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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景生 BL第1部分阅读

      花景生 BL 作者:肉书屋

    《花景生》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在天界浩瀚的浮游城中,银色的星沙构成一间间星屋,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坐在一间漂游的星屋里发呆,那个男人周身笼罩着黑气,而那个女人则被一团火光包围,他们自己对此却毫无觉察,只一味地盯视着浮动在半空的一幅晶莹闪耀的水屏,

    “——景生呀,那个笑得很幸福的年轻男子就是你的儿子方晨!”

    往生司司长是个穿着连体白衣的秃顶老头儿,他满脸堆笑地指着水屏上正走出市政厅的方晨。沐浴在烈火中的女人转过头,疑惑地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男人,那被笼罩在朦胧黑烟中的男人非常年轻,脸容异常英俊,看起来也就是个少年,——他,怎么可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果然,那个少年看了一眼屏幕,就漠然地别开眼,桀骜地一声不吭。

    秃顶老头儿难堪地轻咳了两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景生呀,我知道你前世受了委屈,这不……这不……都补偿在你儿子身上了嘛……你……你也不能老赖在我们这里呀……最近……最近灾难实在太多……这个……这个床位实在紧张……”

    秃顶老头搓着手,心中叫苦不迭,每隔几百年就会遇到几个特别难缠的冤魂,送又送不走,留也留不得!

    “——儿子?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儿子。我不爱女人,哪里来的儿子?”

    少年嘲讽地说,瞪了老头儿一眼。——实际上,他的记忆就停止在19岁,他的生命也就只有这十九年。

    看着扭头盯着虚空,不再理睬他的景生,老头儿连叹了三声,——苦——苦——苦,做人苦,做鬼苦,做神仙更苦!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女人,发现女人正出神地盯视着浮游的巨大水屏,此刻屏幕上映现的正是陪在方晨身边的苏醒,女人的眼睛无限地睁大,眼中的神情亦喜亦悲,神仙司长再次蹉叹,女人的直觉就是强,比起那个景生,这位女士已经明白了水屏上的人是谁。

    “……咳咳……”司长又咳嗽起来,——一看见这两个送不走的冤魂他就觉得喉咙干,一会儿得去找太上老君要点止咳药。

    “……咳咳……苏怡呀……你猜对了……这个……这个……就是你的儿子苏醒……呃……他现在非常幸福……已经和……和这位先生的儿子方晨……咳咳……咳咳……结婚了……”

    原来神仙也有语塞的时候,往生司司长终于说不下去了,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他的话把漠然无视他的景生都惊动了,景生转过头,望着旁边坐着的女人,那个女人美丽的面孔被火光映照得更加明丽不可方物,看起来也就是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怎么可能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而且,居然还和自己的所谓儿子结了婚,——同性结婚!方景生心里莫名地抽疼着,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他连同性之爱都没有得到,哪里还能祈望同性婚姻!

    霎那间,水屏上的画面再次变幻,映现出的是仰躺在海岬草坪上的靳阳,被黑气笼罩的少年蓦然瞪大眼睛,——他——他是——是谁呢?少年出神地冥想。

    沐浴在火焰中的少女浑身战栗,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中似有水样的液体缓缓溢出,神奇地在火光中闪烁着微光。神仙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再次叹息,谁说神仙没烦恼,人,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而神,则永生永世,宇宙恒远般被注定了一个命运。

    “——前生已矣,来生可待,你们何必执着于过去?”他继续做着说服工作。

    “——不,我们不要来生!”

    两个少年亲家几乎是一口同声地表示反对!——真是笑话,他们俩这辈子活得不是活得稀里糊涂,就是爱得稀里糊涂,连生个儿子也是稀里糊涂,真是窝囊绝望到家了。

    “——我可不想再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我可不想再从头活一遍!”

    景生和苏怡又是异口同声地反对,神仙老头干瞪眼,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们司的服务态度在全天界都是出了名的友善,可却仍然有着急上火的时候,心里一急,背上忽然刷啦啦地展开一对羽翅,把那少男,少女吓了一跳,于是,房间中黑烟,火光大盛,悬浮的银沙激荡,司长仙人赶紧一通摸摸按按,将那个碍事的翅膀收了回去,

    “……咳咳……我们本来是架祥云的,这个……这个……是从耶和华那里搞到的新装备……舶来品还是很不好用呀……”神仙有时也会发发牢马蚤,“……说到这个舶来品……咳咳……惭愧呀……我们的姻缘司已经从西方引进并成立了同性姻缘专案课,但近几千年来工作开展得很不顺利,主要是缺乏经验,人员也比较紧张,就造成了许多冤假错案,其中就包括了您二位的个案……”

