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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 BL第41部分阅读

      花景生 BL 作者:肉书屋

    的纯血宝马。跑在最前方的那一匹格外耀眼,金栗色的皮毛在雪后明晃晃的日光下闪现出金缎一般的光泽,

    “爷这匹流金看着确实不同凡响,户部的王算盘真会办差,十箱子盖了咱大夏皇室印章的瓷盘子瓷碗就换来这么一匹宝马,啧啧啧,真是j猾!”苦脸滑稽地皱着眉头,却不料肩膀上挨了一马鞭,极轻极柔,到像是爱抚,

    “你又说什么混话呢?那好算是j猾吗?那叫各取所需!懂不懂?他们那马年年下小马,有什么稀罕的,这碟子碗可不会生仔,花样儿又好,还有咱爷的章,我看十箱子换一匹马都嫌多!”——天呀!真正的j猾之人在这里呢!这也不知是啥逻辑,却听得苦脸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是自己老婆懂道理呀。

    “呵呵呵……愁眉真会算计……你以后就去户部吧……看不把王算盘乐死……”景生想想就觉得有趣,一大一小两张算盘,真能把死人也算活过来。

    “哎,前面拐个弯儿就到了,爷,你看,那……那好像是秦舍人呀。”愁眉手臂一伸,遥遥指向前方,景生收敛恍惚的心神,定睛看去,前方一百米左右,在披霜盖雪的柳枝下一个人正低头急行而来,可不正是秦书研嘛,本来还想着找他一起来看青鸾,又考虑到他昨夜受伤了,没想到此人倒比自己还心急,肯定是奔着那位灶王奶奶去的,可他怎么往回走呢?还步履匆匆的。

    这时小秦一抬头,猛地看到遥遥而来的那三匹高大骏马,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即便踉跄地跑过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踢踏着积雪。景生一见觉得心里猛地一紧,赶紧催马上前,没几步就来到小秦的跟前,俯身问道:

    “书研是从哪里来?为何如此焦急?”

    秦书研见圣上身穿玄锦紫鼠披风,头上的兜帽压得很低,便警觉地观望了一下,发现愁眉,苦脸已稍稍退后,形同护卫之势,柳堤上也并无他人,便仰脸儿低声回复:“陛下,我才从青鸾殿下的寓宅出来,正要去同和客栈找您呢。”

    看到小秦那焦灼苍白的面色,景生一下子探身过去,双手紧紧攥着马缰,“出……出什么事了?”他觉得呼吸不畅,几近窒息,

    “青鸾……青鸾殿下一行已经回了南楚……小怡也……啊……陛下……”小秦黯然神伤地说着,却不料被皇上猛地揪住襟口,惊叫起来,景生失措地呆了一瞬,松开手,身子却摇晃着像要摔下马来。

    “爷——”愁眉和苦脸同时催马抢上前来,却被已坐稳的景生挥手拦住,他深吸口气,拼命压抑着即将冲出胸口的狂喊,——青鸾——青鸾——青鸾——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着我?昨晚分手时,不是说好了我还会再来的吗,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想着昨晚最癫狂之时,青鸾口中呼唤着的‘璟……璟……璟……’景生的心中痛如刀割,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叫的并非是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临时离开伤了他的心?

    ——啊!天呀!景生狂乱地思索着,痛悔不已,恨不得昨夜能够重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那样丢下他一走了之!

    “陛……陛下……您……”愁眉苦脸和秦书研面面相觑,愁眉心里猜出点什么,就更是焦灼,看着皇上骤然冷若冰雪的面色,不禁身上泛起丝丝寒意。

    此时,铅云压境,密密匝匝如兵临城下,在天际翻滚咆哮着,寒鸦呱呱啸叫着从老柳林里腾飞而起,只片刻的功夫,白羽似的雪片儿便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柳堤之上,寂静无声,地老洪荒都于瞬间消弭无踪,景生的心不断不断地沉沦,像等待救赎的罪人,却终于没有得到神祗的眷顾。

    “他们何时离开的?”景生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不禁心中惨笑,终于学会假装若无其事的处世之道了。

    小秦恍然地摇摇头,“没…… 没顾上问…… 一听说他们走了…… 我…… 我就慌了…… 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 ”小秦的声音带着点轻颤,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少年情怀总是真,也最易受创!

