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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杏泄春光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第45部分

      红杏泄春光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作者:肉书屋

    下人,只是这府里事务繁琐,下人又多,难免有些刁钻古怪不听使唤的,夫人将来入主府内,哪里有精神一一料理?青如总算在府里呆过几年,略略通宵些事情,情愿替夫人效协锦帛之力,还望夫人成全!”

    青如说着,竟屈膝跪了下去,向着温柔磕起头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心怀妄念

    这年头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纳妾收同房丫鬟都是即合理的现象,反倒是那些不纳妾,只守着正妻过日子的人会被嘲笑,因此温柔没有法子用她在现代社会里生活所形成的思想观念去指责这种古代现象。再说她也能理解青如的想法,当通房丫鬟虽然并不比普通丫鬟高贵很多,但若是生得一子半女,母凭子贵,也能混个妾室,只要陆家不至于家道中落,一辈子也就衣食无缺了。

    “你起来吧。”温柔望着青如,暗叹了一口气。

    “夫人……您这是答应了?”青如又惊又喜的抬起头来,长长的眼睫如蝴翅般扑簌簌扇动。

    温柔摇摇头,她能理解青如的想法,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和赞同。

    “这事不由我拿主意,你该求的人也不是我。”温柔站起身来,目光越过青如,望向黑沉沉窗外,淡淡道:“谁在你面前许了诺,你求谁去。”

    “夫人……”青如欲言又止,叫着下唇,心情由惊喜转为黯淡。陆凤林为人严正,哪可能去管儿子纳妾收通房丫鬟的事?他方才言语中抬出陆凤林来,也不过是想压过温柔一头,替自己提提身份的意思,谁想温柔竟毫不理会,她立即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别跪着了,忙你的事去吧。”温柔说着就往外屋走,方才起来还没觉着什么,此刻胃里却一阵接一阵的抽搐,是饿坏了。

    走到屋外,温柔见桌上满放着小碗小碟,里面盛着吃食除了清粥小菜外,还有生煎、太平燕、七星鱼丸和各色咸甜的小粽子,外加一碗撒着葱花和辣椒油,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鸭血粉丝汤,不禁又是意外感动。

    青如跟了出来,使了个眼色将另两名丫鬟打发出屋子,立在温柔身旁讨乖巧的替她介绍桌上摆放的吃食,由指着那晚鸭血粉丝汤道:“夫人,这汤面上飘的那层红油是辣椒油,老太爷最爱的,只是头一回吃兴许会觉得不惯。这碟生煎,里头有滚烫的汤汁,吃的时候要小心烫了嘴。还有着几碟粽子,夫人爱吃咸的还是甜的?青如替夫人挑捡。”

    温柔好笑的瞧了青如一眼,见她面上隐约现着几分得意卖弄的神色,向足在刘姥姥面前炫耀贾府财势的凤姐,只不过凤姐那么做是为了讨得贾母欢心,而青如这么做的动机,可令人颇为踌躇。

    “我吃咸的吧。”温柔在桌旁坐下,想看看她这般殷勤,究竟还有什么话要说。

    “咸的……”青如那纤细的指尖在一碟碟粽子上游移着,最后检出一碟,替温柔剥去粽叶,搁在碟内推到她面前,笑道:“万幸还未凉,夫人趁热吃。”

    温柔点点头,咬了一口粽子,又去喝鸭血粉丝汤。

    青如在旁边不停的劝她吃点这个,又劝她吃点那个,最后笑道:“府里规矩大,夫人要是过了门,每日怕需亲自下厨,偏偏老太爷和老爷都讲究吃食,爷虽不太讲究,但若是饭食精致,总会多吃两口。”

    温柔“唔”了一声,没有接口。

    青如沉默了一会,按耐不住,又道:“小婢在府里伺候了不少年,各人什么脾性,爱吃什么,倒也记得清楚,夫人要是想知道,回头小婢细细说给你听。”

    听完这番话,温柔总算明白青如的想法了,又是点头一笑,不语。

    这回轮到青如不知所措了,原本她心里料定温柔是小户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凭着祖坟冒青烟的运气嫁到陆家这种仕宦之门,总需步步留神,生怕做出什么不合规的事情来,惹人耻笑。

    又想温柔若想固宠,必定要讨好陆家老小,这才在话风里带出自己能帮她的这层意思,谁想她听了之后,竟半点反应都没有,真不知是要她说谨慎过度,还是迟钝过度了。

    青如心里猜测……

    温柔却没什么不安的念头。横竖陆策是个有主意的,看来要不要纳妾收丫鬟,都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左右他什么,也不想迫他承诺什么,因此由着青如去施展,至于结果如何,走一步算一步吧,她不想太过杞人忧天。