    少年难过地低下了头,环身的黑气因他情绪的低沉而越发浓厚,而少女则瞪大了眼睛,——这个同性姻缘和她有什么关系?但转念一想自己前世的儿子靳阳和苏醒,也就随即释然,但心里的愤恨又将身周的火焰烧得更旺,神仙司长一看势头不妙,立刻表示安抚,

    “——两位,勿急,勿恼,为了补偿你们前世的损失,我们在来世特为你们二位分别安排了上佳的姻缘,并附赠珍贵的礼物——”老头子笑得很谄媚,“——景生呀,你一直醉心于植物,又专攻药理,并……并……咳咳……受困于毒物……还……死于毒物……”这几句话说得可真艰难,连旁听的苏怡都为那个少年难过,“……所以……来世……你将再不惧任何毒物……这个……这个功能如何呀……”老神仙笑成了一朵花。

    少年景生摇了摇头,不为所动,——他早已不惧任何毒物了,他也不是死于毒,——生无可恋,不如忘却,——他是死于忘却!

    往生司司长心焦气躁,他努力压制着又即将弹出的羽翅,转头看向少女,

    “——苏怡呀,前世你吃苦了,……又……又死于……火难……所以……来世你可驾驭火焰……这个可好呀……”

    苏怡惊魂不定地猛摇头,她可不想变成火焰发射筒或是一只大爆竹,“我的孩子们能得享幸福和平安就足够了,我不想再往生,不想再从婴儿活起,你将我化为尘埃,星沙,雨雾,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有七情六欲的人类。”

    少年震惊地转头盯着她,——又是一个心死如斯的人,生无可恋——生无可恋!

    神仙老头眼睛骨碌碌地乱转,特别案例还是要采取特别手段,他的脸色变暗,眉眼全都往下滑,一副痛苦的表情,

    “——苏怡,你在天界耗时太长,享受了不该享受的天福待遇,这个,这个恐怕终将妨碍你尚在人间的两个孩子,这个——”

    神仙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团火焰腾然上跃,少女苏怡早已飞身而起,空中漂浮的水幕也因充沛的火光而化为蒸腾的烟气,少年和老头儿全都脸色大变,——看来真不能随便拿孩子来刺激一位母亲,母亲发怒,那真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渐渐地,熊熊焚烧的火势变得柔和,温暖得好似冬夜里的一团炉火,

    “——好吧,你送我去往生,去还魂,随便怎么样吧,只是不要伤害我人间的孩子们。”

    说着,那勇敢的女子已浴火跃出星屋,老头儿展开羽翅,他拍打着翅膀追了出去。只过得片刻,他就摇头叹息地又飞回星屋,——前路早已为她铺好,送她一程只需须臾片刻,但对那个灵魂来说,就又是一世曲折的人生!

    但此时星屋中的情景却令老神仙也震惊无言,——景生已经消失,——水屏已经消散,两个折断翅膀的小仙正歪在一边,口不能言,一个巨大的心状漩涡将浮荡的星沙都卷了进去,耀眼的银色光芒弥漫于穹顶。

    神仙司长面色大变,此时,漩涡幻化激荡,七彩光芒爆射而出,将亿万星沙映亮,如斑斓璀璨的沙霞,——啊,原来如此!

    神仙老头皱紧眉头,观望着眼前瞬息万变的奇景,天机既是天机,任你如何破釜沉舟,都逃不出神机妙算!老神仙的眉头舒展开,——景生虽然桀骜不驯,但他终将是一个传奇!阴错阳差中,他还是闯入了自己的前路,虽然有些曲折出入,结局却似乎更加神奇。

    神仙老头嘿嘿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景生呀景生,你可是姻缘司的特别研究案例,又如何能逃出神仙的算计?

    再低头看看那两个折翼的徒儿,——哼!老头儿的眉毛再次拧起,这个还要去向耶和华退货,质量太差!

    ——景生!拼却粉身碎骨,灵魂消亡的景生,在长练般的星沙霞光中猛地跌落人间。

    大夏承平十年七月初七。

    夜色深浓,暴雨如注,星月暗淡的天幕如发怒的水兽,疯狂地将怨怒倾泻向大地。大夏都城东安矗立在茫茫水雾之中,像怒海狂澜中的一艘巨舟,载沉载浮。

    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穿越层层雨幕,像只伶仃的雨燕,直奔向废宫豫章殿,守殿的小太监蜷在殿前廊下睡得正香,那只黑燕扑过来,扬手在他面前一晃,将他送入更深远的梦乡,转瞬,就拧身窜入殿门。

    宫城西内翎坤殿内室,层叠起伏的帷幕锦幔将风雨声隔绝在外,空气中氤氲的佛手清香也掩盖不住浓重的血腥之气。

    灯火明灭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披头散发地匍匐于床榻旁,她的手吃力地够向榻边矮几上的佛像,铺散于身周的白绢内袍上血迹斑斑。一个年轻的宫女远远地跪在帷幕边,低着头,像已陷入冥定。

