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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蜜意经 作者:不详

    出家人

    “难道不是么?”颜初静愣了一下,反问道。

    连尊下巴,脑子里闪过千头万绪,话到嘴边时,再次想起某位前辈的警诫,于是乎只字未辩,转而问起她的修炼进度。

    颜初静见连尊故意转移话题,避而不谈,心里既失望又有些释然。她x子内敛,观他神色许是知而不愿言,便也不强求,面上更未表露出什么。

    两人聊一会儿,小连湛咿咿呀呀地要吃金蒂佛香,连尊便起身抱他去果园摘鲜。

    午后日光斜照入窗,屋内暖和,正是修炼的好时辰。颜初静背对窗户,盘腿于榻,身体感受到一丝丝游离不定的至阳之气,奈何脑海中杂念纷然,纠结如麻,久久不能入定,最后唯有苦笑一声,暂且作罢。

    因之前在凤栖岛炼制的清心丹早已吃完,颜初静便打算重新炼一炉备用。如意荷包里储存着不少药材,她仔细点了点,发现还差三样辅药。好在这山里头灵气充盈,肥沃的泥土孕育着许多俗世罕见的草药,虽然品质比不得山下药圃里的那些,但胜在野生量多,只要多费些j力提纯即可。

    辅药中有一味水露草,此药通常长于池塘边上,夏开白花,叶缘有晶莹蓝丝,微带清香,极易辨认。

    颜初静寻至半山坳,见一流泉分岔,清澄的泉水潺潺入微池,数十株水露草在池边随风摇曳,遂以玉剪断之,连叶带j放入篓里。

    “阿弥佗佛,敢问施主要此草有何用处?”

    她回眸望去。

    一个身着灰白僧袍,长眉如雪,额心天生弦月状红色胎记的老和尚站在树荫下,双手合十,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回大师,此草可炼清心丹。”颜初静起身回礼道。

    陵云只收过三个徒弟,法号分别是本慈、本正、本妙,如今住在岛里的大多是他的徒孙。而眼前这位老和尚法号忘机,乃本妙大师之徒,年仅九十,修为已达二禅天的无量光天,享誉于民间。又因额间之记,被世人传其天生三眼,可见幽冥。当初颜初静便是听说忘机专参轮回之学,想求他指点迷津,才跟随萧潋之出航南海。

    “此地之材不过是下品,药圃之内多是中上之品,施主不若下山采集。”忘机大师微笑道。岛中面积广阔,几与一州之地相当。忘机颇得陵云看重,平日负责管理中央一带的药圃,心知颜初静与师祖关系不浅,这才主动开口让她动用药圃的药材。

    颜初静知他好意,浅笑言谢。

    及至山麓,但见左林一片葱茏,草木青翠喜人,当中一亩亩药田规划得宜,各种灵花仙草长势极佳,散发着浓郁香气,远远地就染了人满身药香。

    十几个光头和尚穿着短打布衣,赤足在田里忙活,看见颜初静走近,纷纷单手竖掌打招呼。

    颜初静感应到远处有一熟悉气息,便不与他们过多寒暄,运气飘行,及近一瞧,不由得扬声呼唤:“寒石!”

    一个正弯腰给银榴花修剪枝叶的和尚猛地抬起头,白皙清秀的脸蛋洋溢出真诚激动的笑容,随即放下手中玉剪,大步走上田埂。

    两年前,释寒石奉师命调查飘零g的所在。在历溯镇与颜初静道别之后,他独自前往西山大梵寺,经方丈同意,进入藏经阁,借阅了地秘之卷。然后,他留在寺中修行,一直等到两个月前,师弟寒头自荒漠历练归来,方一道返回云思岛。

    释寒石师从忘机,回岛后,曾向师傅询问颜初静的消息。忘机却神神秘秘的,叫他以后自个当面问去,害得这个心地纯朴的小和尚一度浮想联翩,耽搁了好些打坐时间。

    “颜施主集齐神器了么?”释寒石曾与颜初静等人去过青洛山,略知她的目的,此刻见她安然无事,不禁松了口气。

    “没呢。”

    煦煦阳光下,女子的肌肤白如霜雪,明明五官妩媚过人,偏偏气质里透着股宁谧淡漠,宛若雪山幽湖,让人忍不住接近,又生怕打破了那份出尘的清静。

    只是不知为何,释寒石总觉得此次相见,她的眼神里似乎隐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原本想要多问几句,竟感难以开口。

    颜初静不愿多说自己所遇之事,便问他:“你找着飘零g的隐藏地了?”

    释寒石点点头。

    “在哪?”

    “就在牛角山下。”释寒石回道。

    颜初静甚是惊讶,蓦然想起胭脂谷里的怪异之象:“这倒巧了。”

    释寒石道:“据说那儿布着八部天龙阵,险恶至极,除了魑离帝君与那十九g卉,千百年来,再无人得进。”

    颜初静微一挑眉:“连嬗司也进不去?”

    “阿弥佗佛!”释寒石连忙宣了声佛号,合十道,“嬗司娘娘乃是无上真神,凡人岂可与之相提并论。”

    见他如此恭谨崇拜样,颜初静不由奇道:“你不是信佛的么?”

    “嬗司娘娘还是小僧的师祖母呢!”释寒石下意识地挺了挺x膛,理直气壮地说道,语气无比自豪。

    颜初静浅笑道:“如此说来,你对他们的了解定然比世人要深得多。”

    释寒石回答得很实诚:“那是当然。”

    颜初静笑意不变,问出一个疑惑多时的问题:“那你可知陵云帝君因何出家?”

    “呃……”

    释寒石顿时傻眼了。

    这个问题算不上什么忌讳,史书里记载说陵云帝君为了研究佛道二者之源,拜入大梵寺,潜心修行。

    但事实上,相信这个说法的人极少。

    当年太黎女帝嬗司前后册封了四位帝君,陵云虽然得宠,却非她心中最爱。

    嬗司退位后不久,有传闻说她独与魑离帝君厮守,致使陵云帝君心灰意冷,故而远赴西山,落发大梵寺,遁入空门。

    大战太古恶妖时,陵云帝君追杀紫角七爪玄龙,身受重伤。素衣gg主以身作盾,为他挡下玄龙的最后一击,魂飞魄散。后来,有一万年g妖对人说它亲眼目睹当日嬗司娘娘赶至溯凌山,先为魑离帝君疗伤,陵云帝君由始至终闭目不语,任由血浸衣,其情其景,当真是情何以堪……

    因此,后人大多认为陵云帝君其实是为情出家,只不过到底无真凭实据,亦不敢一口断言,生恐出言不逊,得罪帝君。

    释寒石自小熟读经史,亦觉后者说法较为可信些,但对师祖而言,终归是不大光彩,加上平日里见师祖清渺出尘,何曾有为情所困之象,因此更愿相信史家之言。

    颜初静看着小和尚稚嫩稍褪,棱角微现的脸庞露出那傻得可爱的表情,缓缓笑道:“当世人不知此事不足为奇,你是他的徒孙,不会不知吧?”

