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 第37部分阅读
凤再上 作者:肉书屋
配角,”凤涅冷笑道:“你藏匿身份,假作无辜,却将我两人玩弄股掌之上,大概你自己也在背后偷笑不已吧,只是你没有想到,在这里,我跟秦王并不像以前那样争斗的不可开交,因此你的得意大概也很有限。”
“啊,本以为你们识破对方身份,必然会跟先前般斗得死去活来,谁知道……倒让我有些儿失望了,”玉叶笑了笑:“不过你的激将法没什么用,何况我不信什么天意……我只知道的,我发现了你们两个的身份,就已经抢占了先机,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头,对我来说,或许比前一世更加如鱼得水。”她有些自恋地看看自己的手,“比如我杀了魏才人,多么容易……也不会有人追究。”
“你想上位无可厚非,但你用错了法子。”
玉叶道:“对我来说,最有效的就是对的法子,自古以来,皇宫内那些血腥的事儿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一个。而且不这样,难道你让我去当刘三好?我可不是编剧能左右剧情,在这皇宫里头崇扬真善美,我想死得快呢,还死得更快?哈哈。”
凤涅听她说的如此露骨,此刻才发觉玉叶的身体里头,那灵魂多么狰狞,她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言喻,便道:“你什么时候看出我们的?”
玉叶说道:“娘娘,你太低估你的演技了,也太低估我对你的崇拜了……你知道在现代的时候我研究了多久你的演技吗?你的一举一动,就算一笑一个眼神,我都烂熟于心,当初跟魏才人一起在冷宫里看到你,我看到你半躺在那里,似笑非笑地……你可知道当时我有多惊诧,那活脱脱地就是个年轻版的简凤涅!我又怎会不认得你呢?至于秦王……她的警惕心显然比娘娘你还少……”
凤涅深吸一口气:“我果然低估了你。”
玉叶道:“娘娘你不低估了我,你只有些大意了,还有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对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但对你来我,我,却是个几乎连脸都记不住的人,所以我要对付您容易的。”
凤涅道:“你既然有这种能耐,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搞出现在这一出,你为什么不对皇帝动手?”
“你当我没有想过吗?”玉叶微笑,眼中却透出异样之色,“我本来也想跟那些三流宫斗剧里所编的,去勾引皇帝……毕竟我也是穿越者,论头脑,论手段,这身体的姿色也不俗,简直该易如反掌,而且宫斗那些伎俩,也无非信手拈来,要把其他的妃嫔斗倒然后上位,好像的确个可行的计策,……可,恐怕娘娘你心里最清楚吧,朱玄澹,就算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勾引不到的。”
凤涅不动声色望着她的眼睛,话到这里,就该看看她到底知道多少,她是否连她们被朱玄澹召唤而来的绝密也知道了?
凤涅缓缓道:“男人不都是好色的?你何必这么自谦呢?”
玉叶笑道:“这不是自谦,这叫做有自知之明,本来我也怀着这个侥幸心理的,但范梅仙,岳贵人,苑婕妤他们一个个走在前头……我还不长眼地去勾引皇帝,只能死的更快,——说到这里,我却不解了,简凤涅,为什么这个皇帝对你那么不同?”
“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不敢对皇帝下手,第一知道他眼里只有正宫皇后,旁人无法分身去的,第二,则忌惮他,若靠他太近,恐怕他的雨露还没有沾到,反而会惹许多麻烦上身,”玉叶道,“可是他眼中为何只有你呢?对这个……我真是又羡慕又嫉妒,还非常地恼恨,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你可否告知我呢?”
凤涅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她不知道自己跟朱玄澹的往事,多半也不知道她们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朱玄澹一手所为。
凤涅便悠然道:“你可以把这个理解为一见钟情。”
玉叶冷哼了声,道:“一见钟情也好,一时情热也罢,可是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万一皇帝一生一世眼里都只有你,我岂非空耗在这宫里,最后恐怕连个妃子都做不了!而且我知道,时间越长,我就越危险,你看……先前你不已经派人来查我了?所以我得尽快行事。”
凤涅道:“捏造我跟秦王私奔,顺便挟持阿靖,就是你的行事方式?”
玉叶笑着说道:“当然不是……娘娘,朱玄澹那个人,的确有些让我无从下手,可这么多个月的潜伏,却也不是白白受了那些苦的,因为我知道了……能够击溃朱玄澹的法子。”
凤涅心头发紧,皱眉道:“击溃他的……法子?”
玉叶道:“娘娘想知道吗?”