    女子的手堪堪碰到佛像,指尖似已感到羊脂玉的温凉,

    “……皇后娘娘……”

    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自她身后响起,女子的手像被火烧到一般倏地缩了回去,撑着地毯,瑟瑟发抖,

    “……你……你回来了……他……他走的可平安……”

    一丝赤红的血线随着话音蜿蜒而下,她绝美惨白的脸庞上爬满冷汗,丝丝缕缕的墨色碎发黏在额边,颊上。

    “……他……上路了……走得平安……”

    隐在锦幔后的声音轻且淡,怀着一丝悲叹,那个低头跪在帷幕旁的宫女一下子俯身趴跪于地,口中发出隐忍的呜咽。

    血浸白袍的女子死咬着牙,唇角上勾,竟似要笑,眼中的泪却于此时滚滚而落,热泪与冷汗苦苦交缠,纷纷坠落,

    “……平安……平安……平安就好……”

    说着,女子就砰地一声重重地叩拜下去,在她的头顶,那玉白的佛正拈花微笑。

    “……哇哇……哇……”

    繁复绚丽的锦帐中忽然传出婴儿响亮的啼哭声,跪拜着的宫女和白衣女子同时惊得抬起头,那个宫女一跃而起,飞身奔入锦帐,而白衣女子则惊恐地颤声问:

    “……哪个……哪一个……上路的究竟是哪一个……?”

    锦幔后无声无息,半晌,那个略显嘶哑,男女莫辨的声音再次响起:

    “……娘娘节哀……走得平安的是阿璟……他气息微弱……一直不哭不叫的……”

    女子的泪不可抑制地涌出眼眶,她的唇上却挂着一丝笑,好像悲喜已渗入骨髓,

    “……好……很好……平安就好……”

    她的语声飘荡在窒闷的空气中,还未落地,就听喀喇喇喇一连串的惊雷炸响在宫城上空,刹那间,紧闭的雕花大窗扑啦啦地齐齐开启,——风声,雨声,雷声,汹涌而入,将内室仅余的两盏灯火扑灭,女子抬头瞪视着窗外天际游龙飞蛇般的闪电,不为所动地喃喃自语:

    “……平安……保我璟儿一个平安……”

    风雨盈满一室,婴儿响亮的哭声再次响起,像号角也像宣誓!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第二章

    第二章十二年后。

    夏历显仁元年暮春,大蜀坤忘山下一处背阴僻静的山谷中,芳草浓碧,萋萋无边。

    一个瘦高的男孩子肩背竹篓正穿行在葱郁的林木之间,金色的阳光穿透叠翠的叶片,顽皮地在他的头顶跳跃,他放慢脚步,抬起头,贪婪地深吸口气,清新的草木香气混合着阳光干燥温暖的气息一齐涌进他的胸膛,男孩子寒星似的眼眸倏地一亮,像骤然发现了什么宝物,他低头急急地找寻起来,不知不觉耳边响起叮叮咚咚的水声,寒湿的水雾中,男孩子已经寻到了碧潭边。

    碧潭形如满月,水色澄碧,其上方的岩壁上一挂白练飞流而下,碎珠溅玉般倾入潭水,另有一道清流从山间斗转蛇行而来汇入碧潭,这条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水流却与山外浩广的夏江直接相连,在暴雨来袭的季节便可汇成洪流为害一方。

    在潭边草坡上寻寻觅觅的男孩子忽然抬头,他略一张望,就警觉地闪身于一块山石之后,只见在他侧前方的潭边溪流旁,一个穿桃红衣裳的小女孩儿倒卧在地,她的双腿还浸泡在水流中,乌黑的长发散乱纠结地遮住了她的脸庞。

    躲在石后的男孩儿又观察了一瞬,没有发现什么异动,他凝神想了想,忽然撮唇嘀铃铃地吹起口哨,一会儿,就见一只尾羽七彩斑斓的大鸟飞出了树林,噗噜噜地扇动着翅膀,在男孩子的头顶盘旋。男孩笑了,口中发出的哨音似鸟语又似歌唱,那只大鸟一摆翅,直向倒卧水边的女孩儿飞去,大鸟停在女孩子的身边,小心地不让尾羽落入水中,远远瞧着它的男孩不免失笑,——这个风马蚤的家伙,竟爱惜羽毛到这种程度。

    只见大鸟低头细细查看着女孩子,乌亮的小眼儿闪闪烁烁,轻巧地展出羽翅拂卷着她桃红的衣衫,那姿态越发招摇扭捏起来,男孩子无奈地摇头,知道它热爱美色的毛病又发作了,只好从藏身的山石后走出来,口中玲琅地与大鸟打着交道,大鸟羞窘地偏头看他一眼,又转头盯着那抹桃红,嘴里啾啾地低鸣着,忽然显得很是焦急。

    男孩一听,不仅皱眉,三两跳地跑到近前,蹲身一看,才发现那个女孩儿的右肩上钉着根羽箭,血色与衣色混杂交错,以致他刚才在远处并没有发现。

    此时,大鸟已展开翅膀将少女脸上的墨色湿发拂开,男孩一看,不禁‘啊’的一声轻呼出声,怪不得铃铛儿那么激动,这少女竟是如此绝色!

