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第11部分阅
六宫无妃一路芳妃 (正文完结)卷3 作者:肉书屋
狠地捂住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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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困了就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她忽然伸出头来:“你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默了一下。巨大的狂喜,无论什么都无法冲淡的狂喜,就如一个乞丐,忽然发现了一片巨大的藏宝库,恨不得四下向人炫耀。可是,却要生生藏着。他觉得胸口要爆炸——有时,隐藏秘密,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难怪人人都喜欢八卦。
分享别人的幸福,会觉得自己也幸福;
分享别人的不幸,会觉得自己更幸运!
为什么不能八卦呢?
纵然阴沉如弘文帝。
“我叫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一个字也不许提。”
她几乎在声嘶力竭。
弘文帝慌忙点头:“好好好,朕不说,一定不说。你放心。”
她再次拉了被子蒙住头,再也不曾露出脸来。
弘文帝坐在她身边,时间长了,怕她闷坏了,悄悄地伸出手,将被子拨开一点,才发现她睡着了,真正地熟睡了。
睡梦里,眼里满是泪痕。
他暗叹一声,还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芳菲,别怕,凡事有我顶着,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要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了。”
夜,渐渐地黑了。
弘文帝睁开眼睛,觉得腿脚有点麻木。耳边有呼吸声,是一个女人的,纵然睡梦里,也是那样的张皇。
“芳菲……你饿不饿?”
他小声的,生怕惊扰了她。
无人回答。她依旧睡着。甚至他抚摸在她脸上的手,她也感觉不到,没有反抗,也没有吭声,只是呼吸,急速的呼吸。如人睡着了,打鼾,却又不是鼾声。他没听过其他女人这样的声音,因为,没有和任何其他人同床共枕到天明的经历。
他伸了伸腿,展开,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也黑了,北武当的风景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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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去,张娘娘等伫立门口,神色都很不安。
他关严了门,小声地微笑:“准备燕窝粥了么?”
“回陛下,早就准备好了。”
“端上来。”
红云等小跑步上来,每个人都紧紧闭着嘴巴,连最最八卦的少女,也不敢多一言半句。弘文帝看出了这种紧张到极点的气氛,放缓和了声音:“你们都别怕,今后,凡事有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朕;你们的任务,便是照顾好太后。张娘娘,你们也都辛苦了,张娘赏赐锦缎100匹,黄金200两;红云,红霞每人赏赐锦缎10匹,白银200……”
厚赏太过。
皇帝大人,并非是大家想象的,动辄一掷千金。若非勋臣贵戚,宠妃皇后,其他人的标准,都是有一个严格的度的。
寻常的赏赐,按照皇宫里的规矩,张娘娘这个级别,最多50两,而红云等,则是5两;如今,弘文帝的出手,竟然是上百倍。
三人都吃了一惊:“奴婢不敢拜领。”
弘文帝喜气洋洋的:“这还算不得什么,只要你们好好伺候太后,只要太后开心,身子健康,以后,朕还有更多封赏。”
无人敢答话,“以后”,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出生的时候。
弘文帝亲自端了燕窝粥:“你们都下去吧,朕会服侍太后用膳的。”
三人再次面面相觑。弘文帝,他用的是——服侍二字!他这一辈子,只怕没服侍过任何人呢!也许,他说错了?
但是,谁敢追问呢!
直到门打开,重新轻轻地关上,才松一口气。
红云低声的:“张娘娘,这可怎么办?”
“你们两个丫头给我记住,今后,不许擅离慈宁宫半步,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也不许任何外人踏入慈宁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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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知道。”
二人战战兢兢地退下,仔细地检查各地;赵立和乙辛则一直伫立门口,他二人,还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尽职尽责守在门口。
张娘娘重新看着紧闭的皇太后寝殿,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冯太后,这是真的要变成冯皇后了么?这于一个寡居的女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伺候她的宫女们来说,当然,也是如此希望。
只是,她担心,冯太后,本人愿不愿意呢?