凤涅道:“说来听听。”
玉叶笑微微地望着凤涅,慢慢说道:“这个皇帝真没有什么弱点,我都细细地打听过,也观察过,真个儿圣明睿智的,又不好女色……只可惜,他别的不好,只好一个人,也只有这个人,他的心头好,这个人的存在……也就是他不能碰的软肋……”
凤涅低笑道:“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我吧。”
玉叶道:“娘娘您说呢?”
凤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觉得你太过异想天开,难道你以为你说我跟秦王私奔,他就会方寸大乱,就会……让你们的圈套得逞?”
玉叶不惊不恼,道:“那不如就让我们来赌一赌。”
“赌什么?”
“如今甘宁卫战事吃紧,南边水患未停,我们就赌天子会一怒为红颜,飞蛾扑火坠入我们的埋伏,天子身亡后,众人拥立太子遗孤靖王登基……娘娘觉得,”她下巴微挑,看一眼凤涅怀中的朱安靖,又对上凤涅双眸,志在必得似的,“——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
马车缓缓停了,凤涅耳畔只听到一声古怪的鸟鸣,除此之外,一片幽静,静得有些异样。
自车上下来之时,又惊了一惊,却见面前群山环绕,满目苍翠,正是日暮之时,只见前头山石耸立,宛如刀削一般从上而下,遮天蔽日。
这山下,极隐秘的地方,绿树环绕之中细看,才能看到里头竟有一座宅邸。
而就在正前方,默默地站着几个黑衣之人,有人将马拉住,有人便过来马车边,玉叶站在凤涅身边,道:“到地方了,娘娘请。”
凤涅正紧紧地抱着朱安靖,却有个黑衣人上前,作势欲将阿靖接了去。
凤涅即刻倒退一步:“不用!”
玉叶笑道:“娘娘勿惊,我们是不会伤害靖王爷的。”
凤涅冷哼一声:“似你这样疯狂之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娘娘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倒好似很了解我。”玉叶低低地笑,又道,“娘娘身子娇弱,自这里往前,似乎还有一段路呢,娘娘你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乖乖听话的好。”
凤涅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这些废话也可以省省。”
玉叶见她百般不从,便皱眉道:“唤一声娘娘,是仍旧给你留三分颜面,你休要如此不知好歹……”。
凤涅道:“你也不必跟我虚与委蛇,我见了那副故作亲近的脸便犯恶心!”
玉叶双眉一扬,道:“这份嚣张的气焰,还真是耀眼,我忽然间后悔跟你打什么赌了,还是该早早地将你……”
凤涅望见她不怀好意的神情,便道:“你想除掉我?”
玉叶道:“这也未尝不可。”她浅笑着,蓦地凑近了凤涅,越发低了声音,“别忘了,我已经做过一次,再来一次,想来倒还是有些热血沸腾的。”
凤涅对上她毒蛇般的眼神,冷笑:“你不过是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这回正面相对,只怕你没这个胆子!”同样是放低了声音,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尾一扫,配合着那种语气,处处都是极端地轻蔑。
玉叶被她的眼神语气一激,声音微微高了些:“娘娘想试试吗?”
凤涅道:“你敢吗?”
玉叶一笑:“你好像想错了,现在不是在皇宫里,皇帝想护也护不了你,而你在我眼里,也不是什么皇后,我如果真的想要你的命,还真不是难事。”
凤涅道:“这还真不关乎皇后不皇后的……”她微微一笑道,“不管我是不是皇后,你却都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是变了时空,你仍旧只是个无名小卒……这究竟是天意呢,还是讽刺?”
玉叶怒道:“你!”抬手向着凤涅面上打去,电光火石间,却有人将她的手腕握住。
玉叶乍然受惊,转头看去,却对上一双细长的眉眼,那人笑微微道:“等了半天不来,原来是在这里斗嘴呢。”
凤涅正也盯着那人看,一瞬间颇为震惊,脱口说道:“是你?!”
一身明蓝色,衬得那本来就秀美白皙的脸越发出众,范二公子范瑜的目光从玉叶脸上转开,笑眯眯地望着凤涅:“是啊,是我,瞧娘娘的模样,是还记得我呢……哈哈,也是,当初那顿板子,娘娘打得可很是惬意啊。”
他一边儿说着,一边将玉叶的手松开。
玉叶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暗暗不悦,但听范瑜所说的话,面上却又带了一丝笑意。
凤涅看一眼玉叶,又看范瑜:“你就是她背后之人?你……想要谋反吗?”