    可怜释寒石被她这么故意一激,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好,薄嫩如豆腐的脸皮竟微微涨红,垂下脑袋,小声说道:“小僧只知师祖佛法无边,道心自然……”

    吸点血

    幸王登基之后,下旨取消凤京的宵禁,兵部为此加派了上千名士兵巡夜,许多商家也极力延长营业时间,以致于每每到了深夜,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多半仍是灯火通明,旗幡摇曳,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夜幕下的皇城远离喧嚣,安静异常,在一片碧瓦朱墙间,有一座高达六层的尖顶建筑,白玉石砌成的厚墙,门窗皆以黑杨木为原料,附刻各种天物文符而成,整体巍峨肃穆,正门上的巨幅玉匾闪烁着熠熠星光般的三个古体大字——

    天命殿。

    亥时,月色正清,老祭司与几位侍从已然入睡。天命殿内一片漆黑,唯有顶层之上的问天杖莹莹生光。

    天命神官盘腿坐在顶层中央。

    刻满西方星图的地板镶嵌着四十九块灵石,象征七宿星斗。一缕缕薄如水雾的灵气不断地自灵石中溢出,沿着星图的纹路飘动,隐隐形成白虎之象。

    忽然,星图上空荡漾起一阵水纹似的微微波动,一个修长人影缓缓地踏出虚空,广袖僧袍在夜风中轻轻翩跹着雪色逸影。

    “堇衡,神器护国,你弃之不顾,有何缘由?”陵云虽然凌空责问,但目光清和,似无怪罪之意。

    堇衡乃是天命神官的道号,等闲之辈不敢直呼,起码也得尊称他一声真人,只不过昔年他曾在天雾山旁听嬗司讲道,后来又得她授予仙阶法宝问天杖,而陵云身为嬗司的帝君,身份尊贵,修为又强他甚多,因此,当他听到陵云的问话,立即翩然起身,行礼道:“贫道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帝君见谅。”

    陵云凝眸道:“你奉何人之命?”

    天命神官迟疑了一下,转身朝北方深深一拜,而后抬头对陵云说了四个字,太黎神g。陵云面色微变,沉吟半晌,亦不再多问,隐入虚空,转道向北。

    五日后,陵云返回南海。颜初静自他口中得知大小火已深入神坛之底,去向不明,惟有听其劝解,静下心来修炼,待神g开启后,再进去探寻他们的下落。

    经过之前与天命神官的一战,颜初静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因为修炼时日短,且进阶速度太快,对于各种基本或高阶的法术的理解与运用都较为浅薄,所以与人对战时,尽管真元充盈,却未能充分发挥自身实力。

    自此之后,每日里,除了正午前后两个时辰打坐吸收至阳之气外,其余时间,她皆用以练习法术,加深对镇魂绫及飞剑的运用。

    期间,连尊常常跑去当她的陪练。

    小连湛通常呆在防护光罩里睡觉,睡饱了就津津有味地看他们斗法,水灵灵的双眼不时闪过悟道之光。

    颜初静晓得连尊皮厚rchu,实力比她强上百倍,故而下手时毫不留情,压g儿无须担心他会受伤,只一心体会攻法防术间的奥妙。

    闲下之余,颜初静在深山里采集药草,炼制一些疗伤解毒或培元养神的丹药。

    这些丹药品相不差,大多在玄黄两阶之间。

    某日,忘机大师偶然从徒弟释寒石那儿得了数枚,服用过后断言她的丹方别出心裁,遗憾的是欠缺了些火候。

    释寒石为人老实,待颜初静问起,便将师傅的话如实告之。颜初静听罢,忆起昔日炼丹时,大火与小火在旁帮忙掌控火候的情景,黯然之色染满眉眼。寒石见状,心里十分懊恼后悔,从此闭口不提此事。

    渐渐,夏去秋来,一片片由青转黄的枯叶为果实累累的山林增添了几分落寞萧瑟。

    颜初静摘下刚刚成熟的满月通心果,再次开炉炼丹。

    她的修炼心法特殊,按照丹方里的注解,炼制自身服用的补元丹时,必须在淬炼过的药材中加入自己的一滴鲜血。

    刺指取血时,坐在边上拨弄花草的小连湛像是闻到了什么绝世美味似的,手脚并用地爬到颜初静的腿上,使劲抓住她的手指,往自个嘴巴里塞。柔软湿润的小舌头将她手指上的鲜血舔得一干二净之后,似乎犹觉不足,竟嘟起嘴唇用力吸吮那针孔大的伤口……

    颜初静着实吓了一跳,有心缩回手,小家伙却抓住不放,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眼神里透着欢喜渴求。

    一时间,她仿佛完全体会到了小连湛那种出于本能的迫切渴望。

    难道他喜欢吸血么?

    她顿住动作。

    鲜血迫于压力,一点一点地渗出伤口。

    小连湛一边含着她手指,一边挪了一下小屁股,在她腿上寻了个舒服位儿,安心坐着,很享受地眯起眼睛。

    他也不贪心,约莫吃了一指节的分量就松开了小嘴巴,趴在她大腿上打瞌睡。

    颜初静轻轻地了他的小脸。白嫩嫩的小脸蛋氲着两团粉晕,好像染了苹果红的棉花糖,香甜软滑,令人爱不释手。

    未几,小连湛已呼呼入睡,小屁股后面的紫鳞龙尾不知不觉地卷成一圈,十分可爱。颜初静笑了笑,把他抱进木屋,放到软榻上,接着从木柜里拿了张薄被出来给他盖好,心想等连尊来了再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罢。

    失了那么些血,对她影响不大。

    日渐西斜。

    炼完一炉药材,得了十六颗补元丹,颜初静用玉瓶装好之后,收起灵石,撤去丹火阵,徐徐走出炼丹房。

    为了尽快提高自身实力,数月来,她几乎不曾真正入眠过。累了,困了,就用打坐冥想的方式消除疲劳,恢复j神。

    其实,修真之人过了筑基期就无需睡眠了。有道是修炼无岁月,许多一心求长生的修士一旦入定,往往会持续数月,数年,甚至数十年。他们的身体能够自主吸收天地灵气,除非是已经突破元婴期,拥有长达数千年的寿命;抑或是寿元将尽,无计可施,已然认命,否则一般不会浪费时间追求其他享受。

    正因如此,眼看着颜初静昼夜不止地刻苦修炼,连尊与陵云尽管口上不说,但心里实是非常赞许欣慰。

    瑟瑟秋风缓缓拂过窗台,依稀吹散夕光最后一丝温暖。

    木屋里。

    小连湛躺在软榻上,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巴,鼾声很轻。两只小手握成拳,不时比划几下。两条藕节似的小腿也很不安分地蹬来蹬去。

    颜初静捡起不知何时被踢下榻的薄被,重新为这小家伙盖上,然后盘腿坐在他身边,服下一颗清心丹,闭目打坐。

    沉沉暮色无声地吞没了晚霞的余艳,将圆未圆的满月冉冉爬上枝头,往窗户里洒去一片清辉。屋内灵气缭绕,浓郁异常。其中飘舞着一红一紫两股元气,红的形若莲花,紫的状如真龙,两者时而亲密纠缠,时而排斥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当颜初静心神入虚,隐见混沌之时,蓦然间,有一个稚嫩如婴孩学语的声音传入她的神识——

    姐,姐姐……

    世事变

    小连湛醒了,爬上她大腿,小声地叫着。首次开口说话,他的发音不大准,软软糯糯,在颜初静听来真如天籁般动人。

    “乖乖……”

    她轻轻地将这小家伙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小连湛开心得很,咯咯直笑。

    忽然,神出鬼没的连尊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兴奋地捏住小家伙那粉嘟嘟的小胳膊:“快,叫爸爸。”

    “巴,巴。”小家伙很配合地叫了两声,可惜调子没发准。

    连尊兴致勃勃地纠正了几回,小家伙愣是没改过来,气得连尊牙g痒痒,恨不得把他翻过来打屁股。

    陵云闻讯而来,小家伙一见到他就扬起笑脸,欢叫:“干巴,干巴巴!”