和她想着同一个问题的,还有弘文帝。
临时的斜榻充当龙床。
其实,他几次是想上床的,但是,每一次,刚挨着她,她便低呼一声,如受伤的刺猬一般惨叫。他不是想干什么,也无法做什么——仅仅只是想抱着她,安慰她,那么强烈的情绪和兴奋。
唯有抱着才能缓解。
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守在一边,看着一个女人睡觉。
那真是一种奇怪的经历。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是这么漂亮。
尽管她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却觉得,这一生,这个女人都不曾如此漂亮。
他腰酸背疼,却不觉得辛苦,靠在靠背上,也睡得那么甜蜜。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看到朝阳升起。第一次,生平真的是第一次——不不不,其实在太子府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经历了,只是,那是在斜榻上的是她而已。
他挥舞手臂,如服食了仙丹一般,浑身都是劲。无人理睬,自得其乐。
玄武宫,前所未有的肃穆。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估摸着时间,快到晌午了。弘文帝以前并没有午朝的习惯。
一干文臣武将都跪在开阔的廊庑之下,不知道为何弘文帝会忽然召见大家。尤其让他们疑惑不解的是,王肃,李奕等汉臣也在被召见的行列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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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揣测的是怕皇帝病危大行,这两个汉臣,虽然还不错,但是也没有重要到,需要他们参加皇帝临终遗言的地步吧?
就连这二人自己也是大惑不解。
直到魏启元悄然找到二人,给了一幅画卷,耳语了几句。二人是何许人也?立即就醒悟过来了。尤其是李奕,看着那王昭君的画像,惊异地和王肃对视一眼。
弘文帝的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所以,在等候的时候,王肃便开头,和众大臣神侃起来。天南海北之后,便谈起了王昭君的故事。
王肃和这干人马打了这么久的交道,对这群莽夫的性子,虽然说不上了解得透透彻彻,但是,知道如何最能令他们反感!和汉臣唱反调,是他们一贯的做派。
他故作不屑:“汉家有云,一女不嫁二夫,王昭君此举虽然顾全了大义,却辜负了她自己的贞洁;对新单于来说,子承父妻,也太不应该了,这是乱囵,失去了大英雄的本色,算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一干鲜卑贵族,向来看他们不爽;而且,他们本身除了神殿,就没有其他的什么礼仪,听得王肃这番话,一个个大是不满:
“王肃,你这是什么话?”
“你们汉人就是臭规矩多;子承父妻妾,是很多少数民族的传统,不止如此,兄弟死了,其他的兄弟也可以继承他们的妻子;你不懂别人的习俗,就不要随便批评别人的习惯。”
“王昭君的故事,我们也是知道一二的,这样的女人,别说新单于,我们也娶了,难道放她回去,让那些南人占便宜?。”
“我们这里面,几个人没有娶过自己父亲的小妾?那谁谁谁的三姨太不就是他父亲的妾?某某将军的正室,还是他父亲的妻子呢……对了,某某半个月前,才娶了他哥哥的十几名小妾,这有什么好稀奇的?真是少见多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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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自己父亲,兄弟的女人,自己不继承去,难道还便宜外人?真不知你们怎么汉人怎么想的,太愚蠢了!”
“汉人就是这样假模假样的,你们想想,老父亲死了,留下一大帮年轻貌美的妻妾,又不是自己的生母,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平心而论,有几个男人不想继承的?其实,汉人也想继承,但是,不敢痛快地公开承认,就装腔作势的,私下里无耻勾当不知道多少呢……”
“再说,娶了不是就可以更好地照顾她们的生活么?若是不娶,一帮子寡妇留给谁去照顾?谁乐意照顾?生活有着落和孤寒流离相比,你们说,那些女人怎么选择?几个女人愿意年纪轻轻就守寡到老?我们鲜卑人更有良心,也更有责任心!真正把一家子当成一家人!汉人就知道作假,其实,最没良心……”
“对了,不是说,汉人死了,他的妻妾都要殉葬的么?老皇帝死了,年轻的妃嫔都要殉葬,他们令可把女人杀了,也不给别人得了;听说我们以前杀汉女殉葬的规矩,还是跟他们学来的呢……”
“一帮假仁假义的家伙……”
这些人,七嘴八舌,把王肃和李奕好一顿损。
二人见达到了目的,便也不再对抗。
甚至还有些汗颜;这些莽夫,有时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二人又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苦笑了一下。
现在他们倒是一个个慷慨激昂的,若是日后,弘文帝说出自己真正的意图,到时,他们又会如何的自圆其说?