范瑜双眸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微笑道:“娘娘过誉了,就凭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凤涅望着他,忽地想到一件事,一时心中发冷:“你没有资格……你是范家的人,难道说你们幕后的人,是范汝慎?”
范瑜笑嘻嘻地,一副没正经的模样,跟以前一模一样倒是没变:“娘娘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就亲眼看一看最好……前面的路的确有些不大好走,娘娘不放心别人,就让我亲自抱着靖王吧……娘娘若是执意不松手,我也有法子……大不了娘娘抱着靖王,我抱着娘娘。”
玉叶在旁边一听,忍不住就笑了声:“娘娘怕是巴不得的,她向来很喜欢被男人抱。”这声音里藏着一股暗沉,似乎别有用意。
凤涅听在心中,却面不改色,只狠狠瞪了范瑜一眼,终于将手松开。
范瑜欣慰道:“娘娘真是个识大体聪慧过人的,可当初怎么就打了我一顿呢,难道不知道我是有名的睚眦必报么?”
凤涅闻言,就看了看玉叶,又看范瑜,悠悠然叹道:“是吗?怪不得你们竟能凑在一块儿,大抵是臭味相投。”
这回范瑜倒是没有再反唇相讥,只抱着阿靖回身,对玉叶道:“他好不容易到了,快些去汇合吧。”玉叶便点头,这功夫那些黑衣人已经把马车赶走,没入了旁边的绿树丛中,另有几个在周遭护卫。
如此走了十几步远,过了一丛绿树,凤涅望着面前,不由地到吸一口冷气,心中才明白了范瑜所说的“前路有些不大好走”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这绿树之后,脚下竟是悬空的万丈悬崖,这边的山头同那边之间足有二三十米远,用软桥牵连两段,那软桥底下是木板串联而成,风一吹,似乎在晃晃悠悠。
先头她所看到的那山底下的宅邸,还以为就近在咫尺,又怎么知道还有如此玄妙机关,那宅邸的确就在眼前不远,但要过了这软桥才能到达。
虽然在拍戏的时候……或者一些景区凤涅也见过这玩意儿,但从来都没那个玩刺激的心想要上去走一遭,如今看了,一时头皮发麻。
偏范瑜还回头看她,似有挑衅之意:“娘娘,可能行吗?”
凤涅道:“倘若我说不行,你会怎么样?”
范瑜道:“那我只能抱娘娘过去了,……若娘娘不乐意,就让他们随意一个……”
凤涅叹了口气:“我还是自己走吧。”
两个黑衣人在前,玉叶在后,而后是范瑜抱着阿靖,再就是凤涅。
凤涅望着昏睡的阿靖,心里暗自庆幸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然的话……一来不知怎么跟他解释的好,二来,看到这软吊桥,小孩儿不知是什么反应。
人一多,吊桥晃得越发厉害,玉叶扶着栏杆一侧,也忍不住变了脸色,那两边的栏杆也是软绳子结成,哪里扶得住,隐隐地也晃悠悠地,往下一看,万丈丘壑看不到底,就如底下是黄泉一般。
偏生还有山风一阵阵地吹来,更得让人头晕脑胀,几乎要化成一片羽毛随风飘去,坠落。
凤涅低头看时,见木板同木板之间还有缝隙,依稀可以看到底下,她一阵头晕,急忙抬起头来看前方,一边暗暗深呼吸调整。
却见范瑜抱着阿靖,一步一步走的极稳,丝毫没有慌张之态。
凤涅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先前在范府跟他见第一面的时候,当时他跟一帮禁军在赌博,看那样子,还以为是风流纨绔,谁想到,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见当初被她杖责之后,那一脸的惶恐胆怯也是装出来的。
凤涅看看玉叶,又看范瑜,不由地笑:“这可是最精彩的无间道,人人都有第二张脸,深不可测,随时给人惊喜。”
如此胡思乱想着,倒也不觉得害怕了,走到中途,范瑜回头看凤涅,道:“娘娘还撑得住吗?”凤涅悠悠然道:“还行,挺刺激的。”
范瑜哈哈笑了两声:“真不愧是皇后娘娘啊。”前头玉叶闻声,便回头来看她,哼了哼后又转回头去仍旧专注往前而行。
如此过了那吊桥,总算是有惊无险,只是双脚踏着实地的时候,仍旧觉得双腿有些酥酥地发抖,玉叶显然也好不了哪里去,只有范瑜神色如常。
过了这吊桥,前头见绿树成荫,那宅邸清晰就在眼前了,单看的话,倒是极为清雅出尘,只可惜是钩心斗角的聚居地,真是白白糟蹋了如此风景。
范瑜兴致颇好,道:“这山是有名的小终南……传说山中有神仙出没,娘娘看这里的风景,是不是很有几分仙气?”
