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28部分阅读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肉书屋

    破了,山都被烧光了。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替镇三关卖命?哼,他倒是许了你什么好处,难道我柴某人给不起么!”

    息栈这时明了当日趁乱夹攻山寨的确是柴九,导致大掌柜身受重伤。

    心中翻滚着满腔仇怒,嘴角扯动,喉间呕血,用尽气力说道:“你?我当家的是名震三关,英俊威武,有情有义的好汉,你算个什么物件心如豺狼,阴险狡诈,无耻小人,面目亦如此丑陋,状如猿猴,小爷都不忍心瞧你一眼,不男不女一个软货你连他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少年唇角淌出一丝血痕,声如飞絮,气若游丝,这一番强硬刻薄的话,口型可是被四周之人看得真切。

    柴九的一张脸顿时紫涨变色,精致的五官都扭曲了形状和位置,万没想到这少年成了阶下之囚,受尽虐打,仍然口舌嚣张凌厉。这芨芨台的大掌柜平生最重外表容貌,别人可以说他枪法不好,拳头不硬,但绝对不能容忍你说他长得不帅,或者上了炕活儿不够硬。

    当着手下众崽子的面儿,被息栈这一番嘲讽挖苦,尤其是那句“不男不女一个软货”,说得柴九恼羞成怒,伸手从身旁小头领的肩上夺过一把汉阳造,拉栓上膛。

    男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拿炕上那事儿和别人比较,哪受得了听说自己比野马山大掌柜软?

    小凤儿面容淡漠,不屑地阖上双目,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放几句狠话就是为了激怒这厮,最好能一枪爆头,让自己死得痛快一些,不必再受非人的折磨。

    息栈还是低估了对方。他忘了眼前这位柴九爷虽然相貌俊逸潇洒,衣饰雍容华贵,皮肤细致,浑身喷香,却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就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土匪。

    柴九面孔狰狞,恶狠狠搓牙叫道:“小兔崽子,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罢将汉阳造一把掷在地上:“哼!给这小子上棍刑!!!”

    息栈一直不知道,他头一次进野马山绺子的时候,丰老四跟他信口说得“望天”,到底是怎样的酷刑。后来才明晰,所谓“望天”,其实跟棍刑如出一辙,只不过那一招是对女人用的,这一招是对男人用的。

    这时候被那几名壮汉擒住手脚,按趴在地,动弹不得。冰冷的枪管子连着修长的木制枪身,在眼前晃动。耳畔是“癞痢头”发出的邪恶狞笑:“呵呵呵呵小崽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一杆枪是怎么捅/进去,再怎么冒出来哈哈哈哈!!!”

    息栈一看对方这个架势,顿时明了,惊恐之余浑身颤栗,面色煞白如纸,咬牙含恨怒视柴九,凤目几乎喷血。

    这土匪绺子里时兴的棍刑,当然不是用木棍不痛不痒地打人,而是拿一根棍子从下边儿插/进去,齐根缓缓没入,穿肠破肚,最后从口中穿出,受刑之人将会死得苦不堪言,其状惨绝人寰。

    息栈紧紧闭上双目,将千般痛苦和万般恐惧统统藏匿于眼帘之下,不想在临死之际被对方耻笑轻视。

    这时若有力气能够脱身,定然要用鸣凤剑将这厮一寸一寸活剐!

    上一世是焚尸荒野的命运,这一世,仍然要埋尸流亡路途之上。只可惜还没有替大掌柜报仇,今日竟要命丧仇敌之手,当真是死有不甘

    冰冷的枪管子已然抵上了身体,少年暗自用牙齿咬上了舌根,只求速死。

    上下牙正待发力之时,头颅之下枕着的大地,再一次剧烈震颤晃动,撞得息栈脑门子嗡嗡生疼。

    远处,沙海与长天交衡之处,一队人马缓缓移动而来。烈日当下,热浪之中,铁灰色的马队影影绰绰,辨识不清,只一眨眼功夫,已经近在眼前。

    芨芨台绺子的伙计们纷纷惊道:“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

    浑浑噩噩之际,息栈强撑眼睫,看向远方天际。

    恍惚中仿佛回到当日,生死一线之间,大掌柜的马队从天而降,如神兵天将,横扫孙二狗的乌合之众,将自己解救。

    是他么

    他会来救么

    第六十四回马师长虎口夺食

    远处的马队转瞬间飙至眼前,铁灰色的军装,大沿儿帽,分明就是马家军的队伍。

    领头的军官驰马跑得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急吼吼举起枪管子,冲着那给少年施刑的土匪嚷道:“把枪放下,把你那枪给老子放下!”

