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第16部分阅读

      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 作者:肉书屋

    :“我和她两个,你究竟是中意哪个?”

    问完这话又觉得自己如此愚蠢,那女人禞饬耍《怨泛驼柘蚶幢梢牟恍嫉南酵ぃ醯穆俾涞饺绱擞顾撞豢埃谷挥敫鏊廊苏绯源祝?

    再者说,大掌柜这样的男子,平日里若有个把看中的女人,简直再正常不过,难道还只能宠自己一人?未免贪心无度……

    镇三关收敛起脸颊上的些微暖意,沉着脸注视息栈。

    凝重的表情顿时令少年忐忑不安:“你还是中意女人的,是么?”

    “老子不中意女人。”

    要不然俺镇三关怎会三十好几的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花些银子嫖一把,泻泻火,这半辈子就从来没想过,要把哪个女人娶回家做自己媳妇,要跟哪个女子共度一生!

    “……”

    息栈愣愣地看着大掌柜,难道你这厮中意男人?你有过别的男人么,你也不像啊……

    镇三关似乎知晓少年心中的疑问,嘴角不屑地抽动,哼道:“老子也不中意男人!从来就没想过,竟然跟个爷们儿整这种烂事儿!”

    大掌柜说这话时,简直是咬牙切齿,眉目中透出恶狠狠的神情,像是要一口吞掉眼前的小羔羊。

    声音突然沙哑无力,瞳孔中的光芒径自醇厚醉人:“老子就是很稀罕你……看见你就喜欢,就想要你,想把你剥光吃了,你还偏要来招惹俺,你自找的……”

    息栈在这之前,从来不曾奢望,可以从眼前这男人口里,听到如此直截了当的表露。更不会想到,他竟然说,他就只稀罕自己,再没有第二个人……

    一时之间百端交集,千般悱恻,不知是哭还是笑,一颗心顷刻淹没于胸中波涛汹涌的情绪之中,溺水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

    原本只是想求个依靠和念想,哪曾奢望过独宠和专爱?自己这人性子一向乖张孤僻,行事又刻薄凌厉,不给别人留余地,偏偏这一遭还托生成这样一副凄惨落魄的模样,当真配得上对方如此专注的深情?

    心中竟自觉得对不住这男人。若是能上一世就遇上他,若是能让大掌柜见到那青衫燕袖、衣袂飘仙的小亭儿的俊俏模样,那他还不知要有多欢喜……

    上一世……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令息栈心魂惊惧,恍然发觉,自己对这男人已经痴迷到如此地步!

    上一世,是无从选择,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人比米贱!

    这一世,这男人,终究是自己选的,是真心托付,想要长相厮守……

    上一世,是为奴为宠;这一世,终于可以为人,与心中所爱之人交颈欢好!

    富贵生死,皆是浮云。帝王将相,归于尘土。

    今世有缘,凭栏偎首。青山白水,勿念东吴!

    鼻子发酸,眸中盈满,息栈将脸贴上男人的胸膛,声音哽咽:“我以后,再不惹你烦恼……以后听你的话,一切都听你的……”

    大掌柜面颊上冰雕一般的刻痕,缓缓融化,喉间心上,柔软异常。

    用掌腹抚过息栈的面颊,贴合着耳畔脸侧一弯小巧动人的弧度,注视了许久。两道深眷的目光,已将面前一张乖巧动人的脸刻于眼底,凤目之中每一缕旖旎的柔色,每一处清俊的风情,全部烙印在金棕色的瞳仁深处。

    唇凑上去,柔和的唇纹暗暗摩挲着息栈额头伤处缠绕的纱布。

    这是他身体最柔软的部分,想抚慰他曾经遭受的伤痛,额上,心间……

    这是他一次又一次因了他经历的苦难,也就是这般,一步一步,将他拖入这份铭心的钟爱。

    唇缓缓划向眉心,在那一点灵秀之处,郑重地印下难得温柔的一枚痕迹。

    从未对女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炙热,浓烈,深刻。

    吻痕穿透了息栈的额头,顷刻间将少年的小头颅融化……

    《待续》

    《凤过青山 中》by 香小陌 339k

    第二卷

    第三十八回沐香汤摇鸾转凤

    从某一个清晨开始,绺子里的伙计们简直像是看西洋镜一般,发现他们的威风凛凛、炯炯有神的大掌柜,竟然拎了两只水桶,颠颠地跑到半山腰的小瀑布打水去了!