    铃铛儿呜呜咽咽地低鸣着,又用羽翅扫向男孩儿的手臂,

    “——知道,我知道了,救你的美人儿。”

    男孩子没好气儿地瞪了铃铛儿一眼,眯眼四顾,咧嘴笑了,

    “——嘿,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不知是她的命好,还是我的命好!”

    说着他就跃起身钻进近旁的草木中,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大捧植物跑回来,他小心翼翼抱着的植物茎长两尺,长着长柄掌状复叶,开着黄绿色伞状小花,——啊,那正是南国仙草,田七。连铃铛儿看到也不仅悚然动容,它天天陪着小朋友采药,自然知道这个是何等珍贵。

    男孩儿弯腰,想也没想,就嘶啦一声从领口处嘶开女孩肩头的衣裳,那狰狞的箭伤更衬得她的肌肤细腻白皙,铃铛儿急切地探头看,叽咕叽咕地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这只大色鸟儿,平时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儿!”

    男孩抬头瞪了它一眼,顺手取出竹篓里藏着的酒罐,铃铛儿并不服气,也扭头斜飞了他一眼,看到男孩子黄蜡蜡凹凸不平的面容,铃铛儿忽然叽叽咕咕地叫声不断,如果一只鸟会笑,那铃铛儿此时一定是笑得抽筋了。

    男孩儿顺手摘下一片叶子,指尖一抖,那大色鸟儿咕咕咕的笑声就嘎然而止,原来是鸟喙被男孩指间飞出的叶片缠住了。大鸟儿哀怨委屈地转动着黑眼珠,男孩却不再理会它,他翻起外衣,将贴身的里衣沿边撕下两长条,又将小酒罐打开,浓香的酒气立刻袅袅升起,大铃铛儿眼神一暗,嘴里的咕哝声变得柔婉,男孩儿笑了,他将一块布条浸入酒中,

    “铃铛儿莫急,足够你和爹喝的——”

    大鸟儿听了此话,摇头摆尾的暗自得意,那七彩的尾羽竟迤逦地轻轻摇荡,映衬着阳光,在男孩儿和女孩儿身上洒下一片明艳的七彩光晕。

    “——但愿没有伤及肩胛骨,如此才不会影响她手臂今后的运动功能——”

    小男孩将一把田七的叶片塞入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喃喃自语,铃铛儿歪着头,贪婪地盯着酒罐,再晃眼打量着那昏迷不醒的美丽面庞,只觉无限陶醉。

    男孩儿顾不上理睬大鸟的遐想,他用烈酒浸泡过的布条擦拭着女孩子箭伤周围的皮肤,又擦拭自己的双手,接着,他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在刀鞘上轻轻一触,那如一痕碧水的锋芒已弹出落在他的掌中,他抬手斩断箭杆和已穿肩而过的箭头,握住残余的箭杆向上一拔,动作敏捷果断,断箭拔出,一股鲜血从伤口中急涌而出,那倒卧的女孩儿低哼一声,上身惊憟地战栗着,她浓黑入鬓的长眉痛楚地皱成一团,纤长的眼睫吃力地眨动着,近乎透明的薄唇紧抿,最终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男孩子微微叹息,将口中的田七药糊取出,敷在她的伤口上,再用布带仔细地缠裹包扎。铃铛儿蹲在一旁,乌亮的小黑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男孩子娴熟利落的施救手法,铃铛儿已经着迷了。

    “铃铛儿呀,你这个爱看美人儿的毛病可得改一改,不然,哪天又从树上掉下来,可不见得每次都能碰到我这样的好人——”

    男孩子一边嘀咕着大鸟儿,一边将伤者靠在潭边的大石上,他顺手摘下大鸟嘴上缠着的田七叶子,走到潭边洗手。铃铛儿歪着头,似乎又想起一年前和男孩子结识的经历,它展开羽翅旋身儿飞起,轻飘飘地落在男孩子的肩头,用顶着美丽冠羽的头蹭着他的脖子,

    “——呵呵呵,别闹,铃铛儿,你越来越沉了,不知吃了我们多少粟米,”男孩儿怕痒,伸手拨拉蹲在他肩上的胖鸟儿,“——快下来,我还得省点力气背她呢。”

    男孩儿回首指向大石边靠着的人,大鸟儿一听来了精神,拍拍翅膀飞到大石上,炯炯有神地盯着男孩子,好像一个监工。

    男孩儿皱着眉头,黄蜡蜡的脸上喜怒莫辨,他走到大石旁弯腰将女孩子小心地背在背上,用腰带束紧,一边抱怨铃铛儿,

    “你一听要把美人儿带回家就乐得要死,也不帮我一把,又多一张嘴,这下子你可要减肥了。”

    铃铛儿满不在乎地扇着翅膀,——减肥,笑话,它正值青春好年华,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少了营养!