    持枪准备捅人的“癞痢头”瞪起铜铃眼:“啥就放下?你谁啊你?”

    “狗娘养的,老子让你放下枪!你把这人给捅死喽,老子的五十两大烟膏子就飞啦!!!”

    柴九见此情形,捋缰上前问道:“这位长官,你们是哪支队伍?”

    “哪支队伍?”军官拿枪管子点了点自己脑瓢上,硬邦邦的一顶大壳帽:“没瞅见么,玉门关马军长的队伍!”

    “哦?您是马军长麾下哪一支队伍?”

    “哼哼,就是俺们马大师长的队伍!”

    这军官追捕息栈追了两日,早就累得人困马乏,这会儿烟瘾都快要犯了,也找不着地方过瘾解乏,只能从怀里掏出一块烟膏子,拿舌头狠命舔了舔,又不敢吞食,只能尝一尝滋味。

    柴九不动声色,心底一阵冷笑:马大师长?不就是那马大废物蛋么!马军长分明派的是精英骑兵师团围剿野马山,怎的这大烟鬼师今日也跑出来凑热闹,也想分一杯羹?

    “我说军爷,这小崽子是柴某亲手擒获的俘虏,这要杀要剐,难道不应由柴某说了算?”

    “不成!这小土匪是俺们师长大人点了名儿要的人!”

    “有意思师长大人要这小崽子做什么?

    大壳帽俩眼一瞪:“呦呵~~~!师长大人的吩咐,轮得到你问为什么?!把这人带走!”

    柴九两眼微眯,哼道:“你想把人带走就带走?哼,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话音未落,手下的一群伙计荷枪实弹,七七八八的枪杆子全部端平,悍然对准了大沿儿帽身边的兵勇。

    “咋着,想咋着?他奶奶的,一群土匪山贼,皮还没来得及换呢,就敢跟爷爷们耍横!”

    大沿儿帽毫不示弱,口中骂骂咧咧,一群人也举起了枪管子。这帮人别看平日里懒散得要命,这一回是重赏之下必有莽夫,看在那十倍的月俸和够抽上三年的鸦片膏的份儿上,个顶个儿地精神抖擞,如狼似虎。

    正在这关口,远处一声脆亮枪响,晴朗无云的天空中腾起一股白烟儿。

    又一支铁灰色马队自远处风风火火地飙来,领头的马儿蹄声急切。大沿儿帽的队伍缓缓让至两侧,一匹高头骏马急踏轻沙,一跃冲到众人眼前。

    伏在地上倒气儿的息栈,隐约听见枪响,从沙堆里抬起一只沉重的眼皮。

    眼前骏马之上端坐之人,竟是马俊芳马大师长,面色凝重,一脸被黄土罩面的凌乱沧桑,身上裹了厚实的军大衣,脖子上还缠绕几圈儿白色纱布,似乎旧伤仍未完全痊愈。

    马俊芳一眼瞧见了地上趴的遍身鞭痕、血肉模糊的少年,目光恰好对上那一双失神的凤眼。细细的眼眶中,两粒小黑瞳仁已然僵硬静止,毫无生气。

    马师长顿时又惊又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赶紧把人扶起来瞧瞧,还有没有气息?”

    息栈被人翻了过来,拎起头颅,掰开嘴巴,灌进几口凉水,带血的水花从鼻子里呛出,痛不欲生。

    马师长连忙问道:“你怎样,还好么?”

    息栈勉强睁开眼睫,扫过马俊芳那一张万分关切的脸,冷冷地别过脸去,虚弱的小唇用口型说道:不劳费心。

    马俊芳心口抽疼,抬眼沉声说道:“柴掌柜,这小土匪是我今次带队抓捕之人,人我带走了。”

    “马师长先别忙着走啊!”柴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慢悠悠开腔:“这小崽子与我柴某有仇,是绺子里的叛徒,按照我芨芨台的绺规,应当棍刑处死!马师长,今日与柴某行个方便如何?”