    景生一咬牙,伸手揽住小秦轻轻一提放在身前的马鞍上,“你带路,我去仔细问问!”说着就催马小跑起来,拐过街角,片刻的功夫就来到一扇朱漆大门前,景生想了想,绕到旁边的偏门,带着小秦翻身下马。

    这时愁眉苦脸早已下马跑上前去叫门,——砰砰砰,在雪落如羽的冬日清晨,叩门的声音尤显空寂刺耳,不一会儿的功夫,吱吱呀呀,厚重的木门轻轻开启,一个睡眼惺忪的少年探身出来,一眼看到凛然而站的愁眉和苦脸,不禁猛地愣住,“你……你们是……”

    “我家主人有话要问,你仔细回话。”愁眉沉声说道,并未理会他的疑问。

    那少年眼中的睡意一扫而空,眼珠滴溜乱转打量着愁眉和苦脸,见他们气度超然,衣着贵重,身旁的骏马更是神武,不禁咽了下口水,眸光一滑又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小秦,立刻拧眉苦笑道:“秦公子,怎么又是您呀,我不是才跟您说了殿下他们早就走了。”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在这时,一个纯朗而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少年惊得一怔,探头看去,就见在秦公子的身后,门扇的阴影之中还站着一个人,——哎呀!少年仆从的心跳骤然加快,他虽看不太清那人的面容样貌,但他端凝挺秀的身姿,和通身高华卓绝的气派也足以震慑人心了。

    少年眼也不眨地呆望着,又咽了一下口水,才巴巴儿地回道:“是……是昨儿半夜……半夜时分……小的……小的我都睡下了……又起来帮着装车。”不知怎的,面对此人风帽下透出的深湛眸光,少年完全失去了矫饰的能力。

    “哦!竟…… 竟走得这么急。”景生轻吸口气,努力压抑胸中尖锐的炙痛,“没……没说原因吗?他们为何此时匆匆离开夏阳?”

    那个仆役懵懂地摇摇头,“小的不是他们南楚宫里带来的人,小的原本就是个看宅子的,他们买下宅子后看小的忠厚老实就留下小的在大门上守着,内宅里的事儿小的一概不知呀,那位双福总管就出来吩咐小的帮忙装车,可没说为啥离开。”

    愁眉苦脸暗暗点头,这倒也说得通,可——,他们忍着没有扭头看向皇上,心里却都一阵阵地发冷。

    “青鸾……咳咳……青鸾殿下他……他可还好?”景生完全不知是如何开的口,话已问出,才惊觉那声音是……是如此的沉痛焦灼。

    “黑灯瞎火的,小的……小的也没太看清,应该是挺好的,小的……小的好像还听他和那位姑娘说笑来着……说临州的灯会更热闹。”少年好像也听出了那人声音中的异样,他好意安慰着,不想却激起了景生更狂烈的疼痛。

    “他……呃……他们没留下书信吗?”景生努力平衡着声线,心平气和地问着,心脏仍在不断地下沉,好像永无止境,胸腔变为无底深渊,昨夜有多么狂喜,此刻便有多么失落,是造化弄人,还是阴差阳错?或是……或是那鸾儿本就是个游戏情场的无心之人?不然……为何昨夜他如此投入?仿佛是第一次……又像是最后一次!拼尽激|情地与自己欢爱,然后,就这样匆匆转身而去……消失无踪!又或是他对自己的冒犯深恶痛绝……以致……以致绝尘而去……永不回还!

    那个小仆役听到发问,愣了一瞬,忽地一拍额头,万分歉意地看着秦书研,“哎呀,刚才秦公子走的急,小的倒是忘了,如今这位爷一问,小的才记起来,他们临走时那位双福总管留下一个信封,说是秦公子来了就交给您。”说着那少年就转身回了门房儿,片刻的功夫就拿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秦书研。

    秦书研欣喜若狂的面色在拿到信封的那一刻迅速黯淡下来,那棕色封皮上只写着几个冷冷的字迹:诊金菲薄不成敬意,请务必转呈尊师。

    景生没有探头去看,只期待地望着那个少年,“还有信吗?殿下可曾留下什么话吗?”

