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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我亦是有些被范蠡突然而来的歇斯底里吓到,身子向后坐了些。
    “西施,吃一点东西罢。”郑旦将她手中的薄饼递给了我,对着我劝道。
    我接过郑旦手中的薄饼,小口啃食了起来,我再怎么愤恨范蠡的行为也不会傻到做出绝食这种事来,只是在马车上时心力交瘁了些,实在吃不下东西。
    范蠡看我接了郑旦手中的食物,脸色稍霁,又将自己手中的饼递给了郑旦,低下头随意将散落在地的树枝丢进了火堆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一时空气寂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一轮明月高挂在深邃的天穹之上,如水的月辉笼罩着苍茫的山野,凄凄凉风吹动纷乱的树影,簌簌声响里夹杂着起伏不定的虫吟声,犹如细雨般绵绵不绝。
    我抱紧了有些冷意的身子,被范蠡打晕后,出城又匆忙,连一件暖身的斗篷都未带在身边。
    范蠡见我这般,眸光闪了闪,站起身将身上的玄色斗篷解下,往我这边移了一步,我见他向我走来,又抗拒地向后挪动了一分,范蠡脚步一顿,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轻叹了一声,转过身子将斗篷递给了郑旦,又重新坐回了火堆边,一言不发。
    郑旦接过斗篷,看了看范蠡,又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递给了我,“西施,夜间风大,可别受了寒。”
    郑旦方一说完,我便偏过头忍不住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瞧瞧,赶紧穿上。”郑旦连忙上前将她的披风直接就套在了我的身上,这披风将冷风严严实实的遮挡在外面,我顿时感觉身体一阵暖和,心中亦是一片暖意。
    “谢谢了。”我对着郑旦温和一笑。
    郑旦对我亦是会心一笑,将范蠡宽大的斗篷系在了身上,又坐在了火堆一旁。
    “范将军,您和二位姑娘的营帐扎好了。”藏名又从一旁走了过来,对范蠡恭敬道,方才被范蠡怒斥了一番,对我与郑旦的称呼也是一下就变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只觉这叫藏名的将士也是有趣得紧。
    范蠡点了点头,望向我与郑旦,“奔波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
    “二位姑娘,请随我来。”藏名对我与郑旦恭敬的指引着道路。
    “有劳了。”郑旦对藏名点了点头,又拉着我的袖子一同离开。
    我跟着郑旦向前走去,眼角余光间,只见范蠡的眼眶泛起了一层苦涩的水雾,唇边微微弯起的笑容中,凝固着一抹无法掩盖的哀伤,仿佛往事和回忆在默默交织。
    我攥紧了手心,只当作从未看见。
    待随着藏名来到营帐内,只见简陋逼仄的营帐中,一张还算干净的床铺在地上,一旁点着一盏拇指大小的油灯,灯光闪烁,照得帐壁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在外只有这个条件,劳二位姑娘将就一晚了。”藏名对着我与郑旦朴实的笑道。
    “谢谢藏将军了。”郑旦对他又是一笑。
    藏名望着郑旦的笑容有些愣,随即亦是笑了笑,转身便离开。
    “西施,我们早些歇息吧,关在暗房里,我可是半月都没睡过一次好觉了。”郑旦率先向前走去,一边叹道。
    我跟在郑旦身后,看着这忽明忽暗的烛火,只觉一阵眼花,似是什么都有些看不清了。
    “西施,你怎么了?”郑旦将我扶住我才勉强没有晕倒过去,我用手抚了抚额头,只觉头又开始疼得紧。
    “西施,你身子怎么这么烫!”郑旦的惊呼声又传来,我迷糊间,望向郑旦,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实在太过疲累,又心神大乱,身子这才有些扛不住了。
    第115章 越军突袭(八)
    “西施,你先躺会儿,我去寻范大夫!”脑子一片混沌中,只听郑旦焦急的声音又在耳边传来。
    “别!”我努力睁开眼,却只觉声音已是沙哑,只能无力的看着她转瞬便离开了帐中。
    帐内的烛火随着郑旦掀帘的动作变得更加跳跃,我只觉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想来是这风寒有些严重了。
    “西施!”迷糊间,只见范蠡一张模糊的脸在我眼前摇晃,我努力地让自己清醒些却是没有一丝力气,只有这样平躺着才不至于那般难受。
    “怎么这么烫!”恍惚间,感觉有一双冰凉的手试探到我的额头,语气中含了一丝急切与焦虑,“西施,你感觉怎么样?”