能接受王昭君;但是,能否接受贞洁楷模冯太后重新回到冯皇后的位置?
一阵脚步声响起,魏启元的声音:“陛下驾到。”
山呼万岁。
“大家平身。”
阳光从廊庑的琉璃瓦上洒下来,龙椅在上。
弘文帝的脸,沐浴在一片阳光下,灿烂,辉煌,如凯旋归来的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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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这才发现,弘文帝竟然在笑,眉开眼笑;纵然是除掉乙浑的那次大宴,他也没有这么欢笑过。卧床已久的皇帝,御医太监们的传闻里,几乎要一病不起了,此时,不但身轻如燕,而且精神爽朗,仿佛他从来就不曾生过病一般。
尤其是任城王,他一直负责主持抢救,亲眼看到弘文帝如何长时间的昏迷不醒,甚至都下了病危的通知书了,此时,面对这个健旺异常之人,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这真是弘文帝?真是那个曾经奄奄一息的人?
难保不是别人冒充的?
可是,他怎么敢说出来?至少,他认识弘文帝——不顾冒犯陛下龙威,从头到脚地打量,的确是弘文帝!如服食了仙丹一般,一夜痊愈!
真是奇了怪了!大病初愈,再是灵验,哪有如此健旺的道理?
弘文帝龙椅上坐了,笑容可掬:“诸位爱卿忠心耿耿,一得到消息就赶来,朕真是不胜欣慰。哈,你们也都看到了,朕已经痊愈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哪位御医如此妙手回春啊?”
“御医们都有功劳,各自赏赐黄金10两。任城王有大功,赏赐宅第一栋……”
各大臣都有赏赐,皆大欢喜。
任城王赏赐最多,当然有资格以大功臣自居,尽职尽责地提醒,:“说起功劳,陛下可别忘了一个真正的大功臣,冯太后啊。这次,真是多亏了太后。真是太后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弘文帝哈哈大笑:“太后大功,朕怎么会忘?”
轻描淡写,却无封赏。
他的笑声,简直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从骨子里,透出那种喜悦和急切,几乎恨不得马上当着这帮子大臣大喊一声:“朕有儿子了!朕有儿子了!朕后继有人了,哈哈哈……”这是冯太后的大功,比治好自己 ,更大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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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强行忍住那种危险的情绪,因为芳菲警告过,一个子也不许说!他不敢说——其实,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违逆,此时,什么都不想违背她的意思。他只是笑着站起来,笑声一时竟然停不下去,仿佛一夜之间,曾经很讨厌很忌讳的一些大臣,一个个也变得忠心耿耿了。
弘文帝开心得实在是有点过头了。大臣们无不面面相觑,但是,都以为他是庆幸龙体安康了。
京兆王问:“陛下龙体既已康复,臣是否准备迎驾回平城?”
离开北武当?
不不不,此时,自己怎么可能离开北武当?弘文帝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念头,芳菲怀孕,绝对不宜长途颠簸,骑马,坐马车都不行;此去千里,她不能受到半点的颠簸。
一次难产,一次小产!
他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超级的警惕,不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只有一个办法才能万无一失。
那就是留在北武当安胎。
既然她只能呆在北武当,自己岂能舍却了她,独自回去?
他笑眯眯的,也不感到任何的为难,一个字“拖”。——能拖多久算多久。
“这次召集大家来北武当,是因为朕一个梦。”
众人伸长了脖子,什么梦?
“朕前些日子重病,梦见先皇。先皇手持一个小玉露瓶,洒向朕的头顶;朕醒来之后,病就好了大半;因此,为了感谢先皇的养育、救治恩德,朕准备暂时留在北武当,替先皇造一座承接玉露的铜台……”
弘文帝完全是一篇即兴的鬼话。可是,一众大臣们哪里想得到他这么多花样?而且,皇帝病危,忽然没事人一般,他说是他父皇保佑,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且,因为他的那种超乎寻常的健旺——大臣们倒也大部分地倾向于相信,否则,这奇迹如何解释?尤其是任城王,立即大声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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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皇帝,无不喜欢编造神话,让自己的身世看起来更加悬乎,真正——君权神授,天命所归。
众臣岂能不知好歹地去质疑?