    少年似乎都不忍再听那渴望又绝望的问话了,大雪飘飞,他却出了一额的热汗,“呃,没……没了……没留话……”

    天地蓦地沉寂静谧,只须臾之间,又或已过经年,大家还在愣怔地不知所措,却见皇上已牵着马回身而去了。愁眉苦脸赶紧拉马跟了上去,小秦也咬咬牙跑上前去。

    秦书研早已注意到皇上的面色不佳,但还是勉强小跑着跟随着景生的步伐,忍了又忍,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拿出那个信封,想递又不敢递过去,万分踌躇,“这……这是给……您……对……是请我务必转呈尊师的……诊金……。”小秦温润的声音回旋在漫天大雪之中,仿佛也沾染上了冰寒之气,一个劲儿地往人心窝子里扎。

    景生劈手一把抢过那个信封,看着上面陌生的字迹,猜想这薄薄的信封中必是一张大额银票,颈侧的血管突突跳着,他手掌一收刚想将其化为粉末,猛地又停下来,低头细看着,随即就将信封收入怀中,抿紧双唇,冷肃地吩咐:“立刻回东安!想来南楚又将有新动向,朕要仔细应对,还要准备三月的春狩!该收心了。苦脸,你安排人去查,南楚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青鸾呀青鸾,这就是你们南楚的为客之道吗?在大夏陪都夏阳旅居了近三个月,由大夏御医(当今圣上)亲自看诊,由御用药局提供最好的医药,大夏御用牧场天天专送鲜奶,至于菜蔬鲜果更是与东安大内里的供给一般无二,这虽并非你之所求,完全是我自作多情所为,但你……你就真的一无所知……真的毫不在意吗?

    景生翻身上马,沿着柳堤狂奔而去,怀里揣着的信封像团火烧炙着他的心肺,气怒悔愧轮番煎熬,——青鸾,这银票我替你留着,等你作了我的皇后,再看我……看我怎么慢慢……,心中想着罚他,可狂涌上胸口的却是无尽无尽的思恋和痛悔,自己昨晚的鲁莽强袭可能……可能使自己永远失去了他,——青鸾,等你做了我的皇后,再看我……看我怎么好好疼你宠你!

    作者有话要说:对这次景生的强盗行为,有些亲感到突兀不合理,这都是特别正常的感觉。他的这种行为也确实不妥。并且被自己老婆唾弃了,呵呵呵。

    关于那个呼唤‘璟’而不是景生是有点搞了。

    但是,景生和华璃合二为一后的性格确实有了变化,对此小元深有体会,也是他判断此璟非彼景的一个原因,他觉得现在的这个阿璟性格跳脱倜傥,不太像景生。神魂归一后属于华璃以及前世方景生的那一部分性格被强化了,华璃十七年来一直是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少帝,而前世的景生也曾有过一段放纵荒唐的岁月,但这并不是说今后景生就会变质,绝不会的,但他可能就犯了现在的错,还有,以前的景生不会和小元有任何亲密的身体接触,甚至不会允许他动手动脚,但这些日子,这个华璟就不太一样,我是有意这么写的,景生的性格在神魂归一后变得完整了,但却反而不完美了,从不完美到完美有一个过程,就像现在的华璟还能得到青鸾的爱吗?

    通过这篇文,我想探讨一些感情谜语,就好象为什么我们经常爱上同一类型的人,虽然并不完全相像,但还是所差不远,有时下决心下次找个不一样的,结果下一次爱上的,还是同一类型的,还有一些别的谜语,但是,可能还是水平有限,想写又没能写明白,我会努力改进的,景生也会慢慢修正自己,他和华璃的身体契合需要一个过程。再次感谢大家了,是你们的提示给了我新的灵感,谢谢。

    v第一百零七章v

    冬雨绵绵,江天浩广而悠远,雾霭沉沉,水天竟成一色,晦暗不明。

    “殿下,不知王上的情况如何了?这已是小怡能调动的最快的船了,估计后日午后就能到达临州。”双福躬身回话,他满脸疲惫,却不敢稍稍懈怠,昨晚差点就酿成大祸,若不是佛祖保佑,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他就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挽回了,可是——,双福抬眼凝注着明霄,殿下真的安然无恙吗?

    昨晚事发突然,当他惊觉不对时鸾哥儿已被那舞狮者卷携而去,他直追了大半夜,绕着东安城跑到第二圈时才发现上当受骗,那身披狮皮者好像不止一人,这一发现令他更加大惊失色,舞狮者竟还有同伙,这完全是预谋而为,殿下的处境必定不妙!双福真想当时就以死谢罪,但又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窝窝囊囊地一死了之!就是死,也要先将鸾哥儿救回来!

    双福匆匆赶回寓宅调集人手布置追查,却万万没料到青鸾竟已安然回到了宿羽园,而且,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的眼疾竟然痊愈了,双福当时就喜极而泣,就像上一次青鸾遇到海寇生死不明之际,忽然得报他已安然脱险,原来世事当真难料,祸福如此莫测,因为就当双福以为从此就否极泰来时,再次遭受打击,青鸾将一个时辰前刚刚送到的急报递给他,原来武王陛下前一日曾两次昏厥,腹痛难耐,已卧床不能理事了!