    颜初静忍俊不禁,眉花眼笑。

    “好端端的一个爹字,你偏要换成这个,原来是居心不良。”陵云对连尊苦笑道,侧身坐在颜初静身旁,伸手轻抚小家伙。

    连尊大喊冤枉,辩道:“我们那里都这么叫的!”

    陵云看了看颜初静。

    颜初静笑着点头,表示连尊说的没错,而后问道:“乖乖怎么突然会说话了呢?”

    连尊刚要开口,小家伙依偎在颜初静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圆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血,血,香香……”

    颜初静低头看着小家伙,诧道:“是因为吸了血才会说话么?”

    小连湛唔唔了两声,指着她的手:“好吃。”

    连尊微微用力打了一下小家伙的手,然后端起亲爹的架势,一本正经地教训他:“再好吃也不能多吃,知道不?”

    小连湛很委屈地缩回小手,两眼泪汪汪:“不,不多。”

    颜初静看见小家伙的手背被连尊拍红了一小片,不禁有些心疼,忙道:“他只吃了一点点,不打紧的。”

    龙族的寿命极长,一般情况下,长到三千岁才会口吐人言,天资卓越的则可在八九千岁时化作人形。而小连湛出世未满百年竟能开口说话,其因虽有血统不纯之故,但最重要的还是颜初静的鲜血起了作用,因为她血脉中的神源之素比连湛浓郁千倍……

    连尊明白儿子这回得的好处定然不止这些,又见她对这小家伙疼爱有加,心中欢喜不已。陵云知他心事,眼看着这姐弟俩感情甚是亲密,也替他高兴,只是心底的遗憾亦深了几分。

    “你的血与常人不同,往后受伤,切记不可在人前显露,以免招来祸事。”陵云此言,乃以前辈对晚辈的口吻劝告。

    颜初静不解道:“有何不同?”

    窗外晨雾渐薄,旭光洒入山林,枝叶上的露水分外晶莹,鸟雀唧唧欢鸣,偶尔有一两只停在窗台边上,盯着屋子里的人看,一点儿也不怕生。陵云侧对着窗,唇边浅笑意味深长:“待你入了太黎神g,自会明白。”

    昆华历七三零九年,亦即是幸王登基的第二年,江家有女远岚,甫及笄,容色绝佳,且x情娴雅,能书善算。其芳名远播,爱慕者众,上门求亲之人络绎不绝,使得江家家主江应文既得意又烦恼。

    结果在暮春时分,一道圣旨颁下,江远岚入选中g,执掌凤印。

    这个消息不知碎了多少痴情男儿心。

    与此同时,江致远拒受太医院院使令,辞别新帝,远赴天雾。临行前,秦瑶月以纱蒙面,含泪问君何日归。

    江致远回道:“不必等我。”

    秦瑶月闻言,泪如雨下,摇摇欲坠:“奴家自知不比从前,郎可纳妾……”

    秦可久死后,定国公一病不起,已于去年五月撒手人间。所谓树倒猢狲散,加上新帝趁机收回兵权,因此秦家现今虽还有定国侯秦恩策坐镇,但其势已弱,大不如前。

    秦瑶月自从被花明观毁容之后就一直躲在观澜别院,不愿回江家面对现实。那个断臂又断g的秦瑶琨更是疯疯癫癫的,不时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逼得秦恩策不得不将他关起来,派人日夜严加看守。

    秦家势大时,江致远查知秦瑶琨曾遣家将暗杀颜初静,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装聋作哑。事隔数年,如今物是人非,他也淡了报复的心思,只觉任由秦瑶琨这般生不如死地活着比一剑了结其命要好得多。至于瑶月,对他确是一片真心,但又怎比得上他与师妹二十多年的情分?当初娶她为平妻亦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回京目的是与家人道别,了断尘缘。

    北上之后,他将一心追求长生之道,有生之年,不知何日归故里。

    “盒中之物,你回去再看。”

    暮春晨风料峭,江致远戴上白纱竹笠,翻身上马。略带湿润的泥土随着嗒嗒的马蹄声飞溅起朵朵尘花。秦瑶月抱着他留下的檀木长盒,追上去,直至再也望不见那抹修长背影,才停下脚步,放声痛哭。

    哭至嘶哑,她打开盒,一卷卷契书映入眼帘。

    京城内外大大小小五间屋契以及价值十万的银票,已尽数转到她的名下。而搁在最下面的是一封盖有朱色印泥的信笺。

    和离书。

    两个月后,江致远与朝泷会合,一道北上。下山时,他将一套开山古斧法抄录成册,传予麦四勇。

    麦四勇得了斧法,视若珍宝,却未藏私,抄下一份交给了老村长。

    村中也有不少臂力过人的汉子愿习此斧法。

    过了七八年,勤奋不懈的麦四勇将整套开山古斧法练得滚瓜烂熟,自觉可以出师,于是拜别家人,背着个蓝布包袱,离开大山,闯江湖去也,未曾想还真让他闯出了个威震双疆的大好名气,此乃后话。

    同年六月,郅高国内的两大江湖帮派再度联姻。

    长天教教主晏永泓以绝世奇宝洞庭水龙珠作为聘礼,迎娶青洛宗宗主之女萧潋莜。

    这桩婚事轰动整个江湖,其隆重程度比起两年前萧潋之与小圣女的那场半途夭折的婚礼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婚礼当日,萧潋莜的同胞兄长萧潋之掩目出席,行动自如,举止无异,令到场的宾客纷纷猜测他以布条盖住那双勾魂桃花眸究竟有何用意。

    喜筵摆了三天三夜。

    第五天,幽画gg主于兰山湖畔向萧潋之下挑战书,欲为徒弟报仇。萧潋之从容赴战,十招败之,群英震惊。

    事后有传言说萧潋之其实并未全力以赴。不论如何,江湖龙虎榜上的前五位,毋庸置疑,定然有其名。

    情敌啊

    三十年,十二月。

    九天星,神g现。

    四方动,英杰聚,尽本领。

    千人入,半仙出,惊天下,为谁歌……

    大雪过后,白池结了一层坚硬的厚冰,许多壮年汉子扛起铁锤出门敲冰取水,孩子们提着木桶跟在后头,用清脆自然的嗓音欢唱一首关于太黎神g传说的歌谣。

    时值寒冬十一月中旬,距离神g开启的日子约莫还有半个多月,座落在天雾山脉偏西方向的大怀山山脚下的胡饮镇已住进了不少外乡人。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大多是身怀武艺且囊中羞涩之辈,住不起县城里的客栈,才到这偏僻小镇借宿,一来花费不大,二来也可吃到些地道实在的野味。