立即一个个随声附和:“原来是先帝保佑,真真是国家的幸运啊。”
“是啊,我拓跋列祖列宗,应该畅享香烟。”
“陛下真是福星高照,难怪康复得如此神速。”
弘文帝看着这一群大臣,一挥手,“京兆王,你且率众回平城;东阳王,你负责材料的准备,任城王,你负责……王肃,李奕,你二人最善于工事,都留下帮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任何人错过!
“朕还要筹划先帝的铜台玉露,待建成了,祈福完毕,就回平城。”
“臣遵旨。”
打发了大臣,弘文帝的心底如放下了一块极大的石头。
眼看着群臣退下,却见东阳王单独留下来。
弘文帝心情愉悦,笑问:“老王爷还有何事?”
“实不相瞒,老臣想去拜见太后。”
“哦?”
“太后对老臣有再生之德,老臣也一直敬仰她的为人,感念她对先帝的忠贞,对江山社稷的巨大贡献,这次来,老臣带来了两根人参,都是有几百年的,一份给陛下,一份给太后……”
弘文帝忽然明白过来,显然是自己没有提到给冯太后的封赏,群臣里,便有些不满的。他们以为,弘文帝把功劳都推到了他梦中的先帝身上,却忽略了冯太后的诊治。故意贬低冯太后的功劳。
殊不知,弘文帝是根本没法开口,极大的喜悦冲击着他,只要一开口,一提到冯太后,只怕就会忍不住宣布自己要立皇后或者有了儿子之类的。
此时此刻,芳菲需要安胎,自己不能刺激她。
纵然再想说出口,也得过了这段时间,等她的情绪稳定一点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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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哈哈大笑:“老王爷真是有心了。这一次,若非是太后,朕就再也醒不来了。也罢,老王爷,朕就替太后把礼物收了。”
“这……”
弘文帝见他吞吞吐吐,之前的一番话,显然也是明里暗里提醒自己不要“忘恩负义”,他对东阳王,一向不是太有好感,但是,这一次,因着老王爷对冯太后的忠心,他倒也不以为然,只说: “太后这些日子为了替朕治病,殚精竭虑,身子很不好,不适宜见客,老王爷交给朕,莫非还不放心?”
“老臣岂敢?既是如此,就多谢陛下。”
自从弘文帝登基后,东阳王就在和乙浑的斗争中,落尽下风,甚至被罢免,直到冯太后启用,才恢复原来地位,甚至加官进爵;他内心对冯太后当然十分感激,此时被阻止见冯太后,心里自然十分遗憾。
等他告退,弘文帝方畅快大笑。
这一日,莫名的,一切都那么轻松,那么愉悦。
就连膳食,也变得分外的香甜可口。
他吃着可口的饭菜,却坐立不安,急问魏启元:“太后用膳没有?”
魏启元老j巨猾,明明知道冯太后的事情了,也要装得什么都不提:“回陛下,太后也许凤体欠安,一直昏睡着,老奴去打探过了,她还不曾用午膳,不过,张娘娘说,她早上服用了燕窝粥,想必是没有大碍的,陛下放心吧……。”
“这可怎么行?马上把朕的膳食给送一半过去。算了,朕过去,跟她一起吃,一定要盯着她吃……”
“陛下别急。这膳食不适合,老奴另外准备。”
“有什么不合适?”
“太后这……身子骨……”魏启元当然不好意思明说,很多孕妇是很忌口的,酸酸甜甜,呕吐不停是正常事情,弘文帝本人又不曾做过父亲,怎么晓得?
他还是尽量委婉:“当然需要讲究口味,一般人,到此时都很挑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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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弘文帝再是不知事,此时也明白过来,喜形于色,低声问:“是不是这时候,吃什么都没胃口?”