凤涅道:“你不出声,的确是有的。”
“嗤,”玉叶道:“二公子,你的马屁好像拍到了马腿上。”
“我只是单纯的希望……能够真有机缘见一见神仙的真容而已,不过,”范瑜不以为意似地,道:“不管是马腿还是马屁股,拍常了,总会习惯的。”
说话间便进了大门,一路望内,凤涅凝眸,望见前头的厅内有人影若隐若现。
玉叶同范瑜两个先行入内,那人坐在席上,似正看着什么,听了动静,便抬起头来。
凤涅对上他的明亮眸子,便悄悄地咽了口唾沫:原来是他。
却见那人,面如冠玉,神色清朗,一派正经君子的风范,虽然年青,但气质里已经透出几分权臣的阴鸷冷静,——这人凤涅是见过的,当初在勤政殿外,他同内阁的崔竞等出门,当时便打了个照面。
这人,赫然正是范汝慎的大女婿,当朝的吏部尚书颜贞静。
颜贞静缓缓起身,先向着凤涅行了个礼,又匆匆到了范瑜身边,便去查看朱安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玉叶在旁边道:“大人不必着急,给靖王爷用的是昏睡散,只会让人昏睡两个时辰,没有大碍。”
颜贞静闻言,才点点头:“有劳了。”玉叶望着他,微微一笑,笑得格外甜美。
范瑜道:“姐夫,如今把他放在哪?”
颜贞静皱眉道:“不可无礼,要称小主人。……你把他带到后面厢房里,好生照料,万不可出一丝差错。”
范瑜答应了,抱着阿靖往后而行,凤涅跟上一步,颜贞静将她拦住:“娘娘请留步。”
凤涅对上他冷静的眸子,便停了下来。
颜贞静道:“娘娘该知道,我绝不会伤害小主人一分一毫。”
凤涅一笑:“当真?或许你狠伤了他,自己却不知道!”
颜贞静一挑眉:“哦?”
范瑜此刻已经入了内堂,玉叶却还在厅中,凤涅望向颜贞静:“颜大人……”
颜贞静人如其名,静静答道:“娘娘有何指教?”
凤涅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玉叶在旁一听,便皱眉道:“留神你的话!”
颜贞静一抬手,眼睛看着凤涅,却道:“玉叶姑娘,我想同娘娘单独说几句话。”
玉叶皱着眉,有些犹豫,颜贞静道:“姑娘且先到后面休息片刻。”声音低沉而温和,玉叶终究还是听从了,临去之前恨恨地望了凤涅一眼。
玉叶去后,整个厅内便只剩下颜贞静同凤涅。
颜贞静负了手,静默片刻,道:“娘娘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听闻是‘小终南’。”
颜贞静点点头:“定然是范瑜同你说的。”
凤涅也未否认。颜贞静却道:“娘娘可知我为何会选在这个地方相见?”
“不知。”
“据闻这山上多有先贤隐士,甚至传说有得道仙人……我是想在这个地方,让贤者隐者、甚至神仙们见证一番……我所做的……”他走到厅门口,望着厅外,天边上云卷云舒。
凤涅冷然而笑,道:“怎么听范大人的口气……你好像做了一件十分伟大了不起的事?可是……你所做的,难道不是世人通常所说的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诛之的‘谋反’行径?”
颜贞静闻言,亦不恼怒,只是淡淡一笑:“世人多被蒙蔽,那些被蒙蔽之人无法明白我的心思,倒也罢了,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不指望全天下的人都明白我的心迹,但定小主人登基,昭告天下……自有定论……”
凤涅走到他的身边,望着他的脸:“颜大人,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
颜贞静道:“当然,我图谋数年,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凤涅道:“你说小主人登基,就是阿靖?我能不能问,你为什么要反对朱见清做皇帝?”
“娘娘可曾听过太子党?”
凤涅摇头,想了想又道:“见清没有太子,那么……就是说大皇爷?阿靖的父王?”