    小镇依山而建,几乎家家都以打猎为生,民风朴实豪迈,见有客投宿,便捧出自酿的杂果酒热情款待。

    这种酒以山上各种鲜果为原料,加当地特有的白池水浸制而成,色泽澄黄,气味香醇,一口入腹即时浑身发热,烈如烧刀子,有舒经活络,行气散淤之效。习武之人多好酒,尤其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更是以酒代茶,既解渴又暖身。猎户们估着地窖里存放的酒不够喝,就趁着雪止天晴之际,破冰取水,以备酿酒之用。

    冰块底下的池水很暖,一桶水拉上岸,偶尔捞着两三尾红鳍小鱼,孩子们就会欢天喜地地跳起来大叫“有鱼吃喽!”,那天真可爱的笑容仿如破云的阳光,为这寒冬带来了几分灿烂的暖意。

    江致远伸手入水,抓起一条红鳍小鱼,向右一抛。

    鱼儿落入另一个木桶里,扑腾不停,水花四溅,喜得站在旁边的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娃子脸蛋红扑扑:“谢谢叔叔!”

    江致远摆摆手,轻轻松松地挑起两个已盛满水的大木桶,离开白池。

    小镇东边是一片青砖黑瓦的宅院,独门独户,环境幽宁。

    三十几年前,颜叠吉在此买下一套二进的宅子,一家人住了将近十年才搬回老家。

    这宅子空置多年,门窗家什俱已老旧不堪用。江致远与朝泷回到此地,见此荒凉光景,便聘请镇子里的土木工匠将宅子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番,又重新买了些床柜桌椅、帐帘被褥以及杯碗瓢盘等等,这才住下。

    师兄弟两人也未另请仆役,日常吃喝洗刷皆是自个动手。这日,江致远挑水回来,远远闻及宅中人声纷杂,便知是师兄的族人来了。

    燕丹国的开国元祖与天雪狼王乃忘年之交。数百年来,天雪狼族一直住在天雾山脉里,深居简出,世人只知这个种族天生神力,外表除了耳朵尖且长有细密绒毛这一显眼的特征之外,其他倒与常人无甚分别。

    天雪狼族信奉上古妖尊温琼。

    温琼的本体原是一只四翼雄狼,通体雪白,瞳孔晶蓝,吐气成冰。据传它修炼成人后,长发如雪,俊美异常,气质高贵,谈笑间冰封千里,可谓是杀人不眨眼的典范。

    而朝泷出生时满头白发,目泛蓝光,灵x过人,又是天雪狼王的后裔,因此被长老们内定为现任族长的接班人。这一回,族里选了十个人,由他带领参与神g考验。

    十人当中,有三个先天高手,两个融合期,一个金丹中期,其余四个的实力均接近后天巅峰境界。

    朝泷将他们一一介绍给江致远。其中唯一一个女子,修为在融合后期,名叫朝敏,x子着实内向得很,只看了江致远两眼就羞红了脸,被大伙们打趣也不吭声,只躲在自家舅舅背后。江致远对此习以为常,也不觉尴尬,若无其事地打完招呼。

    “走,咱们喝酒去。”

    朝泷一开口,那七个还未达到辟谷境界的族人就展笑道好。他们从小深居山林,不曾品尝过俗世里的食物,自是非常好奇。其他三人早已下山历练过,对美食的兴趣不大,便留在了宅中。

    维家酒馆位于小镇东南大街上,四四方方的一个大院子,红砖墙面不刷粉子,透着种chu矿的厚实感,大门上悬着遮风的毛帛大帘,一掀帘子,那扑面而来的热气,混杂着r香酒味等等,几乎把来客衣帽外的雪花末子都给融化了。

    别看这间酒馆表面装修得不怎么起眼,可里面卖的r食酒水却是风味独特,仅此一家,故而回头客极多。

    午时未至,酒馆里三三两两的坐着十几桌客人,大部分是等待神g开启的外乡人,随身带着武器,说话声中气十足,猜起酒拳来,豪兴大发,放个杯子也能震得桌子砰砰响。

    朝泷一行人头戴皮帽,掩住了尖耳,是以未曾引起旁人过多关注。

    他们在大厅里拼了两张大方桌,先要了十斤狍子r,二十斤双参酒,一大盘韭花烤馕以及八碗热炒小菜。

    馕是现烤的,烤馕的土炉设在大厅北面的角落,每过两刻钟开一次炉盖,手脚麻利的店小二把辣椒孜然碎子按照客人口味趁热给新出炉的烤馕一一撒个均匀,然后刷上薄薄一层麻籽油,那股子香就甭提了,诱得人咽口水。

    用手拈住,咬一口,外脆里软,融在油面里的韭花的清香与椒子麻油的辣香相互缠绕,配上带点血筋的鲜嫩狍子r,咸鲜有嚼劲,吃得那七个天雪狼族族人直呼过瘾。

    “酒再烈点才好。”说话的人浓眉利目,挺鼻薄唇,与朝泷长得有几分相像,是他的表叔,名朝磬,八十多岁时进阶先天,外表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朝泷笑道:“这酒清热生津,正好解了r面的火气。”

    “这倒也是。”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不久,负责迎客的小二打起毛帛大帘,将五位衣着华贵的男子迎入酒馆。

    江致远微微仰面,干完一杯酒,随意往大门一瞥,顿时凝住了目光。

    但见为首那人长发松系,一条素色水纹长巾尽掩双目风华,外披深玄狐皮大氅,手握长剑,行姿飘逸,端的是翩翩如仙。

    萧潋之!

    陶制酒杯在猛一用力的五指间碎成几瓣,尖锐的裂口扎破肌理,江致远仿若不知痛,眸光冷冽似冰……

    相思苦

    萧潋之掩目而战,完胜幽画gg主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而那条遮盖眼眸的水纹素巾也随之成为其最新标志。

    朝泷轻轻按住江致远的手,平静的语调让人听不出其中的喜怒哀乐:“你不是他的对手。”

    “师兄呢?”江致远冷声问道。

    朝泷笑了笑,俊美深目里流转着傲然自信。答案无须明言。江致远默然,用酒y洗去掌上的鲜血后,独自离开酒馆。

    几个天雪狼人在旁一头雾水。

    朝磬一边倒酒一边问朝泷:“咋回事?”

