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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19部分阅读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肉书屋

    的是,四条小腿竟也裹着充盈的白色皮毛,飘逸灵秀。

    马厩的伙计将这马引到一副铜质食槽旁。别的马大多吃秸杆,此马却饲喂苜蓿。没有其他马儿跟它抢食,这厮吃得慢条斯理,悠然自得。吃完了饭,伙计又拿洁具和浴品给它洗澡,竟是用混了香料的猪胰子。

    息栈鼻尖轻耸,闻到那一块藏青色的胰子里掺了洛紫菀。

    猪胰子是那时手工作坊里出产的洗浴用品,寻常百姓家都用,即是用猪的胰脏加入土碱和大油,搅拌捣制,做成个肥皂的形状,拿来洗手洗脸,还能防冻防裂。

    这匹良驹所用的胰子,当真与寻常百姓家的不同,只用鼻息探闻,就知内里含了蜂蜜、麝香、樟脑和冰片。藕荷色的洛紫菀花瓣捣碎榨汁,掺在胰子里,将这马儿的一身雪青色皮毛刷洗得愈发透亮醇郁,遍体柔香。

    息栈见这马骨肉亭匀,皮相华美,啼鸣清透,又得马厩管事的厚待,知晓定然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伙计,这马可是卖的?”

    “唔?当然是卖的,这可是俺们飞龙厩的宝马!”

    少年十分动心:“你要价多少?”

    伙计的两只小眉眼飞速在少年身上打量一圈儿,一看那一身破破烂烂的羊羔皮,不由得冷笑一声:“客官真心打听?只怕你出不起这多银子!”

    “你说说看?”

    “五百块大洋,不还价!”

    “五百大洋?要这多银子?”

    “客官您自己看好了,这是啥样的马!这样的神驹宝马,本地千里挑一,俺们飞龙厩的镇宅之马!”

    “此马可有名号?”

    “当然!俺们家掌柜的给的名字,‘雪影追云騠(ti)’!”

    息栈摸了摸怀里鼓囊囊的小荷包,心下郁闷了。

    五百块他是当真买不起,自己跟大掌柜出山做一趟活儿,也就分到二三十块片子,这些日子很用心地攒了一百多个片子,今日全揣在怀里带来了。

    这一百块也就能买下追云騠那两瓣肥肥壮壮的马屁股!

    镇三关晃晃悠悠走过来看了一眼,问道:“喜欢这个?喜欢就买呗!”

    “唔,我再去看看别的……”

    男人不耐烦了:“还看?你都绕了八圈儿了,马都给你看累了,你不累啊?!老子走得乏了,你赶紧的,别墨迹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就这个吧,看得出来是一匹好马!”

    一旁的马厩伙计撇撇嘴,轻蔑地搭茬:“哼,当然是好马!这位客官,五百块~~~!”

    镇三关黑眉一挑,走上前拎起马下巴,掰开看了看牙口,又前后左右打量一番,最后骑上去跑了两圈儿。

    男人骑马的姿势诱人地潇洒,肩膀斜侧,小腹收紧,腰杆韧道,胯间松弛,两腿牢牢钳制马儿的双肋。追云騠在他的胯//下欢畅清俊地迈步撒奔,甩头抖颈,惬意快哉!

    大掌柜翻身下马,缰绳扔给息栈:“马不错,就要这个!伙计,找你们管事的来收银子!”

    伙计一听这话,才知道来了出手阔绰的大主顾,瞳仁倏地瞪成两颗铃铛,比那两只马眼睛还亮还圆,忙不迭地应声而去。

    息栈连忙对大掌柜说道:“不要了吧,这马价钱太贵!”

    “不贵,老子给你买!”

    “……我不用你给我买,我要自己买。”

    “咋了?为啥不要俺给你买?”

    “我自己挣了片子的,怎好总是用你的?再说了,你时常私下用钱给我买东西,让其他伙计知道了,总是不好的……”

    “老子用的自己那一份儿片子,又没用绺子里的钱!”

    “……当真?”

