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好险,险些说漏了嘴。
崔植筠没张口,他说:“我自己会喝。”
太史筝却执拗地将勺子奉去,非得他喝上一口才肯罢休。崔植筠无奈让她喂了一口,道是:“不烫。”
他早就看出了筝的小心思。
可筝竟喂上了瘾,只瞧她二话不说,一勺接着一勺往崔植筠嘴里喂去。弄得崔植筠一勺接着一勺地喝下,根本没时间开口拒绝。
一小碗菌汤很快便要见了底,筝愣是没舍得给自己喝上一口。
谁料,太史正疆竟神色慌张地从厨房跑来。
他瞧见这场面就大呼不好。
筝没在意,只将最后一勺菌汤喂进崔植筠口中,转头就同老爹说道:“爹,你来的正好,这碗我让郎君先喝了。你再给我盛一碗呗——”
“闺女,你过来。”太史正疆小心翼翼地挥挥手。
太史筝疑惑着走向了老爹身旁。
太史正疆瞧着空荡荡的碗底,面色异常沉重,他颤颤地问:“都…都喝光了?”
筝点点头,“嗯,都喝光了。”
太史正疆得到答案,抬头望着角亭下的崔植筠,满目悲悯。崔植筠与之对上目光,赶忙起身笑了笑。
太史正疆却再也笑不出,苦涩在嘴角荡漾。他伸手拍了拍闺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道:“闺女,没事去请个大夫吧。我这菌汤好像用错了的蕈,可能有毒……”
第25章 躺板
“有毒——为什么会有毒!”
太史筝大惊失色, 脑中跟着浮想联翩,噩梦般的未来如走马观灯般上演。
难道她这甜蜜新婚还没过,洞房还没进, 就要守寡了?难不成齐鲤元的诅咒就要成真?
且慢, 自己不会还要无辜背上杀夫的罪名吧!老天爷,你为什么就不眷恋我这美丽良善, 出门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弱女子呢?
太史正疆却慌忙捂住了闺女的嘴,“你小点声, 爹也是才刚看见,我早起买的那蕈还完好放在那架子上, 可咱家女使昨天在院子那棵银杏下头, 清理出来的无名蕈子,却不翼而飞。爹左右一思量, 许是这蕈跟蕈, 长得太像,叫我看花了眼。想来, 也是爹早起忙昏头了, 才将东西搞混了。”
“你瞧瞧, 他现在也没事。”
太史正疆说着又冲崔植筠笑了笑,“可咱们还是请个大夫瞧瞧保险些。这是你婆母的宝贝儿子, 伯府的金疙瘩, 他要是出问题,咱们父女俩还不得被她拎到开封府去, 公开处刑啊。”
“爹可不想我这一世英名,毁在一锅汤上。”
“若是如此, 后辈啥时候提起爹,不说爹是英勇无畏的战神将军。而会说, 啊,这不是那个连蕈子都分不清的老头吗?”
太史正疆说罢,猛地摇摇头。这事他想都不敢想,筝见状赶忙分工道:“那爹,你去喊大夫。我赶紧去给二郎催吐。”
老爹撸起袖子点头应了声:“好嘞。”
父女二人一拍即合,可太史正疆刚转过身,他又回头疑惑了句:“不是,催吐?你怎么个催吐法……”
只瞧,太史筝那边已经回到了崔植筠身旁,崔植筠见太史筝上前,刚开口问了句:“你与岳丈在说什么?我似听着什么毒?”
筝便眯眼打断道:“卿卿郎君,你把嘴张开,就张一下,啊——”
一带上卿卿二字准没好事,崔植筠不肯上他的套。太史筝急了眼,“崔二郎,你现在自己张嘴,还是被我亲上一口,你自己选!”