    “不可。此人我要捉活的,尚有话要问。”

    “有话要问?呵呵呵呵,那就请师长大人就地问话,问完了您先行一步。”

    “柴掌柜,此人乃匪首镇三关手下的重要头目,我马家军列了名单要活捉讯问的土匪,怎能随便就地处死?这人我必然要带走。”

    柴九万没想到今儿这日子,宰杀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羔羊,也能遇到一群拦路虎,心内恼恨,磨牙怒道:“哼,马师长,这人好歹是我先捉到的,咱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柴某也是国民军政府委任的第二军第四师第三旅的旅长!委任状子可是省参谋长亲自签的字盖的戳,怎的,不作数么?!”

    马俊芳脑中暗自盘旋片刻,迅即接口道:“柴掌柜,你虽已接了那委任状,可并未正式列入我马家军的编制,你的部下一未换军服,二未领军饷,第三,今日野马山剿匪一役,你亦只是协同策应,并非攻山主力。捕获的俘虏当然应交由我军处置,怎能由着你在野外处以私刑?”

    “你马师长这什么话?!我柴某不领军饷给国民政府白干活儿协助剿匪,你们竟然如此轻视怠慢!”

    “本师长何处轻慢了柴掌柜?”

    “那野马山绺子的家当,你们为何全数烧掉?什么意思?”

    “此话柴掌柜自去问攻山的部队,又不是本师长下令烧山毁寨。再者说,野马山绺子既然被灭,他们的山寨,为何不应烧掉?”

    “”

    马俊芳说话滴水不漏。柴九心中搓火,无处发泄。他不仅是白干了活儿,到现在都被对方一口一个“柴掌柜”地称呼,没听见叫一句“柴旅长”。

    此一役芨芨台绺子的人马紧咬镇三关,追了几天几夜,途中遭遇数个回合,虽然伤了镇三关,柴九自己也着实损失不少兵马。若真能把野马山灭了也值,怕就怕野马山大掌柜现下还是没死,藏匿于某处,留下个祸患,来日必然与他寻仇。

    马家军的精英师临阵托大,完全没有使出全力剿匪,不但不乘胜追击镇三关,反而一把火烧掉了山寨,连个肉渣子也没给柴九留下,把芨芨台大掌柜气得跳脚。这时好不容易捉到该死的小叛徒王小七,想拿这崽子出一口恶气,没成想竟然又冒出来个马大师长,死拦着不让宰杀。

    要是连王小七都弄不死,这一趟老子岂不是白折腾了?!损兵折将还没捞到油水!

    柴九心有不甘,眯细一双俊眼,心中一动,面容透出诡谲笑意:“呵呵,马师长,你今日与柴某纠缠不休,定要索要这小崽子,恐是另有意图吧,啊?怎么,您那间‘绿玉仿’里边儿养的小厮,看不够眼了,都让您给玩儿腻歪了,想尝个新鲜?”

    马俊芳面色一沉,冷冷地抽动嘴角。

    “呵呵,马师长,要我说,这小崽子如今都伤成这样子,小鸡仔儿都给鞭子抽烂了,没法看了吧?这般货色您还看得上眼?马师长也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啊?”

    一句话说得四周两拨人,不约而同垂下视线,看向地上躺得奄奄喘气的息栈。

    少年一副细皮白瓤的身子被打得皮开肉绽,绛红的鞭痕撕扯开粉嫩的小肉,流淌着脓血,惨不忍睹。

    柴九垂眼冲着少年冷笑:“哼,这小崽子人已经废了,马师长要这么一个废物做什么?不如大卸八块扔到山顶上喂鹰鹫!”

    息栈迷迷糊糊地听着柴九和马俊芳打嘴仗,一听这句,缓缓睁开两枚凤眼,寒凉如冰的眸子喷射出蚀骨的恨意,一道一道刻在柴九的俊脸上,淌血的牙缝迸出一句:“哼,你不过一只腌臜丑陋的柴狗,柴狗披了人皮,涂脂抹粉,穿红挂绿你也是柴狗的嘴脸你的一挂狗肉,鹰鹫都不稀得啃,臭不可闻,令人作呕!”