    朝泷摇摇头,将叹息混着酒吞入喉,不愿多说。

    北方酒馆的雅厢不似南方那边注重j巧格调,不论是宽大温暖的热坑头,还是柔软实在的彩毡条,都彰显着鲜艳厚实的特点。

    走进预先订下的雅厢,萧潋之率先解靴上坑。

    饭桌摆于坑上。

    店小二斟满五杯热茶,记下各人要的酒菜,便退了出去。

    “潋之,齐山三侠的实力可不比墨氏双英差,你怎么一口回绝他们了?”同行的四人皆是青洛宗内宗里的j英弟子,其中与萧潋之交情最好的当数萧世朗,亲堂兄弟的关系比起同门师兄弟更为亲密,也只有他敢直接对萧潋之的决定提出质疑。

    “永安镖局的董威与池二的关系如何?”萧潋之啜了口热茶,反问。

    萧世朗道:“生死之交啊,听说前几年董威死在黄沙峡,池二连新娘子都不顾了,连夜跑去给他收骨头,够义气!”

    唇角扬起一道嘲讽的弧线,萧潋之缓声道:“董威走镖,身怀重宝,若非池二私下泄露行踪,他们一行八十多人又何至于覆没。”

    萧潋之身为少宗主,晓此秘事,实属正常。四人闻言,深信不疑,面露愤然之色,俱道池二人面兽心。

    “想不到他表面儒雅仗义,心眼里窝的却是黑脓!”萧世朗大声唾骂池二辱没齐山三侠之名,而后问道,“池大和池三也是这般黑心?”

    萧潋之淡道:“那倒未必,许是他们顾及面子,不愿家丑外扬。”

    青洛宗乃是郅高国境内的江湖第二大帮派,实力浑厚,达到后天巅峰境界的长老不下五位,内劲徘徊于八九重之间的j英弟子更是多达百人。这次跟随萧潋之来到天雾山脉的总共有两位长老及三十六个内劲九重的弟子。

    g据以往的经验,进入神g时,主持神试的天机神君会g据每个人的修为将他们分别传送到不同的考验之地。因此,门派之间大多选择结盟的方式壮大实力,以求在神试中获得更多利益。而那些势单力薄的高手也会聚集起来组成联盟,或者以奉送重金珍物的条件临时加入其他帮派,池家三兄弟便是如此。只不过萧潋之心知池二为人y险狡诈,表里不一,是以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过了会,酒菜上桌,几人传杯递盏,相谈甚欢。

    临近午时末刻,一名年轻弟子推门进来,恭声道:“禀少宗主,颜宅今日来了十个人,其中有一女子,体丰肤白,高鼻深目,容貌与画像之人迥异无同。”

    青洛宗势大财雄,萧潋之来此偏僻小镇自然不会是因囊中羞涩之故,追g究底,其实还是为了颜初静。

    两年前,青霞山下,大火亲手捏碎了那枚萧潋之赠与颜初静的耳钉。

    耳钉取材于温玉,红如相思豆,乃以心头菁血温养而成。这一碎,萧潋之心神受创,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

    与心魔斗志,他九死一生,破而后立,修为更进一层,可谓祸福相倚。没有人知道,他为解心魔之誓而自毁双目。

    相思,如同一坛埋藏于心湖之底的女儿红,酸甜苦涩辛鲜交融,日久愈浓。

    于是接近天雾山脉时,萧潋之不顾两位长老的劝说,坚持绕远道,来到胡饮镇等待神g开启。在客栈下榻后,他便派出数名银牌剑卫暗中监视颜家宅院。

    他的意图很明显。

    无人能阻。

    或许是无巧不成书。

    旬日后,一场鹅毛大雪半夜降下,无声无息地再次将胡饮镇染得晶莹透白。

    一大清早,维家酒馆的店小二打开大门扫雪。

    “阿弥佗佛,敢问施主,现在可卖吃食?”一个淳厚祥和的声音似远还近,掠过耳际,依稀予人穆穆安然之感。

    店小二抬起头,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光头和尚站在纷纷细雪中,身上虽只穿着件薄薄的灰白宽袖僧袍,却是唇红齿白,神色蔼然,一看即知是有道高僧,忙道:“当然当然,大师请,请到里面坐坐!”

    “多谢施主。”老和尚双掌合十,举步上前。

    小和尚回首看了看身后。寒风呼啸而过,掉光叶子的大树一阵抖嗦,雪花簌簌落似雨。树下人影窈窕,款款行至酒馆门前,片雪不沾衣,冰肌玉质,幽香隐约,宛若画中仙子入凡尘。

    “仙、仙子请……”

    店小二魂不守舍地将人迎入酒馆。

    大厅里的土炉早已生了火,烧得很旺,香气丝丝缕缕地透出炉盖子。早点除了韭花烤馕,葱油拌狍子r,还有石板烙米、酱r卷面、酥油茶、姜n汤等等。老和尚每样要了一份,然后随意挑了间雅厢。

    三人共桌,趺足而坐。店小二先端上三碗热呼呼的姜n汤。腾腾热气熏得老和尚额心一弯弦月胎记微微透红,不是忘机大师还有谁?但见他喝了一口热汤,便自袖中取出一个皮囊,递给店小二,让其帮忙灌满美酒。

    店小二原先见这老和尚长眉如雪,气度出尘,便心生敬意,岂料他如此酒r不拘,不禁大感意外,暗自嘀咕今年怪人特别多。

    坐在下首的释寒石将脆黄色的石板烙米与芝麻、干笋丝、玉米一起倒入酥油茶里搅拌均匀,端与师傅。这种吃法不仅营养丰富,且能舒筋活血,抗御严寒,在大怀山一带很是流行。这师徒俩早年路经此地,曾吃过一回,皆感滋味甚佳。

    颜初静双眸微阖,慢条斯理地喝着姜n汤,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他们隐身飞行,一路过来,途中遇见不少修真者,修为高于她的俨然有十几个,令她不得不担心九晶仙甲的最终归属。

    倘若得连尊相助,胜算定然大增。可惜不知陵云说了什么,使得连尊唉声叹气地放弃了这个进入太黎神g的机会,只将珍藏的几瓶仙丹与一套仙羽宝衣送给她防身。临走前,小连湛扯着她的裙子哇哇大哭,死活要跟她一起,弄得她心酸酸的,抱了他许久都舍不得放开。每每想起,心里那份牵挂便又深刻几分。

    正想着,颜初静忽然微微一怔,旁边的忘机大师也顿住了手中动作,仿佛同时意识到了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别开眼。

    沉默如水,蔓延于室。

    不一会儿,一盘葱油拌狍子r见底,忘机未吃过瘾,有意再要一盘。

    释寒石不吃r食,隐隐闻及大厅那边飘着股豆香,于是穿鞋下坑,打算出去瞧瞧,顺便给师傅再端一盘狍子r来。

    行至天井,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男子,身形修长,着白狐毛滚边的湖蓝色锦袍,玉面之上有一素色水纹长巾掩目。释寒石看着便觉眼熟,正思忖此人是谁,男子已朝他抱拳道:“寒石法师别来无恙罢?”