    听着青如的絮语,温柔慢慢吃完一顿饭,站起身道:“我吃完了,要去外头走走。你回爷那去吧,嘱他早点歇息。”

    青如见温柔一派淡定安然,举止大方的模样,压根没有半点局促不安,已知道是自己错了念头,不敢再奢求能在温柔这里求到什么结果,何况她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不走,因此迟疑了片刻,就告退回去了。

    温柔站在门槛边,望着青如那窈窕的身影穿院而出,默立片刻情不自禁摇了摇头。

    陆策在书房里足足立了十个时辰,才见骂他骂了个畅快淋漓,口干舌燥的陆凤林端起茶杯,喝出一声“去”。他迫不及待的出了院子,往温柔的梧桐轩去,可是走到门外,才发现院门已紧闭,里面黑漆漆的灯火俱无,猜想温柔大概已经睡下,不想打扰她,于是又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刚跨进房门,陆策喊了两声“洗竹”,却见伏在桌案上的青如,揉着一双朦胧睡眼立起身来,娇娇怯怯的向着他笑道:“洗竹累了一日,我让他早些歇息去了,爷要什么,嘱咐我也是一样。”

    陆策点点头,自顾自走到桌案前磨墨,口里道:“替我泡一壶茶,放床铺上。”

    “床早铺好了。”青如笑着取过桌上的茶壶,拿手摸了摸,倒出一杯搁到陆策面前,笑道:“爷,这是才泡的清露茶,爷将就着润润嗓。”

    陆策“嗯”了一声,也没抬头,只端起茶杯一口饮尽,又捉了毛笔,铺开纸笺去写字。

    青如不敢打扰,在边上默默立了片刻,扰了一把莲蕊香,在香炉燃起来。不多时,一缕带着清香的烟线,便从香炉内飘了出来。

    陆策写完一纸字,微动了动鼻翼,吩咐道:“把香炉撤了吧,这味道太烈。”

    青如忙道:“还有宁神香,点那个可好?”

    “不用。”陆策言简意赅,又写了两行字,等着墨迹干透,便折叠起来,拿信封封起,这才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子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去睡吧。”

    青如应了一声,撤了香炉,但仍是立在原地不动。

    陆策站起身来,想要拿茶壶再倒一杯水喝,青如瞧见,赶忙抢过来,偏偏迟了陆策一步,陆策的手已握在了壶把上,而青如的手,握在了他的手上。

    “爷,我来倒。”青如脸上飞起红晕。

    陆策瞟了一眼她仍不放开的手,淡淡道:“我自己来。”

    “那……我替爷把桌案收拾收拾。”青如万般不愿的松了手,收拾起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来,还不时地偷眼窥觑着陆策,脸色越发红起来。

    陆策不动声色的喝完一杯茶,撂下茶杯就准备去睡。

    青如在温柔那里撞了软钉子,心里当真是急了,觉得要当通房丫鬟,还得在陆策这里想法子,偏生这种事她又不好明求,但不说,陆策待她仍如往日,她简直束手无策,左思右想下,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让洗竹去睡了,才得了这与陆策独处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弃?于是赶忙三两下整理好桌案,跟上陆策,低头嗫嗫道:“爷,我服侍你。”

    陆策脚步略顿,但没有停,走到窗前站下道:“不用。”

    青如仍不死心,鼓足勇气踏步上前,要替陆策宽衣解带,口里犹道:“爷,这是青如份内的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跳井寻死

    陆策回转过身,拿淡然的目光望定了青如。

    青如被他看得心里忐忑,低了头,只是不言语,但她的性子里也有执拗的成份,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总不能就此放弃吧?她咬咬唇,伸出手去替陆策解开了外裳衣带,随后那只手就滑入了他的衣内,带着微微的颤抖游移其内,见陆策没有出声拒绝,缨咛一声,身子就靠了过去。

    陆策没有伸手将她搂入怀里,仍是目光清明的望着她。

    青如一直没敢抬起眼来,可是直觉的感受到了陆策的冷淡,原先就有些发烫的脸颊顿时变得更加火热起来,不是情动,而是尴尬得无地自容。正在她不知是该进一步搂抱住陆策,还是立刻知难而退之时,陆策脚步一错,往旁边一闪,就轻轻巧巧的从青如的偎贴中抽身出来。