    我无力的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军医,你快给西施看看!”范蠡的声音又似是传来,我费劲地向来人瞧去,范蠡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他就是军医。
    只见他上前替我把了把脉,仔细瞧看了我的舌苔,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才对范蠡回道:“夫人舌红苔薄白、脉浮紧,乃是外感风寒之邪、侵入肌表、损伤卫气。”
    “我看西施难受得紧,军医,还请您赶紧给西施开药吧!”郑旦在一旁又急道。
    “夫人风寒之症,要疏风解表、散寒,以桂枝、麻黄、杏仁、白芍、生姜、荆芥治疗即可,还好这些药材还算齐全,我这就去给夫人煎药。”朦胧中,只见白胡子军医很快又离开了帐中。
    我渐渐闭上眼,因为发热感觉身上出了汗又是一片粘腻,闷闷地有些难受,我不自觉得揪着衣裳想脱下,手中却是软绵无力。
    “郑旦,去找藏名烧些热水来。”迷糊间,只听范蠡的声音又似是传来。
    “是,我这就去!”帐内的灯火一明一暗,郑旦似是也离开了帐中。
    “热……”我揪着胸前的衣裳越来越紧,感觉似是有一口气憋在胸膛,我努力绷紧了身子,却是依旧没法好受。
    “西施。”只觉一双手似是温柔地扳开我死死抓着衣裳的手,这双手有些僵硬,似是犹豫了一分,终究是解开了我的外衫,我只觉身子顿时清凉了不少,舒坦地低吟了一声。
    身子愈发昏沉,我缓缓闭上了眼。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隐隐传来的一声动静将我惊醒,朦胧间,只看见一个人端着一碗氤氲药汤,看不清面庞,只是凑在我身前,压住了嗓子,尾音带着温润的气息。
    “西施,醒醒。”
    我努力地看清眼前人,却依旧是一片模糊,只能动了动手指,点了点头示意我已听见。
    “乖,将药喝了。”他嘴角似是一笑,低沉又温柔地嗓音又传了过来。
    “大王……”我隐隐仿佛似是听见了夫差的声音,情不自禁的低声唤了出来,几个月深入骨髓的相思在这一刻终于是爆发了出来,“大王,你回来了?”
    回应我的却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大王,你在怪我么?”我努力地看清眼前人,试图伸手拉紧他的衣袖却是一丝力气也无,只能尽力地软了声音企图求得他的谅解,“我不是有意隐瞒,我也有我的苦衷,可你要信我,我从未想过背叛你!”
    隐隐约约,只瞧见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
    “大王!”我有些急了,凄厉喊出声来,却是声音沙哑得如同一声哀怨的长鸣,我失落地闭上眼,一颗清泪划过眼角,终究是不肯原谅我么……
    第116章 越军突袭(九)
    “西施,醒醒。”朦胧中,又听见郑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我无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郑旦模糊的身影,泪又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我只觉心揪的疼得厉害,满腹的委屈与难受倾诉而出,“郑旦,他终究是不肯原谅我。”
    “西施,你醒醒!”郑旦似是离我又近了一分,声音带着一丝悲痛又欲言又止,“你是烧糊涂了么,那是范大夫啊,你怎么将他认作了大王,你是没瞧着范大夫的脸色有多难看……”
    “范大夫,范蠡?”我听着郑旦所言,惊得顿时清醒了过来,满腔的难过取而代之的是惊诧与难堪,还有一丝难言的庆幸。
    原来不是大王,他没有不理我。
    “我竟不知,范大夫对你……”郑旦欲言又止,却最终一股脑都说了出来,“他昨夜守了你半夜,一遍又一遍亲自为你擦拭额上的细汗,看你的眼神又是那般地眷恋与心疼,我早该发现的,范大夫竟然将这情隐藏的这样深,当初他亲自送我们来吴国,背地里又该是怎样的……”
    情?将所爱之人亲手送给仇人就是他的情么?终究在他心中,越国的大业比男女情爱更加重要,既然他选择了国就不该再来奢望当初舍弃的情意。
    郑旦见我面上的冷漠之色,又似是轻叹了一声,隐隐约约间又瞧着她端起了一碗药汤,一勺药递在我的唇边,“西施,赶紧将药喝了吧,军医说了,一日要三服。”