“又来?如此伎俩,真是卑鄙——太史筝,你到底要作什么?”崔植筠心有不悦,只看他一怒之下,迟疑着,试探着,躲闪着缓缓张开了嘴巴。
但见太史筝当即伸出手指,眼疾手快地朝他喉咙正中处狠狠一扣,“郎君,为了你的性命,为了我的幸福,对不住了——”
但闻下一刻,呕地一声,崔植筠捂着翻涌的喉咙,跑去了泔水桶旁。
彼时,太史正疆站在不远处,扶额咦了下。
当他再看崔植筠那痛苦的背影,不禁暗自忏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可怜的女婿唉,是岳丈对不住你——不过,看在岳丈把宝贝闺女,嫁给你的份上,就原谅岳丈的罪过吧。岳丈也不是有意。”
“爹,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啊!”
太史筝急声催促,太史正疆回神解开襜裳撇去一边,“去了,去了。这就去。”
太史正疆疾步远走。
筝来到崔植筠身边关切抚上了他的背,“郎君,可觉好些?汤都吐出来了吗?不行就再来一下!”
太史筝说着再次伸出了邪恶的手指。
崔植筠却拂去她的手,愤然道:“太史筝,你到底想干什么?汤是你要喂的,你却又以这样卑鄙的方式叫我吐出来。你我之间可有仇怨?你也说,我俩是真夫妻,你又何故这样戏弄于我?”
“不是,不是。郎君你误会了。”
太史筝理解他的愤怒,赶忙解释,“我喂郎君喝汤,是真心想让你尝尝。可扣你嗓子眼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爹今日无意将买来的蕈,与那院中长出的无名蕈子搞混,炖成了汤。爹怕这汤中的蕈子有毒,不能吃,现下已为你请大夫去了。”
“郎君,我知道你急,你真的先别急。你先感受感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汤里有毒……”崔植筠本无甚异常,却在听闻太史筝的一番说辞后,吓得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向筝怀里倒去。
太史筝本能地接住比自己重上许多的崔植筠,小小的身子努力将他撑起后,便碎碎念道:“郎君,郎君。你别吓我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你还,你还没带我去桑家瓦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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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太史正疆命了浮元子从府外五十步的医馆内,扯着位大夫一路跑来。
到了宅内,又由他接替引去了后厨,“闺女,闺女。大夫来了——”
待到瞧见闺女抱着女婿那副委屈相。
太史正疆赶忙上前将崔植筠挪去了一旁,好让大夫为其快些诊治。不再叫闺女担忧。
路上大夫大致了解了事情起因。
只瞧他诊过脉,又去到厨房里将锅中的蕈子几番斟酌判断,这才得出了结论。
“太史老爷与娘子放心,郎君无碍。这蕈毒性不大,且郎君已经催了吐,中毒不深。所以便不需多做处理。只是待会儿,我还是开几副药给你们。若郎君过一两个时辰后,还是出现了幻觉头晕之类的症状,便将药煎水服下。大抵明日就能无事。”
听大夫这样说,父女二人总算松了口气。
筝擦擦酸涩的眼角开口相问:“大夫,既然郎君无事,那人为何会昏迷不醒?”
