;知道人过中年,方知道,这一切都是盼望已久的,来之不易。
还有什么,能比这事,最值得期待和向往的?
他甚至没有什么太过功利的目的,第一件事,竟然只是想看看它的模样——自己的血脉,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行了。
比普通人的愿望更加简单。
普通人,也许很多时候,才能获得幸福。
后来几天,她逐渐地就好了,能够吃喝一些东西了,呕吐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欣喜若狂,整天不是担心什么国家大事,而是操心到底吃什么,她才最能营养,健康有精神。
他几乎变成了半个御厨或者半个妇产科专家。
生命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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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产婆的检查回报给他,说孕妇和胎儿,都非常健康。明年春天,必定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小王子或者小公主。
大臣们却奈不住性子了。
弘文帝长期这样留在北武当,完全是不符合祖制的,就算他找了种种的借口,也不行。他们甚至害怕,他整个冬天都会留在这里。
这里,到底有什么足以吸引弘文帝的?
纵然是修建先帝的陵墓,可是,留下负责监督的工匠和大臣,不就行了?
这一日,任城王再也忍不住,将回玄武宫批阅奏折的弘文帝堵在了书房里。
弘文帝满面笑容,心情好得出奇。
“陛下,此间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东阳王等都有上奏折,希望迎接陛下早日回平城。”
弘文帝最怕的便是大臣们催促这件事情。
理智上虽然觉得有道理,但是,情感上,实在难以接受,要放弃自己的妻儿,远远离开这里。
“等先帝的陵墓修好了就走。”
“恕臣斗胆谏言,先帝陵墓竣工,起码还要大半年。陛下,这么长一段时间,您必须回平城坐镇。京城里,不可能长期没有皇帝。”
弘文帝不以为然,京城当然不能没有皇帝,但是,大臣们都可以集中到北武当。反正每年有半年的时间是在这里办公,如今,变成一整年也没什么不可。
“陛下,这是不符合祖制的。”
祖制!
大臣们口口声声祖制,弘文帝不耐烦起来。
“陛下,再说乙浑等的党羽尚未完全铲除,我们和南朝又还有战争。很多事情,必须马上处理。您不妨先回平城,留下李奕等监督工程不就行了?”
弘文帝看着厚厚一叠加急送来的催请迎接圣驾回京的奏折,眉头皱得更紧了。
“任城王,朕已经有准备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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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城王却不罢休:“陛下到底何时启程?臣好做好上路的准备。”
“不需太过招摇,就率精锐宗子军,快马加鞭回去就行了,一切辎重,全部留在北武当。”
任城王大喜,立即告退了。
弘文帝再也无心看一大堆的奏折,走到窗边,看了几眼外面肃杀的天色,这才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整日的小雨淅沥。
对外宣称的是冯太后生病了,谢绝任何的探访。幸好这个时候,山里没什么皇亲贵族,本来也无人来探访,消息便于保密。
但是,日后呢?
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一日掌灯时分,弘文帝陪她用了晚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芳菲,我想,先立皇后……”如此,方可名正言顺。
她像被人蛰了一下,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仿佛一些记忆在瞬间复苏。
弘文帝失望地垂下眼睑,再也说不下去。
好一会儿,他才长叹一声:“芳菲,我必须先回平城一趟,这段时间就没法照顾你了……”
“你是该回去了。早就该走了。”
他再次一怔。
也许,她早就盼望着自己离开了?
