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吕夫人点了点头，又瞧了夫差一眼，长叹一声，“今日之事，太过突然，也不怪大王气成这样，好在，总算铲除了伯嚭这乱臣贼子的势力。”
    我对着吕夫人点了点头，又问道：“惠宁姑娘现在可好？”
    吕夫人轻叹一声，“她啊，事前不知，也着实是被今日之事惊吓，鸿儿正陪着她，总之，她与废太子这婚事，不作数了。”
    我点了点头，还欲再言，却只听见夫差口中似是呓语些什么，我连忙移至他身前，却只听见他大呼一声，“友儿！”便惊醒了过来。
    “大王！”我看着突然睁开了双眼的夫差，上前轻声呼唤，那双曾经充满威严的眼眸此刻却流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又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心痛的景象。
    “大王您总算醒了！可是做噩梦了？”我又道。
    “西施。”夫差缓缓回神，望向了我，终于清醒了过来，目光中尽是痛苦与懊悔，“寡人梦见了友儿，是寡人对不住他！让他死于小人之手！“
    “大王，人死不能复生，您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我上前一步，轻声劝慰，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大王，您可要保重身体，吴国离不开您。”吕夫人见夫差醒了，亦是上前一步轻声道。
    夫差紧紧闭上了眼，又重重咳出声来。
    “不好了！”正在这时，寺人渠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夫差猝然睁眼，望着疾步而来的寺人渠，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张？”
    “大王，您醒了！”寺人渠望向夫差，面露喜色，又小心翼翼地瞧着夫差的颜色道：“刚刚侍卫来报，伯嚭……伯嚭他越狱了！追兵说他是向着越国方向逃跑的！”
    “越国？”夫差沉默一瞬，冷笑出声，“看来，他在朝中的势力都渗透到了牢狱，都怪寡人往日太过宠信于他，他真的是有本事啊！”
    说罢，夫差又握拳在唇边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大王！”我与吕夫人异口同声担心道。
    “寡人无碍。”夫差摆了摆手，眸子隐隐变得狠戾，冷冽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刃，“等寡人征服了越国，杀了勾践，看他还能往哪儿逃！”
    第204章 婚事变（六）
    正午，景阳宫。
    我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至夫差身前，碗中的热气升腾，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夫差抬头见是我，本拿着竹简子的手放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大王，太医说了，这药要一日三服，大王要想好起来，可不能偷工减料。”我又走近了些，将药递在夫差身前，轻言细语道。
    “寺人渠向你告状了？”夫差瞧着我，嘴角微抿，却还是接过，将汤药一饮而尽。
    “寺人渠也是关心大王的身子。”我轻笑着摇了摇头，“大王这才方醒来，就一头扎进国事，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的。”
    “好了，寡人知道你们的心意。”夫差握住我的手，长叹一声，“只是，寡人担心……”
    说着，夫差又将竹简子拿起，“近日来报，北境又闹起了饥荒，寡人正要攻打越国之时，却不想遭遇这等天灾！寡人如何能安心！”
    “什么……”我闻言一怔，“这粮草可是兵家大事，大王攻越之事，莫要操之过急啊！”
    “寡人何尝不知，只是，寡人实在恨……”夫差仰天长叹一声，握紧了拳，满满悲愤之色，又重重咳嗽了出来。
    “大王！”我上前连忙轻抚起他的背来，让他可以舒坦一些。
    “寡人无事。”夫差轻轻握住我的手，轻笑了起来，“西施，还好，你还在寡人身边。”
    “大王……”我怔怔地看着他，一瞬又低下头去，他尚且不知自己的结局，待他灭国那日，我又该何去何从，我真的能坦然对之么。
    “大王，吕夫人与陈夫人求见。”这时，只见寺人渠走了进来，恭敬道。
    “传。”夫差正色，又正襟危坐起来。
    只见吕夫人一脸凛然的踏进了殿中，跟在身后的还有陈夫人，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被侍卫捆绑住双手的姬月瑶侍女采薇。
    夫差见这阵仗，眉头微蹙。
    吕夫人见了夫差便跪了下来，“大王，鸿儿差些被人毒害，大王可要为鸿儿做主啊！”
    吕夫人的话一出，夫差双眉一紧，疾声道：“有谁敢害寡人的儿子！”
    “是姬夫人身边的婢女采薇！她趁侍女不注意，在鸿儿的饭菜中下了毒，好在此事被陈夫人瞧见，当场抓了现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吕夫人瞧着夫差，又一手指着被捆绑的采薇，拭泪泣声道。
    只见夫差闻言，拍案而起，对着采薇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大王，一个婢女哪来的胆子毒害王子，定是身后有人指使！”陈夫人亦是跪在了吕夫人身旁，正色道。
    只见夫差面色一变，目光如寒星般凛冽，透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意。那对眼眸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冰冷而又充满威慑力，令人不寒而栗。
    “大王，定是姬夫人心有不甘，才想着害妾身的儿子啊！”吕夫人又对着夫差激愤道。
    “贱人！”夫差猝然将竹简子挥掷在地，又猛得坐在案前撑着靠椅咳嗽了起来，对着采薇厉声斥道：“说，是不是她！”
    “大……大王，不……”只见采薇挣扎着，摇着头否定道：“夫人不知。”
    “采薇，我知你忠心为主，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谋害皇嗣可是大罪，要诛九族的。”我见她否认，缓步走至采薇身前，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若继续包庇于她，将会连累全族人的性命前程，你若说出实情，或许大王会网开一面，你掂量掂量，再回答大王也不迟。”
    “我……”采薇开始眉目复杂，面上露出纠结之色。
    “还不说实话！”只见夫差厉声一喝，采薇一个哆嗦，终于跪在了地上求饶道：“求大王饶命，是……是主子说，没了公子鸿，大王的王位就只能传给……”