    “够了没有?”陆策的声音淡然如初,与平时却没什么两样,但是身子失去依靠跌落在陆策床前的青如听了,不知怎的,心里大恸,加上无颜去面对陆策,索性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咽起来。

    “你在陆家待的时日不短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想你心里自有分寸,也不必我多言。”陆策将目光从青如身上挪开,任由她哭了一阵后道:“时辰不早了,你回房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青如哽咽着,答不出一句话来,抬眼看看陆策,心知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只得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一路直奔出去。

    洗竹就歇在陆策屋侧,睡到警醒,听见女子泣声,不知出了什么事,立刻从床上翻身爬起,连外裳都来不及披,只着中衣跑了出来,恰恰看见青如一路远去的身影,心里忐忑,不及多想,连忙进屋来看陆策,却见他恰褪去了外衣,也不回头,只叮嘱道:“你去睡你的,明儿把青如打发去别处伺候。”

    洗竹不敢多问,答应一声,由听陆策接着道:“记得再问问她的意思,若是有意中人,愿嫁出府去,就替她备一份嫁妆,好歹她也算辛苦服侍了我这些年。”

    洗竹此刻心里雪亮,知道青如一定是做了些触怒陆策之事,轻声问道:“她若是不愿出府嫁人?”

    “那就由她住着,等她想嫁人时说一声,府里连她的卖身契也一并给还。”陆策说完,没有再多语的意思,随手一挥,将床头点的灯熄去,室内立刻黑暗寂然下去。

    洗竹轻轻替他带上门,转身回房。

    次日清晨,温柔起身正在梳洗,就听得门外守着的婢女在窃窃私语,因她们声音压得低,听不清字句,但明显能感觉到她们语气里带着的讶然和隐约的兴奋,不由好奇心起,扬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夫人起身了?怎没唤我们进来服侍?”其中一名小婢推门进来,满脸都是忐忑之色。

    温柔对着镜子微微一笑道:“不过是着衣梳头,我自己收拾就成了。”

    另一名婢女勉强笑了笑道:“也没出什么事,不过有个姐姐想不开,寻了短见,已经救回来了。”

    温柔停住挽发的手,讶然回头道:“人没大碍吧?”

    “没……已经缓过气了,养几日便好了……”

    见婢女答得遮掩慌张,温柔心下起疑,略一思忖,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那年纪略小的婢女诚实答道:“是青……”

    他话未说完,已被另一名年纪略长的婢女给打断了。

    “夫人想到哪去了,没什么事……”那婢女说完,瞟见温柔沉吟的神色,想起她的身份,心里又觉不安,最后还是低头忐忑道:“罢了,婢女不敢瞒夫人,只是这事婢子若说了……夫人你可别动气……”

    温柔听这两名婢女一说,更清楚事情必然与她有几分关系,心里便有了几分隐约模糊地猜想,当即点了点头,催她们快说。

    “婢子也是听旁人说的,并不知真假……”那年长的婢女犹豫……方道:“说是昨夜里有人瞧见青如姐姐哭着从爷的屋子里跑出去,今日早起就……就投井自尽了,恰被一名起来提水的小厮撞见,这才叫嚷起来,将她救了上来……”

    年幼的婢女忍不住接话道:“是爷救上来的。”

    她话刚说完,又被那年长的婢女瞪了一眼,怨她多话。

    温柔听完这番话,低头半响,沉默无言。她做梦也没想到事隔一日,青如竟会投井自尽!生命只有一次,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要走这样的绝路?难道就因为当不成陆策的通房丫鬟?那就太犯糊涂了!

    两名婢女见她不语,不敢再说,只惶惶不安的站在一旁,深深懊悔起自己的多嘴多舌来。

    不提那里温柔心里感触,只说这边陆策换掉湿衣裳,方沐浴出来,就听得洗竹在旁禀报:“爷,已让人替青如请了大夫,开了两剂安神驱寒的房子。”

    “唔。”陆策点点头,别无他话。

    洗竹忍不住道:“爷,你为何要亲自救青如?你明白她做下这事损人不利己……真没想到离府一年,她会变成眼下这幅摸样,往日的机灵全不往正道上用。”

    陆策微微摇头道:“你也知道她做这事是损人了,我岂能眼睁睁看着?”

    洗竹闻言低头凝想片刻,随即恍然,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这时门外匆匆奔进一名小厮,见了陆策躬身禀报道:“爷,老爷他说……”

    他话未说完就被陆策打断了:“我知道了,我就去见他。”

    陆策不慌不忙的束好头发,随着那名小厮往书房里去,谁知方踏进门,就见陆凤林捉着把剑,劈头向他砍来,口里还怒道:“孽子!这逼迫婢女至死之事,你也做得出来?”