    话说每个土匪绺子里分赃都有严格规矩,抢到的财物据实分配,任何人不得私自占有,也包括大当家的。土匪分赃叫做“分篇挑片”,一般是将收成拆分成九份:

    二成归公,作为公款,修建山寨,购买枪炮弹药;

    一成眼线,打点外边儿那些“照局”的、“插千”的,也就是绺子收买安插在村屯庄户之间的内线;(1)

    一成奖赏,奖励有功人员;

    一成抚恤,给躺了的伙计家里送去的卖命钱;

    最后剩下的四成,全部公摊。

    当然,公摊的时候是要按资排辈儿的,大当家分的最多,一般可以拿到五六个人份,四梁能拿到三四个人份,八柱也至少拿双份,其余崽子们各人领一份,新挂柱的伙计按道理只能拿半份,尚处“试用期”。(2)

    这也就是为啥当时新来不久的小息栈竟然做了八柱,立时就有人眼红嫉妒得给他喂辣椒烟——一个来历不明、上山不久的小崽子,竟然就敢拿双份片子!

    而绺子里的“六律”之首,大当家的若私吞金银财物,按律枪决!

    这一条在土匪窝里何其重要,匪首的位子不是那么好做的,底下养着一两千个手里拿枪管子的狼崽子,别人凭啥服你,认你做老大?

    手里活儿硬自不必说,所谓的“管直、胆壮”——枪法绝准,出手敢打敢玩命;另外还得规矩摆得正,赏罚分明,绝不贪赃私揽。这一点镇三关一向心里有数,给息栈买吃的、穿的、用的,自然是从自己的褡裢里掏私钱,供给小羊羔的花销。

    息栈仍然觉得有些不妥,跟男人说道:“即便如此,前日里在玉门城内中枪躺了的那三个伙计,你才不过给每人抚恤了三百大洋。这一匹马的价钱几乎抵了两条人命,说出去总是不好……”

    “这两码事!用绺子里的钱有七道八道规矩管着,抚恤的那一份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视同仁。老子这会儿用自己的钱,没人给俺定什么狗屁规矩,老子想咋花钱就咋花钱,想花多少就花多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你明白不?”

    息栈心下暖流涌动,暖意薰得他些微脸红,低声说道:“唔,我知晓的……只是,我又不是没有手没有脚,我自己挣了银子的……”

    俩人正掰扯着,马厩的管事和伙计一齐匆匆走来,二人一路点头哈腰,那表情形状与刚才已是大不相同。

    那管事的冲着镇三关一揖到底,陪着谄媚的笑脸说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是掌柜的三爷,来俺们这山野小店闲逛,多有得罪,三爷多多包涵!”

    镇三关面色一沉。一旁的息栈双目凛然,下意识地一步上前挡在了掌柜的身前:“你是何人?”

    “哎呦,这位小爷别误会,千万别误会啊!是俺家掌柜的让小人来跟三爷打一声招呼!”

    镇三关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家掌柜的哪位?”

    “呵呵~~~,三爷您往楼上瞧!”

    二人顺着管事的指点,抬头往对街的酒楼上望去,安西城最富贵的鼎丰楼,二楼凭栏处斜倚着一位身着貂裘皮坎肩,头戴貂皮帽的俊秀男子。

    这人下巴上那一撮狗皮膏药似的小胡子实在太好认了,可不就是芨芨台的大掌柜,“云中雁”柴九!

    柴九爷此时神态悠闲,居高临下,端起手旁的小酒盅,对镇三关颔首示意,唇畔擎起浅淡的一层笑容,面皮颤悠了一颤,内里的一块肉却还绷得紧紧的。

    镇三关面朝楼上,双手抱拳过左肩。

    这是土匪们惯常的施礼方式,且一定要两手上左肩。这些人最忌讳双手抱拳在胸前作揖的动作,因为那动作像是被捕了,戴手铐。

    镇三关转身问管事的:“这飞龙厩是柴掌柜的铺子?”

    “嘿嘿~~~,俺们掌柜的前些日子刚刚买进的……”

    “哦~~~,呵呵,回去跟你家掌柜说,俺镇三关恭祝他发财了!”

    没想到这柴九生意越做越大,竟已插手到安西,将关外最大一间马铺子都收了!大掌柜心下合计着,转身要走,却被拦住:“三爷您先缓一步,俺家掌柜的想跟您借个人!”