    大掌柜拿一根扁担挑着两桶水,一路往寨子里走,路遇步哨、驴倌、羊倌、马号的无数诧异目光,闷着头也不吭声。掌柜的不言语,闲杂人等也不敢随便多嘴。

    哎呦喂,竟然还是两三天打一次水!

    啥时候边关大漠的西北风转了向,变成了水乡扬州的东南风了?!

    当然,众人也很快发现,掌柜的这水不是提到自己屋里,而是直接拎到小剑客房内……

    屋中。

    大掌柜嗤之:“你咋个这澡越洗越勤,昨儿刚洗完,今天又洗?你把山底下那一条党河都快给洗断流了!”

    “唔,那个,昨夜……要洗的么……”

    男人的眉头顿时拧起:“你是嫌老子脏么?碰过你了你就洗一遭?!得,老子以后不碰了,你也甭糟践这些水!”

    大掌柜撂下一桶烧热的水,一桶凉水,扭身正要走人,少年急急地蹿下床追来,一只伤脚行动不便,一蹦一蹦地满地乱跳。

    “不是的,不是!没嫌你……”

    息栈抱住男人的腰杆,两手牢牢地攥了衣襟,呼着热气的小嘴讨好一般拱上大掌柜的脖颈:“我,我要清理一下的么……”

    镇三关重重哼了一声,一条胳膊将息栈搂在怀中,温热的手掌抚摸少年的后心。息栈在房中只穿了单薄的中衣,隔了一层衣料,激|情之后的身体如一枚甜润可口的库尔勒香梨,品之汁水四溢,抚之爱不释手。

    男人低头用嘴唇含住小鼻尖,吮了一把:“嗯……俺给你洗……”

    息栈皱了皱鼻子,鼻尖在男人的齿间耸动,小声说道:“唔,不要了,你先出去逛逛,我一会儿就洗好,待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怎么着,还避着俺?哼!”漆黑色的双眸闪出猛鸷的危险目光:“你全身上下老子哪里还没瞧过,你还躲个啥?!”

    “不是么……我,从来都不在人前洗澡的……”

    “废话!你当然不能跟别人面前洗,只能老子看着你洗!”

    大掌柜不由分说,将人横着抱起,坐到炕上,将小羊羔放在腿上蜷着,剥开他身上的衣服。

    天已近晌午,和煦的阳光铺洒一地的温暖,温柔地挑逗空气中徜徉舞动的浮尘。

    息栈赤身坐在男人膝头,神态温顺,脸色却已绯红,一点绯色先是聚拢在翘翘的小鼻尖,之后缓缓晕染双颊。

    白日头里,相较于夜里上了炕,那感觉,毕竟是不同……

    男人像是逗弄一只小狗,伸出几根指头,在息栈身上爱抚,从脖颈游移到胸肋,小腹,再到大腿根,弄得息栈又麻又痒,嘴巴和四只爪子一起上咬下挠,在膝上笑闹,打滚儿,似一只因受宠而身心欢畅的小兽。

    身子轻放进浴桶,只将那一只仍旧缠着白布的脚丫翘在桶沿儿上。

    阖上双目,周身浸泡于滚滚热浪,恍然感受到两只粗糙劲道、布满枪茧的大手,悄悄掠过后脑,抚上脖颈,两掌合握,卡在两道锁骨之上,悍然扣住了喉头。

    少年唇角翘起甜腻的弧度,头颅搁在桶沿,湿润白皙的脖子扬起一道违和的线条,将自己柔软的要害毫无戒备地曝露给男人。滴滴热水和着汗珠,沿着下巴滑落喉头,在男人手指间清脆跳跃。

    大掌柜将皂角在水中泡过,捻碎,涂在少年打湿的头发上,帮他洗头,口中不满地嘟囔:“真能整,整到伤口都泡烂乎了,就消停了!”