    陆策也不分辨,闪身到一旁,躲过了这一剑。

    陆凤林还待再刺,却听陆策无奈道:“爹,你真信这事?”

    “早起满府里就传开了,说的绘声绘色,我能不信么?”陆凤林举剑再刺,“青如好歹服侍了你几年,你狠心下这样的毒手?”

    “对啊!策儿好歹是你亲生的,你狠心下这样的毒手?”陆沉舟今日兴致颇好,吃饱喝足了出来遛弯消食,谁想听了一路闲话,走到厨房又刚巧撞见儿子教训孙儿,忍不住就出来抱了个不平。

    “爹,这事您不知道,您别管。”陆凤林总算理直气壮了一回。

    “不知道?”陆沉舟笑笑,“老夫还没老到不堪!耳朵好使着呢!你还是先把事问清楚明白,再下断论吧!”

    “还不够明白?”陆沉舟怒指着陆策道:“都是这小子见色起意!”

    “老夫看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陆沉舟一把抢过陆凤林手里的剑,喝道:“明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是要冤枉策儿,逞逞你当爹的威风!”

    “儿子不懂您这话……”陆凤林盯着那明晃晃的剑尖,拿眼角余光搜寻着向门外逃脱的最佳路线。

    “你不懂?你装傻子还要带上老夫?”陆沉舟晃着剑尖道:“要跳井半夜人静时不能跳?左近无人时不能跳?偏选在早起各人都忙着用水的当儿跳,摆明了是要让人瞧见,其心可诛!”

    “哪有人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陆凤林分辨道:“您怎知那青如不是哭了一宿,早起才铁了心要死 ?”

    “你这是强词夺理!”

    陆凤林低头:“您说的也未必有理……”

    “你还敢顶嘴了?”陆沉舟拿着剑就往儿子身上刺。

    “爹,不要打……”陆凤林飞快的窜出门去。

    陆策从进门起到这会只说了一句话,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个的爹和爷爷从一言不合的文辩开始,发展到热闹无比的武斗,继而从书房里直追到后院中去,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摇了摇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口无遮拦

    陆策出了书房,信步走到梧桐轩,才一进门,就见温柔同一个婢女对坐在树下,手执黑子,正在皱眉凝想。

    其时旭日当空,暖暖的阳光穿透树叶斑驳的照射在温柔身上,将她侧脸的轮廓衬托得分外恬静柔和,陆策不由自主就放缓了脚步。

    那与温柔对弈的婢女发觉有人走近,抬眼瞧见陆策,忙要站起身来,却被陆策一个手势给止住了,只得低下头继续不安的坐在那里。而温柔想棋想得太入神,竟没发觉有人站在她身后看棋,直至想了片刻,落下一子,探手去身旁的小几上拿茶,才瞥见陆策的袍角,讶然回头。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倒吓我一跳。”

    “看你们下棋呢。”说着,陆策微蹙起眉,问道:“你们下的这是什么棋,我竟看不懂。”

    “你自然不懂。”温柔失笑,她哪里会琴棋书画这些高雅的玩意?不过是坐闷了,拉了个婢女与她下五子棋。这棋初看起来不明所以,其实走法简单得不行,只要两句话说清,是个人都会。

    这时那婢女慌忙站起身道:“爷坐,我泡茶去。”

    陆策点点头,在她空出的位子上坐下,抬眼仔细打量温柔两眼,淡淡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都快睡成猪了。”温柔笑道:“原本以为入夜前睡多了,夜里会走困,谁想躺到床上,听讲窗外树叶沙沙轻响,人一恍惚,竟又睡着了。一觉天明,连梦都没做。”

    陆策见她神色平静,又低头看了一会棋盘,突然拈起一枚白子,搁在棋盘上,截住了温柔那已连成四子的黑棋。

    温柔讶然,看看陆策,再看看那枚白子,觉得有点无语。五子棋的走法虽简单,但没有说破前,要在短时间内从残局中准确无误的窥出规则,也十分不易。

    “该你下了。”陆策淡淡一笑。

    温柔点点头,取黑字走了一步。

    两人默然无声的续了几步棋,婢女捧了茶上来,又悄悄退下。这时陆策方开口问道:“早起听见闲话了?”