    “啥人?”

    “嘿嘿~~~,俺家掌柜的跟您身边儿这位伙计,有过数面之缘,想跟他借一步说话,掌柜的您看……”

    那管事的说话间拿眼神瞟向息栈,瞟得息栈顿时一愣:谁跟你们家柴皮膏药有数面之缘?!他找小爷我能有何话说?

    那管事的一脸巴结的笑容:“三爷,俺家掌柜只是借用这位伙计到楼上去叙叙旧,没别的意思,您别误会,两柱香的功夫,保准给您把人送回来就是!这青天白日的,您看……”

    镇三关未动声色,只迟疑了片刻,即对息栈一挑眉毛,用口型悄声说道:去吧,当心点儿。

    息栈冲大掌柜皱了皱鼻头,很是不悦。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搭理陌生人,怎的就不能帮我推掉呢!你们做老大的见面不谈事情,竟然拉着我一个“外码”的,我啥都不懂,谈什么啊?!

    息栈被引到鼎丰楼二楼的雅间。

    柴九爷仍旧安安稳稳地坐在栏边的梨花木小方桌旁,自斟自饮。窗畔斜阳掠影,男子一身鸦青色的缎袄和长袍,墨色团绣花纹透出晦绿鸦羽一般的明暗光泽,貂裘衣领携着一层淡淡的琥珀微光。

    息栈垂目上前,微微一揖:“柴掌柜找我有事?”

    柴九抬起薄薄的眼皮子,双眸迅速上下打量了一把,盯住少年的眼睛,冷笑一声:“小崽子,怎么着,我不叫你来,你还躲着不来见我了!”

    息栈一愣:“柴掌柜这是怎么讲?”

    “呵~~~,你上野马山不过才几个月,已经不认识主子了!”

    “……”

    息栈脑子里一岔,心中忽然明了,这柴九八成儿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了。自己这张脸,仍然是另一个人的脸。

    可是那王小七明明是马衔山孙二当家的人,当日据人说是插签柱手下的一个探子,怎的又成了柴九的人了?

    “小崽子,镇三关许了你多少好处,分了你多少片子?他许的好处,难道我柴九给不起?!”

    “柴掌柜这说的哪里话……我本来也不是您绺子里的伙计。”

    “废话!你收了我柴九的银钱好处,却不给老子办事!原来你崽子是收两家的银子,卖两家的眼线?!马衔山的人马家当,现如今都归了他镇三关,好啊,你个崽子手脚可真利索!”

    收两家的银子……

    卖两家的眼线……

    马衔山……

    脑子伶俐的息栈立时琢磨过味儿来,当初孙二狗追杀自己时不依不饶,定要置他于死地,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也难怪镇三关捉他上了野马山,也要将他刷洗了弄死。这号卖主求荣、晃门子的伙计,的确不能留!

    心下微微一动,于是说道:“柴掌柜,小人并没收镇三关的银子,那一回……只是意外跌入乱军之中,被捉去了野马山,逃脱不掉,受刑不过,只得归顺了他们……”

    “你不是真心归顺镇三关?”

    “……小的没依没靠,胳膊拧不过大腿,跟着野马山的大掌柜混碗饭吃罢了!”

    柴九眼中闪出两缕细致尖刻而又咄咄逼人的光芒,毫不迟疑地说道:“哼哼,那你倒是跟我学一学,他镇三关的野马南山,上山一共有几条路,哪一条是近路捷径?哪一条又是死路和陷坑?暗门在哪里?地道入口在哪里?大柜的居所是哪一间?后山又是通向何处?”

    柴九的问话,一条条、一句句都是要害,有些是息栈知晓的,有些就连息栈都不知道。

    息栈不动声色,垂头说道:“小的刚上山没多久,就是个没排号的小伙计,负责站岗值夜打更的。上山就认识一条大路,什么地道,暗门,这等要紧的关卡也没人知会我。”

    柴九心中暗自冷笑,值夜打更?你他娘的糊弄大傻子么!