    “我们现在就回临州,连夜走,由旱路至吴州再改水路。”青鸾当时倚在榻边,简短的吩咐,声音宁定,因眼疾刚好,不欲见光,屋中并无灯烛,但,双福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异样,如此细微又如此清晰,仿佛……仿佛他的灵魂正自高空跌落……跌落……随时都会摔成碎片!

    幸亏不久小怡姑娘就回来了,帮青鸾检查了双眼的情况,又去调动大华商行的人马协助他们撤离,不然如此仓促,他们此时还上不了船呢。

    双福继续关注着青鸾,发现他靠在榻上,斜倚着窗棂,双眼凝望着船窗外的江景,好像在饱览江上风光,又似对万事万物浑然不顾,只有肩侧随风飞舞的发丝带着一丝活力。

    双福不知昨晚鸾哥儿到底遭遇了什么,青鸾只说自己平安无事,关于那个劫持他的舞狮者和其他的来龙去脉只字未提,也毫不关注双福的追逐,甚至没有问起那只凤鸟的去向,仿佛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与他无关,又好像他对此已胸有成竹。

    他既不说不问,那双福就更不敢追问。只得暗暗留心着青鸾的一举一动,发现他除了更沉默,更静谧外,一切举止行为与平日无异,只是他的那双眼睛,在那双重获光明的眼睛里似乎暗藏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那似乎是个连他自己都无法破解的谜题。

    “殿下——”双福不甘心,再次轻声呼唤,“我已将信鸽放了出去,今天夜里双寿就该得到消息了。”

    明霄肩膀微颤,他并未回头,好像眼眸已经沉浸在江水之中了,淡声说道:“不需惊慌焦虑,我这些日子天天都和左右两相保持联系,临州大定,并无乱象,只要此时川蜀无事,只要盯住了李普和明浩,应该无甚大碍。只是父王的旧伤,却……却……”明霄倏地停住,——父王的旧伤却很难诊治。当初景生曾为父王看诊,好像已有良策,但他……很快就遇难了……什么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就在这时,门上响起轻轻地叩击声,小怡清甜的声音随即在门外响起:“阿鸾,你的药煎好了,趁热喝吧,不苦。”

    明霄默然轻笑,——不苦?他这一生人似乎都在啜饮一杯苦药,酸涩不已,在岁月中煎熬而成,被逼至此,由不得他不一饮而尽!

    双福已快步上前打开舱门,唐怡端着托盘闪身而入,黑眼睛里带着丝笑意,温暖而坚定,“阿鸾,再过几日你就不需吃药了,”说着她就走上前去,“至于武王陛下的旧伤你也先不要焦虑,没有……嗯……没有花儿主刀……我一时还无法为陛下取出滞留在腹中的箭钩……但花儿以前特制了一些止痛消炎的药物,我已派人回大华岛取了,很快就能送到临州,这些日子,陛下只要保持卧床静养应该没有大碍。”

    明霄左手端起小碗,如饮甘露般一仰头将那苦药倒入喉中。一线苦涩顺着喉管倏地烧向胸腹,明霄抿紧双唇将所有的苦都收入心底。

    “双福总管,我们就这样一走了之是否会引起大夏的不满,毕竟这些日子得到大夏朝廷的诸般照顾。”唐怡将空碗放在托盘上,眸光微扫捕捉到明霄冷凝的表情。

    双福踌躇了一瞬,看看明霄,轻声答道:“昨晚之事大有蹊跷,大夏与此脱不了干系,因事关殿下,我们只能吃个哑巴亏,无法兴师问罪,但却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总怕大夏是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此时离开正是时候!”

    明霄的右手藏在袍袖之中,紧紧握拢,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掌心中那个物件儿的形状,质地,明霄的双眼蓦地阖上,——昨晚发生的一切竟然并不是一个梦,那人,他,曾真真确确地存在过,曾真真确确地与自己无限欢 爱!

    “关于父王的身体状况一定要严加保密,但凡有人泄露内情,斩!”明霄声音不高,也未抬头,但他凝肃的声音却不容置疑,“此时对大夏应全面关注,回去后我将同父王商量,回调驻扎旧蜀的一部分兵力北上,加强夏楚边防,严防大夏趁父王病弱之际图谋不轨!”双福和唐怡都心里一跳,这一刻的明霄,杀伐决断,毫不迟疑,确实颇具王姿。

    “此时朝中有刘季和王准两位丞相撑持,应该并无大碍。谢氏已去,其他人杀鸡儆猴轻易也不敢妄动。我的眼疾已愈,更不会疏于朝政。”明霄的声音更加低沉,仿佛已将他的全身心都凝聚其中了。

    唐怡恻然后退,慢慢走出舱门,——坚持和无望的等待,似乎就是青鸾这一生的写照,似乎就是青鸾所能给予的全部的爱!