    “贱人！她打的主意倒是好！”夫差听完脸色阴沉得如暴风雨前夕，额头上青筋暴起，呼吸急促而沉重，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充满了威严和愤怒：“来人，赐姬夫人鸩酒！”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般在空气中炸响，让人不寒而栗。随着他的怒吼，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许久，夫差一手撑着案，一手抚额，仿若累极，“素衣，由你亲自处理此事，寡人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我与吕夫人，陈夫人相视一眼，退了下去。
    离开殿外，吕夫人这才止步，对我说道：“早就注意到她在毓秀宫鬼鬼祟祟，却一直不行动，却不想竟打的是鸿儿的主意，这才与陈妹妹做了这场戏，让大王看清她究竟是什么心肠。”
    “她也是真急了，才会兵行险招，做出此等蠢事，也免了我再想法子对付她。”我冷笑一声。
    “大王给了我这差事，我想，你一定愿意帮我代劳。”吕夫人瞧着我，勾唇一笑，“我可不愿为了她，脏了手。”
    我瞧了吕夫人一眼，感激道：“多谢夫人了，西施，愿意为夫人分忧。”
    第205章 婚事变（七）
    冷宫，寂静且荒凉。
    内庭冷落，草木凋零。残垣断壁和破旧的门窗，整个宫殿内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重。
    我缓缓踏入殿内，冷风瑟瑟吹过，带来一丝寒意。
    走在我身后的景阳宫寺人端着一只金色的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只装满黑色液体的酒杯，那便是致命的鸩酒。
    我一步步走近，终于看见了靠在榻上一脸落寞的姬月瑶，原本艳丽的容颜如今已变得苍白而瘦削，头发散乱，毫无光泽。
    她听见声响，抬头向我望来，起初眯了眯眼，渐渐目光充满了怨恨和憎恶，犹如燃烧的火焰，炙热而刺眼。
    “你来做什么？”她终究是率先开了口。
    我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她，站定，不含一丝情绪道：“以夫人的聪慧，该当知道西施来做什么。”
    “你！”姬月瑶目光骤然一紧，冷讽出声：“你是来看本宫笑话，好羞辱于我？”
    我闻言勾唇一笑，望着她不轻不重道：“大王下令赐夫人鸩酒，西施此来，是特意送夫人最后一程。”
    “什么！”姬月瑶目光骤变，看向我身后端着鸩酒的寺人，缓而又猛得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大王不会如此绝情！你这个妖女，你究竟蛊惑了大王什么！”
    我瞧她这副模样，仰天嗤笑出声，“夫人自己做的孽不清楚么，采薇什么都招了，只是公子鸿毫发无伤，倒是让夫人失望了。”
    “什么！”姬月瑶终于眼神有了一丝裂痕，身子一下便变得瘫软，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望着我的恨意似乎要将我吞噬。
    “伺候夫人上路。”我眼神示意身后的寺人，又死死盯着姬月瑶，“你去了地下，好好为你的罪孽忏悔吧！”
    “不、我要见大王！”姬月瑶颤着身子向后退却着，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身后的寺人缓步将鸩酒递到姬月瑶身前，低声道：“姬夫人，请。”
    “哐当”一声，姬月瑶挥袖猛得打翻了鸩酒，对着我疾声道：“除非让大王亲自来，否则，本宫绝不会喝下！”
    “别做梦了。”我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扬起下巴，对着姬月瑶攻心道：“大王，是不会来的。王命不可违，为了公子姑蔑，我劝夫人还是乖乖喝下的好。”
    “你……”姬夫人身子骤然一僵，一脸惶然地望着我。
    “夫人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我冷笑一声。
    “你……你还想对姑蔑做什么！”姬夫人神情激愤地看着我，“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我蛇蝎心肠？”我死死地盯着姬月瑶，“恐怕还不及夫人之一吧，你若还想你儿子好好活着，就乖乖地喝下，否则，你知道的，他如今已是庶民，又发配在边境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你……你好毒的心！”姬月瑶颤着手，直直指向我。
    “再去准备一杯鸩酒来。”我并未再理她，对着寺人直接吩咐道。
    “是——”那寺人应下一声，便重新又端了一杯鸩酒进殿。
    姬月瑶手颤抖着接过，几乎无法握住酒杯，嘴唇亦是微微颤抖，又望向我气急败坏道：“你以为你赢了！你这个越国的祸水，总有一日，你这虚伪的面具会被揭开，本宫在地下等着你！”
    我淡漠地瞧着她，不发一言，最终她望向酒杯，紧闭双眼，将鸩酒一饮而尽。
    没过一会儿，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眼神逐渐黯淡，最终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转身离去，留下了那杯空荡荡的鸩酒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抬头望向有些灰蒙蒙地天，心情竟没有一丝快感，反而更多的是空落落的，我终于为郑旦和青筝、夏荷复了仇，可是这些亲人却永远都不能回来我身边了。
    第206章 吴越之争（一）
    秋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我披着薄衫静静靠在窗前，看着雨后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蓦然心生愁绪。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吴越之间不久将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纷争，之后的路我又该如何走下去？
    “夫人，寺人渠遣人来了！”正在这时，吟霜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我凝眉，转过身问道。
    “今日早朝之后大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此刻头痛难忍，又拒不吃药，寺人渠没了法子，只能来请夫人。”吟霜回道。
    我闻言，长叹一声，“走吧，我们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