    释寒石认出他的声音,微笑道:“萧施主……”

    难忘情

    雅厢里。

    忘机大师放下箸子:“既有缘相逢,不如进来一叙。”

    他声音不大,祥和如常,隔着两扇虚掩的门板,天井里的两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颜初静欲言又止,想避开不见,然而心湖已起微澜,期待的涟漪隐隐荡漾,是如此矛盾,扰乱人心。

    高大的围墙挡住了猎猎寒风的气势,门开时,只有数片雪花被吹入厢内,落地即融。连着墙的暖坑正对门扉。萧潋之上前几步,揖道:“晚辈萧潋之拜见大师。”

    忘机大师打量了他一下,眼眸里闪过一丝欣慰,拍了拍桌面,道:“坐上来说吧。”

    虽然有长巾掩目,不能视物,但萧潋之动作潇洒自如,全然不受影响。他坐在释寒石方才的位置,与颜初静仅一臂之距。

    “两百年之内,你若能结成金丹,日后或许还有复明的机会。”忘机大师轻叹一声,问道,“你可曾后悔?”

    萧潋之语气坚定:“有得有失,晚辈不悔。”

    “甚好,甚好。”忘机大师点头赞许,沉吟半晌,转而对颜初静说道,“萧施主不具灵g,即使有幸突破先天也难入仙道。五年前,他自老衲手中换取了一颗金蒂佛香,条件是以心魔起誓,有生之年,与你永不相见。当日在岛上,他不辞而别,便是因此缘故。”

    此话落入颜初静的耳里,犹如一阵倏忽而至的惊雷,震得她心绪不宁,不由得脱口而出:“为什么?!”

    忘机大师双手合十,传音与她:“这是师祖的意旨。”

    “小静?”

    一片温热压下,她冷不防被萧潋之握住了手,那温度仿佛能直烫入心,红晕染透颊,不知是恼怒还是什么。

    当年,面对他的离去,她曾黯然心伤。

    她一直不明白那段感情为何结束得那般突兀。他的放弃,让她百思不解,如何能想到答案竟是如此。如此的出人意料。

    从来不曾恨过他,怨亦已淡,遗下的都是美好回忆,埋藏于记忆深处,不愿再触碰。甚至连答案背后的真相,一时间,她也不想向陵云追问究竟。

    然而,忘机大师的话还在继续。

    “老衲也未想到,萧施主竟然会为了解这心魔之誓,自行碎瞳毁目,实在是……”

    “别说了!”颜初静开口打断他的话。

    忘机大师呵呵笑着,丝毫不介意她的冷硬语气,很干脆地跳下了暖坑:“不说不说,你二人慢慢聊,老衲喝酒去也。”

    忘机大师一走,雅厢里的气氛霎时变得暧昧不清。

    “你,放手。”

    “不放。”

    这几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萧潋之也是计穷了,才会抱着一线希望,到这小镇里来碰运气。先前听剑卫禀报维家酒馆来了和尚美人,对照形容,思忖或许正是自己要等的人,他也顾不得掩饰实力,直接运起真气,疾赶至此。尽管想不透忘机大师怎会与她一道,重提旧事是何故,但能确知她近在咫尺,已足矣。

    好不容易将她的凉软柔荑再度握于手……

    如何能放?

    不能!

    颜初静咬咬下唇,干脆施了个缩骨术,挣脱开来。萧潋之哪里晓得她的修为高于自己,只道奇怪,于是猛地用力抱住她。

    因为看不见,所以其他感官更加敏锐过人。

    幽香清如莲。

    柔若无骨的腰肢,唔,比以前更细。

    无意中碰及的圆润,柔软饱满,点燃了他那尘封多年的欲 望。身体最直接的反应,无法自欺欺人。

    明明可以躲开,却不知怎的软了身子。久违的气息,萦绕鼻间,为何让人有落泪的冲动。她轻轻地说:“萧潋之,你个混蛋。”

    “对不起……”

    “你是傻瓜么,不知道疼么,为什么要……”

    她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这条长巾,在她的神识中,形同虚设。记忆里的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如今只余下破碎的空洞。要如何才能弥补这空洞,她不晓得。她只知道,这一刻,自己的心真的很疼,很疼。那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原以为自己对他已是死了心的,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枯井无波,到头来,抵不过他一个拥抱。真没出息。

    她这么自责着,恍惚多了几分力气,便伸手推他。萧潋之任她用力,只紧紧搂着她,沙哑了嗓子,喃喃道:“我想见你,这是唯一的法子。”

    “可我不想见你。”

    她这话听着像赌气,实则是实话。她并不糊涂,如何能不明白他说的“见”其实含着再续前缘之意。

    萧潋之蹙了蹙眉尖,苦笑:“小静嫌弃我了么?”

    “不是。”颜初静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对他坦白自己与大小火的关系。那样太残忍。她说不出口。

    不能接受,也狠不下心断然拒绝,只好转移话题:“你来天雾也是为了参加神试?”

    萧潋之嗯了声,抬起手轻轻抚摩她的长发。

    “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还好。”

    桌上的早点已然冷却,r面茶汤的香气由浓变淡,融入暖坑散发出的热气里,弥漫开来,予人一种暖暖温馨。他的声音,温柔低浅:“一个人过么?”

    颜初静摇摇头。

    萧潋之抿了抿唇,语气有些僵硬:“上回,上回那个人是谁?”

    “哪个?”颜初静眨眨眼。

    “穿红衣的。”

    颜初静一听,心跳顿时紊乱起来,沉默了半晌,仍想不出用何词句介绍大火才算妥当贴切。萧潋之等不到她的回答,反而像是松了口气,也未追问下去,转而问她借空冥剑有何用处。颜初静不便说出凤栖岛与悯荫神境,遂编了个由头。

    小镇西边有座清净寺,忘机大师吃饱喝足后,带着徒弟寒石前去投宿。

    来胡饮镇本是忘机大师的意思,颜初静也是到了此地才依稀想起这里似乎是颜氏幼年居住的地方。

    十几年过去,小镇里的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只记得颜家的宅子建在东边,大门前种有一株金叶榆,每逢夏初,满树叶子绚黄如金,在那片青砖黑瓦间显得格外灿烂耀目。只是眼下细雪漫天,草木披白,自然是看不到的。

    萧潋之问剑卫要了把绸伞,与她并肩步出酒馆。

    街上行人寥寥。

    大道两旁的铺子多数半掩着门板厚帘,匾幡色样黯淡,一眼望去,几分荒凉几分萧条。

    两人缓缓而行,所经之处,雪地上了无痕迹。

    “去哪儿?”萧潋之下意识握紧她的手,仿佛生怕她再次消失无踪。

    她顿住脚步,没有应他。

    天色y沉,狂风骤起吹乱雪,犹如妖兽嗷嚎,将原先诗意般的宁谧破坏得惨不忍睹。远远的,街道转角处,一抹高大身影若隐若现……

    雪初融

    那人步伐诡异非常,仿如缩地成寸,数步间便来到颜初静面前。豹皮制成的上衣没有对襟,浅袒微微鼓起的结实x肌,衬着那张俊美脸庞,散发出一种未经雕琢的原始的x感。

    只不过颜初静既非纯情少女也不是什么花痴萝莉,用略带欣赏的眼光扫了来人几眼,神色依然淡淡的:“有事?”