    “双福,你也先下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下。”明霄转过身去,眼眸半垂,轻声吩咐。

    双福一愣,立刻躬身行礼,随后就倒退着离开了他的舱房。眼角的余光却仍扫视着那个单薄的身影,见他已斜身躺倒在榻上,面孔朝向里侧,一动不动。

    双福黯然,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呀!他摇摇头,将舱门轻轻阖拢。

    因眼盲而变得极其敏锐的耳力并未减退,听着双福的脚步声渐渐地消失在廊道尽头,明霄腾地翻身坐起来,随即又轻哼一声倒回榻上,经历了昨夜那场欢 爱盛宴,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再加上连夜赶路,颠簸劳顿,心神激荡,他此时早已精疲力竭了,——幸亏,幸亏当时用了玉簪花油,而他……也未爆发在……在自己的身子里!明霄的脸倏地飞起热浪,心里却冷冷地翻涌着冰水,被人偷袭迷骗,本该羞愤绝望,以死雪耻,为何他却仍能坦然自处,心神安定,除了无尽的疑惑和……遗憾,还有……还有隐秘的盼望,他竟并未感到屈辱和难堪,

    ——那人到底是谁?他难道懂得迷惑人心的巫术邪法吗?不然他又怎能化身为景生呢?自己当时虽未看清他的样貌,但那明朗的声音,那魅惑的体香,那从容倜傥的行动举止,甚至是他左手腕上的伤痕都与景生一模一样!

    他蓄意劫持自己仿佛只是为了……为了和自己共享一夕之欢,如果他是邪恶的霪贼大盗——?明霄深吸口气,他又为何将自己送回寓宅,而不干脆敲诈勒索?

    他的……他的语言温柔……动作……动作更是爱怜温存,明霄的心里暗涌奔腾,澎湃着即将穿胸而出,手指轻轻捻动,摩挲着手中握着的事物儿,举到眼前,慢慢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个精巧绝伦的小瓶,只小指大小,竟由整块翡翠雕成一朵玉簪,明霄凑过去轻嗅,浓郁的玉簪花香萦鼻而来,极其爽净清透,这应该是最纯粹上乘的玉簪花精油,且不论那翡翠小瓶,单就这精油亦要十两黄金才能换得一钱!而这翡翠玉簪花瓶水头儿丰足,成色鲜翠,雕工绝佳,栩栩如生,恐怕更是价值连城,却……却被他用来干这勾当,还随随便便地就丢弃一旁。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对价值不菲的宝物不屑一顾,却巴巴地将个普通的璎珞项圈郑重地送给自己为……为定情信物!明霄掀开身下一直倚靠着的缎枕,拿出那枚金项圈反复察看着,——是因为,那项圈下吊着个小鸾玉坠儿吗?所以,他才特意去争了来送给自己?景生好像曾提过他在临州南市上买过一个粗玉小鸾,一直带在身边,却无缘送给自己,昨夜……他……他便借花献佛了……景生……!

    明霄复又翻身拉开榻下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包裹,还未打开,已有一股极鲜明悠扬的香氛氤氲而出,明霄双手颤抖地打开包裹,里面赫然便是那身金毛狮被,明霄低头,将脸埋进那柔软的毛皮,深深呼吸,妄想记住那转瞬即逝的香味儿,——此人就是拥有高超法力的凡人,也断然无法将景生那独一无二的体香复制!这狮被已离开他的身体如此长时间,可香味依然浓郁鲜活,这绝非一般的幻术所能办到的!

    想及此,明霄不禁心神朦胧地拧紧眉头,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此人为世上凡人。这个人若真实存在,那他的所作所为已不是神异所能解释!简直……简直匪夷所思!明霄轻轻阖上眼帘,抱着狮被躺倒在榻上,心中翻涌的波澜已变为咸涩的苦泪,他坚信昨夜之人便是……便是景生的魂魄……这个才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释……他……是鬼魂……并非凡人!

    就连他最后告别时对自己的嘱咐也和景生曾经的说辞如出一辙,明霄将脸埋入缎枕,他……昨夜说还会再来看自己的……景生……我必夜夜等你前来……前来与我缠绵欢恋……哪怕为此堕入魔道……也在所不惜!