    少年冷不丁儿放出来一句狠话,把芨芨台的伙计们窘得一愣,柴九被骂得脸皮发绿,马家军的大头兵们乐得直抽抽。没想到这娃子死到临头,剩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吝惜逞嘴上的威风,骂个犀利痛快。

    息栈此时满腔仇恨,恨不得将在场所有观瞻了他一副惨相的人,一个一个用凤剑削死灭口。遍布伤痕的脊背和小臀,滚蹭在尖利的砂石上,钻心地疼痛;赤身露体被一群人围观讥讽,真是万般羞/辱。

    什么柴胡子,什么马师长,都是一丘之貉,哪个都没安好心!如今二虎相争,竟然为了抢夺自己掐了起来,今儿个若是落到马大师长手里,不过就是换一种死法,恐怕还要受那般凌//辱还不如直接被柴九弄死来得痛快。

    马俊芳怔怔望着这少年,脖颈上的伤痕仍旧隐隐作痛,心口如同刀绞,只恨不能在此时此地扑上去相认。

    这少年的脸庞和身体,已然不是前世曾经欢爱的旧人,面目全非。只是眉宇间的某种冷傲倔强,眼眸中那一丝凌厉尖刻,分明就是小鸾亭每每摔案泼怒,拔剑发飙时的神情。

    这招人牵挂的小亭儿,臭哄哄死拧死拧的小脾气,果然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知悔改,唉

    马俊芳强压住心中隐痛,吩咐手下兵勇:“给他穿上衣服,弄上马,带走。”

    柴九怒喝:“住手!马师长,你也忒不把我柴某放在眼里!”

    马俊芳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又十分心疼小鸾亭,这时寸步不让,斩钉截铁:“本师长要带走一名俘虏,怎么还要将你这土匪放在眼里过上一遍不可?”

    “姓马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放肆!!!”

    马俊芳声音低沉,却不怒自威,严厉的一句低吼,吼得土匪们纷纷窘然:啥?我们放肆?

    柴九气得嘴唇抽搐,却又不敢掏枪点马军长的兄弟,恨恨地说:“柴某好歹也算个旅长!”

    马俊芳板着面孔,昂起下巴,一张瘦削脸庞上,细润的双眼自大沿儿帽下傲然看向柴九:“柴掌柜尽管去向我家兄长告状,说本师长欺压你了!”

    你也算是旅长?哼哼,本宫现在是师长好不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本宫今天压得就是你!!!

    马家军几个大头兵七手八脚给息栈穿了衣服,又拿一领军大衣裹了少年瑟瑟发抖的小身板,搁到马背上。

    马俊芳临走瞥一眼柴九,面容流露不屑。这土匪头子混上一张盖了印的破纸,就牛哄哄起来,以为自己真的脱了匪皮成了官军?你再怎么归顺受抚,在官军眼中,你的出身已然决定,你永远都是个土匪!

    大烟鬼师扬长而去,留下骑在骆驼背上抓狂的柴九爷,眼珠子朝着马俊芳的后背飙射冷箭,咬牙切齿。

    苦瓜脸师爷劝慰道:“当家的,这马师长虽然没什么军功和本事,却是马军长的同胞兄弟,据说他兄弟二人感情甚笃,旁人奈何不得,您就是到马大帅那里去告状,恐怕也捞不着好”

    “狗日的,老子难道就吃个哑巴亏?今天没弄死小七崽子,来日他若真的成了姓马的身旁的亲信,那简直忒便宜这小兔崽子了!”

    “唉,那野马山的绺子是没什么油水可以捞了,当家的不如去劫石包城的张大户,张家的靠山倒了,不劫白不劫!”

    柴九俊眉一挑,磨了磨槽牙:“呵呵,这到也是个好去处。张大稗子据说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不知有多少真金白银都拿去接济野马山的绺子了,怪不得镇三关有钱有人有枪哼!”