    “你说青如的事?”温柔低头又下一子。

    “嗯。”

    “听见了,人没事就好。”温柔抬头对他一笑。

    陆策心里一暖,自知此事无须解释。

    两人对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到一局棋下完,双方竟是战了个平手,温柔一推棋盘笑道:“不下了,你有意让我。”

    “我对这种下法不熟,应对不暇,哪有余力让你?”陆策笑着将棋子捡入棋盂中。

    温柔笑道:“不用哄我,我是臭棋篓子,你来之前,我都输了数回了,怎可能与你战成平手?”

    陆策避而不答,只道:“在这里住着有些闷吧?”

    温柔点点头道:“原先住在翰林府里,还能忙着做三餐,管管铺子,与小环说说话。此刻在你家住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铺子也不用管,真闲得发闷起来,要不我也不下这劳什子的棋。”

    陆策思忖片刻道:“我原想再置一所宅子,又怕不合你心意,不如这样,回头你带着洗竹自个去挑,看中哪座宅子,就买哪座,我们搬出去住。”

    “搬?若我是一人是无妨的,你……你爹和爷爷同意么?”温柔踌躇道:“再说你在城东不是已置了一所宅子,还要再买?”

    “城东那宅子是预备给你娘和弟弟住的。”说着,陆策笑道:“只要时常回来看看我爷爷,他是没什么意见的。至于我爹那里,我自有法子。”

    温柔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原先她作的是“假妾”,将家人接了一同住也没什么妨碍,若真要嫁给陆策,还是两人独住好,日后温刚也要娶妻生子另立门户,挤在一处,实是不便。

    两人正在闲话,洗竹寻了来,低声禀道:“爷,何大夫请你去一趟。”

    陆策站起身来,歉然望了温柔一眼。

    “你去忙,不用理会我。”温柔笑道:“将洗竹留下,陪我去看宅子便成。”

    陆策点头,又叮嘱了洗竹两句,这才离去。

    温柔眼望陆策离去,让洗竹去寻了一身男装,换上后,悄悄从后门溜出了陆府,出来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才长出了一口气,轻松道:“能出来走走真好。”

    洗竹在旁忍不住笑道:“家里人多,规矩马虎不得,住得是挺累人,要不爷怎么总喜欢往外跑?夫人再忍耐几日吧。”

    温柔失笑道:“快别喊夫人,让人听见可要诧异?”

    洗竹应了,边走边觑看她面上颜色,见她情绪不错,便笑道:“今早的事,实与爷无关,那青如……”

    温柔打断他道:“不用替你爷解释,我知道他不是那样人。”

    陆策若是贪美色,怎能放着绝色的沈梦宜和安宁公主不娶,那青如又是陆家旧人,想染指也不用等到现在。这些道理浅显易见,但若是搁在往日,她头脑一热也许分辨不出,此刻与陆策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磨难,两人相知已深,又哪里会因这种事而引起误会?

    洗竹见她如此行事,松了一口气,暗暗点头,引着她往适宜安居的城东行去,要在那里寻一座宅子。

    不提温柔,单说陆策,他寻到何霖住处,见门未上闩,随手一推就进了院子,抬眼就瞧见何霖正蹲在井边清洗一堆瓷瓶,见他进来,立刻嘀咕道:“这破地方,用个水都这么麻烦!”

    “嫌麻烦,买个小厮替你做这些杂事不就成了?”陆策熟门熟路的进屋端了把椅子出来,坐在院中与何霖说话。

    何霖闻言慌忙摆摆手道:“我天生劳碌命,不会使唤人。你再别提买人的话,太不人道了!”

    “人道?”陆策微微蹙眉。

    何霖一怔,忙低下头去假装专心的清洗瓷瓶,再不说话。

    陆策知他脾气,也不追问,只道:“寻我来有什么事?”

    一听这话,何霖立刻扎着两只湿淋淋的手跳了起来,郁闷道:“你好意思问这话!你替我惹来的麻烦,赶紧替我解决掉。”

    陆策失笑道:“什么麻烦?你说清楚。”

    “宫里那些暗卫!”何霖气哼哼道:“要不是替你扯谎,老子至于惹来这些人吗?成天在我家探头探脑,我这房里可都是贵重药材,丢了寻谁要去?”

    这是意料中事,再说九皇子也提醒过他,陆策丝毫没有惊慌,只觉难得能看到何霖生气,实是趣事,淡淡笑道:“你既知道有暗卫盯着你,还敢如此说话?”

    他这话不说便罢,一说何霖反倒直起脖子冲着院外大声喝骂起来,张口闭口暗卫如何如何,压根就没有顾忌。骂完,他出了气,才斜睨这陆策说:“你别装,你不也知道?还敢大摇大摆走进我这院子?”