    皂角的液体和着温水,揉搓出细细淡淡的一抹泡沫,十个指头慢慢插/进湿漉漉的发丝,轻轻揉着,就如同昨夜在炕上,将这颗小头颅填在胸中,揉搓那一拢润滑的青丝。

    息栈的额角和左耳仍然贴着纱布,伤口虽已愈合,却不能沾水。

    大掌柜的十个指头都沾了皂角液,只得用掌腹蹭掉沾在纱布上的泡沫,又用两根指头将额角的发丝挑起,聚拢到一处。

    “小羊羔,这都民国二十二年了,你这条猪尾巴啥时候给咔嚓了去?”

    “为何要剪掉,我要留到齐腰呢!”

    “齐腰?!…头发那么长你以后咋个洗啊?”

    息栈侧过头去,冲男人斜睨了一枚如丝的媚眼儿,笑得天真而得意。

    大掌柜立时就郁闷了,朝天翻了个白眼:齐腰……然后你就成天让老子给你洗头?!

    前日里答应的那句“老子说话算数”,这时简直他妈的就想反悔了!

    男人冷哼一声:“你以前留那齐腰的长头发,也是每回都用别人给你洗头?”

    息栈心头一动,眉心轻抿。

    以前……

    以前哪里会有人给我洗头发?我是个伺候人的,服侍别人沐浴洗头洗脚,上炕揉肩捶腿,哪里能让别人伺候了我?

    你曾说我这一世,少爷的身子,土匪的命。殊不知,上一世,息栈是少爷的心,为奴为嬖的命。已经认命了,心淡了,却在这里不期遇见了你。

    抬眼看向大掌柜,男人正蹲在浴桶边,两手扎扎着侍弄自己的头发,两枚专注的瞳仁几乎对在一起,脑门上已经洇出了汗。

    心下的一股暖流,窜得两颗肺都鼓鼓涨痛,忍不住凑上前去,照着心爱的男人的脸颊和下巴,用力亲吻了几下!

    这一吻可好,满脑袋的泡沫,蹭了男人半张脸。大掌柜下意识地用手去呼撸,这一呼撸,整张脸就全是泡沫。

    坐在桶中的息栈“咯咯咯咯”笑了起来,细细的眼眯成两道闪烁异彩的虹,像个耍无赖得了逞的孩子。

    男人火大,劈手就是一掌,少年忙躲,俩人一个桶内一个桶外,四掌交锋,四腕纠缠,一时间浪花飞溅,好好的一桶水被搞出来一半!

    息栈站起身来,弯下腰,将长发浸没水中,俩人的四只手一起,漂洗掉发丝间的泡沫。

    皂角液浸泡过的小身子,滑不溜溜,腻手,腻心。遍身罩了一层晶莹的水膜,借着午后浅橘色的阳光,周身腾起一股琥珀色的暖雾,清爽的潮气充斥鼻息。

    白皙的一条腿仍扎扎在桶外,细细的腰肢撑起窄窄的两瓣小臀,朝天撅起,随着手上的动作轻盈晃动,晃得大掌柜心头燃起一道邪火!

    他奶奶的,你能不能别晃了,别这么勾人?!

    如此放//荡滛//靡的姿势,出落在这少年身体上,却显得无比纯净可爱,如同一头皮毛雪白,在主人怀中腻腻蠕动的雏兽。

    可是,纯净可爱并不意味着,男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还能忍得住不兽/性大发!

    捞起漂洗清亮的一头乌发,两掌一绞,快速拧干,随手就给打了个结!

    垂头而立的息栈正纳闷儿呢,你给我头发打结干嘛?!突然股间一痛。

    “唔……你别,我才洗干净的呢……”

    “老子待会儿再去给你打水……”

    【俺是横行无忌,人人喊打的大螃蟹,吃掉900字】

    火龙爆发的刹那,大掌柜仍然不忘一只手掌托住息栈的伤腿,怕这小羊羔身子失控,将小脚丫再给杵折喽!

    这几日新结欢好,消耗过度,又刚被热水浸泡熏煮,全身的力道随着汗水四散蒸发。息栈彻底失去了意识,湿发散乱,四肢瘫软,口中呓语,半个身子漂浮在木桶中颤栗抽搐,荡起水中的咕咕波纹……

    还觉得不过瘾,大掌柜将湿漉漉的小羊羔抱到炕上,压在身下,吸允啃咬脊骨上一道细嫩的肌肤,手指挑逗着少年胯//下释放过后已绵软无力的幼嫩小雀儿,将昏迷中的人儿慢慢弄醒。

    胸腔中某种金属摩擦的低沉轰鸣:“嗯……息栈……息栈……”

    息栈呓语:“鸾亭……”

    “啥?”