    紫衣玉面柴九爷一抖缰绳,胯/下一头身躯雄健的公骆驼,仰天长啸一声,鬃毛炸起,嘶鸣直入云霄。

    远方极目之处的云层似龙腾虎跃,激烈地翻滚,汹涌撞击着青山之巅,天之尽头。

    第六十五回累尽东宫芙蓉瘦

    长路漫漫,马背颠簸。几口烧酒灌进口里,立马自鼻腔喷出,肺管儿憋闷窒息,下/身撕裂一般疼痛。

    息栈眼前一次又一次晃过马师长那一张刀削一般清瘦的脸庞,焦虑关切的眸子,欲言又止的颤抖嘴唇,终究受不住路途的漫长艰涩,头颅愈加沉重,眼前逐渐模糊,意识一去不返

    “鸾亭!”

    “鸾亭!亭儿!”

    昏迷之中仿佛有人不停呼唤自己的名字,低哑的声音如此陌生,温存的语气却又这般熟稔

    一双大手轻轻抚过后脑,指腹深入发根,在小头颅上不断摩挲,爱抚,沿鬓角至下巴,最终合握住脖颈,捧起他的头。

    “亭儿,亭儿,你还好么,很疼么?”

    少年缓缓抖开睫毛,眉心因痛楚而紧蹙,额角坠满热汗。

    周身被汩汩热浪包围,水汽涌没肺腑,在胸腔子里荡漾不止,血液沸腾,脉力搏动。眼前湿漉漉一片,尽是飘袅蒸腾的白气。

    面前的男子一袭白缎宽袖长袍,面庞细致,黑漆漆的眉并入双鬓,眼尾斜倚翩鸿,眼神温润潺湲,薄唇轻启:“亭儿”

    少年气力微弱,神思恍惚,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致:“你殿下,殿下”

    狠命睁大眼睫,视线却拨不开眼前的白水浓雾。白衣男子音容缥缈,若隐若现,盈满柔波的细致双眼,填了说不尽道不完的思念。

    这是在哪里,这怎么可能,这可能么?

    “殿下你,你”

    喉头焦灼,热辣辣的液体顺流而下,一路烫进了胃,浑身火烧一般撕痛,少年重重地呻吟,身躯剧烈抖动,手指无力地攀附住身边人的脖颈。

    “唔,不要疼,疼呢呜呜,呜呜”

    “鸾亭,别怕,忍一下就好。我知道你会疼,热水浸泡伤口,会很疼,等你恢复了功力就好忍一忍,亭儿,本宫在这里守护你”

    清浊两道聚气在腔子里乱冲,伴随令人昏厥的剧痛,少年逐渐瘫软,倒在白衣男子怀中。

    眼前影影绰绰,水雾氤氲,鼻尖唇角碰触到的一抹柔软,分明是男人的一段脖颈。温柔的胸膛,贴耳的绵热,淡淡的薰衣草香,曾经留恋过的温存旖旎,此时清晰得让人呕出郁藏千年的一口心头之血!

    少年不停地抽泣,瞳底的泪水江流奔涌:“殿下鸾亭已经死掉了是么?终于还是在这里与你相会”

    “亭儿别怕,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是本宫对不住你,亏欠了你,辜负了你,你肯回到我身边么?”

    “殿下”

    “亭儿,我只想让你不要再受苦,以后,切莫再与官军作对,莫要再疲于奔命,漂泊流亡”

    眼前景物晃动颠倒,身子被移到床榻之上。柔软的绢布,擦拭着一道道被热水灼伤的鞭痕。如同再一次被鞭笞凌虐,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肤,火烧火燎,碰触之下片片剥落溃烂,似乎只剩下一具皮肉被啃噬殆尽的骨头架子。

    “亭儿,听话,以后莫要再练那个功了,你总是这般苛待自己,太伤身子了,听我的话”

    “殿下,不练功怎么能,怎么能保护他”

    “他?告诉我,他是何人?”

    他

    他现下又在何处呢?