颜贞静道:“是啊,大皇爷含冤而亡之后,曾经追随他的人或死或散,留下来的那些无法死心,便聚在一起,歃血为盟,组成太子党,想要有朝一日,恢复太子血脉。而我……就是太子党的党魁。”
凤涅一时越发无声。
颜贞静却轻声道:“世人都说我是丞相门生,却不知道,其实我是太子门生,当年我初到京中,处处被人冷眼,是太子不嫌弃我出身贫寒,一力扶持,我才渐渐在京中崭露头角,太子将我引荐给范汝慎,我起初并不以为意,一直到太子出事……我知道大势已去,却不甘心,但我知道贸然行事是不成的,为了以后心愿达成东山再起,我苟且当了范家女婿。”
颜贞静说到这里,便又看凤涅:“娘娘所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我却想说,我一心为了太子,为了大舜的正统皇位,我,问心无愧,反倒是那些弑兄登基猪狗不如之人……才当得起娘娘这评语!”
他声如玉石,毅然说完,便看凤涅。却见凤涅挑着眉,乃是一脸地不屑,倒是看得他有些惊讶:“娘娘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凤涅道:“你说的很对,如果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只看颜大人说的这两句话……我也会感动的涕泪交加,对你佩服不已,可是现在在我眼中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意气用事的糊涂蛋而已,空有一腔抱负满腹经纶,偏偏用错了地方,可笑可笑,可惜可惜。”
颜贞静直直地望着凤涅,双眸中多了一份杀意:“娘娘,你在说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凤涅说罢了,颜贞静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怒意,道:“娘娘,说话之前要三思。〃
“我不懂什么叫三思,这时候我也难去三思,”凤涅毫不退让,盯着颜贞静的眼睛,大声问道,“我只想请问颜大人,你做得谁家的官,你是谁的朝臣?”
颜贞静微微惊愕,而后略微冷笑,道:“娘娘想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吗?”
凤涅讥讽道:“颜大人真是七窍玲珑的心,我就简单地问一个问题而已,颜大人就以为我要给你下套,怎么,不敢回答了吗?”
颜贞静下巴微抬:“你敢问,我又有何不敢答?我只笑你明知故问,我颜某人做的朱家的官,当的大舜朝的子民做的大舜的朝臣!”
他一边说着,一边拱手往上做了个礼敬的动作,说完,又缓缓地将手放下,睥睨着凤涅,继续说道:“娘娘不就想听这个吗?但今日我之所以谋划如此,之所以有太子党的出现,就为了忠于大舜朝,忠于朱家!朱安靖太子遗孤,堂堂正正地皇室正统,我颜某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吗?但照我看,却大大地不对,”凤涅觑着颜贞静,冷笑,“不仅不对,而且荒谬绝伦,迂腐之极。”
“娘娘想激怒我吗?”颜贞静道。
“别把我想的跟你一样肤浅!”凤涅声音陡然提高,“谁有心思跟你斗嘴吵架,我只说你错在哪里,你自己看我说的对不对就是了,你说你忠于大舜,忠于朱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那我问你,什么叫做‘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颜贞静浑身一抖,嘴唇张开,却没有出声。
凤涅已经冷笑道:“颜大人好歹也三甲出身,满腹经纶,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颜贞静似乎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便慢慢说道:“我当然知道,只出自《孟子。尽心下》,乃圣人之语,民自然百姓,社稷社稷,社为土,稷为谷,非如儒者单纯所指的朝廷,而是广义的国家天下……”
凤涅望着他,似笑非笑地:“果然不愧饱读诗书,社为土,稷为谷,我还真不太清楚,多谢颜大人指教了,既然如此,那就说,有土地有谷子,百姓们才能过上好日子,他们过上好日子,君王的江山才能稳固,有那些愚蠢的儒者,以为社稷便指朝廷而已,颜大人你很明智地表示不能苟同,大义凛然地说社稷指的天下百姓,但为什么你却口口声声说要忠于大舜,要忠于朱家?难道在你心中,天下只一人的天下?你只需要对所谓的朝廷负责,就不需要对最重要的天下百姓负责了吗?”
