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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第193章 生死局(五)
    连续几日晴朗之后,天气又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乌云遮掩了半边天空,也遮掩了太阳的光芒,云层透云层,层层又叠叠,空中回响着沉闷的雷声,一切都在预告着一场雷雨的降临。
    我轻轻合上窗,心也随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雨变得沉闷了些。
    “夫人,夏荷的弟弟,托了可信之人,将这个交给您。”吟霜走进了殿,拿着一卷竹简,在我耳旁轻声道。
    “这是什么?”我诧异的抬头。
    “是……是太宰府中的真实记账簿。”吟霜附耳,小声道。
    我蓦然一惊,接过簿本,又蹙眉道:“他可还在太宰府中?”
    “在,他托人向夫人表明谢意,若不是夫人恩典,夏荷姐姐也不能魂归故土了。”吟霜提及夏荷,面上露出一丝哀痛之色,“这本账簿记载了太宰府中所有的银两支出,他说,希望能帮到夫人。”
    我轻轻翻动着账簿,专注且仔细的瞧着每一笔记录,那上面的金额数量触目惊心,一页比一页惊人,有行贿赂买官之财,有挪用军饷与赈灾之财,更甚的是,其中还收受了越国千两黄金,万两白银,我突然想起范蠡初次带着我与郑旦来到伯嚭府中的场景,这桩桩件件,都能致他于死地。
    我攥紧着这本账簿,难掩心中的震惊与激动之色,终究还是轻轻合上了它,这本账簿,不能由我交给夫差,我要在合适的时机找到合适的人,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姐姐!”正在这时,陈美人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猛得回神,转过头去,只见她今日打扮的光彩靓丽,一身夫人制服,比往日更显了一丝贵气。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妹妹怎么来了?”我对着陈美人笑道,又转过头不动声色的将账簿递给了吟霜,叮嘱道:“替我收好了,去给夫人上茶。”
    “是。”吟霜接过,退了下去。
    “姐姐,还有几日王后便要解除禁足了,你可有什么打算?”陈美人望着我,一脸忧虑道:“她若是出来,定会变本加厉的对付我们!”
    “她如今已彻底失了大王信任,再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了,左右不过借着些细枝末节的事找茬,你放心,你如今已是夫人之位,她不敢再随意责罚与你。”
    “况且……”
    我握住陈美人的手,目光渐沉,“她若还想保住她的王后之位,就该知道日后在大王面前安分守己。”
    陈美人看了我一会儿,终是叹道:“难怪大王如此喜爱姐姐,姐姐不仅国色,心思也是这般通透。”
    “通透?”我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若是真的通透,一切又岂会是这样的结局。
    “对了,再有半月就是大王的寿辰了,后宫妃嫔们都在想着法子讨大王欢心,姐姐可有所准备?”陈美人转了话题,又轻声向我笑道。
    “是么……”我轻轻一笑,倒也差些忘记了这件事,我点了点头,“这些日宫中闹腾了这般久,自是要好好庆祝的。”
    “妹妹可给大王准备了寿礼?”我望着陈美人,戏谑笑道。
    “大王的心思全在姐姐这儿了,至于我送的礼,恐怕大王过一时便忘了吧。”陈美人捂住唇轻笑,望着我的目光又有一丝怅然之意。
    我轻轻一笑,看着她这副目光,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第194章 生死局(六)
    转瞬,便到了夫差寿宴之夜,宴殿灯火通明,金玉帘箔,明月珠壁,歌舞升平,参加宴席的皇亲国戚们与文武百官们陆陆续续进宫,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夫差坐于最上座,一身玄色窄袖龙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两道剑眉斜飞入两只漆黑的眼睛熠熠闪光,眉宇间又自然带着一股子凛然王者之气。