    已经安然脱险了么

    男子的手掌温存抚慰,羽睫上轻轻划过,掠上鼻尖,小唇,沿着下巴的弧度,揉搓嫩软的喉头,细致的锁骨。

    带着暖意的嘴唇终于落下,罩住少年面庞上梨蕊一般苍白无血的小唇。

    香桂拂面,落红轻盈,秋霜的凉意,春草的清芬。

    两片温柔的唇瓣,辗转吸吮,探入小口,舌尖舞弄。男子喉间吟出一缕轻叹,继而深深地汲取。

    指尖在胸膛上描绘相思,在小腹处撩拨记忆中须臾片刻之间,徜徉悸动的欢爱。

    柔情似水,隽永如风,淋漓似墨,飘渺如纱

    少年的身体在神智失常之际,一寸一寸沉沦。

    他,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两个男人

    如果那一位是一匹脱缰撒欢儿的野马,这一位,就好比是一头皮相华丽、温存诱人的鹿。

    脑中绷紧的神经缓缓酥/软瘫痪,小腹暗自涌动热流,无法自持地想要抱住对方。

    男子的身躯压了上来,手掌在最敏感的隐秘处游移,眼前的凌乱错位,身体的触感重量,让少年的意识更加浑噩。

    固守与放纵,仅在一念之差。

    血色渲染天际,迷雾笼罩青山。

    炮火纷飞,尸横遍地。

    火堆的辉光映照男人面庞的铜色,泛红的双目灼热炙烈,瞳底掩埋道道血丝,眼眶镌刻鬣鬣伤痕,心底缠绕丝丝牵挂。

    “唔,当家的唔,不行,不能这样”少年的躯体在男子身下扭动。

    “亭儿,怎么了,怎么”

    “我们别这样了,我,我,我不能再与你我不能背弃他”

    少年眸中闪过一丝昏乱和慌张,眼角迸出泪花,抽脱出身子,拢上双腿,蜷缩成一团儿,强压住身体的燥热和胀痛,拼命抗拒令他万分羞耻的冲动。

    男子再次将他纳入怀抱,舌间香醇的吻,抽丝化茧,呼吸燎热。指尖温软撩人,涂蜜一样在身子上游走,涂抹着记忆中的甜润滋味儿。

    绷紧的肢体被撩拨绵软,失重一般坠落深渊,完全无法自持,任由眼前的人一寸一寸深入。周身热烘烘的暖雾,烧化了神智

    薰香缭绕,藕榭凉台。

    紫雾飘袅,迷惘倦怀。

    息栈踉跄挣扎,两手拼命拨开四周弥漫的白雾,伤口蹭到衾褥之上,无比清晰的疼痛,忍不住叫出了声。虚汗急喘之下强撑眼睫,纳入眼帘的是陌生寂静的房间。

    一张洁净床铺,两枚雕花小几,撩开帐子,透过拱门隔断,尚有宽敞透亮的外间。

    脑中一片糟浊狼藉,心头阵阵羞赧迷茫,忍不住轻声呼唤:“殿下?殿下是你么?”

    哪里有殿下。

    房内空无一人。

    这屋子,想必是那马师长的地盘。

    适才,难道是做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竟然还是春//梦!

    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盖着一领轻薄柔软的锦缎棉被。悄悄掀起被角,其下竟是遍身赤//裸,□。

    一道一道暗紫的伤痕,吐着稠黄和绛红的脓血,边缘被热水泡得发白,疼痛难忍。息栈强忍口中的呻吟,撑起腰杆,低头察看,两腿之间青紫肿胀,马鞭掠虐过的刺目惨状,简直没法看了!

    每一处伤痕,都抹了一层淡黄|色的透明药膏,清清凉凉,稍许缓解了热痛,聊胜于无。

    那马师长,难道还给自己泡了个热水澡?

    这人可真是愚蠢至极,难道不知道,小凤儿只要用了热水,歇两个时辰,恢复了体力,他就再奈何不得,还想治得住小爷?!

    还当真是泡了热水澡?刚才那个梦

    梦境中人如此清晰,亦真亦幻,柔软的唇,温存耳语,那怀抱真真切切就是殿下

    心头突然惊痛,想到身受重伤的大掌柜这时还在荒山野地夺路奔逃,自己这才几天没见着活人,就萌生了异心,竟然暗自做起春//梦,梦中与殿下云雨贪//欢当真是太对不住亡命天涯的大掌柜了。

    那一口醋缸若是知道了,还不得隔空杀来,把自己这颗脑袋拧下来!