    “嗯……唤我鸾亭……”

    男人挑眉:“这啥玩意儿?”

    息栈将脸埋在男人肩窝,神情竟有些羞涩,喉间轻轻喘息:“嗯,息栈小字鸾亭……当家的,以后,出了门呼我的名,在屋里,若没有外人,就唤我鸾亭好么……”

    大掌柜气哼哼地暗自瞪了息栈一眼。

    哎呦喂,老子认识你以后才搞明白“息栈”这俩字是几横几竖,这“鸾亭”这俩字……你饶了老子吧!

    你们汉朝人拽个什么拽,拜皇帝老子用一个名字,回到家一个名字,吃饭一个名字,放羊一个名字,洗澡一个名字,拉屎一个名字?搞那么多名字干嘛?!

    合计着,哼道:“俺就叫你小羊羔,咋样?”

    “唔……”

    “老子就喜欢这羊羔肉……以前没认识你,老子最好那老王家的爆闷羊羔肉,那个香啊,嫩啊……见着你这小崽子以后,就最好你这一口,比那爆闷羊羔肉还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息栈“咯咯”笑起来,孩童一般温顺地抱着大掌柜的脖颈。

    鸾亭这名字,以前被无数人呼来唤去……

    小羊羔这名字,却只有这男人这样亲热地唤他……

    做那个色冠长安的息鸾亭,滋味当真不如做这个其貌不扬,却被男人捧在掌心呵护,日夜怜爱的小羊羔……

    小羊全身滋润舒坦,心满意足地躺在男人怀中,轻声问道:“那,当家的,可有名讳?”

    “呵呵~~~,老子行走边关就报号镇三关,没几个人知道俺的真名。”

    “……”

    “赫连宇。”

    “唔?当家的果真姓贺?”我道你那天在阿克塞报的是个假姓!

    “老子不姓贺,老子复姓赫连,单名一个宇。”

    赫连……

    赫连???

    这姓氏听起来怎的如此耳熟?

    息栈拉过棉被盖在二人身上,寻思了半晌,迟疑地问道:“当家的祖上,不是中原汉人?”

    “不是。关外人。”

    “圣上那一年,为开拓西域疆土,采得凉州大漠中的乌金矿,占得鸣沙山下的淬火泉,曾派大将军郭昌出征西域,据闻,灭掉了氐人一个名唤‘仇奴’的王国,在仇奴的属地设置了敦煌郡和酒泉郡。那王国的国君,可是复姓赫连?”

    “嗯,听四爷跟俺提过这段。”

    “那国君名唤赫连馘(音“国”),是个硬朗的汉子。氐人的军队败于郭大将军的铁甲骑兵,赫连馘遣散了部落民众,让氐族男子护送老幼妇孺逃入大漠深山,自己留在城头拒敌,城破之时烈焰冲天,赫连馘坠城楼殉国……”

    “嗯?呵呵~~~,你跟丰老四讲的差不多,老子记得是这个意思!”

    息栈伸手拿过自己的宝剑,身子跪在床上,痴痴地看着剑,对大掌柜说道:“郭将军取了那死去的国君身边的剑,献给了圣上。圣上甚是喜爱,视为绝品,后来就赏给了太子殿下,再之后……”

    “呵呵~~~,这剑是挺好用哈,俺看你削人削得挺带劲的!”

    “你,你早就知道了?”

    “怎样?”

    “……那赫连国君,可是你的先人?”

    “这事儿老子就不知道了,这都隔多少年了,老子上哪儿寻先人去?”

    “唔,当家的若真是那位赫连国君的后人,那息栈的剑,岂不是应当物归原主?”

    大掌柜这时一把搂过息栈,塞进棉被,按在自己怀中揉搓了一把,笑道:“哈哈哈~~~,啥物归原主不原主的!别说你这剑了,你都已经是老子的人了!你还有啥玩意儿不是俺的,啊?你说啥不是俺的?!”