    陆策饶是惯常对人淡漠疏离,对这何霖也是无可奈何,只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道:“我们做的事压根瞒不了人,不过掩人口舌罢了,此刻木已成舟,我自然没什么顾忌。”

    “这不就结了?”何霖想是大骂了一顿,出了气,语态缓和多了,只是脸上仍带着不悦道:“这些人骂也骂不走,惹得我心烦,你赶紧想法子把他们弄走!”

    陆策不急着说话,侧耳听了听,确定此刻左近无人,才轻声道:“这次的事多亏你,我自然设法替你将这些暗卫弄走,只是你好歹收敛些,眼下仗着圣上用你,不至于杀你,日后……”

    他话未说完,何霖已不耐烦的打断他道:“怕什么?我们不是早说好了,就让那皇帝老儿生不生死不死的吊着好了!我只替他治标不治本,他的病不能完全好,还敢杀我不成?就是没想到他这么烦人,竟然派人日夜监视我,不过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说到这里,何霖嘿嘿笑起来,凑到陆策跟前,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他是想派人窥了我治药的方子去,我偏不让他如意!回头隔数日换一次药方,搅得他头晕难辨!今日九皇子来取的药方上,我写了上百味药,其中只有数味是用来治那皇帝老儿的病的,其余的,嘿嘿,我就中饱私囊,笑纳了!”

    陆策闻言又是苦笑,心知不用再担心何霖的生死,只是他这口无遮拦的毛病,数日爽快,却不由教人替他心惊,但他知道再劝无用,只得点点头道:“暗卫的事交给我,不过你还得替我祖父开张药方,我今日瞧他追我父亲时腿脚没往日利索,怕是病又犯了。”

    何霖挥挥手道:“他哪有什么病啊?他就是肉吃得太多!行了行了,我开张方子给你,你让他按方服用。”说着,他在肮脏的衣裳上胡乱抹了抹手,边往屋里走边嘀咕道:“认识你真是我今生最大的错误!麻烦,太麻烦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家常闲话

    陆策从何霖那里赶回家时,洗竹已经回来了,说是在城东看中一所清清静静的宅院,虽然宅子不大,但是也足够安置十来人居住,难得的是有颇大的前后院,尤其是后院,树木成荫,花草成丛,自然比不了陆家府邸,不过那格局在小户宅院里已属难得,原主急需用钱,卖的价钱也不高,因此温柔当即便决定要了。

    陆策点点头道:“这事你办得不错,房契呢?拿到没有?”

    洗竹笑道:“爷,快别提房契了,就是请中人作保,签转卖文书,拿房契时让我从中窥出了点事情,已着人去打探了,也不晓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么回事?”陆策停下正往梧桐轩走的脚步。

    “文书是那原房主打发管家来签的,那管家见到夫人时神情颇有点古怪……”

    “怎么?”陆策转眼望住洗竹。

    洗竹沉吟道:“我说不好,大概就是那种见了旧识,却又不敢相认的模样。”

    “接着说。”陆策催道。

    “夫人显然不认得他,言谈自若,因此那人的古怪神情只在脸上一闪即逝,我想他是认错了人,便没在意,但是后来夫人签写文书时,那人瞥见夫人的名姓,脸色又是大变,我这才起了疑,觉得他应当不是认错了人。”

    “夫人是男装出去的吧,兴许是见了女子名姓,那人觉得诧异。”

    “爷,你是没在场,没瞧见那人的神情,不像是诧异……”洗竹接着道:“夫人也发现那人神情不对,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此人,回头出来便让我去查,我这才打发人去探查的。”

    “唔。”陆策沉吟着点了点头道:“若是查出什么,及时告诉我们。”

    洗竹应下,又跟着陆策走了段路,到了梧桐轩,婢女却说温柔不在,做了两样吃食,给老爷和老太爷请安去了。陆策只得再绕出来,站在园中想了想,停步不前。

    “爷,我们去哪边找?”洗竹看看左边通往陆风林书房的小道林萌,再瞧瞧右边通往陆沉舟院子的花丛绚烂,觉得这个问题挺为难的。不单是陆策,就连他也不太情愿看见陆风林那张终是紧绷着显得十分严肃的连。虽然陆策不在场时,陆风林有时也会显得和蔼可亲,但那种时刻毕竟少,何况陆风林看见陆策就忍不住要训斥,最好还是别去触这个霉头。

    “去老太爷那。”陆策择定道路,带头前行。他深知自个爹爹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温柔即便去请安,最多闲话两句,就会被打发出来的,此刻耽搁了一阵来回,必定是在他祖父那里。