    你若只是个不打眼的小伙计,镇三关怎会将你屡次带在身边,携你去玉门赴宴,还亲自带你来我这飞龙厩买马?哪个没位份的小伙计能这样跟大柜同进同出!

    想到这里,柴九笑道:“小崽子,今儿个让你跟我回芨芨台绺子,你干不干?”

    “柴掌柜若这样说,只恐镇三关不会答应吧!我一个小伙计,跟着哪个掌柜做活儿都一样,就是蹭口饭吃,您又何必因了我跟野马山的掌柜冲突?”

    “我直接跟镇三关要人,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嗯……柴掌柜到底想要我替您做什么,不妨直说?”

    “呵呵,我想要你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怕你吃着野马山的这碗饭吃上了瘾,不想撒手!”

    “掌柜的您吩咐着,小人尽力就是。”

    玉面柴九的两条细致朗目突然紧缩,眯细,射出两缕诡谲的光芒,盯紧了少年,如同沉渊中的两粒鬼火,暗夜中的一双狼眼!

    息栈垂头屏气,低眉顺目,表面上虚与委蛇,心中只在琢磨,这姓柴的土匪究竟想要做什么?当初打马衔山的主意,现下又打听野马山,若是想要对大掌柜不利,自己绝不会放过他!

    注:

    (1)照局的:在绺子外部,隐居于村屯和住户中间,专门从事打探官兵剿匪行踪等信息,设法安置受伤的土匪,也为土匪们购买军需物品。

    插千的:插千的有两种,一种是绺子收买的内线,这种人或是窑内的成员,或是村屯的人,为绺子提供详细的砸窑、绑票情报,包括抢谁家、绑那个人、行走的线路等等。另一种插千的是绺子中派出的崽子,装扮成货郎、小商贩、剃头的等等。走村串屯,侦查情况,暗留标记,向大当家的汇报情况,砸窑时前头带路,逃走时也带路。

    (2)挂柱:入伙,入帮,投靠某个土匪绺子。

    第四十六回揽故交柴九赠马

    鼎丰楼的二楼俯视着小半个安西县城。

    闹市之中车马络绎,飞龙厩的骝马骏骊,嘶鸣声声入耳。

    这安西都护府的地界本来防备森严,却因着前些日子附近几座城池的治安团在野马山损失惨重,不得不将安西的治安团调拨了不少人马驻扎敦煌、肃北等地。新的兵力军械还没有调配,这安西城反而防卫空虚,两个匪首大摇大摆地当街碰码,竟没有人发觉。

    若是往常在敦煌、肃北逛街,镇三关都不敢在外边儿施左肩抱拳之礼,这动作让稍微内行的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土匪!

    酒楼雅间。

    画檐之下斜斜地抖入一道阳光,打在粉墙之上,将柴九爷的身子抻成了颀长的一道灰色影子。

    柴九翘着二郎腿,悬在半空的一只脚在息栈眼前晃来晃去,这时眼角微眯,轻佻地用脚尖勾了勾,示意息栈上前几步。

    “小七崽子,我想让你在镇三关绺子里,帮我打听个事……”

    说话间喉音愈加放低,一颗头缓缓凑近了少年。

    渡入鼻息的是洛紫菀的香气。

    这姓柴的大老爷们儿竟然还用花花草草,沐浴香薰?

    息栈镇定地垂首附耳,不动声色,准备将这柴九爷的吩咐一一记在心间,回头就去报告给自家男人听听!

    柴九眉峰暗挑,双目中隐含不易察觉的狼烟,唇角滑出微沫般的一丝冷笑,这时突然伸出脚尖,探向少年的胯间,鞋底在息栈的大腿根儿上轻轻一抹!

    这柴九爷一身世家公子的富贵打扮,脚上穿了一双厚底缎面阔口鞋子,鞋面绣满金线,鞋底衲着浆水棉布。

    这一脚的动作十分迅速,脚尖飘忽,脚弓蕴藏力道。息栈防备不及,被抹了个正着,大腿内侧柔软的隐秘,如起电一般异样,立时惊跳躲开!

    息栈面色蓦然僵硬,又碍着屋内四角各杵着柴胡子的一名手下,只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柴九的神色不以为然:“怎么着了?小崽子,你还碰不得了?”