    朝泷面带浅笑:“回家吧,房子都弄好了。”

    “消息倒挺灵通的。”颜初静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心里纳闷,怎么自己刚到镇子,他们就找来了?萧潋之认得寒石,从而推想到她,这很正常。可朝泷怎会晓得?难道他的神识比她强么?不可能罢。要说是巧遇,那也未免太巧了……

    感应到此人的气息有点儿熟悉,萧潋之开口问:“这位是?”

    颜初静挑了挑眉,看着朝泷不说话,摆明了等他自我介绍。朝泷勾起嘴角,笑容里依稀带着几分宠溺。

    “在下朝泷,是小静的师兄。萧公子若是有空,不妨到舍下坐坐。”

    青洛宗宗主萧定邦与圣医颜叠吉乃八拜之交,萧潋之自然知道颜叠吉有两个徒弟。他对江致远心存夺妻之恨,原本以为朝泷会偏护同门,排斥自己,倒未料及能蒙其礼遇,于是也多了分客气:“打扰了。”

    寒风呼啸,刮得街边的旗幡猎猎作响,间或夹杂些许瓦碎声。颜初静抬手挽了挽耳边的发丝,语调不急不徐:“江太医也在?”

    朝泷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称呼师弟,过分的疏离。

    “纵然夫妻情分不再,可他到底还是你的二师兄。师傅不在,我们本该相扶相持,何苦生分至此?”

    朝泷语气温和诚恳,颜初静听着不觉刺耳,想想也是,江致远之前好歹也救过她一回,又无恶意,自己大可不必将他当成洪水猛兽。

    大雪时停时续,下了十多天,厚厚的积雪没过膝盖,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进山的路都被堵死了,镇上的居民只能在山脚附近伐些树木取暖应急。至于打猎,那得等到雪融之后。好在各户人家大多早已备足过冬的粮食,暂时还没人冒死上山。

    但,也有例外的。

    自从颜初静在崖壁上开辟了个山洞当临时住所后,萧潋之为了接近她,竟连客栈也不住了,也跟着在旁边挖山洞。

    论法术真元,他自是远不及她,但别忘了,他手中所持的可是四大神器之一的空冥剑。

    神器对上山石,易如切豆腐,半天工夫就弄出了一间似模似样的简室。

    少宗主要住山洞,两位长老拦也拦不住,只好派剑卫上山供他差遣。那些剑卫皆是内劲六七重的后天高手,免不了吃喝拉撒,自然而然就地取材,结果害得山里面的动物心惊胆战,哀叹这个冬天不好过。

    期间朝泷来过一回,送了些被褥茶具等,虽不值几钱,但细微之处可见心思。

    礼尚往来,颜初静亲自烧水煮茶,留他喝了几盅。

    那茶叶是她在云思岛上采集的,沐天地灵气而生,滋味绝非俗世里那些所谓的极品可比。见他喜欢,她便用竹筒装了数斤相赠。朝泷也不与她客气,欣然收下。

    不知不觉已是十二月中旬,积雪初融的那天,忘机大师访友归来,带回两瓶灵酒。

    酒入玉盏,满室飘香,其香幽雅清醇,经久不散。颜初静轻啜几口,缓缓问道:“他的眼睛,如何才能复明?”

    忘机大师微微一笑,回了她八个字——

    元婴大成,脱胎换骨。

    萧潋之如今不过是融合期,以他的资质,将来即便能够结成金丹,破丹成婴,至少要耗费四五百年光y。而神g之试凶险重重,他目不能视,纵有神器在手,实力多少也会打些折扣,能否活着走出神g,除了主持神试的天机神君,还有谁能断言?

    她轻叹一声:“还有别的法子么?”

    山洞里温暖如春,巨石切平当桌,桌上摆了三盘香喷喷的下酒小菜。可惜颜初静无胃口,只一味喝酒。

    忘机大师沉思良久,指间佛珠蓦然止转:“九瞳榴。”

    颜初静j神一震,脑海中即时浮现出一段关于九瞳榴的介绍。

    九瞳榴有焚心启眼之效,食其者心智倒流至出生时刻,而后双眼复明,内生九瞳,可见世间万物本质。而夜光槐可令失明者在漆黑夜里视物如常,但药xy寒无比,凡人之躯通常无法承受。若同时将这两种花果服下,双眼则有可能化成y阳睛。

    与长在地心炎火中的九瞳榴相反,夜光槐只存活于y潮之地,四周必有密不透光的参天古树或横崖绝壁,极其隐秘。

    “大师可知此物下落?”玉简里的药学知识广博高深,她虽然已吸收入识海,但要做到了如指掌还为时尚早,故而先前未曾想起,这会儿得了提示,不禁有些激动。

    遗憾的是,忘机大师摇头表示不知。

    藏经阁内有记载,骄阳国东部的锦虹群山有一座终年炽热的岽炎峰,峰上,熔晶洞内地心炎浆蓄成池,池中孕生一株九瞳榴,有烈焰火狮守之……只不过,那都是千年前的旧事,如今哪还有什么岽炎峰……

    失望之色浮于眉眼,颜初静心想:天下之大,定然不止一两处地心炎火,眼下是来不及了,惟有等神试完后再去寻找。

    是夜,冷月悬空,微融的雪水被刺骨寒风冻成冰霜,晶莹剔透,美得清冷寂寥。临山眺望,好一幅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罗万朵云。

    山崖陡峭。

    洞口前,禁制巧妙,r眼不可见,起隐匿示警的作用。

    颜初静随手打了个传音符。

    未几,一层透明如水纹的禁光隐现于山洞门口。

    月华斜照,满地霜雪泠泠。她一身素白,青丝如水,腰若约素,清而不淡,艳而不妖,亭亭似雪中仙菡。以至于远处巡守的剑卫皆停下了脚步,屏息而望。那样的人儿,正如书中所云,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凭借神识感应,萧潋之分毫不差地斟满两盅清茶。

    颜初静啜了半盅,自如意荷包里取出四瓶丹药,两盒药膏。为了方便他识别,她特意炼制了些大小不一,雕纹各异的玉瓶子。

    “这瓶是清心丹,可助调息入定;回元丹是治疗内伤用的;还有雪薇丹,解百毒,祛邪气。这两盒,方盒是治皮外伤的,筋骨伤就用长盒的。”

    最后,她郑重其事将一个两指宽大小,刻满繁复花纹的红色玉瓶放到萧潋之的手心里:“这里面装着三颗离殒丹。不论伤势多重,哪怕是断肢残体,只要一气尚存,服下它就能挽命复原。你一定要贴身藏好,别让任何人知道,因为这是仙丹,真正的仙丹。”

    萧潋之满面震惊,失声道:“你从何得来?!”

    “云思岛。”

    早知他会有此一问,颜初静轻声回道。

    这种离殒丹,别说凡人界,即便在仙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疗伤圣药,若按品质出售,每颗最少也值百万仙石。

    如此仙丹,一颗等同一条x命,价值几何?无价之宝!也只有连尊这样财大气chu的家伙才会一下子送了她一整瓶。有道是财不外露,若非萧潋之为求与她破镜重圆而自毁双目,若非她已心系大火而又难忘旧情,若非心存愧欠,她也不会将这么贵重的东西转赠与他。

    “莫非是……”萧潋之握紧玉瓶,惊疑不定,“陵云帝君?是他送的?”