颜贞静早料到她或许会如此说,但她说的却委实句句厉害,且一连串地话说出来,如箭一样连环不断。他本欲急切地反唇相讥,在内阁的时候他也曾同姬遥司逸澜他们对着辩,从来不曾真正地落于下风,但现在……
两相比较,颜贞静身形魁伟,凤涅却身形娇小,他是把握权柄的重臣,又掌握目前先机,她却是范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曾入过冷宫的皇后,气势上相比,本该高下立判的。但不知怎地,颜贞静被她那冷飕飕地眼神一瞥,被那伶牙俐齿却铿锵有力的话一问,竟有些浑身不自在,隐约觉得心里头不安起来,明明觉得没什么不对,可无端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颜贞静无法容忍,尤其想到自己所代表的太子,就宛如太子受到了轻视一般,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恼火,这对于在朝堂上忍气吞声几乎十多年之久、本已经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韬光养晦的他来说,极为罕见的。
颜贞静肩头缓缓微沉,望着凤涅,斩钉截铁道:“不用强词夺理,朱家也好,大舜也罢,他们所统辖的自是天下,天下就是朱家的天下,子民都是大舜的子民,我为了皇室正统,让所有都回到原先该有的上来,便同样是为了子民百姓好,又有什么不对?”
“那么……”那种凌厉逼问的气势忽然消失了,她的脸上出现几分默然之色,隐隐地竟有几分悲伤似的。
颜贞静怔怔看着,实在猜不透她心底想什么,问的又什么,这极快地气势转变,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方才那句反问好像一记重拳却打在了空虚处,全然使不上力。
却见她双眸一垂,又抬起来,语气也淡淡地,问道:“那么颜大人,我请问你,现在,百姓可好?”
颜贞静一愣。
凤涅道:“甘宁卫的百姓,被鬼夷铁蹄入侵,日日垂死挣扎,指望朝廷派人救民於水火之中,南方水患之地,更有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等待他们大舜朝的朱姓天子为他们做主……就在我们说话的每一刻钟,都会有不知多少百姓又死在异族的屠戮之下,死在天灾的荼毒之下,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天子稳坐朝堂,稳妥地处理一切,而你身为朝臣,便应当先急天下百姓之所急……却不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甚至想要能执掌平定一切的天子的命!”
颜贞静双拳紧握,缩在袖子内,微微发抖,却不想让她看出来。
身为一个朝臣,一个权臣,这些国家政事,他自然知道的无比清楚。
“等过了这时候,一切便会好的,”周身微微发冷,却还倔强撑着,他为之谋划了许久的大事,怎会因为一个人的三言两语而放弃,颜贞静道,“君子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凤涅笑着,“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可惜你却偏偏地又做反了!”
颜贞静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够了!我所做的,只是想让朱玄澹交出不该他有的一切而已!何况,他若真如你所说,是个贤明的好帝王,就不会因为我的计划而张皇失措……了!”他好像溺水的人捉到了一根稻草,望着凤涅说道,“不错,他如果真的贤明仁圣,就不会理会你的死活,不会中我们安排下的计策。”
“那么阿靖呢。”凤涅淡淡地。
“什么?”
“朱安靖呢?”凤涅望着颜贞静,反问,“就算见清不会因为我而张皇失措,你们的计策引来了秦王,挟持了朱安靖,这两个他在皇族之中仅存的血亲,你觉得,他还能如平常一样,在勤政殿内安然无恙地处理公事吗?”
颜贞静身子的抖已经掩饰不住,嘴唇微微发抖,却不做声。
凤涅的声音缓慢,也带了一丝无奈地疲惫,道:“颜大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凭自己的良心想想,这么多年来,朱玄澹做为一个帝王,他做的怎么样,他可有什么对不住这大舜朝,对不住这天下百姓的任何地方?”
颜贞静喉头一动:“他、毕竟不过是……个……”
“你若怀疑他的血统,或者怀疑大皇爷的死他所为,那么,我倒很有兴趣,跟你讲一个故事。”凤涅的声音仍然很慢,没了起先那种咄咄逼人,她的眼中甚至也透出一股极淡地哀伤,可颜贞静听着这样的声音,却有种极想要听下去的渴望。
“什么……故事?”
凤涅本站着,此刻便往后一坐,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地啜了口,才抬眸轻描淡写地望向颜贞静:“你可知道,懿太后娘娘,怎么死的吗?”
颜贞静望着这先前如一把出鞘的剑般气势逼人的皇后,她现在,却好像宝剑入鞘后韬光隐晦……又带了一丝深藏功名后略显疲惫的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在这么短的瞬间内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虽不承认,颜贞静潜意识中却隐隐地觉得……他面前的这人,真的……
滋味很复杂。
其实在同皇后面对面接触之前,颜贞静也曾从自己的娘子嘴里听说过,他的这个名义上的小姨子,是个最怯懦不过的性子,就算被人当面打几巴掌都不会回一句嘴的。
当时在宫里头跟这位主子一照面的时候,他还以为她身上那光辉只一个叫做“皇后”的名头所赐予附带的。
看样子,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颜贞静暗地里握紧了拳,复又缓缓松开,尽量平静自己的心绪,做无所谓状:“娘娘请尽管地巧舌如簧吧。”
凤涅不以为意,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究竟真假,我自管说,你自管听,相信颜大人不会连辨别真假的判断力都没有。”
颜贞静哼了声,正欲开口,却听门外有人低声道:“主人,有消息到。”
颜贞静看凤涅一眼,起身出外,静静听了会儿,便回来,神色有几分古怪,若有所思地看凤涅。
凤涅望着颜贞静看似平淡的神情,道:“颜大人可听到了可自己心意的消息?”