    “——回家了!”

    男孩儿将竹篓斜挂在胸前,轻呵一声就闪入林木深处,向山上攀去,那个女孩子的身量似乎和他一般高矮,但他攀爬在山峦之上就像只山豹,纤瘦的身子无比轻捷灵敏。

    此时,趴俯在他背上的女孩儿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她的鼻端隐隐约约萦绕着一丝清冽的香气,那是如此爽朗明净的味道,不像任何她所知道的花香,女孩儿黑瞋瞋的眸子转来转去,打量着周围的景况,想要找到香味的来源。男孩儿虽已万分小心,但上山时还是难免颠簸,女孩儿微蹙着秀长的眉,死忍住不哭不叫。

    “你要是疼得狠了,就哭吧,或是叫,也能帮你减轻疼痛。”

    男孩儿轻声说,一边向更高处攀越,伏在他背上的人却吃了一惊,——他——他怎么知道自己醒来了呢?

    “——你的呼吸节奏改变了,我就猜你是被我颠得疼醒了。”

    那背上的人更加吃惊,她听不太懂男孩儿所说的话,但却惊讶于他的敏锐,不觉警惕地咬着下唇,但他瘦削的肩背如此温暖,无端地令人安心,——好像——好像在遥远的过去,她也曾趴在这样的肩背上熟睡,女孩儿舒口气,又乖乖地趴在男孩子的背上,大铃铛儿正巧飞过来,羽翅爱抚地拂过她的脸颊,那女孩子噗地笑了,明丽的笑容竟晃了铃铛儿的眼,它恍恍惚惚地一头冲向旁边的大树,幸亏男孩儿眼明手快地拉了一下它的尾羽,阻住它的去势,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那少女见状,嗬嗬嗬地笑起来,笑声清越明朗,这次连男孩儿都听得一愣,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动听的声音呀。

    男孩攀上一座山崖,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几百仗的山坪,浓绿浅碧,葱葱郁郁地展现在眼前,坪上有一座草庐,男孩儿和胖鸟穿越前门,小院,一齐飞奔进了堂屋。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第三章

    第三章草庐的堂屋内布置简陋,真正是家徒四壁,一张竹制方桌,四把竹枝矮椅,另于靠窗背风向阳处放置一张竹木长塌。

    此时,榻上斜斜卧着一人,听到纷杂的脚步声和铃铛儿啾啾的鸣叫,他转过头,——啊,好一个俊美的男人,他的脸容高贵,美眸迷蒙,线条清晰的脸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厌倦之色。

    “——小花儿,酒可买回来了?”

    他并未起身,只是侧头懒懒地问,浓厚的墨色长发遮住半张面孔,那大鸟铃铛儿一下子就飞到他的膝头蹲下,弯身梳理着它珍贵的羽毛。

    “铃铛儿,花儿他不理咱们,光顾着那背上的小美人儿,咱们爷们儿今儿可是要断顿啦。”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铃铛儿点点头,讨好地咕噜咕噜哼着。

    男孩子扬扬眉,睃了他一眼,却并未回答,他径直奔人内室,小心地解开腰带,将少女侧放于竹塌之上,抬手抚上她的额头,女孩儿睁眼,一下子看到男孩蜡黄的面孔,肥鼻厚唇的像貌,不禁吓得往后退缩,却没能躲开男孩子的手,那只手抚在额头之上,微凉干燥,虽掌心略显粗糙,但指骨修长柔和,却不像一个村野蛮童之手。随着手掌的靠近那清澈的淡香再次萦绕而来。

    “——唔,不妙,你可能会发烧呀。”

    男孩儿轻声嘀咕,非常焦急,外伤后发热似乎在所难免,但这却是关乎生死的一个难关,听了他的话,躺卧在竹塌上的女孩忽然觉得冷,浑身瑟瑟发抖,——战火,离乱,箭伤,落水,漂流,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不幸随着汹涌的伤痛齐齐袭来,令她不堪重创,又将陷入昏迷。