    也难怪他会有此猜想,日前为了掩饰y阳地环与蜜意经的存在,颜初静只说自己在云思岛上曾得陵云帝君指点。

    颜初静迟疑了一下,正准备顺水推舟,不料山洞骤然猛烈抖动,与此同时,天地间响起一种清越缥缈之声。

    那声音连绵不绝,仿如天外仙乐倾泻于云端……

    神g现

    漆黑的夜空兀然一亮,对应太古周天大行的九颗星辰光芒大放,辉煌灿烂,犹如九阳当空,太古再现。

    冷月为之黯淡。

    清越之声渺渺荡荡,弥漫人间。

    与此同时,天雾山脉深处冉冉升起一座通体晶莹的万丈白玉g殿。八道光桥自各大g门前延伸开去,绚烂若雨后流虹,壮丽如天外银河,渐止于八方山峰之巅,显现出八个形态容貌相同无异的红衣女童……

    这一刻,无数人从梦中惊醒,推开门,仰望夜空中那座明明远在天边却恍惚似近于眼前的太黎神g,心潮激荡,不由自主地跪地伏拜。

    三十年一现。

    承载着天下英豪毕生所愿的神试即将开始。

    数不清的人影从四面八方赶向离自己最近的光桥。凡人武者各显神通,力求尽早抵达目的地,而御器飞行的修真者则是不疾不缓,尽显飘逸洒然风范,仿佛丝毫不担心会落于人后。

    接引时间持续十二个时辰。

    山脉连绵,猛兽暗潜,前往光桥的途中,不仅要对付突袭的野兽,还要提防别派落井下石,可谓危机四伏。因此,萧潋之并未御剑飞行,而是打算带领宗内两位长老及三十六个j英弟子,以翠尾豹代步。

    临行前,他支开众人。

    “小静,神试过后,若我能跃阶而出,你可否再予我机会?”

    “什么机会?”

    萧潋之握着她的手,感受那温凉纤滑,情不自禁地柔了嗓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颜初静定定地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掌,宽厚而不失修长,力道灵活恰当,曾经带给自己无数温暖快乐。

    她眷恋过他的温柔。

    海难当头时,他奋不顾身,生死相随,她为此感动忧怀,无声泪下,已然相信他的真心。

    只可惜大小火的介入断绝了她心底萌生的爱意。

    后来,他不辞而别,她望海而伤,彼此唯一一次为情心软的机会就此失之交臂。

    再深的伤口总有愈合的一天,更何况她从来不是死心眼的女子,做不到为爱要死要活,惟任岁月流转,一点一点,磨去伤痕。到如今,再誓生死不渝,迟了,太迟了。原本不忍实言告之,奈何奈何,星辰耀宇,神g在前,莫名地,委婉推搪之词说不出口,竟只叹息:“我,我与人有约,约定今生厮守……”

    一时间,天地俱寂,只余她这一句,如惊雷在耳边轰鸣,震得五脏欲裂。萧潋之强自镇定,咬牙问道:“是谁?!”

    颜初静沉默半晌,涩声道:“青霞山,林间亭,你见过的。”

    一个红衣如火,气势浩瀚的身影从记忆里浮现出来,尽管事隔多年,但彼时那男子散发的惊人威压,萧潋之依然铭记于心,难以忘却。

    那个人,曾经在他面前,口口声声地宣称“小静是我的娘子。”

    那个人,不仅知道他立下心魔之誓,还留下了一句指点,点明“天魔将临,苦海无边,破而后立,或可有一线生机。”

    恨他横刀夺爱么?还是感激他指点迷津?两者并无矛盾罢……诸般念头忽掠而过,萧潋之苦笑一声,难怪这些天来,她一直不冷不热地保持距离,始终不让自己再进寸步。咫尺天涯莫过于此,原来真的是……

    可那又如何?

    要自己知难而退?拱手相让?

    不可能!

    “我不会放弃的。”萧潋之顿了顿,字字坚决,“除非我死。”

    或许,任何语言在死亡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所以她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怀着心伤,转身离去,背影萧索。

    究竟是天意弄人,还是人自伤自哀,划地成牢,答案难解惑。

    倘若能预知,一别竟千年,待到重逢时,物是人非……也许她就不会选择沉默,连一句真心的喜欢亦从未对他说过……

    天狮峰,高达三千多丈,山势雄伟,峰顶积雪皑皑,偏北处约莫有十数亩大小的平地,八大光桥之一正落于此处。

    随着时间推移,山峰上的清静被陆陆续续赶来的武者破坏无遗。

    虚浮在桥头上的红衣女童手捧一座莹莹生光的紫花屏。

    准备参与神试的人必须运气于掌,将掌心贴于屏面,符合内劲八九重或已突破先天等条件的,紫花屏自会有星芒闪动,现出光道,引人上桥。达不到条件的人则会被紫花屏自动反弹到一边,全身麻痹个把时辰,这时若无亲朋好友在旁关照,可就凶多吉少了,趁人之危者历来不绝。

    然而,即使参与资格这般苛刻,但前来凑热闹,一心想就近观望神g的人仍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这些人自身实力不薄,做好万全之策后,哪怕被反弹出去,形容狼狈,也会觉得此行值得。因为麻痹过后,经络疏通,内力运转间较之先前更为圆润通畅,比吃什么灵丹还管用。

    故此,旁观者笑归笑,心里其实羡得很。

    及至次日黄昏,通过接引光桥进入神g的人已将近三千,其中包括一百多位修真者。

    颜初静隐身虚空,足点树梢,远远望着萧潋之一行人顺利通过光桥,这才与忘机大师道别,飘落及地,缓缓走出雪林。

    此时呆在光桥附近留连不去的人仍有数百之众,y衰阳盛,姿容美丽的女子更是寥寥,以至于颜初静甫一现身,即刻招来大片大片如狼似虎的有色目光。

    这次来天雾山脉,她照旧以敛神诀隐去真容,显露人前的不过是前几年去青霞山时偶然用过一回的模样。

    碧玉之龄,肌肤白皙,眉清目秀。

    按道理不该如此引人瞩目。

    只是,她却忽略一点,蜜意经这种采阳补y的独特功法本就是超级美人养成大法,境界越高,魅力越深,由此而生的气质便会愈发浑然天成。而气质乃无形之物,除非是刻意隐藏更改,否则就如人的气息一般,自散自然。

    都说红颜易老,美貌这东西就像水中花,往往经不起岁月之风的摧残。唯有美好的气质,能够在光y里日渐沉淀出独一无二的光彩,历久弥新。

    在场之人大部分见多识广,岂会不明此理,若是平日见着,怕是早已按奈不住,怎也要想方设法结识伊人了。奈何现下时机不适,眼看着她步步生莲华,朝红衣女童径直走去,只好暗叹可惜,埋怨那条该死的规矩——

    在光桥方圆三里之内不可说话,不得喧哗,违者五雷轰顶。

    只不过,皮厚rchu不怕死的家伙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