    “……”

    俊面男子的眸中暴出两缕鄙夷的神情,轻蔑地说道:“哼!小七崽子,你还不跟老子说实话?!从我柴九裤裆里爬出来的小兔崽子,你有几斤几两,身上有几挂物件儿,我还能不知道?你今儿个还敢耍老子!!!”

    息栈骤一听此话,倏然瞪大眼睛,怔怔看着柴九,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暗指,脸色顿时爆红。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诡谲之声。柴九身后站的扶保柱,凸出的一双眼球似螳螂的招子,嘴角漏出几声滛/笑,露出一嘴烟熏火燎的黄牙。

    而原本身姿悠然沉静、勾栏斜倚的柴九爷,脸色缓缓堕入阴冷。一双斜吊的俊眼,抽丝剥茧,赤/裸裸地盯紧少年面容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息栈突然一顿犯恶心,晌午时分跟大掌柜一桌吃得一碗臊子面和一碗甜胚子,此时自胃肠里往上翻涌,直想吐到柴九的脸上!

    “柴掌柜要是没别的吩咐,小人还是早些回转了。”

    抽身想要走人,门侧的两名伙计一左一右迅速挡住了去路。

    这时只听耳后风声骤起,寒气掠过后脑瓢子,息栈连忙一躲,转身接招,右臂下意识地格挡凌厉的掌风。

    柴九迎面而来,原本数步之外的身形,已然砸向面门。

    息栈没有料到对方手脚竟然如此利索,只后退了两步就被逼进了墙角。

    男子指力强劲,擒住少年的两只纤细手腕,固定到了头顶,一条腿楔进息栈两腿之间,将人挤在了墙犄角。

    两张脸近在毫厘之间,四目逼视,气息拂面。

    柴九爷身子上可既没有羊肉的腥膻,也没有三个月不洗澡的腌臜气味儿,却是一股淡淡的混合香氛,轻松地掠过鼻翼。

    这厮竟然把自己搞得香喷喷的!

    少年忍不住喉咙发痒,几欲作呕,勉强别过脸去,头一次发觉香气原来也可以令人不快。淡雅幽香的洛紫菀用在某些人身上,就是鲜花喂给了牛粪。

    只因从不习惯与并非自己主人的男子如此靠近,前胸相贴,四肢纠缠,气息相闻……

    息栈被对方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逼迫得无处躲闪,强忍怒火低声问道:“柴掌柜你,你这是干什么……”

    “哼哼,小兔崽子,你把老子耍得团团转,你以为我今日能饶得了你!”

    谁稀罕耍你啊?!

    你算哪一号啊?!

    息栈心中无奈,自己算是触了阎王小鬼的霉头,借尸还魂也就罢了,借谁的身子不好,偏偏是这个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待见的王小七!

    在孙二狗的枪口下侥幸逃得性命,又到镇三关绺子里的刷洗铁床上囫囵转了个圈儿,“快刀仙”的钢刀刀锋之下勉力斗得胜算,如今竟然又冒出来一个追着他要找他麻烦的柴皮膏药!

    面前这一名缎面黑衣男子,一张俊脸缓缓浮现出一层狰狞的怒容,眼眶透光,酱紫色的玉质瞳仁中电闪雷鸣,火星弹射。

    息栈感觉得到那两道穿透性的目光,一点一点剥扯着自己的衣物。身上的累赘物在炙热的逼视之下即刻间四散奔逃,仿佛不着寸缕,裸/裎于对方眼底,寸步逃脱不得。

    柴九适才说出的那句话言犹在耳,脑海中瞬间浮荡出某些不堪的画面,是自己被眼前这男人压在身下摆弄……

    虽然明知道这副身子原本就不属于自己,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它死、它活、它发霉、它烂掉都与自己无关。可如今,却因了一些缘故,已经渐渐习惯了用这个身子,依偎在某一个男人怀中暖颈求爱,云雨交/欢。

    因为大掌柜说过,喜欢自己现下这副稀松平庸的模样。

    息栈知晓自己一定已经满脸血红,因为他从柴九的眼底瞥见两抹赤色的红光。那两团赤焰逼近自己的面颊,火舌几乎要吞噬掉少年眼帘上两簇卷曲漂亮的睫毛。

    柴九阴沉着脸,手指间缓缓加力,低声逼问:“小兔崽子,是不是已经钻了镇三关的裤裆了?!”