    愧疚之余,做贼心虚地将自己前前后后翻检一遍,寻觅见不得人的脏痕劣迹,却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找到。

    悄悄伸手到后边摸了一把,疼得龇牙咧嘴,也分不清是被鞭子抽过的疼,还是在梦里糊里糊涂地遭人染指。

    正迷惑间,屋外人语喧哗,脚步嘈杂,房门轻磕门槛。

    息栈连忙卧倒,阖眼假寐。透过眼睫,恍惚看到人影在床边闪动。

    那人撩起帐子瞧了一眼,才一转身,喉间剧痛,一声哀嚎尚未出口,被卡进了脖梗子。

    息栈从衾被之下跃起,单手擒住来人的脖颈,二指扣住喉头要害。

    “别动!动一下就拧断你的喉咙!”

    “呃唔别”

    “你不许乱喊,我且问你,这里什么地方?”息栈稍微松了松手指。

    “唔,这,这是马公馆啊”

    “马公馆姓马的他现在人呢?”

    “师长大人他,他刚出门儿了,被军长大人给拎走啦”

    “何时回来?”

    “不知道军长大人有紧急军情商议,急着把师长叫走了”

    息栈大惊:“紧急军情?什么军情?难道是你们搜到了野马山的人,要去抓捕?”

    “呃,这,这,小人不知,真的不知啊”

    息栈心中顿时失望。本想今日会一会这马俊芳,跟他当面锣对面鼓地问清楚。这厮若当真打了歪主意,意图不轨,就一掌劈了他!若是没有,对方毕竟也算是从柴皮膏药手中救了自己一命

    “你们马师长为何将我置于此地,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小人哪知道”

    “方才在这房里是谁给我解了衣服,谁给我沐浴净身?”

    “呃小人真没看到,刚才就是师长一个人在这屋里,鼓捣鼓捣,半天都不出来”

    “小爷上一回在玉门关戳了他两刀,他难道不记恨于我?为何这般待我?”

    “这,呃,这”

    “别吞吞吐吐得,有话快说!不说小爷削掉你一层皮!”

    “别,别!师长大人就是吩咐说,让我们一定不要把你在这里的事儿张扬出去,尤其不能让军长大人知道”

    息栈满脑门子狐疑,实在想不通马师长行事为何如此古怪。想到适才自己昏迷不醒,那姓马的屏退下人,鼓捣什么?八成儿是在房中行了非礼之事

    心中不禁一阵犯呕。姓马的将自己以热水刷洗一番,想必就是嫌他遍身血污,又脏又臭,不好下手吧!

    窗外院落中一阵凌乱脚步,夹杂着木头枪托磕上硬皮军靴的闷响,有人在集合,有人在整队,还有人在换岗。

    息栈警觉,低声质问小兵:“屋外有多少人把守?有多少条枪?”

    “呃”

    “你说不说?!”息栈一手捂住那人的嘴巴,另只手二指发力,指尖抠进喉头两侧的软骨。

    小兵疼得眼球暴凸,面皮紫涨,上气不接下气儿,眼看着就要翻白眼,吐白沫。

    息栈心神一晃,脑中蓦然闪过马俊芳一双抑郁含愁、秋水连波的眼睛。

    一个令他厌恶的人,偏偏又长了一双令他过目不忘的眼。这人眼神之中,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睹之令人心绪不宁,挥舞不散。

    息栈使劲摇晃了摇晃小头颅,想要甩脱某种惊惧和悸动。

    莫名的惆怅,如绵延不绝的春雨,淅淅沥沥,敲打心头。

    心下忽觉有些不忍,手指缓缓松开了小兵的喉关

    玉门关至敦煌的官道上,一匹烈马撒蹄狂奔。

    马上的少年一身铁灰色军皮,一头长发盘在脑顶,用大壳帽扣住,帽檐压到最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尖如削的小下巴,嘴唇没有一丝肉色。

    身子在马上一颠一颠,马儿的每一次跃步,硬实的牛皮马鞍撞击着下/身的伤口,粗糙的马背与两条大腿内侧的伤口撕扯磨蹭,疼得快要昏死过去。

    军装内里已经被汗水浸透,汗滴“噼噼啪啪”自额头砸进马儿的鬃毛。

    死死咬住小唇,缓缓伏□子,两手颤栗地抱紧马儿的脖颈,痛感狠狠抽打全身的触角,一次又一次将息栈从渐已昏聩的意识中抽醒。

    林间窸窣响动,一声弦动弓鸣。

    “砰!”