    姬月瑶亦是一身凤冠霞帔坐在了夫差身旁,这是她解除禁足令后第一次出席这种盛宴,亦是打扮得光彩夺目。
    我敛下眸子,将案上的茶轻轻饮了一口,郑旦、青筝、夏荷,你们且等着,她的报应不远了。
    前来的文武大臣越来越多,我静静地坐在宴席前位,看着四周殿中人瞧来的目光,有诧异,有惊惧,还有不可思议。
    这是我第一次以容夫人的名义再次出现在众臣面前,自然有些不知情的大臣见了我会是这般反应,然而他们此时却并没有一人出来再多言一句。
    我冷笑一声,就着案上的茶又轻轻饮下一口。
    “姐姐,你瞧,惠宁姑娘今日也来了呢,听说之前病了回府住了一段日子,你说,会不会是躲着太子的缘故?”陈美人在我身旁,对着我附耳小声道,又用眼神示意。
    我瞥向吕夫人处,只见惠宁姑娘今日打扮得体,此刻端正的坐在吕夫人身旁,倒也看不出来是病了的模样。
    我又瞧了一眼太子,却见他竟也一直盯着吕夫人这边,看来还真是……
    而太子一旁的公子鸿,也一直盯着惠宁姑娘,二人眉目传情,倒是让我看得一清二楚。
    “这事,你我只当烂在肚子里就是。”我轻轻叹了一声,看来这太子是真看上了惠宁,觊觎王兄的未婚妻,若是让公子鸿知道,不知会是怎样的风雨。
    太子此举,实在是过分了些。
    又一曲歌舞之后,众臣起身,向夫差共同祝贺道:“祝大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好!”夫差开怀大笑,站起身对着众臣对饮。
    “父王,儿臣也敬父王!”众臣敬酒过后,太子姑蔑也上前一步,向夫差敬酒,“祝父王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好。”夫差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公子鸿见此,亦上前一步,对着夫差敬酒,语气高亢激烈道:“父王,儿臣亦敬父王一杯,祝父王早日灭越,称霸四方!”
    “好!”夫差听了,眸光隐隐闪动,露出势在必得之色,一鼓作气又将酒樽中的酒饮尽,笑道:“鸿儿甚知寡人心意!”
    只见吕夫人见此,笑着上前,对夫差道:“难得大王今日高兴,妾身想替鸿儿,向大王讨个恩典。”
    “喔?”夫差听了有些诧异,对着吕夫人笑道:“你想求什么?”
    只见吕夫人瞧了瞧公子鸿与惠宁,继续轻声笑道:“臣妾的侄女惠宁不日便要及笄,她与鸿儿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心相许,妾身恳请大王,趁此良辰,不如将二人的婚期给定了。”
    公子鸿与惠宁听吕夫人如此说,两人相视一眼,皆上前并排跪在了地上,公子鸿亦是对着夫差恳求道:“求父王赐婚!”
    只见夫差听了,了然,笑着看了看惠宁与公子鸿,大笑出声,“这是好事!既然你们都开了口,寡人……”
    “慢着!”还未等夫差说完,只听太子上前一步疾声打断。
    众人皆是一惊,疑惑的看向太子。
    “姑蔑,你这是作何?”夫差眉头一皱,沉声道。
    只见太子动了动唇,望向惠宁,惠宁见太子望了过来目光躲闪,且带着一丝惊惧与恳求之色。
    “没,没什么……”太子终究什么也没有说,而是自己又倒了一杯酒,走到惠宁与公子鸿身前,笑道:“姑蔑只是想敬未来的王嫂一杯,祝你和王兄往后恩爱长久。”
    惠宁见此,瞧了公子鸿一眼,亦是在案前拿起一杯酒。
    “等等。”公子鸿拦住惠宁,对着太子瞧了一眼,笑道:“惠宁酒量不好,我替她喝就是。”
    “这可不行,我可是要敬亲嫂嫂的!”太子却是不依,依旧执拗的看着惠宁,眼底含着万千情绪。
    惠宁见此,终究是拿起酒樽,低下头,小心翼翼对着太子回礼道:“多谢太子殿下了。”
    说罢便将酒樽一饮而尽,却是不想喝的太急,呛咳出声,衣服上沾了酒渍,面上亦是火辣辣燃烧了起来。
    “怎么喝的这么急,你喝不得酒,还要逞强!”公子鸿关切地对着惠宁道,又对着她抚了抚背。
    “是孤的不是了,竟不知王嫂不能喝酒。”太子轻轻笑了一声,却是笑意不达眼底,“孤自罚三杯!”