    “……”

    “哼!他镇三关是比老子有钱还是比老子有物儿?!你说!”

    “……”

    这几句话问得息栈无法回应,可是在某些场合,不回应基本就相当于默认了某些事实。

    此时柴九爷的一副尊容,那怒火中烧,或许可以算作妒火中烧的表情,简直就好像是将自己媳妇或是宠妾与别人捉j在床!

    话说适才柴九坐在这鼎丰楼二楼窗边,将飞龙厩中穿梭的二人盯了个正着,亲眼见着那俩人躲在马棚子后边儿亲昵,简直气炸了肺!

    镇三关一只胳臂将少年箍在怀中,伸手探进娃儿的腰际,在裤裆里逗弄揉搓,揉得小娃子两腿在空中乱蹬,几乎要满地打滚儿。

    少年摇头嬉笑,滚在男人怀里,一脸一身的欢畅和得意,二人的亲密狎昵纷纷明明地流淌在男子的指间和少年的唇角。

    再次见面,这少年的面孔仍是旧人,却与往日里稀松平常的面貌有着天壤之别,神采和风情判若两人。细细致致的韵味,流淌于眼角;隐隐约约的媚态,浮动在眉梢。

    之前只是想利用这崽子做个眼线,如今再见,心中竟然生了异样……

    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小崽子眉眼间如此勾人心魂儿,端的是个俊俏媚人的小厮。

    息栈发觉自己实在很不擅长与别人做口舌上的纠缠,更何况他如今已经非常厌恶这个柴皮膏药,多一句废话都懒得说!

    傲气的小凤儿一向更擅长与别人动武,而不是斗嘴。

    柴九的一条膝盖此时径自顶向少年胯间,故意在柔软的要害之处辗转碾压,横行肆虐。双管齐下,施刑一般,折磨得息栈□痛楚难耐,冷汗淋漓。

    试图扭动挣扎,两手两腿却都被对方死死压合在墙壁上。男子的口唇就抵在自己鼻尖额角亵/玩,膝盖大腿不停地在胯/下蹭来蹭去。

    看来这王小七是不能再装下去了。

    再装下去,脑瓤子里那一根绷脆的神经线都要忍得爆弦了!

    柴九这时腾出一只手,伸向少年皮袄的领口。

    须臾之间,少年的两只手腕柔若脱骨,倏然游离了柴九的掌握,三根手指惊现男子手腕之上,触感如同鸿毛落雪,羽翼轻拂。柴九尚无反应,只觉腕上|岤道处被注入内力,整只手掌顿时麻了,脉力全失,从少年的颈上脱落。

    眼前的纤细人影儿像一只小白鱼儿,“哧溜”一滑,轻而易举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胸间剧痛,瞬间被击飞几大步,受袭时竟然都没有看到对方是如何出手,左胸两根肋骨之间的柔软之处,狠狠凹陷了下去,力道撞进心房,骨肉撕磨!

    息栈适才只用了五成的力道,毕竟顾忌到这人是芨芨台的大掌柜,平日里与镇三关见面时,彼此还算客气。

    男人之前千叮万嘱,不可违令擅行,不可自作主张,不可事事强出头,骑到他这位大当家的头上!因此即使要结果柴皮膏药的性命,也要等自家男人点了头才行。

    柴九大惊失色,踉跄退后,胸口如被捣蒜,腥气上涌。

    四周几名保镖和伙计一拥而上,电光火石之间,还未近得息栈的身子,没看清招式,就被某种力道四散弹开,纷纷跌落回屋子角落,四仰八叉,狼狈不堪。

    柴九俊面失色,印堂发黑,惊问:“你……你不是小七崽子?!你是什么人?!”

    少年眉心轻颦,细细的一对凤眼中闪烁着孩童的天真无辜,嘴角轻蔑地耸动:“柴掌柜与我有过数面之缘,怎么会不认识了?”

    “你,你手上怎么有功夫?”