    临州吴山北峰之侧有一观山小亭,临渊而建,形态古朴雅拙,历经时光的雕刻,原本的鲜明已变得斑驳。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残寒未消,疏雨过,彤云冉冉。亭中栏杆边跪着一人,身着雪藕色的锦袍,襟口饰有雪狐镶边,更衬得他的面色如雪瓷般明润,一双凤目水雾蒙蒙,低垂着,定定凝望着北峰下的南楚王陵。

    他,正是大蜀世子卫元嘉!

    “景生,我,从未与你一起饮酒,也不知道你喜好什么……”小元侧身拿起身边的小酒坛,“我就自作主张地拿了我最喜欢的桂花酿……景生……你莫嫌弃……这……这是我自己偷偷酿的……我专门潜回西川抱回来的……差一点就被那人发现了……”

    小元絮絮叨叨地说着,轻柔婉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和爱侣息诉衷肠,“……从小服侍我的哑巴老仆……教我酿桂花酒……他总是指着桂花树吱吱呜呜地比划……我后来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我娘……我娘就像是桂花……细小鲜白香润悠远……我……一直都没有机会和你喝上一杯桂花酿……今儿真高兴……你随意吧……我……先干为净!”

    说着小元就俯身斟酒,在他面前的亭栏上放着两个玉白的酒盅,小元见了,心里一跳,这两个小酒盅还是那晚在夏阳的船上阿璟留下的呢,他事后随手就揣进怀里,一直小心地藏着,一路带到西川再带回临州,——阿璟——景生,他们到底是谁和谁?小元纤秀的长眉猛地蹙起,似乎被这谜语搅碎了心神,他拿起一盅酒,对着雨后初晴的远天,拜一拜,随即将酒举到唇边,

    “景生,我原本还不信……不信你已遇难,这些天与阿璟朝夕相处看着他的样貌就更不信,可……可我在台州抓了几个当时在场的水勇……还未用酷刑……他们就都招了……说辞竟完全一样……我又去了翔鸾殿……那青鸾果然是瞎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治病……绑了几个宫侍……他们……他们都曾亲眼见过那件血衣……”小元嘴唇哆嗦,再也说不下去了,婉媚的凤目中溢出两行清泪,沿着他瓷白的面颊,滚滚而落,凌乱的视线穿越暮霭峰林投注在王陵之上,——那件血衣就埋在那里,那就是景生的全部了,他,生是青鸾的人,死,也将与青鸾同|岤!

    小元一咬牙,仰脸儿便将酒灌下了喉咙,醇厚馥郁的醉香哗地在舌尖儿炸开,而那一线冰寒炙烈却直烧下胸腹,似要将他整个人劈成两半,冷酒入愁肠,真真是痛彻心肺!

    “——啊,极品桂花酿,借一杯尝尝!”

    就在这时,清润的话语骤然在身后响起,电光石火间,一幅竹青长袖已翻飞而至唰地卷起另一个酒盅,小元震惊不已,刚要劈手去夺,那玉白的酒盅裹在竹青锦色中微光一闪,如幻影般飞撤而去。随即便听到一声朗笑:

    “——好酒,只是还缺了些年光,要是铃铛儿在就好了。”

    小元骇异地飞跃而起,急旋身儿,正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美眸,辉映着亭外半空的霞彩,光华流转。

    ——啊!他,他,他是卫无殇!小元浑身巨震,一口真气憋在胸口,再无力为继,他踉跄着飘身而落跌在栏杆旁。

    无殇捏着酒盅,犹自品啜,他本就是被这清冽的酒香吸引而来,对那跪拜之人毫无兴趣,此时眼眸一闪,看清了危栏边站着的少年,不禁蓦地怔住,不敢置信地凝眸细看,见对面那一双婉媚的凤眸也努力大睁盯着他瞧,无殇身形微晃,眨眼间已欺近少年,那少年不躲不闪,坠入迷梦般呆望着他。

    “你……你……”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无殇才恍然惊觉,他……他并不是真颜……但他……他又是多么的像真颜……,那秀媚的五官,瓷润的肌肤,浓密的乌发,那纤秀的身形,甚至是……他此时脸上悲愁哀怨又不可思议的表情都像入骨髓,这惊痛莫名的神情,一下子将无殇拉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夜,——他被阿恒压在身下猛烈入侵肆虐着,在药物的驱使下辗转呻吟癫狂着,朦胧间,珠帘纷动,真颜藕白的身影闯了进来,当时……当时在她的脸上……也是如此生不如死的表情,