可是,他没法从她的眼中看到任何准确的情绪,因为,她又侧身一边,闭上眼睛了。
第二日一早,李奕已经秘密等在慈宁宫的会客室。
四周人迹稀少。
他想起自己进门时的架势,几乎在慈宁宫十里方圆,到处都是守卫的士兵,只能进去,不许进来。一应的采买,东西的送往,只有张娘娘和魏启元两个人才能进入。
所有东西,都是在前期的大门口,便禁绝了人踪。
他很是意外,皇帝为什么会在太后的行宫召见自己?实情,他尚未完全了解,只是想起王昭君的那一幅画图。但是,他不敢揣测,也不想做无意义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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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才传来弘文帝的脚步声。
他跪下去:“参见陛下。”
弘文帝沉声道:“李奕,你是朕多年故旧,也曾两次救了太后的性命。朕和太后,都非常信任你,这一次,朕要你做一件事情。”
“陛下但请吩咐。”
“你为内务府秘书令,现在,停止你手里的一切工作,专心服侍太后。太后需要三支人马,宫女、御医、侍卫,你要亲自调派这三支人马,务必保护太后的安全,不得有任何的松懈……尤其是侍卫,这些日子,要严密封锁银月湖,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
“你记住,这件事情,不许透露给任何人,纵然王肃都不行。”
李奕沉着应答。
心里却一阵不祥的预感。
寡居的冯太后怀孕了,自己不但得知了这样一个秘密,还要负责守护这个秘密。皇家的禁忌,一不小心,便是惹祸上身,兔死狗烹。
银月湖的北段。
那是和昔日的帝王行宫截然相反的地方。
虽然同样是一衣带水的狭长湖泊,但是,却隔着一座陡峭的山崖,将弘文帝的行宫别墅,和昔日历代帝王的别墅群截然分开。
也跟罗迦曾经停留的别墅和温泉,截然分开。
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纵然极目远眺也是看不见得。
这是弘文帝亲自选择的,为的便是斩断之前的种种,不要让芳菲睹物思人。
他亲自再去考察了地形,那几乎是一个战略地形,易守难攻。而且坐落在山腰里,四周大树林立,空气清新,气候温暖宜人。在这里休养,再是适宜不过了。
他令人做了软轿,很宽大舒适。
这一日,慈宁宫内外早已收拾好一切。
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其他人只知道冯太后是生了病,现在要移居南湖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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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芳菲便如一个傀儡一般被抬上了轿子。
她甚至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生命,仿佛变成了一件得过且过的事情。
无所谓伤心,也无所谓绝望。
每日饱食终日,无所事事。
她不知道女人的意义何在,守候着一个孩子的诞生,也不知道爱或者不爱。只是,再也不敢说出任何的“杀”字。
那会令她感到强烈的对抗,不祥的反抗。
曾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总是让女人变得软弱,有时也想,也许,除了这个孩子,这一生,就再也不会有亲人了吧?
无论它是怎么来的,总是自己的亲人啊。
是弘文帝也远远比不上的。
有时,她甚至想起这样的场景,自己在青山绿水里行走,后面跟着一个孩子,不停地吵闹,摘野花,捉蝴蝶,或者拉着自己的手撒娇,亲昵。那是什么滋味呢?
对一个一辈子“守寡”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诱惑来得更加巨大?
所以,她变得沉默。
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弘文帝就坐在她的身边,一直搀扶着她。
轿子行走的速度,是他确定的。
因为他想起当时神殿一战,正是因为那样强烈的对抗,激烈的奔跑,让她受伤。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他风声鹤唳,务必将任何危险,消灭在未萌芽状态。
新建的行宫,并不奢华,只是简单的一栋院子,较之昔日的历代帝王,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简朴。但是,那是自己的标志。
而且,里面这些日子已经做了非常精细的布置,其舒适程度,远远超过他昔日的享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为此,他甚至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也许,是自从哪一个醉酒的夜晚之后,便开始的。
里面一应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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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脚踏在自己行宫的土地上,他吁了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芳菲,柔声道:“芳菲,你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我随时会来看你,需要什么,就说一声。”
“不,你不要来看我。”
他镇定自若:“芳菲,你别怕,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会把一切都解决好。”
她扭过头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日子,他从不发脾气,纵然自己对他态度再是恶劣,他都是笑嘻嘻的,仿佛他变成了某一种的得道高僧——你打他左脸,他便给你右脸也伸出来——打吧,随便打吧,只要你开心,可以随便折腾我!