    少年冷笑道:“怎么?柴掌柜以前竟不知道我有功夫?”

    “小崽子你……你唬我!!!”

    几名保镖拔枪出来,少年身形一晃,凌波轻鸾步,翩然出屋下楼,身后连几枚鸟毛也没留下。

    柴九以手掌极力按住胸中涌动的血气,怔怔地盯视息栈闪身而去的背影,一时之间难以置信,那个卑微怯懦、任人揉捏摆布的小娃伢子,如今竟然摇身一变,出手嚣张凌厉,眉宇不怒自威!

    心中暗恨,这王小七竟然从一开始就耍了自己一道,必定已经将芨芨台绺子的内情漏给了镇三关。

    这小兔崽子不除,难消心头之恨!

    一日不除,一日为心头大患!

    息栈在鼎丰楼对面儿的一间小饭铺里寻见了镇三关。

    那芨芨台大掌柜在鼎丰楼雅间小酌梨花春,而咱野马山大掌柜,在沙家羊肉小铺里灌烧刀白。

    男人在桌边坐着,一只脚架于长凳之上,津津有味地嘬着一块羊蝎子。

    面前摆了小半盆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羊腔骨。

    息栈以前从来就不曾想到,自己会对这样一个男人如此死心塌地,情难自抑。一看见这男人,就想干脆将自己变成他几根手指夹着舔/舐的那一块羊蝎子!

    大掌柜一见息栈回转,两眼顿时一亮,唇边笑意盎然,拿过一张油纸擦了擦沾满羊汤的两只手。

    男人低声问:“怎样?”

    少年悄声答:“回去说。”

    “那匹马要不?”

    “不要了!我们到别处去买。”

    一伙人正要离开,身后一声慢悠悠的吆喝:“几位留步!”

    只见芨芨台的柴大掌柜信步走来,脚底轻飘,衣襟袖口上几团鸦羽色的绣花盈盈墨绿,暗自流光。

    柴九爷笑道:“镇三关,怎的,来我这飞龙厩转了一遭,没有看上眼的?”

    “呵呵,给手下的娃儿买马,他没看上。”

    “哎呦,那可是柴某对不住二位,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可过意不去。我这里确实有一匹好马,你要是觉得不错,就把马牵走!”

    说话间,那飞龙厩的管事牵来了雪影追云騠。马儿猛然抖动了一把脖颈上顺滑的鬃毛,青云涌动,紫雾罩面,龙台傲骨,双精卓亮,确是一等一的好马。

    息栈用眼神跟镇三关示意,你口袋里片子再多,也别跟柴皮膏药这里浪费银子,爷有钱也不送给他!

    这时却听柴九开口说道:“呵呵,柴某适才与你手下这位小伙计相谈甚欢,依别不舍,我看他挺中意这雪影追云騠,这匹马柴某人今日就送给这娃了!”

    镇三关诧异地微微挑眉:“哦?柴掌柜这话咋说的?”

    “呵呵,这娃儿柴某看着欢喜,你要是不介意这娃儿骑我的马,就让他拿走!”

    息栈一听这话,窘然无语。

    这姓柴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你跟小爷相谈甚欢?你竟然还给小爷送马?你满嘴放屁!

    少年忍无可忍地说道:“这位柴掌柜,我一个小伙计,怎配的上这样的神骏。追云騠您自己留着,小人不敢要这马!”

    柴九压根儿就没有正眼瞧息栈,反而笑眯眯地盯着镇三关:“怎的,镇三关,既然娃儿喜欢我的马,你就让他骑走呗!”

    镇三关嘴角轻轻耸动,却没有丝毫笑意:“娃是挺喜欢这马,不过不劳你送,老子掏银子买了就是。”

    “别,别,柴某说好了是送,而且是送给这娃子的!柴某又不缺那几个片子,不过是五百大洋而已。”

    “俺镇三关也不缺那几个片子。”

    “那是当然,当然!你腰里别的那俩家伙,上等的好货,每把都不止五百!”

    柴九眼神尖锐,盯到了镇三关腰间的两把德产二十响毛瑟,知晓定是从哪一路正规军那里缴获来的稀罕物件儿。

    这玩意儿黑市上都买不到,野马山大掌柜别的不衬,就他妈的衬好枪!