    “你……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凄厉的嘶喊脱口而出,无殇倒退半步再半步,忽觉窒息,头颅里嗡嗡轰鸣,像有千万只虫蝇同时扇动着翅膀。

    “你知道我是谁!景生死前那一晚我们还见过的,你就这么健忘!”小元不管不顾地大喊,悲愤而绝望,“你……你这混蛋……笨蛋……什么事都做不好……自己的儿子也护不住……你怎么就没保住景生呢?”所有的愤怒,积郁于心十九年的痛楚心酸于这一刻决堤而出:

    ——对面的这个男人,样貌俊美无俦,但他却枉为人父也枉为人主,丢下自己的儿子和国家,逍遥而远走,最后连……连景生也没护住,他不疼惜自己这个孩子也就罢了,但景生……景生弥足珍贵!

    无殇看着少年的嘴唇开开合合,听着那控诉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大脑却于瞬间停摆,他不断地后退着,他拼命纠集心神,努力倾听着,那些字句清晰而锋利,像一枚枚钢针不停地扎入他的耳鼓,将他的神髓捣得稀烂;像一柄柄长剑劈面而来,刺穿了岁月凝固的伤口。

    “你……你是元嘉……是元嘉……”他脱口叫出这个名字,却一下子茫无头绪,——元嘉,是谁?!他是谁?!

    “我是元嘉,是元嘉,你这混蛋,我是你儿子!”小元悲愤地大喊,一双凤目熊熊燃烧,狂怒的火光一下子烧到无殇的心里去。

    “元嘉……我儿子……怎……怎么可能……我……我明明看到了真颜的尸身……凉冰冰的再无知觉……真颜……我……我只有过真颜一个女人……怎么……怎么可能……”无殇喃喃低语,破碎而凌乱,像个坏记性的老太太,茫然无措地絮叨着,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的双眼涣散,眸光黯淡,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地坠入了梦魇,踉跄着不断后退,不待小元惊叫,他已脚下一绊扑跌着摔出了亭外。

    ——啊!小元惊悚地狂喊着飞身扑过去,眼见着他的身影像片枯萎的竹叶飘向深渊,“——啊啊——”小元只觉全身的血液哗啦啦地倒灌而起,直冲头顶,脑中一片空白,四周万籁俱寂,手脚冰凉震颤,全身却倏地飙出热汗。

    就在此时,一条长练从山侧乍然飞起,金虹般扑向那个正在坠落的身影,长练似有灵魂,缠裹着那人儿直飞而起倏地隐入山侧的林莽。小元呆了一瞬,便疯了似的飞扑出山亭,纵跃着向山下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双更,鱼鱼们不用等了,俺昨晚又差点丢文,是诺顿杀毒软件造成的,它和word有冲突,搞得我昨晚一点多才睡呀,头晕脑胀中~~~

    人的身体很诚实,就像失忆后的景生,他的身体记得阿鸾,并被其吸引,不可救药地再次沦陷,对阿鸾来说也是如此,他虽被人迷惑,但身体在事后感觉并不猥琐,并不排斥,在他不知真相的情况下,他只能以鬼魂论来解释,这也是人大脑自保的一种功能,自我催眠,令自己坚信一个可能性,才能度过危机。

    小元和无殇会怎样呢?这孩子终于爆发了,把他老爸整山崖底下去了,可怜的娃~~~

    v第一百零八章v

    小元的脑中一片混乱,好像卷起沉重的涡旋,身体却轻捷如燕,半盏茶不到便已扑下半山,才拐过一块巨岩,就看到岩后的山道边有一碑亭,亭中站着一人,背影高峻,他怀中横抱着一人……半袭竹青的袍裾拖扯在地……似乎便是……卫无殇!

    “何人如此大胆,快将他放下!”小元不及细想,便高声大喝,胸膛急剧起伏着,恨不得立时便抢上前去将无殇从那人怀中夺过来。

    背对着他的那人蓦地转身,小元一见不仅暗暗心惊,那人面容清逸,五官俊挺,身形矫健,隐有仙姿,神态更有种说不出的洒脱飞扬。他望着小元,上下审视,却并未回话,也未放下怀中紧抱着的人。

    “你……你……你放下他……”不知为何,面对此人,小元忽然有些气短,刚才的理直气壮渐渐烟消云散。

    “你是他何人?我为何要听你吩咐?”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冷泉泠泠,眼睛向下微扫凝视着怀中人,眸光立刻变得柔和,无比依恋。