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且,一直冲着对自己好的人发脾气,也是她的性格没法坚持的——一如罗迦当初的伤害——只要温存久了,便忘了。
人性都是软弱的,谁又能强硬多久呢?
一辈子生活在蜜糖罐子里的人才强调人性!如果他们在暗无天日的神殿里呆过许多年,随时都是亡命的生涯,便不会这么高风亮节了。
她想,自己是一个软弱的女人——也许,是没有骨气么?
她不知道。
清醒的时候,就会想起太多的事情。
所以,宁愿是浑浑噩噩的。
他永远都是和颜悦色的:“芳菲,你要养好身子,不能伤着自己一星半点。这些日子会难受一点儿,但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等孩子出生了,就会好了。”
草地上摆放着宽大的软榻,上面还有厚厚的褥子。
他搀扶着她坐下去。
初冬的湖水,显得分外的寂静,没有一星半点的生气。
“芳菲,我想给孩子取个名字,但是一直没想好?我翻了很多古籍,想找到几个最最幸福欢乐的字眼……宏、欢、嘉……你说哪个更好?”
他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全部都是男孩子的姓名。
最后的温存12
他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全部都是男孩子的姓名。
一如太平盛世里,那些男孩子惯用的名字,甚至不是皇家的排行里的。对于这个孩子,自始至终,他没有抱着什么成龙成凤的心思——而是一个普通男人的心思——只要它安康就行了。因为,他自己知道成龙成凤的痛苦,和必须付出的代价。
那样的日子,其实,并不幸福。
“芳菲,你说哪个最好?”
她忽然淡淡道:“如果是女孩子呢?”
然后,看着弘文帝的眼睛。
弘文帝,他要的不就是一个能继承他江山大业的儿子么?如果是个女孩呢?他将会怎样的失望?
她忽然希望他失望。仿佛一种报复的快感。他要什么,就不能得到什么。
她眼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淡淡的狡黠和小小的毒辣。
弘文帝将这一丝神情,完全看在了眼里。他觉得开心,毕竟,是在笑了。
他笑起来,随手折的干草,编织成一个简单的小蚱蜢,又随手捡了两个很好看的小石子镶嵌上去,蚂蚱就活了,生动明亮,仿佛要展翅飞起来。这样的东西,他已经做好了一大堆了,草人,草马,蚱蜢,虫子,全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那些东西,都是给自己尚未谋面的小宝贝玩儿的。
他将蚱蜢递给她:“芳菲,是女儿也很好啊。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男女,都好。”
他笑眯眯的,忽然拿出身边的一个匣子,打开。这是他随身携带的,上轿子的时候才特意拿出来的。
芳菲但觉眼前一亮,但是,那温润的光,并不刺眼。
那是一个极其精致的项圈,上面,用了整整八十八颗红宝石,雕琢成很稀奇的一只火凤凰。锻造处,全是纹路非常精致的黄金。
红黄,两个颜色的搭配,看起来,如一团熊熊火焰在燃烧。
最后的温存13
一只烈焰奔腾的红凤凰。
美丽,高贵,妖娆,让人看一眼,心里立刻便滋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和激动。
“这是我登基的时候,用朝贡来的最好的宝石,令能工巧匠锻造的。是迄今为止,我看到过最好的珠宝……”本来,是要送给她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因为,那是心底的一个秘密。
本来,该是送给皇后的。
皇后,公主,都是凤凰,至少,是自己心目中的凤凰。
他保守这个秘密很久了,如今,方觉得可以坦然地说出来了。
如果是一个小女儿,难道不也是很漂亮的?娇憨纵容,承欢膝下,难道不也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如果是小女儿,就把这个东西给她。芳菲,如果小孩子戴上了这个项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