    不由得有些眼红,是那种做土匪的对军火枪械的天生敏感和热衷追逐。

    这时,两个大老爷们儿的视线齐刷刷盯住了息栈,似乎都在等他开口。

    镇三关眼中是略微的诧异和探询;而柴九爷眼里浮动着某种轻狎之态,若有若无,挑逗着少年的面庞。

    息栈窘得咬了咬小唇,冲镇三关微微摇了摇头。

    那柴九却高声笑道:“呵呵呵呵,小娃儿怎的如此扭扭捏捏,咱二人既然是故交,老子送你一匹马算什么!镇三关,你不会这么不给柴某人面子吧!”

    镇三关面不改容:“这马确是好马,你可要点儿啥做交换?”

    “你这话说的!咱俩绺子的交情,不止一匹马吧!”

    “呵呵,你既然这样说,这心意俺就领了。”

    “哈哈哈哈!改日若再碰到这娃儿,柴某再来与他叙旧!某人告辞了!”

    柴九爷两脚飘飘然,转身而去。留下了雪影追云騠,一脸忿忿的息栈,和满脑门莫名的大掌柜。

    第四十七回骕骦归主露玄机

    斜阳映远山,白练飞云涧。

    赤峰栖翠谷,紫雾凝碧潭。

    镇三关的小撮马队带着“雪影追云騠”出了安西城,一路回转,沿途美景无边,美色在侧。

    一贯脾气倔犟的小凤儿,说什么也不肯骑那匹宝马。

    大掌柜侧身摆头问道:“咋了?喜欢这马就骑上呗!”

    小包子脸气呼呼的,嘟着嘴道:“不要!你给别人骑就是了。”

    “五百大洋的好马,给别人骑,老子还嫌舍不得。”

    “那你不如将它拿去卖了,换五百大洋回来!”

    “咋个,那今儿出去转了一遭又白搭了,老子还得再去给你寻么一匹马!”

    “那你就再寻觅一匹么……我不要那姓柴的送的!”

    话说当日柴九和息栈“叙旧”,叙了何止两柱香的功夫,足足有半个时辰!

    镇三关在那沙家羊肉饭铺里等得心烦意乱,嘴里吸溜着羊蝎子,脑子里琢磨的全都是小凤凰,眼光止不住地飘向鼎丰楼的二楼。

    遥遥见那柴九一直端然斜倚在勾栏边,想来是正在与屋内人讲话,从楼下的位置却看不到息栈的身影,难免心焦。又不好着人去催,对方青天白日

    “借”个伙计叙话,不能显得自己小气了。

    终于将小羊羔等了回来,却是连人带马,一齐来了!

    作为玉门关外三大绺子之二的野马山和芨芨台,皆是多年经营,人多势众,家底丰厚。这二位大掌柜自然都是腰里多金,出手阔绰,五百个片子当真不算什么,兜里一抓一大把的散碎零花。

    问题不在于钱多钱少。

    问题在于柴九爷点了名儿的非要赠马给小息栈,你不要还不行,硬塞给你,着实让镇三关心里纳闷儿。

    这柴九爷其实也是自作聪明。

    他以为镇三关早已从王小七这处知晓了当日之事,殊不知此王小七已非彼王小七。他跟息栈这一通威逼利诱,反而露了相。

    欲求而不得,欲罢而不能,愤恨之下,不想让这少年的日子太好过,因此才想出这么个赠马的路数。明着是送马,其实是向野马山的大掌柜叫板——这小崽子本就是柴某养了撒出去的眼线,跟柴某也有一腿,这样的破烂物件儿你还带在身边,你镇三关不嫌丢人?

    大掌柜终究是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从马上凑过头,低声问少年:“柴胡子为啥将马送你?”

    “我怎知道?那姓柴的也不是个好人!”

    “呵呵呵呵,老子当然知道他不是啥好鸟!土匪能是啥好人!”

    “唔,你也是土匪……你就不一样么……”

    镇三关面露得意之色,深深地看了息栈一眼,从细细的眼角看到软软的小耳垂,顺着脖颈直往衣领子里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