“一般来说,是这样。”
“要多久才能好?”
“大概三个月之后吧。”
弘文帝掐指一算,按照张娘娘的说法,太后,也许是怀孕两个月了,接下来的这一个月,岂不是很关键?
“你们可不要疏忽大意,太后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一次不行,就一直换,今后,十二个时辰安排御膳房值班,保证太后想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就有。”
“是。”
“对了,再吩咐下去,给慈宁宫增加火盆。”
“这……”
“别这啊,那的,快去准备!天气日渐阴寒,太后身子骨弱,经受不起。”
魏启元面露难色,皇宫里纵然寒冬腊月也不许轻易生火盆,何况这才是深秋时节;弘文帝自己病得那么严重时,都不曾打破这个规矩,现在为了他的儿子,是完全豁出去了。
皇帝不急,太监又怎敢不从?
弘文帝依旧兴致勃勃,仔细地打探孕妇怀孕后,可能出现的种种反应。魏启元好歹几十岁了,没吃过肉,也见过猪跑,有问必答,仿佛做了一场皇帝的老师。
午膳,是精心准备的,四荤四素,四鲜果、四蜜饯。
都是孕妇喜欢的。
弘文帝走在前面,两名太监捧着食盒跟在后面。
玄武宫和慈宁宫,只有不到一炷香的路程。
但是,景色却是不同的。
弘文帝走在高台上,俯瞰天下,江山如此多娇。这山,这水,如在画中。第一次,觉得天下真是美妙。做皇帝的感觉,真是爽到了极点。
真正的拥有天下,拥有整个的全世界。
伸手,仿佛可以触摸到天上的云,甚至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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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自己有继承人了!
有孩子了!
他哈哈地笑,龙行虎步,神采奕奕,对着下面的深壑,一望无际的云海,大声地呼喊了一声:“啊……”
没有任何意义,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的狂放。
这声音如此大,以至于芳菲在梦中都被惊醒。
她睁开眼睛,看午后的太阳洒进来。
张娘娘等伺候在一边,见她睁眼,喜道:“太后,想起来了么?”
困倦,无比的倦怠。
她摇摇头,示意张娘娘出去。
那识趣地老妇人,便缓缓地出去。
这才头晕,想起梦中——天啦,又是一场梦。
浑浑噩噩的,仿佛走在云雾满天的黑夜里,妖风四起。
是罗迦的声音:“芳菲……我走了……走了……今后,你需要我,我才会出现……”
“我需要你,现在就需要你……”
“不,现在,皇儿会照顾你;芳菲,你现在没有任何的危险……”
“陛下……”
黑烟漫卷。
她惶然睁开眼睛。散了。
那黑烟散去了。
门口,轻微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跳。
立即拉过被子,蒙在头上。
脚步声那么轻:“芳菲,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
她佯装睡着。手却捂着肚子,想起罗迦。有它。没他!是这样么?
弘文帝却也不介意。就坐在一边。
被子盖着,他却精准地看出,哪里是她的腹部,尽管,那还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却觉得那么奇妙。里面,有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骨血。
另一个的自己,养育在一个女人的身子里。
造化钟神秀。
大自然,真是令人敬畏。
他呵呵地笑起来,很傻。一生,不知道人间至喜,还能如此。第一次做父亲的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如此。
——————ps:今日到此:((怒,今日出了点事情:((明晚(周五)晚上也此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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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一门心思地转着念头,要给孩子娶一个名字了。找朝里最有学识的大博士?不不不,这样亲密的事情,再有本事都不成,必须自己亲力亲为。到底取什么好呢?
这可是一门大学问。
“芳菲……你说……”
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这话他不敢说,咽在嘴里,一个人怯怯地笑。
终究忍不住分享,不然,那种雀跃几乎要爆炸自己的胸膛了。
他的手悄然移出去,放在她的被子上,稍稍拉开一点:“芳菲,别闷着了。”
她的确也闷得紧,却不回答他,只装睡着了。
可是,他很快发现不对劲,芳菲一直这样躺着什么都不肯吃。如果自己一天都守在这里,她岂不是什么都不肯吃?