    “我……我是……我……”小元的声音变得更加低微,刚才无殇的话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猜想,此时,他已不知自己和无殇还有何关系,小元懊恼地拧紧长眉,近乎凶狠地望着那人,真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将无殇从他手上夺下来,但那人骨骼奇骏,袍裾衣袂无风自动,一望便知他的功力深不可测。

    小元不敢妄动,只能扬起下颌,狠声喝道:“你又是他何人,光天化日之下未经他允许便擅自强行搂抱,是为禽兽之举!”小元活了十九年,从未说过如此义正言辞之话,话一出口,竟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哈哈哈……”那人不怒反笑,手臂一收将无殇抱得更紧,小元却看得呆怔,没想到那人一笑,眉眼弯弯,真若春风拂面,暖阳映照,明媚得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允许,你这样子怎么像个护雏儿的老母鸡呢?我可不是老鹰,我是——”

    “——师傅!”还未等他说出下言,无殇已悠然转醒,抬眸一下子看到近在咫尺的容颜,不禁惊呼出口,挣扎着便欲起身。

    ——什么?!小元大惊失色地望着放手松开无殇的那个男人,他……他他……他是太阳王的师傅?小元死死地盯着他,上下左右的打量,虽看不出他的具体年龄,但此人面目秀逸,断断不会超过三十岁,看着比无殇还年轻些,——师傅?怎么可能!

    无殇刚刚站稳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坤——”,秀脸微扬,美目迷离。

    那人一把扶起他,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叫我孟郎。”

    ——呃?!小元浑身一抖,激灵一下寒毛倒竖,——孟郎?!怎么看他都像是只大灰狼!

    无殇的星眸微闪,似已明白避忌,但,——孟郎?看看身边人殷切渴盼的目光,心里也是一激灵,退身半步,恭敬地开口:“师傅在上,请受无殇一拜!”

    那位孟师傅万般无奈地望着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的美人无殇,心痒难熬,却又无法可想,只能暗自诅咒自己的那位师傅,以致他老人家在天界繁忙的工作之余喷嚏不断。

    “无殇勿需多礼,你……这些年还好吗?”小孟回眸望望小元,大眼瞪小眼,谁看谁都不顺眼。

    无殇情绪激荡,又刚自悬崖上跌落,恍惚中一时没有发现小元,他黯然地呆视着远天,忽地想起什么,急切焦灼地说道:“师傅,我……我把花儿……”

    小孟摇摇头,竖起一指,“关于那人儿,天机不可泄漏,一切要顺其自然,不可强其所难,也不可贸然搅扰,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你要放宽心,不需疑虑焦急,要……当心自己的身体……”说着那孟郎语音一变,无限缠绵,又欺身上前。

    这次不等无殇后退,小元已一个健步冲过去拉着他护在胸前,一边与那虎视眈眈的孟郎对峙,无殇惊怔地扭头,一下子看到小元,猛地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不由得五内俱焚,心神迷乱,

    “鸾生……鸾生……我记得花儿说起过你的生辰……当时我就疑惑……没想到……没想到……你……你娘呢……真颜在哪里?”说到最后,无殇的声音已近凄厉。

    小元搂着他,才发现他虽身材高挑,但却无比纤瘦,此时全身都在瑟瑟颤抖,更显赢弱,“我……我娘……”小元咬咬牙,“我娘早死了,生下我就死了,她就是被你的王妃真颜郡主下了碧血蛭盅,你倒问我真颜在哪里?”嘴里说着狠话,手臂却一紧,不由自主地将他更妥帖地收进怀里。

    小孟不言不语,插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小公鸡护着大公鸡。

    无殇浑身战栗,猛地转身抓着小元的肩膀,“你……你说什么……这是谁告诉你的……”随即秀眉一挑,美眸中闪出冷寂的微光,“难道是卫恒告诉你?他说的话你也信?你随便问问锦宫中任何一个宫侍,他们都会告诉你,你和真颜长得一模一样!她……真颜……才是你的娘亲!”

    小元不敢置信地瞪视着无殇,妄图从他的眼中发现任何欺诈的蛛丝马迹,但那双与景生十分相像的星眸中除了沉痛就是愧疚,还有无尽的愤恨和自责。

    “我……我从小就只有一个哑巴老奴……没人……没人能告诉我真相……我……”原来大王设了这样残酷的圈套,从小便让自己痛恨亲娘,原来每当他想念娘亲时,只要照照镜子即可!

    无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