    “嗯。”

    洗竹松了口气,急忙跟上。他有时也会在心里暗自琢磨,陆策不喜言笑,总是一张冰山脸,会不会是被陆风林传染的。不过陆策脸冷只是生性淡然,让人感觉不易亲近罢了,相处久了,就知道他脾气还是挺好的,而且自从有了温柔,陆策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些,不至于像陆风林那样一贯的沉闷严肃,让与他相处的人提着根心弦,总是放松不下来。

    两人一路走到了陆沉舟住的听涛轩,刚进去就瞧见陆沉舟手里拿着一只酒杯,坐在一张垫着厚厚靠垫的藤椅眯着眼睛晒太阳。他的面前还安着一张小几,几上置着一只朱漆攒盒与一把影青莲瓣壶,攒盒里放着些干果和几样下酒小菜,而温柔坐在几旁的椅上,手里拿着本书,正在念读。

    “小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不料老天有眼,所救的竟是我的大恩人,也真是天缘巧合了……”温柔念到一半,觉察有人进来,迷迷茫茫的抬起眼来,见是陆策,不觉捧着书,一时发怔无言起来。

    陆策看见温柔发怔倒暗暗诧异,她明明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念书,陆沉舟也甚喜欢她,是不可能为难她的,为何她会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呢?

    “哎,怎么不念了,是不是累了,喝点茶润润……”陆沉舟听着温柔念书,都快迷糊睡去了,睁眼才发现陆策站在一旁,不由笑道:“正听到关键地方,你跑来打断。怎么,才一会不见就想了?去去去,忙你的事去,留温柔陪陪老夫说说话,夜里你再找她去。”

    陆沉舟说话直接,陆策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洗竹却感觉自己待在这里有点尴尬了,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溜到门外,不妨碍他们一家人说话。

    “孙儿闲着无事,陪着一同说说话不好?”陆策笑道:“爷爷若真要赶我走,那我就走了……”

    他说着,作出要走的架势。陆沉舟一见,又连忙唤他回来,让他坐在身旁,献宝似的指点着面前的那个攒盒道:“柔儿做了几样下酒菜来,你尝尝。”

    怪道说人越老越像孩子,温柔瞧见陆沉舟的样子,不禁丢开心事,也笑了,搁下手里的书站起身道:“我再添双筷子来。”

    待她取了筷子,陆策夹菜尝了尝,沉吟道:“这个菜……”

    “怎么样,吃着像肉吧?”陆沉舟此刻的神情就像个急等着被人夸奖的孩子。

    陆策点点头,问道:“难道不是肉?”他又夹了一筷仔细查看,可单看菜的外形,也像是肉,压根找不出一点素菜的样子来。

    温柔在旁笑道:“不是肉,这几样都是素菜,我不过是按着荤菜的味道做的,不仔细尝,不太辨得出。就是油水少,爷爷吃了不惯,回头容易肚子饿。”

    “不怕不怕,饿了再吃!”陆沉舟对着陆策开怀笑道:“你爹成天逼着老夫吃素,家里厨子做的又寡淡无味,害老夫一天到晚嘴里淡得没有味儿,要是没有柔儿,老夫怕是离死不远了!哼,被饿死的!”

    这话说的过了,温柔颇有点同情陆风林,他实在也是为了陆沉舟的身体好,可惜一片孝心不被领受,还时常要被曲解。不过……

    当温柔瞥见陆沉舟心安理得的坐在藤椅上,带着一脸安适的笑容接受陆策的好言相慰时,忽然觉得他这么闹别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如同小孩一样,需要做点出常的举止来引人关注,让人关怀,不觉又笑了。

    此刻陆策正唤了服侍陆沉舟的婢女来,将何霖开的药方交给她,说清了煎服的法子,让她每日盯着陆沉舟服药。

    陆沉舟一脸不耐烦的咕哝道:“不吃,这么苦的药……”

    陆策不理他,只嘱咐那婢女道:“若是哪天老太爷不肯服药,你就来告诉我。”

    陆沉舟刚要反对,就听见温柔在旁道:“回头我也做两样蜜饯送过来,吃药的时候也能过过口,就不觉得苦了。”

    陆沉舟甚是喜欢温柔,不好意思连她的话也反对,只轻哼了一声,就默然不语了。

    交待完药的事情,陆策一眼瞥见温柔搁在小几上的那本书,不由取过翻了两页,盯着那一笔熟悉的清雅字迹,略有些怅然道:“这书……还是我祖母留下的,好多年没有翻看了。”