    男孩儿一看她的行状,知道再不施救,必然凶险,他奔到屋角的一个竹架旁,在上面一通翻翻捡捡,找到几个小瓶子,拿回榻边,他打开一个小瓶,倒出一枚黑色丸药,送到女孩儿的唇边,那女孩儿即使处于迷离状态,看到那黑色的丸药,也不觉向后闪身,恍惚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这是帮你退烧的药,需内服,不吃就只有死路一条。”

    男孩子平静至没有表情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种淡定的语气实在与他的年龄身份不相符。女孩子不知不觉地张开嘴,那粒苦涩的药丸滑进了喉咙,随即,又有一粒药被送进了她来不及闭上的嘴,女孩儿一惊,

    “这个含服,能助你保持清醒,恢复元气。”

    不等她吐出药丸,男孩儿就开了口,随着他凉凉的话音,一套干净的衫裤被放在榻上,

    “你换上这套衣服吧,再穿着湿衣只会病上加病。”

    女孩儿侧头瞟了一眼那套请她替换的衫裤,青色粗布,是她见过的最下等的侍奴都不曾穿过的布衣。她像是受到了侮辱,因发热而变得迷蒙的双眼中不禁浮起泪光。

    男孩子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轻叹口气,他又将衣服向女孩子推了推,

    “要我说,活命比尊严更紧要,我家没有女眷,没人能服侍你更衣,你——你自己能行吗?”

    女孩子惊异地略抬起头,她万没料到一个山野村童能说出这种话,那丝淡淡的寒香好似正慢慢变得浓郁,在小草屋中氤氲飘荡,女孩子更加迷惑,她无法判断那神秘的清香来源于何处?

    “——花儿——”

    门边响起沉郁的叫声,男孩,女孩一齐转头看去,却见那个卧于草堂竹塌上的男人正斜倚在门边,黑如鸦翼般的长发披散在肩背上,

    “——花儿,那个水潭似乎和咱家的米缸有仇,上回你从那里检了个呆鸟回家,比你我还都会吃,今天又是个小姑娘,看来咱父子命不久矣了。”

    男人闪烁的眼睛淡然地看着屋里的两个孩子,唇角略向下勾,似是极不如意。

    男孩儿皱了眉头,女孩儿则表情困惑,这个相貌俊俏的男人可比朝上最美的许少将军还美上几分,怎么会——,她又瞟了一眼身侧站着的丑怪男孩,——怎么会是这个丑八怪的父亲?

    “你和铃铛儿少喝点,咱们的口粮就全有了。”

    男孩儿闷声说,他走过去,不客气地拉住男人的胳膊,“爹,每天刚过晌午,你就已然醉卧不起,这可不合规矩,小心哪天你醉得死过去,我和铃铛儿把你扔到山下的碧潭里去——”男孩儿念叨着,抄手一把将他爹推出门,“姑娘别忘了换上干衣——”他转头又嘱咐了一句,就走出去并掩上了竹门。

    “花儿你小小年纪,比个妇人还唠叨——”

    从门外隐隐传来男人低笑着的抱怨声,男孩子轻轻的嘀咕和大鸟儿唧唧呱呱的鸣叫,原本还昏聩地躺在榻上的女孩子却勉力爬起了身,她咬紧牙,脱下外袍,将手伸进里衣内,从贴身的腰上摘下一枚玉佩,那一点水润的明媚竟照亮了女孩子细白的手掌,女孩子猫儿般晶亮的眸子机警地逡巡着小小的草屋,她用手试探地摸着靠墙这一侧竹塌的塌腿,脸上忽然露出满意的浅笑,那隐蔽的粗竹上果然有一节空洞,——原来所有的竹塌都是差不多的,女孩子想起弟弟阿浩的那些小把戏,不禁唇角上弯,她吃力地俯身将玉佩藏进了竹节的空洞,却不小心触到了伤口,

    “——啊——”

    痛叫一声,她一下子歪倒在榻上,‘砰’地一声,紧闭的竹门被猛地推开,大鸟儿扑楞楞地飞了进来,那个丑怪的男孩也随之而来,

    “……你……你怎么了……”

    女孩子的左手迅速抓过那件布衣胡乱盖在自己的身上,

    “……我……我……没事……就是……冷……”

    刚才她的一连串举动再次令没有缝合的伤口开裂,缠裹的布带上隐隐染上了一抹血色,男孩子近乎严厉地瞪着她,发现她正因高烧而浑身战抖,连牙齿都开始磕磕碰碰,这说明更高的热度即将来临。

    “——铃铛儿,你守着她,”

    男孩子说着就闪身跑了出去,等他再回来时,手里却多了一个酒坛子和一块布巾,大鸟儿一看就贪恋地飞过去,围着酒坛子转,

    “——去去去,别捣乱,这可是用来救命的。”