    说罢,太子又以迅雷之势饮下三杯酒尽。
    见此情形,夫差皱眉,却也是轻笑了起来,“这样看来,太子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物色太子妃了。”
    “是啊!”这时,一直沉默的姬月瑶出声笑道:“太子今日这般胡闹,定是看着公子鸿要娶妻了,这才红了眼。”
    “想来定是。”夫差又看了太子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臣妾早已有人选,是臣妾母家的外甥女,明日,便让大王来相看相看。”姬月瑶笑道。
    “如此,也好。”夫差点了点头,“若是品行端正,且太子喜欢,便让你们兄弟二人一同娶妻,倒也好事成双,你们意下如何?”
    “谢父王。”公子鸿拱手上前,恭敬道。
    “谢父王。”太子顿了顿,瞧了惠宁一眼,终究还是沉着脸,应了下来。
    第195章 生死局(七)
    席间,又开始歌舞升平,舞女们衣袂飘飘,歌声悠扬。
    只见惠宁姑娘对吕夫人附耳说了些什么,待吕夫人点头,便与侍女一同悄然离开了殿中。
    太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又倒了一杯酒饮尽。
    一道道精致的冷盘端上桌来,翡翠拌鹅丝、蜜汁金枣、雪花和田玉,色香味俱佳,令人垂涎。随后是热菜轮番上阵,清蒸鳜鱼、红烧狮子头、荷叶鸭等,每一道也都香气逼人。
    “大王请。”又有臣子向夫差敬酒,夫差一一回敬,酒过三巡,已有了些许醉意。
    “寡人出去透透风。”夫差留下一句话,宽袖一扬,便起身离开了殿中,只是临行前眼神似是向我瞧了一眼。
    我一时还未明白,过了一会儿,只见寺人渠又悄然来到了我的身边,小声道:“夫人,大王请您去寒露台一聚。”
    我讶然,逡巡了众人一眼,只见陈美人小声对着我调笑道:“看来,大王是想和姐姐一人过生辰啊。”
    我回之一笑,却也没有多说话,而是和寺人渠悄悄地离开了景阳宫中。
    待到了寒露台,只见高楼灯火,一轮硕大的皓月悬于天际,壮阔又圣美。
    夫差站在月下高楼上,身着软毛织锦长袍,暗格斗纹大氅搭在肩膀,负手而立,衣袂翩飞,月色朦胧夜如霜,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我望着他此刻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梦幻之感,仿若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场景,他告诉我,往后,这里便是我的家。
    或许就是这一刻起,我心中竖起的高墙有了缝隙,慢慢走上了那条不归路。
    “大王,容夫人来了。”寺人渠轻声提醒道。
    夫差蓦地转身,看见我眸光闪动,哪里还有一丝醉意,他静站在原地,两道浓眉泛起柔柔的涟漪,向我缓缓伸出手,唇角含有一丝笑意,“西施,过来。”
    月上柳梢,天边几点星子,寒光寥寥,高台望去当街铺房悬挂起灯笼彩饰,人流三三两两,秩序井然。
    我望着夫差,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距离他一步之遥时,他上前握紧我的手,从袖间拿起一支木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我的发间。
    “大王这是……”我惊诧地看向他,手本欲摸向发髻却又被他一手握住。
    “本来想今夜宴后,去容华宫给你一个惊喜,看着儿女他们恩爱,寡人竟有些忍不住了。”夫差深邃的眼眸望着我,在皎洁的月色下,散发璀璨的星辉,眸底的温柔径自漫开到眼角。
    “寡人之前送你的玉簪,再没见你戴过,这支是寡人亲手雕刻的。”他话说的温柔又霸道,对着我不容拒绝道:“今后你要一直戴着,莫要辜负寡人的心意。”
    他垂眸凝视着我,唇角笑意分明,眼中在短短的几息内,蓄满了星星点点的碎光,“这就当你给寡人的寿礼了。”
    我微微一怔,望着他动了动唇,终究唇角微勾,望着他轻笑道:“大王怎知西施没有准备寿礼?”
    他静静地凝视我,眉宇间光华流转,还带有一丝惊喜与期盼。
    “听闻大王最近头疼的紧,我身边的吟霜略懂医理,便用了些缓解的药材做成香囊,希望能让大王好受一些。”我望着他笑道:“妾身针法这些年一直未有长进,还望大王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