    笑声在男人光/裸的胸腔子里转过几道,化为一阵沉沉的轰鸣,振得息栈小脑门发麻,耳边嗡响,心情不由得恍惚。

    这时听得男人在头顶低声说道:“息栈,老子的大名,没几个人知道。俺把你当俺的人了,不想瞒你。你心里记着就好,别出去说,明白不?”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

    息栈因了手中鸣凤剑的缘故,径自觉得自己跟这男人又近了一层似的。或许真是前世有缘,今生有份,如此说来,自己当初拜山时立的两句誓言,竟成了谶语!

    剑若真是他的剑,人定然是他的人,绝无二心……

    这一世追随大掌柜左右,仗剑横枪,行走江湖,同生共死,快意恩仇,也不枉息栈溺毙于忘川之水,孤身飘零这荒芜乱世之中。

    真真是,

    一树寒枝栖月影,满山翠色倚朝霞。

    党河饮马听风鼓,不误逍遥处处家!

    第三十九回玉门宴兵匪密谋

    早春三月,山梁卧雪。

    嫩芽抽头,老树推枝。

    野马山的大掌柜悄悄下山遛跶了一圈儿,人不知鬼不觉,等到县城里的治安团醒过味儿来,从敦煌城里追到城外的黄面铺子,又从黄面铺子追到肃北城的甜品摊子,一路鸡飞狗跳,却不见土匪头子的踪影,气得跳脚!

    没过半日,玉门发来了海叶子,请河西走廊三大绺子的掌柜去城里赴宴吃酒。(1)

    野马深山的山谷场院里,黑炮头支了张桌子放局子,一帮小崽子们闹哄哄地跟着押宝,闲来无事,耍钱取乐。

    有家有老娘的人,分来的片子,拿回去给家人;而对于那些没家没娘没亲人的崽子,进山做土匪挣来的大洋,怎么划拉来的,再怎么给踢趟出去,喝酒,赌钱,或者进城去会会小娼/妇。

    屋内。

    息栈这时盘腿坐在炕桌边儿,吃完了驴肉拌黄面,又捧起大海碗,呼噜呼噜刨地一般,刨完了一碗甜胚子,又要吃第二碗。

    吃相如小饕,唇角和鼻尖挂上了几粒甜麦芽。

    大掌柜斜斜地靠在炕上,哼道:“悠着点儿吃!一顿都给吃没了,老子不给你买去了!”

    “咯咯~~~,好吃!”少年咧开嘴笑着,一颗小头几乎都埋进了碗里,将碗底舔了个干净。

    大掌柜撇撇嘴,还是没忍住,拎过小脑袋,把息栈的鼻尖、嘴角、小舌头全部舔了一遍。一枚小舌进了口就变成小蛇一般,钻来钻去,在男人的齿缝中欢欣蠕动,还带着香醇的甜星儿。

    “当家的,你怎的自己下山去买这些吃食,惊动了那些兵,有个不测可怎生是好?”

    “怕什么!”

    “以后找个眼生的伙计去买么,城里认识你的人太多……”

    “要是给绺子里采买什么家什,自然不用老子亲自去。给你一个人买东西,俺不想劳烦别人。”

    “唔……”

    息栈心中暖洋洋的,两枚膝盖一路蹭蹭蹭,蹭到男人身边儿,一头羊毛热烘烘地滚到大掌柜怀中。

    “今日一早在大厅上收的那封信,你当真要去赴宴?”

    “嗯。”

    “就不能不去?”

    “呵呵~~~,马云芳不是请俺镇三关一个,是请三大绺子的掌柜。那俩人要是都去了,就俺没去,以后恐怕这日子就难过了。”

    “宴无好宴,分明就是鸿门宴!当年高皇帝赴楚霸王的鸿门之宴,若无项伯、樊哙襄助,得以全身而退,哪有日后的汉家天下?那姓马的既然是领命剿匪的朝廷命官,与你为敌,怎么可能真心诚意邀你赴宴?”