    男孩挥手轰着大铃铛儿,一边拍开封泥,一股辛辣浓烈的酒气激窜而起,大鸟儿凑到坛子边,陶醉地摇头晃脑,这股强烈的酒香把昏昏沉沉的女孩儿都惊醒了,她朦胧地看着男孩子,发现他把一整块布巾都浸入了酒坛,然后取出,稍稍拧干,

    “——得罪了,不过这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男孩子略显歉意地说着,就走过来,在榻边坐下,毫不犹豫地掀起她的衬裙,用浸透烈酒的布巾反复擦拭着她的脚踝,小腿,女孩子试图挣扎,但却根本无法逃脱瘦削男孩的掌握,女孩子的脸上一下子腾起红云,也不知是因为高烧,气恼还是羞窘。

    “——啧啧啧,花儿呀,你用这封藏的上好烈酒救了她,搞不好还要为此掉脑袋,真是何苦来哉!”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又一个酒鬼寻香而来,男孩子理都不理,他放下那两截雪白修长的小腿,转而将女孩子的袖管儿撸起,用再次浸泡过酒汁的布巾擦拭着她的双手和双臂,女孩子知道他并无恶意,遂放松下来,渐渐沉入梦乡。

    夕阳西下,烈烈彤云怒放在天际,那——那就似冲天而起的火光,映亮了纱窗,也点燃了女孩儿的梦乡,——战马悲愤地嘶鸣,铁蹄疯狂地践踏着大地,杂乱奔逃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哭嚎呼叫,如洪水般汹涌而至,将她瞬间淹没,

    “……鸾哥儿……鸾哥儿……鸾哥儿……”

    耳边似乎一直听到有人拼命地呼嚎,有人七手八脚为她换上桃红的衣裳,

    “……江水倒灌入暗道了……鸾哥儿……那里走不通了……快去江边……”

    她仿佛听到||乳|娘的声音,凄惨慌张地哭叫着,一双大手将她扯上马背,但那个侍卫刚来得及将马缰塞进她的手中就中箭落马,马儿似已受伤,吃痛狂奔,浸透鲜血的大地在她的眼前挣扎扭曲,急雨般的马蹄就像是踏在她的心上,那疲于奔命的可怜动物鼻中发出绝望粗重的喘息,终于前蹄一曲,摔跪在江边,大地瞬间在她的眼前翻滚倾覆,在她跌落夏江的一刹那,羽箭破空而至,嗡嗡鸣叫着钉入她的右肩,

    “——啊——”

    噩梦中,同样的剧痛再次袭来,她不禁失声痛呼,环涌冲刷着她的滔滔江水似乎也已化作蒸腾的烈焰,她的身体,以致灵魂都将焚烧殆尽,她无助地摇摆着头颅,觉得连心上也跃起了火焰,就在她的身心被烈火寸寸吞噬的瞬间,忽然,一副纤瘦,清凉的身躯紧紧搂住了她,朦胧间,鼻端又飘进了那清澈凛冽的寒香。

    高烧昏睡中的女孩儿轻叹口气,本能地贴进身后男孩儿清凉的怀抱,男孩儿细瘦的双臂紧紧拥着她,试图以自己微低的体温帮她退烧。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来临,万籁俱寂中只闻虫吟蛙鸣,悸动不安的女孩终于安稳下来,折磨她的高烧奇迹般的退了,而男孩儿也已筋疲力尽,他沉入了梦乡,胳膊还环抱着那个女孩儿。

    ——在他的梦中,在那个遥远的时空,他曾经有过一个姐姐,也曾无微不至地抚慰照料过他的病痛。

    “……唉……唉……冤孽……冤孽……冤孽呀……”

    堂屋里,水银般的月光浮游跳荡,俊美的男人斜躺在竹塌上,怀里抱着酒坛,再三地吟哦叹息,铃铛儿似已喝醉,趴卧在男人的身旁,男人抬手从怀里取出一枚碧绿的药丸,

    “铃铛儿,去把这个给小花儿服下,他光顾着救人了,误了吃药,他身上的那个味儿太……”

    男人没有说下去,他的眼睛微闭,微闭的眼睫间透出点凌厉了然的微光。

    大鸟儿已经衔着药曼妙地飞进了里屋,它的七彩尾羽在月光里带起一片绚丽的流光

    第一卷: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第四章

    第四章夏江南岸,蜀楚大战三昼夜,破晓时分,再看那花团锦簇的大蜀国都锦州城,已化身为鬼域,血流漂杵,堆尸积骨,薄雾朔风中,似乎还依稀可见那利镞穿骨,惊沙入面;主客相搏,山川震眩的惨烈战况。以致多年多年后,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依然流传着两句歌谣——锦城夜夜啼冤鬼,当年蜀王轻南楚!