“芳菲,你一定要吃点东西。”
无人回答。
“芳菲……”
“你出去!”
她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这一句。
他大喜:“芳菲,你醒了?吃点东西再睡吧,我马上去给你拿来。”
“只要你在,我就不吃。”
“好好好,我出去,我马上就走,但是,我走了,你必须吃东西。”
她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他悻悻地,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出去。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很大:“陛下,你身子都好了么?”
他大喜过望,蓦然回头:“好了,朕都好了。芳菲,谢谢你,谢谢你一直挂念着朕。”
她的声音更大了:“陛下,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龙体彻底痊愈了?”
“真的痊愈了!芳菲,都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朕决计好不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尤其,是她关心自己,没错,她一直都关心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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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上,喜悦堆满了,几乎要飞步跑回来,十分热切:“芳菲,朕已经好了,痊愈了,可以陪你了。朕这些日子,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既然陛下龙体痊愈,就请回吧。”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得这么大声。
以前,她并不这样大声说话的。
仿佛生怕谁听不见一样。
“芳菲……”
“陛下请回,我要休息了。”
他不得不走。出了门,才吩咐:“张娘娘,快给太后准备膳食。”
“是。”
众人送弘文帝离开,张娘娘走到门口时,但见赵立和乙辛之外,新增了好些侍卫。这些人,全是弘文帝派来的,几乎将慈宁宫的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了防止八卦流传。或者,是防止冯太后跑了?
传膳的宫女进来,她接了,自己捧回去。
正转身,看到冯太后站在寝殿的门口,只着一身单衣。
她快步过去,急道:“太后,天寒了,快回床上,别受凉了。”
安胎的人,最忌讳受凉发热,一旦用药,对孩子便很不好。芳菲微微失神,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十月怀胎,那么辛苦。
可是,仅仅是罗迦的一个拳头,一次争吵,孩子,便没了。那孩子是生下来才死的,惟其如此,才更是痛彻心扉。
还有第二个孩子,那是大祭司的诅咒。
也是在六七个月的时候,才小产夭折。
对于孩子,不是没有渴望过。
但是,再渴望又能如何?
它们都是来还债的。
原罪不是它们造,但是,却由它们承担。
这世界,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
只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今生,竟然还能有孩子——只是,斗转星移,却是这样可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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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今生,竟然还能有孩子——只是,斗转星移,却是这样可怕的心情。
对孩子,已经变成了一种恐惧。
也许,恐惧的不是心情,而是一种表相——另一份希望的破灭。
二者,只能拥有其一。
但是,现在选择权,貌似不在自己手里。
她凄然一笑,其实,这么多年来,哪一次,是真正由得自己做主的?
罗迦如是,弘文帝,亦如是。
她无暇想孩子,只想,罗迦呢?
弘文帝已经痊愈了。
罗迦,也该兑现他的诺言了吧?
刚刚一问一答,那么响亮的声音,神出鬼没的罗迦,他不会听不到吧?
他一定能!
就如一个人欠了债,应该来偿还了。至少,是欠了自己的诊金。
那是一种不安而茫然的心情,必须有一个商量的人,或者依靠的肩膀,要见了罗迦,这一切,才能真正地推出去。
交给他,让他来裁决。
自己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心力交瘁,应该他来承担了,不是么?
可是,暮色降临,哪里有罗迦的半个影子?
她草草吃了点东西,回到床上躺着,闭着眼睛,希望尽快睡着。只有睡着了,才能见到他——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场又一场的梦!
她无法辨别真伪,只知道,这两日——的确是梦!
跟那次大雾和那次月圆之夜,是迥然不同的。
这也更加深了她的疯狂的追逐——既然梦境和现实有那么明显的区别,罗迦,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就应该不是很困难!
自己付出了,就有权利收取这一份诊金,不是么??
只是,肚子!
微微跳动的小生命——也许是一种错觉!她按在上面,觉得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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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刚回玄武宫坐了一会儿,就听得魏启元进来报:“陛下,任城王求见。”
对于抢救自己的大功臣,弘文帝当然亲眼有加,立即宣召。
任城王进来,行了君臣之礼。
赐坐。
但见他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弘文帝笑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希望陛下恕罪……”
弘文帝有点稀奇了:“王爷,你要说的是什么?为何提前就先请罪了?”