    “嗯,老子也知道。”

    其实谁不知道?可是用丰老四的话来讲,这姓马的若是单独宴请某一家绺子的掌柜,那他抬着金子去请人家也未必乐意去。他偏偏是三家的掌柜一起请,这样一来,谁若是不去,就只怕那马云芳会使出什么花招,联络另两家绺子来找自己的麻烦,到时候以一敌三,那简直是没有活路。因此三家绺子的掌柜,都只能硬着头皮去赴宴,好歹听听这姓马的到底要放个什么屁话!

    息栈仍然不甘心:“就不能找个人代替你去?”

    “笑话!谁替老子去啊?”

    “……你只要点个头,我替你去,看那姓马的大官要做什么!”

    “胡闹!你算老几啊,你个小娃子有排号么?你给俺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息栈哪里肯在家里待着,蹿到怀中软磨硬泡,一定要跟随大掌柜同去。

    “我的脚已经痊愈,真的,比以前还好用的!”

    “不成,歇半年才能出山做活儿!”

    “你不让我跟着,我不放心你……”

    “你跟着去了,老子还不放心你呢!”

    “唔,你小瞧我……”

    小爷的脚丫不过是被子弹弄了个贯穿伤而已,取出弹头,再涂了咱小凤儿独家秘制的金疮药,早就好利索了!

    小凤儿气鼓鼓地瞪着大掌柜,眉峰一挑,忽然腰肢拧动,脚腕一使力。

    大掌柜只觉得土炕微微一震,怀中只剩下几撮鸟毛儿,人已经不见了!

    迥然抬眼寻觅,门板边儿那一枚窄窄的小窗,窗棱子“吧嗒”一翻,白光一闪,似有活物蹿出窗外!

    男人骂道:“他奶奶的这小崽子!”

    “崽子”二字话音刚落,窗板再响,那小崽子的人影就应声蹿了回来。

    那一只曾经受伤的脚轻盈地落在炕上,空中抻成细长的凤身,倏然回落,又缩成了一副软绵绵的雏鸟模样。大掌柜定睛一看,息栈怀中竟然还抱了一坨蠕蠕抖动的白乎乎的小团子。

    小白团子似乎刚刚从睡梦中惊醒,骤然不知身在何处,面露惶惶无辜之色,“咩咩”叫唤着,四蹄乱捣。

    门外老远处传来羊倌倌的一声惊叫:“唉?俺的小白白呢?刚还在这儿打瞌睡呢,咋一转眼不见了?谁偷俺的小白白啦?!……黑狍子,一定是你偷了,你快把小白还给我!!!呜呜呜~~~”

    大掌柜的一双眼睛眯成了两道卓然的缝隙,霸道而凌厉,唇边却分明泛起一丝欣赏的笑容。冷哼了一声,抽出腰间两把枪扔给息栈:“你一定要去,就把这枪换上,把你那枪给俺用!”

    “唔?这不是那两把缴获的好枪么,说是西洋来的新鲜物件?给我用浪费了,我又打不准。”

    “哼,俺就知道你打不准,所以让你用这个!二十响的,两只手四十响,足够你糟践的,打完四十发你总能给俺命中个仨瓜俩枣的吧?!要是再中不了,就只能让你抬着机关枪上阵了!记得回头在身上背一筐子弹!”

    大掌柜说完仰头哈哈大笑,气得息栈小脸红红,骑到男人身上又啃又咬,打滚撒疯……

    夜色落下沉幕,星叆爬上山峦。

    大掌柜将怀中小羊羔的一颗脑袋拔了出来,低声说道:“俺回去了,你早点儿歇着,别闹腾。”

    “唔?别走行么……不能一起歇么……”

    “哼!俺也不能天天跟你这儿腻歪着,俺那屋子早都整饬好了!”

    “嗯,那明天我去找你说话……”

    大掌柜下了炕,临出门还不忘拎走了可怜兮兮趴在炕脚,缩成一坨白棉花的那一只真羊羔!

    受伤是因祸得福,息栈这段日子跟大掌柜朝夕相处,竟已经习惯了每晚蜷缩在这男人怀中睡去;习惯了从厨房中端出一碗热烘烘的汤圆,就有人等在屋里,急火火地下筷子要吃,不给他吃,他还追着你跑……

    以往夜夜独守空床,与牛皮、裘帽作伴的冷清时节,连同那隔世伤情,都已是过眼云烟。

    现如今不枕着大掌柜的胸膛或是臂膀,没有这男人的体温暖着身子,卧不安枕,夜不能寐!