颜贞静双眸眯起:“嗯?”
凤涅望着他道:“你虽然竭力做面无表情状,但嘴角隐隐抽搐着忍不住要上挑……我看得出来的,你都得意地忍不住要笑,可还在极力忍着,不觉得难受吗?”
颜贞静被她说破,便索性一笑:“都说娘娘怯懦木讷,可我一见,却很有女中豪杰的气概,不仅能同我侃侃辩论,更能察言观色细致入微……怪道能够宠冠六宫。”
“别,再说下去,你恐怕要给我先按一个‘狐媚误国’的罪名,再给天子按一个‘沉溺女色’的罪名也说不定,”凤涅叹了口气,“别怪我以小人之心,何况你也不什么君子,似你们现在这般状态,鸡蛋里也能挑出骨头来的,莫须有的罪名自然手到擒来。”
颜贞静笑着摇头,道:“娘娘你如此聪慧,我倒不会想那个罪名,大抵想诸如‘后宫干政’‘外戚弄权’之类的。”
凤涅翻了个白眼:“异曲同工,真不怕你做不到,只怕你想不到。”
颜贞静似觉得这句话也极有道理,神色微动间,终于说道:“是了,我要同娘娘说一说方才传来的消息。”
“请。”
“我安插的探子来报,”颜贞静斟酌着,扫着凤涅,“秦王已经被我们擒住了。”
“啊,这样。”凤涅神色淡淡。
颜贞静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的脸:“正带往此处,随行的据说还有娘娘宫里的首领太监,叫子规的吧?他的身手竟好似还不错,打斗里伤着了。”
凤涅眉头一蹙,看向颜贞静,目光有几分凌厉:“他伤的如何?”
颜贞静一笑:“怎么秦王在娘娘心中,竟还不比一个奴婢?”
凤涅沉沉说道:“不错,就好像有的臣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本宫眼里,依旧不如一个奴婢忠心可靠!”
颜贞静神色又变了变,喃喃道:“怪道圣人云‘唯小人同女子难养也’……好吧,左右很快就有人将他们二人带来了,到时候娘娘亲自过目便,另还有一个消息,要告知娘娘。”
凤涅不搭腔,只看着颜贞静。
颜贞静俊美的面上终于如愿以偿似地露出那略带一丝阴谋味道的笑,笑得凤涅心中竟微微一紧,却听他说:“潜伏在宫内的细作来报,说天子……已经御驾出城了,看那方向,仿佛正追着娘娘的踪迹而来呢。”
第一百零三章
颜贞静说罢,凤涅缓缓呼出一口气,双眸微闭。
颜贞静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为一人而一意孤行,他的贤能也有限。”
凤涅瞧着他,慢慢道:“别说这些废话,你一心想要改朝更张,自然要竭力相信你所做的都对的,自然要百般诋毁看低他,他做什么都是错的,数年的兢兢业业都可以视如烟云,只揪着莫须有的一点儿大做文章,我呸!”
颜贞静面色一沉,凤涅想了想,却又笑了:“亏得我方才还想跟你说过去之事,现在倒也罢了,以你的迂腐,就算听了也要按以不信的帽子,我只求你到最后,不要如懿太后一般后悔自己当初所做,我也只求你所做,能让九泉之下的太子殿下不会不得安生,恨自己竟保举了一只对他深爱的弟弟不利的狼心狗肺之人!”
颜贞静皱眉:“你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起太子!”
凤涅双眸瞪着他:“这就是太子之所以是太子,而你只是一个没用无能臣子的原因,太子喜欢朱玄澹,甚至不惜为了他舍身成仁,朱玄澹敬爱太子,才因为太子的死而重病不起,他们兄弟相护相惜,彼此都不惜为了对方舍弃性命,如此手足情深,却不料外人以恶毒的眼光心思衡量之,甚至将要作出遗憾终生遗臭百年的错事,你说太子在九泉之下可会安生,必然永不瞑目,纵然做鬼也要日日恸哭,悔当初不曾带眼识人!”