“哦,他这是吓得。”大夫闻言背起药箱,走出了角亭,这场面他见的多了,“人一会儿就能醒,但是切记,注意通风。醒后不要着凉。”
原是吓得。
太史筝顾不上多想,连连点头记下。太史正疆那边又将人送出了门。
而后,拎着几副药归来,太史正疆瞧着角亭下斜靠着的女婿与闺女,犯愁道:“闺女,这接下来该怎么办?虽说贤婿有惊无险,但伯府那边该怎么交代?不若今日,你们就留在这儿,别回去了。等到贤婿稳定下来,没事了,你们再回去也不迟。”
筝靠在崔植筠的旁边,目不转睛,开口时倒也坦然,她没打算逃避。
“瞒不住的,咱们这动静,前院那几个崔家带过来的使人,不可能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不可能不起疑。他们都是婆婆派来,看着二郎的。这瞒来瞒去,瞒出猜忌,倒不如坦荡些回去认错。只要这二郎没事,我想我应付的来。”
筝说着望了望前院的方向,“爹,备车吧。二郎这个样,我们今儿就先回去了,回去的话,二郎也能好好休息。等到他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再来看您。”
太史正疆点了头,“也行。畏畏缩缩,逃避责任不是咱们太史家的作派,有困难就该迎难而上。此事因爹而起,若是他家不饶,爹就亲自登门赔礼。不过闺女,爹相信你,也相信贤婿。”
“爹这就叫人备车去。”
他再一次转身,却忽被太史筝叫住,“爹,等等,且叫辆无顶的太平车,再备一床薄被。咱们得按大夫嘱咐的办。”
太史正疆想也没想诶了一声,抬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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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老爹备好太平车,太史筝唤来崔家的杂役,将崔植筠合伙架了出去。
可宅门才刚打开,人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
筝便抬眼看见,清一色穿着锦衣的喜乐队伍,在瞧清宅中来人后,居然开始吹打起来。
筝被吓得领着人又关门退了回去,喜乐瞬间戛然而止。什么情况?怎么停了?是走了吗?
太史筝试探着将门打开一个缝,喜乐竟又吹打开来。她赶忙将门关上,同老爹吆喝:“爹,外头这是什么情况啊?我让你备车,没让你准备吹响啊——”
太史正疆闻讯赶来,他淡定地哦了一声。
“这不是新女婿回家路上必备欢送的喜乐队嘛。贤婿既然也无大碍,回去路上正好还老按规矩让他们吹着,就当去去晦气。这可是爹花大价钱请的,东京城最好的喜乐队。而且闺女…如果不吹,这钱他们也不给退…”
“大价钱?多钱?”筝随口一问。
太史正疆默默比了个十。
“多钱?十两!还不给退?岂有此理,简直欺行霸市。”太史筝闻之愤愤不平,太史正疆问她,“你要做什么?”
筝却猛的将门掀,大喝道:“那就让他们吹回本。”
只瞧筝说罢三两步走下台阶,抬手指挥起众人来,“你们吹打起来,吹打起来,不要停。你们慢些把郎君架过来,你们快些把被子铺软。爹你,你,你别送了,回去吧你。圆子,走,咱们打道回府。”
太史筝气势汹汹,俨然一副主母模样。
浮元子跟主家挥挥手,接着紧随其后,压低声音问道:“娘子,郎君这用太平车拉回去,咱们呢?不用陪着?”
筝却以袖掩面,迈着急促的步子,朝前头的马车逃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对不住了,郎君。太尴尬了,这么着太尴尬了。圆子快走,咱又用不着通风透气,咱坐马车回去。”
浮元子闻言回头扫视周遭,这场面确实诡异的不得了。后头是吹打的队伍,太平车上躺着盖被的郎君,这哪像欢送新婿回门的喜乐队?活脱就是那个什么!那个什么!呸呸呸——
郎君,保重。
浮元子打了个哆嗦,回头就溜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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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府那头,喻悦兰接了提前跑回来杂役的告密。怒火中烧地站在伯府的门外,她身上燃烧的火焰,随时都能将周遭夷为平地。
看来,筝这一回是在劫难逃。
但闻喜乐离伯府越来越近,傅其乐的心是越来越忐忑。直到她瞧见迎面走来的队伍,与躺在太平车上被拉回来的崔植筠,悬着的心,心彻底如死灰化尽……
太平车就这么带着崔植筠,慢慢停在了喻悦兰面前。喻悦兰震惊之余,下意识颤抖着双手去探查儿子的呼吸。
真好,还有气。
而后,端出一套成熟的演技,喻悦兰扒在车边哭喊起来,“哎呦,我的儿啊——都怪娘给你娶了个这样的媳妇,才让你遭这般的罪欸。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回个公理!”
太史筝,你给我等着。我这回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才是喻悦兰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