    这就叫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春风渡晚,杨柳无依。

    玉门摆宴,鸿信有期。

    知晓这帮土匪头子们,是坚决不会乐意跨进边区警备司令部的大门,这一场宴席摆在了玉门县城最络绎繁荣的天关醉华楼。

    三路匪首各自都带了绺子里的一队精壮人马,这次既然怀中揣了马大军长下的帖子,难得不用摸着黑蒙着面走夜路,因此毫不客气,大摇大摆开进了玉门关。

    驻防玉门关的那位刀疤脸彭团长,跟三路土匪都是老熟人。

    上一回奉命围剿马鬃山,被陆大膘子花钱收买了内线,半道儿就给劫杀了个干净;围剿芨芨台,被柴九抄后路点火烧了尾巴;围剿野马山,连山都没爬上来,寨门都没见着,帅气大掌柜的尊容都无缘一睹,直接在七拐八拐的山涧中就迷了路,在陷马坑中栽了个惨不忍睹!

    这彭团长今儿个竟然骑着马在城门口迎候,一身灰皮熨烫得硬扎笔挺,一顶军帽的帽檐都翘到了天上。

    “几位掌柜的,呵呵~~~,来了哈,天寒地冻,道儿远风大吧?!进了城门往左拐,天关醉华楼的伺候!”

    一副嘴角往下抽动着,咧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皮笑肉却不笑。一条淡青色的蜿蜒刀疤,斜斜地犁在脸上,分明诉说着愤懑:奶奶的,老子跟你们是往日有冤,近日他妈的也有仇啊!

    息栈将长剑用绸布包裹好背在背上,跟随镇三关身后,眼睛不时瞄着咫尺之距的大掌柜。

    掌柜的这回穿了一身灰色山羊皮的皮袄和皮裤,外罩鹿皮坎肩,脚蹬及膝长靴,脑顶上不同以往地只扣了一顶窄沿儿的圆毡帽。这一身匪气十足的行头,搁在这男人身上,真是量身定做,衬得一副宽肩长腿的硬朗身板,人群之中很是瞩目。

    镌刻着密织网纹的一双眼角隐含笑意,透出只有息栈一人能读懂的某种滋润和畅快。

    一进天关醉华楼,迎面又碰上了马鬃山的一伙人。

    陆大膘子这次仍然裹着他那一身金黄|色的貂皮大袄,圆骨隆冬的脑袋上却扣着一顶狼皮遮耳帽子。将华贵温润的金貂与凶残暴虐的恶狼集于一身,那副窘然的效果,就如同陆大掌柜这尊肥猪一样臃肿的身躯,却偏偏配了一双鹰鹫一般炙猛又精明的小红眼睛。

    这厮浑身上下永远都缺乏和谐感!

    息栈与黑狍子一左一右将自家大柜护在当中,连同三四个精明能干的伙计,一齐进了大厅。

    天关醉华楼整座楼都被马云芳包了一天,由他的亲兵卫队包围把守。

    几路土匪也不傻不呆,将精壮骑兵留在楼外,荷枪实弹,又将那些马家军的卫队包围了个结实。

    息栈是第一次见着那芨芨台的大掌柜,江湖报号“云中雁”的柴九。

    以往常听自家男人和丰老四嘴里唠叨“柴胡子”,息栈一直以为这人定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五大三粗,类似于长了一嘴大胡子的陆胖子。今日一见,却出乎意料地亮眼。

    这柴九面如冠玉,印堂发光,五官俊朗,肤色细致,口唇红润,唯独下巴上留出了一撮多余的小胡子,黑色的胡须修剪成一小块虎皮膏药的形状,贴附在下巴颏上,与白皙的肤色对比鲜明。穿着一领浓紫色的团花缎面对襟袄,领口还镶了一圈儿水貂皮毛,斜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

    这一副模样和打扮哪里像个土匪,分明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息栈恍惚开始觉得,跟陆大胖子和柴九爷相比,其实还是自家掌柜的,从皮相到举止再到骨子里,绝对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大土匪……

    那玉面柴九见镇三关进了门,一手搭在桌子上敲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微微抖动,笑道:“镇三关,咱兄弟可有日子没见啊!”