    锦州城外三十里,一夜之间,如神兵天降,遮天蔽日的南楚营帐叠叠累累,壁立于夏江两岸,三千里浊涛白浪,在朝阳映照下,竟闪现出万道金红的光芒,那是苍苍碧血,还是霸者的烈阳王气?

    巨型条石搭建的中军王帐里,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虽有晨风鼓动激荡,帐内的空气却像已被抽离,低头深俯的众人都觉憋闷得喘不过气!

    帅案后,王座上,南楚武王明涧意正身端坐,他线条深邃的脸上风平浪静,但置于身侧的双手却已紧握成拳,指节捏得青白,

    “——王上,太子走失,臣愿领死。”

    跪在最前排的一员小将膝行半步,沉声说,他的话音里带着浓重的泪意。

    “——许君翔,你死不足惜,还我明霄哥!”

    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从王座旁窜起,直扑那个痛哭不已的少年将军,他一把揪住少年浸透鲜血的乌甲,

    “你若不将明霄哥哥找回来,……我……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男孩子凄厉地吼叫着,他脸上纵横的泪滑过咬破的唇角,撕心裂肺的痛!

    那员小将被男孩拉扯得微仰起脸,原本俊逸的脸上血污泪痕交错,显出一抹狠厉的颜色,男孩子不禁一颤,但仍然倔强地扯住他不放,

    “——皓儿,退下,不得无礼!”

    王座上的武王淡淡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像帐外晨雾中的疾风,捶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太子诱敌独守肫州,城破后走失,孤……孤也万分焦灼,但此时,却不能为此动摇军心,更不可走漏消息,以防……以防大夏和大蜀……”

    武王点到即止,跪着的众人却心里打颤,有人亲见太子明霄于夏江边中箭落水,本已凶多吉少,如果再被大蜀的流军追剿,或是被大夏的细作抓到,那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呀!

    “——父王——”

    武王二子明皓痛哭惨嚎,却不敢再滋扰少年将军许君翔,只是双眼凶狠地瞪视着他,见他的肩头微微耸动,似被千斤巨石重压。

    “……臣……臣身为太子侍卫统领,没有保护好东宫王架,本该以死谢罪,但太子仍流失在外,请陛下准臣前往下游寻找太子,无论如何,臣……臣必将太子寻回,再御前领死!”

    死咬着牙,许君翔一字一顿地发誓,那真是血肉盟咒的一个誓言!

    “禹州之战迫在眉睫,此时绝不可节外生枝,等攻下禹州,再寻太子不迟。”

    武王的声音依然极轻极淡,最后那个‘迟’字已轻不可闻,但话音里的沉痛却如滔天巨浪,直扑明皓,将他激翻,一跤摔在地上,

    “——父王——父王,万万不可再耽搁,现在去寻,霄哥哥还有生还的希望!”

    他童稚尖利的哭叫像一根根针芒,刺进众人的心里,许君翔的双手十指狠狠扣着牛皮地毡,急痛攻心,劲力一吐,竟抠入地毡之中,倏地,指尖上涌出的血染红了地毡,十指连心,许君翔对那剧痛却浑然未觉,他的全身心都早已痛到麻木了。

    大夏国都东安雄踞夏中平原,依山带海,四塞为固,阻三面而守,形胜可恃。东安南抚河中,北连朔漠,土地虽不如河中广袤,却靠近物产丰富、经济发达的汉河下游地区,兼有水陆转输之便,少有乏粮之忧,并与陪都夏阳腹背相倚,易图南进。东安城规模宏伟,布局严整,人口众多,商贸兴隆繁盛,不愧为闻名当世的第一首府名都。

    东安宫城仁泰殿内,鎏金镶宝的御座前,黑压压地跪了好几个人,暮春的暖风轻潜慢涌,将碧玉炉瓶中的佛手清香揉进每一个人的心里,——春已老,闲花落尽,夏馨这边独好。

    万籁俱寂中,只听从御座上传来轻浅的鼻鼾声,跪着的众人却不敢交头接耳,他们低伏着头,好似也沉入了梦寐。

    “……咳咳……皇上昨儿个用功至深夜,今日想必是倦极了,你们都散了吧。”

    从御座后的明黄帷幕里传出一把威严清冷的声音,跪在地上的众人全都松了口气,又复叹了口气,皇上——用功?用功玩耍才是真的吧?再如此下去,那南楚武王怕是要北上伐夏了。

    待众臣们一一退出大殿,那黄|色帷幕轻轻撩起,一位宫装美妇闪身走了出来,她脸上肃穆的表情已一扫而空,三两步走到御座前,不等那座上斜卧的男孩儿躲闪,右手一伸已经拧住了他的耳朵,

    “……装……还装……煌煌大殿之上竟敢装睡……”

    她狠声说着,唇角却向上勾出一个宠溺的笑,跟在她身后的端午不禁无奈的慨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