任城王是武人,藏不了话,干脆一鼓作气说出来:“陛下,臣今天来,是受到几位老王爷的嘱托,斗胆向陛下谏议。众所周知,陛下正是春秋鼎盛,但是,迄今没有任何子嗣。依照拓跋家族的规矩,陛下不妨在宗室里面收养天性仁孝宽厚的子弟,储为王子,日后,待真正的王子降生,也算是一个招喜……”
弘文帝立即明白过来。
这是大臣们担心自己绝后,要自己先收养一个养子储备着。就如民间的习俗,没有子女的家庭,有时会先过继一个,叫做冲喜,或者“招弟”,寓意希望能打开生育之神的大门。
若是昔日,听到这样的奏折,纵然是任城王,他也会勃然大怒赶出去。不是不育,而是嫔妃们打胎,难道,他们不知道?
但是,今日,他的心情好得出奇,哈哈大笑:“几位王爷是多虑了。我们拓跋家族,当然不会败在朕手里。”
“陛下,这……”
“各位王爷请放心,朕当然会有自己亲生的儿子。”
弘文帝如此信心满满。
任城王喜道:“陛下,难道是哪位娘娘有喜了?”
弘文帝踌躇满志,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朕曾经求了一卦,说后宫年内,必有喜讯。”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任城王再也不敢提议,识趣地告退了。
出去时才狐疑,难道有没龙胎,算卦就能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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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
不经意间,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了。
弘文帝缓缓地上山,老远就停下来。前面高耸的墓碑,算不上巍峨,雄壮,跟北国历代的祖先相比,甚至显得有些寒碜。
可是,他却无由地觉得一股子压迫之意。
一走近,但觉呼吸都有点艰难。
却不能阻止他心头的跳跃和急切,那是一股子涌动的情绪,如开闸的洪水,一切,都无法阻挡了。
他疾步上前。
守候在暗处的魏晨恭敬地上来:“陛下,夜深了,山上寒冷,您该早点就寝”。
“魏晨,你和所有人全部退下!”
魏晨心里一紧,弘文帝,从未如此的慎重其事;尤其是他那种眼神,语气,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的一个人。
可是,君命难违。
而且,他听音辨色,看出山脚之下,月光下晃动的人影。
那是昔日太子府的亲卫队,今日弘文帝的禁军侍卫。
这些人,方真正是效忠于弘文帝一人,就连昔日的御林军统领张杰,也要逊色三分。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晨退下。
半山腰的灰衣甲士也都撤离到了合理的区域。
四周,只有弘文帝一个人,确保方圆几百尺之外,没有任何人踪可以偷听了去。
香烛,钱纸。
金元,银宝,纸人,纸马。各种给死者的祭奠。
非常丰盛的贡品。
蔬菜,瓜果,鲜花,各式的牛羊牲畜,在夜雾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风一吹来,天冷了,香味也冻结了。
但钱纸烧得很旺盛,趁着火势,火苗不停地跳动。
弘文帝跪下去,跪在墓碑前,亲手拉着一串一串的纸马,投入火里。也不知是因为心热还是这火光。耳边,荜拨,荜拨的声音,元宝裂开,一阵一阵奇怪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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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激动,内心狂跳。
多少次要平静,都平静不下来。
火光,映红他的脸。
月光明亮的兜头照下来,完全投射在罗迦黑褐色的墓碑上。
这一代君王的墓碑,简约,大方。
“父皇……”
他终于叫出口,颤抖,却微微带着笑意,仿佛分裂的人,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恐惧。
“父皇,首先祝您在天之灵得到安息。还有,请您原谅儿臣不孝。”
四周静悄悄的。
忽然“哇”的一声,弘文帝一惊,抬起头。
是一只老鸹飞过,掠起的露水滴落他的头顶。
这一股寒意令他立即镇定下来,“父皇,儿臣今晚来,是要向您报告一个好消息。儿臣有后了!父皇,您知道么?儿臣,也将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些年,儿臣一直担心绝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生怕拓跋家族毁在儿臣手上。甚至今晚,任城王也来上书,谏议儿臣抱养宗室的孩子冲喜。不,这不是儿子的心意。儿臣根本没有那份心思去热爱别人的孩子,如果真的只能抱养,那对儿臣,不是一种解脱,反而是一辈子的痛苦和折磨。所幸,现在,总算我拓跋列祖列宗保佑,我们的江山,终于后继有人了。”
这话一出了口,心里就轻松了。
就如被压抑了许久的人,忽然被人搬开了胸口的那块巨大的石磨,轻快,畅通。
“父皇,您知道了?这孩子,是儿臣和芳菲共有的,是芳菲!她已经有了儿臣的骨肉。无论这孩子是怎么来的,但是,它是我的!”