    “呵呵呵呵~~~,柴掌柜这些日子过得还舒坦吧?!”

    这二位爷上一次直接照面还是三年前,俩绺子全都盯上了出关往西域行进的一个骆驼商队,两队人马各自埋伏,一前一后夹击那个倒霉的驼队,打到一半了才发现,他奶奶的,来的是两拨人!

    这回可热闹了,到嘴的肥肉,谁也不肯吐出来啊!偏巧两家的大柜皆亲自出马,打起来等于直接翻脸,掉头退走却又太丢脸面,两拨人阴阴阳阳地较了半天的劲儿,最后搞成了个对枪比武!

    那驼队的掌柜在乱枪呼啸声中已经吓个半死瘫倒在地,却又被土匪们给揪起来,非要逼他做个仲裁,评评看俩绺子的大掌柜谁的枪法更牛掰。那倒霉蛋都吓糊涂了,哪还说得出话。两个土匪头子枪法本就不相上下,比也比不出一朵雪莲花儿来,最后终于将那驼队的财物和军火对半分了,各自扬长而去!

    几个人互相一招呼,息栈也终于知道,那陆大膘子的报号叫做“鬼见愁”。

    息栈一听就暗自轻蔑地撇了撇嘴。这胖子可真是名副其实:人见人愁,鬼见鬼愁,马见了马最愁啊!

    息栈在人多的场合一贯维持冷面,一言不发,帽檐遮到眉毛,只露出两枚修长淡漠的眼睛。等到镇三关就坐,自己默默跟随自家大柜身后站定,警戒四方。

    直觉暗暗地拨挠心房,提醒他有人一直在盯视自己。

    息栈一抬眼,正对上了柴九爷的目光。柴九的两道视线若明若暗,似笑非笑,毫不客气地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剥离式的目光简直要将息栈扣住半张脸的帽子一把掀起来,看个究竟!

    雄踞关西,称霸甘肃、青海、宁夏三省的马氏兄弟,如今在外人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这马云芳马军长,紫膛金面,一脸浓墨重缕的络腮胡须,脊背如门板,头颅如重锤。俗话讲,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关西大漠这民风剽勇的地界,出的就是马云芳这样的天生神将。

    而他的同族兄弟马俊芳马师长,眉目相当清淡。削短的寸头、陈年麦芽黄的肤色、瘦削的脸庞和颇有棱角的下巴,保持着一个西北军人的凌厉风姿。只有那一双淡淡的眼睛,一对隐藏抑郁之泓的双眸,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这二人一落座,四下皆鸦雀无声,众人各怀心思,等着看有什么新鲜热闹。

    马氏兄弟皆是祖辈世居甘凉的回民。事实上,整个马家军皆是以回民为骨干,信封伊斯兰教。俗话说,“十个回回九个马”,这支军队的一半儿兵勇都姓马,是一支名副其实的马家军。

    也是因了这一点,今日的宴席上全部是清真食物。手抓羊肉,烤羊腰,烤羊腿,羊排骨汤,正中还摆着一道热气腾腾的烤全羊。

    膻气差点儿把息栈薰了一个跟头!

    而他身边儿的某位大掌柜,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子正中央那一只烤得酥香脆嫩的小羊羔子,暗自口水直流,无奈在这种能看不能吃的宴席之上,还得他妈的故作矜持,只喝酒,不动筷子!

    某人正盯着烤羊羔子磨牙,对桌的柴九若无其事扯出了一句:“镇三关,年前把快刀仙给灭了,挣了不少吧?”

    “啊?呵呵,没挣着啥,咋个挣也不如柴九你劫商队挣得多,更不如陆掌柜四处吃票吃得勤,这隔三岔五挨家挨户收一圈儿,兰头海了!”

    陆大膘子的小红眼睛一瞪:“哼!你小子不仅灭了孙家兄弟,还得了个很能个儿的帮手呢吧?!”说完眼睛恨恨地瞟向负剑的少年。

    “啊?呵呵~~~,一场意外,意外!”

    柴九两眼一眯:“呵,意外?……咱河西走廊的四大绺子,现在可就剩下咱三家了!”

    顺着陆大膘子的视线,柴九的锐利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