    他这么一说,陆沉舟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怀想的忧伤,盯着那本书,叹了一口气道:“老夫怕搁久了被虫蛀烂,时常拿出来翻翻晒晒。可是老啦,眼睛不成了,都瞧不清书上的字了,只好让柔儿给老夫念念。”说着,他脸上的忧伤又转为淡淡的甜蜜,缓了语调轻声道:“绮儿脑子里总是有那么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说出来的故事也最是有趣,幸而老夫当年见她时常闲着无事,便让她将这么故事都录写了出来,要不今时今日就看不到了……”

    祖孙两人都在怀想罗绮生前的情形,气氛一时变得温情而又感伤,温柔缓得一缓,见他们情绪稍稍平复,这才笑道:“这书写的有趣,我又恰好闲着无事。爷爷我从你这借几本奶奶写的书回去念念可成?”

    “成!”陆沉舟点点头道:“这些书写出来,原本就是要让人念的。老夫不借给旁人,是怕他们弄坏了,倒是你拿去念念,老夫是放心的。”说着,他又指往卧房边上的一间小屋道:“绮儿的东西都搁在那里头,让策儿带你去挑吧!”

    “哎!”温柔谢了陆沉舟一声,迫不及待的拉着陆策往那边小屋走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罗绮遗物

    温柔简直是冲进小屋里去的,一进门,立刻转手将门扣上,回身的时候急促了点,额头“咚”一下就撞到了陆策的下巴,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急?”陆策苦笑着捂住下巴。

    温柔不及答话,“唔”得一声,扫了一眼屋内靠墙摆设的那列书架,眼睛一亮,就从陆策身边挤过,凑到书架跟前去了。

    书架上密密麻麻排的全都是线装手写的书籍,装订的很仔细,书册上也没有落下什么灰尘的痕迹,看得出来,这些年来陆沉舟一直很尽心的在保管这些书籍,可这并不是温柔关心的事情,令她浑身微微发颤的是那些书脊上写的字——

    “飞雪连天……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加上她先前念给陆沉舟听的那本《射雕英雄传》,金庸的武侠小说可都齐全了!

    温柔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捂住心口,试图让猛烈跳动的心平缓下来。她接着转头去看,书架上还有许多古龙的武侠小说,外带一些古典的文学名着,唐诗宋词,楚辞元曲,甚至连《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都赫然在目。

    她越看脸上的神情越迷茫,最后回转过头,问那安静站立在一旁打量她的陆策道:“你祖母记忆力是不是很好。”

    “记不太清,她去逝的时候我还小,只隐约记得一些事情。”陆策转眼瞧瞧书架上的书接着说,“不过祖父常说她是世间最聪颖的女子,比当时名噪一时的江家才女……唔,就是当今右丞相的姑母江灵韵强得多,她只是不喜欢在人前卖弄罢了,外人多半不知她的才气。”

    温柔闻言默然不语,伸手从书架上抽了一两本金庸的小说出来翻看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这些书她看过,但是她的记忆力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除了能约略记得内容梗概之外,连半名话都背不出来,因此也实在不能分辩罗绮默出来的东西与原文到底有什么不同。

    陆沉舟的话绝对没有夸张的意味!这些书哪怕只是罗绮生搬照抄来的,她那份卓越的记忆力也委实令人惊叹。想到这里,温柔心里万分羡慕罗绮,她若是有这样的记忆力,当年念书时该多少的轻松,也不至于花费大量时间去背诵那些她现在压根就记不起多少的课文了。

    陆策见她面上神色变幻不定,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过温柔若是暂时不想说,必定有她的道理,他也就不问,只伸手抽出一本《三十六计》翻了翻,淡淡笑道:“祖父当年领兵征战能常胜不败,多少也倚仗了祖母相助。”

    温柔点了点头,她从前看书时,不太相信世上真有像《射雕英雄传》里写的黄蓉那样过目不忘的人,直到今日亲眼见了,才知道她不信,只是因为没有见过。不过,最令她惊讶的不是罗绮的聪颖,而是罗绮竟然与她一样,是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的!那么她在穿越之前是做什么的?又曾有过怎样的经历?

    对于这些事情,温柔十分好奇,只是苦于罗绮已然逝去,她压根找不到解答,不由低低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书籍,没想到意外发现书扉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此书乃海宁氏所作,余幼时曾览阅数回,其后此书意外毁于火患,幸得余尚能记忆一二,遂捡暇时将之默录,传后人观。”

    温柔看完将书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