    一颗拇指指甲盖儿大小的圆石,密叶间飞出,猛然击中息栈脖颈一侧的柔软。

    脖子剧烈一抽,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天旋地转,一头栽下马来,摔了个两眼昏黑,满头小雀环绕。

    小股马队自林间穿出,策马上前的年轻男子得意地吩咐家丁:“瞧一眼,是不是去敦煌送信的崽子!”

    手下之人掀开大壳帽,一头青丝从帽中泼洒散落:“呦!是个小娘们儿?”

    “不是马家军的兵?”

    年轻男人下得马来,搬过少年的小脸仔细一瞧:“唉?这不是息栈?息栈!”

    “少爷,这人谁啊?”

    “坏了,咱们打错人了!幸亏没朝着脑壳上打!”

    “少爷您放心,俺留着劲儿哩,死不了人!这是啥人啊?”

    “三哥的小媳妇!”

    “啥?这小娘们儿是三爷的媳妇?!哎呀妈呀,俺惹祸哩,三爷还不得拿枪点了我!”

    年轻男子气得一巴掌煽上家丁的脑瓢:“看清楚喽,这人是个小娘们儿么!你赶明儿在大掌柜跟前胡说八道,看他不点你的!”

    “啥子?三爷的媳妇不是娘们儿?!奶奶的,俺眼花哩,公的母的都分不出了”

    “别罗嗦了,还不快快将人抬回去看伤!”

    廊前燕过,衔泥点墙。

    窗底风吟,桂影诵香。

    石包城张家大院。

    “小栈哥哥,小栈哥哥!你怎么了呢,你受伤了么?呜呜呜呜!”

    息栈正在晨昏不知,满头星斗,闭目数羊之时,被床头一阵嘤嘤哭腔撼醒。睁眼一瞧,张家的小凤儿姑娘蹲在床榻跟前,两只白嫩小手揉着肿胀成蜜桃的水汪大眼。

    张小凤一见心心念念的俊俏小剑客终于转醒,破涕为笑,小肉手眼看着就伸到了息栈的鼻子尖儿上:“唔,小栈哥哥,你还痛不痛,给你揉揉,揉揉”

    息栈给吓得一激灵,又惊又窘,身子往后一缩,仓惶避开女娃娃摸上来的一只手,脊背就蹭上了褥垫,“咝咝”地抽疼。身上盖着轻暖的丝棉缎被,暗自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竟然又是光滑溜溜,不着寸缕!

    万般窘迫之下,迅速扽紧缎被,拉高至鼻尖,挡住涨红的面皮,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隔着一层锦被发抖,瞪视贴到自己眼眉前的小女娃:“唔,你别,别过来”

    张小凤抽着小红鼻子:“小栈哥哥,你身上好多伤呢,人家心疼死了呢~~~”

    息栈登时快要朝天喷出一口血,惊恐道:“你?!你这姑娘怎能这样呢!男女有别,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你没有读过圣贤书么,你竟然”

    “小栈哥”

    “你,你,你快些转过头去!!!”

    少年正在颤栗抓狂之时,老者的一声喝止自屋门口传来:“凤儿,不可胡闹!不要打搅他休息养伤,还不快出去!”

    张大稗子慢悠悠踱步上前,坐上了炕:“娃儿,伤得不轻啊,我给你上了些药膏,你养一养就好。”

    “多谢叔父大人救命之恩。”

    “唉,碰到是你,哪能不救?不救怎么跟我那急吼吼的侄子交待啊,呵呵娃儿啊,听叔说,你体质尚有些虚弱,脉象迟慢,体气寒凉沉郁。回头叔给你开个方子,附子、肉桂、炮姜、丁香、沉香几味,每日煎水服下,可缓解你的寒症,但是去不了根儿,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