“你再说太子,我对你不客气,”颜贞静上前一步,逼近了凤涅,“太子仁爱,但朱玄澹他……”
凤涅不等他说完便道:“你先给我闭嘴!听我说。”
颜贞静一忍再忍,终于只是听。
“这件事我还从没有对人说过,”凤涅深吸一口气,微微仰头看向外头的天色,若有所思说道,“当初本宫在冷宫里,认识了几个废妃,其中湄妃,曾对本宫说过几句话,本宫不敢望,颜大人且也一听,其一湄妃说‘天子乃君子,后宫妃嫔,得宠或者不得宠,最后都一样’,因为她是疯子,脑袋不正常,本宫听听就算了。其二在本宫回去探望的时候,也就是湄妃死的前日,在她病榻前,她挣扎着在本宫耳畔说了句话‘天子懿太后所生,是太子的亲生胞弟’。”
颜贞静后退一步:“什么?”
凤涅道:“啊,什么?我当时听了,也似颜大人这般反应,我宁肯当自己没有听到,事实上我也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兹事体大,天子明明是惠太后娘娘所出,据说宫闱内还有许多不好的传闻,怎么又会是懿太后的儿子呢?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涉及什么可怕的事?颜大人你脑子好使,不如你想想?不是真的,又到底怎么回事?”
颜贞静生生咽了口唾沫,手在桌子上按住: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脑子已经有些乱了,隐隐地似乎有什么在响动。
“可,”凤涅嘴角一挑,“后来岳贵人事发,我念她们姐妹被人蒙蔽,派了子规救他们出宫,岳贵人临去,大概感念,便说了句话。”
“岳思簪……”颜贞静微微一震。
“岳贵人说,她还是处子之身。”凤涅笑道,“本宫听了真大为震惊,为什么天子的宠爱之人竟是处子?本宫便想到湄妃所说的话,难道她当初竟是这个意思?那么她第一件事说对了,那第二件呢?”
颜贞静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凤涅道:“可本宫不敢问,更不敢提,想要把此事烂在心里头,直到有一天,本宫被懿太后娘娘召了去,也就懿太后身死的那一日,她对本宫说了好些有趣的事,不知颜大人有没有兴趣听?”
颜贞静眼神冰凉,直直地盯着凤涅。
凤涅道:“说起来,颜大人如此消息灵通,暗中领导太子党,该听说太后娘娘手中有一则先帝遗诏吧?”
颜贞静双手握拳:“不错!”
凤涅道:“太后娘娘把遗诏取出来,说天子是范悯偷人生得,要废了他,还让本宫跟她一起,等阿靖登基,可以保本宫以后的太子之位,如果不从,殿外的武士就会冲进来,斧钺加身,血溅五步。”
颜贞静身子一阵阵发抖: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太后曾派心腹暗中联络太子党之人,约定时间要发难,并且说已经通知了几位先帝托付的忠心可靠的臣子,谁知道,事情还未成功,遗诏的面儿都没有看到,就听说太后身亡,颜贞静思来想去,只能把太后身死的事又推在朱玄澹的身上,心想必然他听了风头,故而下手毒害,于是,新仇旧恨,忍无可忍。
“然后呢?”他忍不住问。
凤涅微微一笑,道:“然后……本宫把诏谕给烧了。”
“果然是你们……害了太后吗?”他问,竭力镇定。
凤涅道:“怪就怪在这里,当时太后跟我距离三两步而已,殿内的蜡烛光很弱,若太后及时唤人或者亲自抢救,总也要把那遗诏救下,可太后竟眼睁睁地看我如此,反笑着说极好。”
颜贞静双眸锐利:“什么?”
凤涅道:“这时侯见清也到了,太后坐在席上,唤我两人前去,见清不肯,我见太后有些面色异样,心知不好,就叫他过来,太后握着他的手,说了很多……”
正在这时,内堂有黑衣人出现,隔着几步远道:“大人,小主子醒了,吵嚷着说要见……见……皇后娘娘。”
颜贞静道:“好生安抚着,别惊吓了小主人。”那人答应了声,便退下了。
“我得去见阿靖了。”凤涅叹了口气,便欲起身。
“把话说完吧。”颜贞静淡淡道。
凤涅看他一眼,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一时有些难受,终于道:“太子不是被任何人害死的,是被你一直追随的那个皇权。太子本来可以安稳为太子,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