他的声音忽然提高了!
是我的——三个字在空气中回荡,那么喜悦,那么自豪,却又凝重,甚至惊惶!
某一刻,理不直气不壮!
某一刻,又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终究,喜悦压制了羞惭,得到,取代了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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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声音。
他心胆俱裂。
犹如坟墓里伸出的一只手,忽然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父皇!”
他的惨叫声止于风声。
原来,只是衣领太紧了一点儿。
原来,只是风声而已!
松涛阵阵,寒意侵人的风声,寒冬,马上来了。
不,寒冬已经来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小雪飘落的冰寒刺骨,只是,一直认为是一种错觉。
“父皇,希望您在天之灵,要保佑芳菲,保佑她们母子平安……至于儿臣……”他顿了一顿,“至于儿臣,无论需要受到什么诅咒,罪孽,儿臣都不怕了!只要能换得她们母子平安,儿臣不惜自己这一切!”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父皇,儿臣是个凉薄之人,从小失去了母亲,和兄弟不睦,夫妻不亲,玉屏死后,儿臣更是茕茕孑立,真正的孤家寡人。也没有小儿女承欢膝下,没有丝毫的家庭温暖,天伦之乐。这一次铲除乙浑,儿臣才蓦然惊觉,自己连可以继位之人都没有,万不得已,甚至不得不劳驾叔叔京兆王。但是,父皇,您最清楚,纵然是亲叔叔,那也是不同的,跟自己的儿子是完全不同的;儿臣开始强烈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竟不料,上天垂怜,竟然真的恩赐了这个小宝贝……那是儿臣的骨血啊!纵然是一次错误,儿臣也那么感激上天,感激父皇在天之灵的成全……”
“这宝贝,她是来自于芳菲啊!父皇,是儿臣和芳菲的宝贝啊!儿臣于危难之中结识芳菲,本以为会有个亲近之人。可是……唉,昨日种种,就不必提了;如今,儿臣只恳求您,大发慈悲,把芳菲还给儿臣。如今,儿臣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幸福,请您,一定一定要成全!”
字字泣血!
滴答的一声。
仿佛黑夜里下来的一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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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的一声。
仿佛黑夜里下来的一场血。
弘文帝悚然心惊。
“谁,是谁?”
他跳起来,追过去,不寒而栗,仿佛黑暗里,被一只鬼抓了自己的内心。狠狠地痛裂开来。
是一只小松鼠。
将坚硬的松果砸过来,吱呀一声叫着跳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
“父皇,儿臣一定要保住芳菲,保住自己的孩子,保住这一生的天伦之乐,无论是谁,无论是出自什么理由,只要胆敢伤及这一点,只要胆敢掠夺儿臣的妻子,儿子,儿臣就算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血战到底!”
月色,藏起来了。
钻入了浓厚的乌云里,仿佛受到了严重的警告,被吓住了。
月亮何其温柔,它从来不想与谁为敌。
“父皇,这是儿臣最后一次来看您了,也许,之后相当一段时间,儿臣都不会来了。父皇,您安息吧!”
他叩头,一连叩了九下。
头重重地扣在坚硬的石板上,生疼,甚至涌出了血迹。
这疼痛却令他清醒,也轻松,仿佛是某一种的偿还。
然后,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就下山去了。
月亮,偏了。
一个人依靠在一个千年古杉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