    我点了点头轻应,微微张口将药含下,口中蔓延的苦涩却不敌此刻心中的苦涩,夫差,你此刻又究竟在哪里?可知我有多想见你,又可知我有多少话想与你说。
    “西施,别再多想了。”郑旦在我身旁又轻声道:“安心睡吧,我陪在你身边。”
    我闻言缓缓闭上眼,在无尽的酸楚与思念中,昏睡了过去。
    一夜睡得很沉,当我再次转醒之时,望向帐外已是东方泛白,一片明亮,那拇指大的油灯早已燃烬,我抚摸了摸额头,终于没有昨夜那般疼了,身上的热意也消退了不少,看来是药效起了作用。
    “西施,你醒了!”就在这时,郑旦突然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一道刺眼的金色曙光照射进了帐内,我用手遮住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对着郑旦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过了午时了。”郑旦叹了一声,又道:“藏将军说大军本来今日辰时就要开拔,范大夫见你睡得正沉,坚持要等到你醒了再出发。”
    “这么晚了?”我撑起身子,有些惊诧。
    “西施,你可饿了?”郑旦又凑至我身前,关切道:“军中食物大多是干粮,你病了不宜再吃这些,我今早特意为你煮了白粥,吃了粥后还要按军医吩咐继续喝药。”
    “郑旦,还好有你在。”我感动地看着郑旦,能在这乱世有这样真心相待的姐妹,是多么大的一件幸事。
    “我去将粥热热!”郑旦望着我笑了笑,又很快跑出了帐中。
    第117章 夫差回吴
    待我吃完白粥,又在郑旦的叮嘱下喝完药,便听藏将军在帐外唤道:“二位姑娘,范将军传话,二位姑娘若是收拾好了便可接着上路了。”
    “谢谢藏将军,我们知道了。”郑旦轻声在帐内回应道。
    “西施,你身子可还受得住奔波?”郑旦拉过我的手,向我关切问道。
    “我已好多了。”我对着郑旦点了点头。
    简单收拾一番,我与郑旦又重新坐上了马车,马车摇晃地向前缓缓走去,我掀开车帘望着回路一片尘土纷飞,不禁泪眼朦胧,离姑苏城是越来越远了,我与夫差再相见的机会也是越来越渺茫了。
    我定定的看着回时路,突然只觉一道目光正凝望着我,我转过头向那道目光望去,正是范蠡,那目光遥远而迷离,仿佛越过了千山万水,仿佛穿过了尘封的历史,眼底闪烁着湿润的光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淡淡的哀伤,又好似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自从昨夜我将他认作了夫差,我们便再也没有说过话,或许是因为难堪,或许是因为被人偷窥心思的一丝羞恼与逃避。
    我将帘子放下,闭目靠在车壁上,我就要这样跟着他们回越国么?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回去?
    “西施,你身子可还好?”行走了一段路程,郑旦关切的声音又从身旁传来。
    “马车走得这样慢,我没事的。”我对着郑旦摇了摇头。
    郑旦握住我的手点了点头,我又靠在车壁上小憩,脑海中闪过和夫差相处的一幕幕,仿佛是一场梦一般,想起他为我写的诗,嘴角却还是忍不住有了笑意,笑着笑着又眼角含了泪意,那是命运弄人的无奈与悲恸。
    “范将军,不好了!”我正冥思之时,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焦急与紧迫传来。
    我又掀开车帘,只见一个将士从前方踏马而来,手中挥舞着旗帜,口中仍旧向范蠡不断呼唤着。
    只见范蠡很快停了马,我们坐着的马车也很快停了下来,那将士利落地翻身下马,疾步至范蠡身前,急迫道:“范将军!大王在淮河边城与吴王夫差主力先锋相遇,还请将军速援!”
    “什么!夫差这么快就回来了!”范蠡瞳孔微微一震,语气带着一丝显然没有料到的难以置信。
    “只是先锋部队,预计只有几千人!”那将士又回道:“大王只有一万精兵在淮河,若是等到吴军主力全部回援,恐怕难以抵抗。”
    他说什么?夫差回来了?我紧紧攥着车帘探向窗外,只想听到他更多的消息,激动的泪一下就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他终于回来了。
    “藏名,你领三千精兵带着缴获的物资速回越国,其余人,跟着我一起去支援大王!”范蠡铿锵有力的声音在风中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