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殷稷,你过来看看我吧,”她趴在门板上,双手紧紧抓着门扇,“我求你好不好,你过来,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门外寂静无声,谢蕴将耳朵贴在门上,却已经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
殷稷走了。
“你回来,你回来……”
谢蕴拍打着门板,心里失望至极,都到了门外却连走近一步都不肯,果然是再也不想见她了……
可是殷稷,我真的很想见见你,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不想你落到那个结局,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挽救好不好……
门板忽然被推开,殷稷一身狐裘站在门外,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你最好不要说废话。”
谢蕴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她既惊又喜,目光颤动了很久才哑声道:“没有废话,我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殷稷不置可否,仍旧冷冷淡淡地站在门口,甚至都不肯再往里头多走一步。
谢蕴打量他两眼,目光落在他胸前,可惜隔着衣裳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那个曾经结着厚厚疤痕的伤口现在是什么样子,可那伤是因为她才变成这幅样子的,她实在没有底气开口问,何况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蔡公公,劳烦你出去一趟。”
“别得寸进尺,”殷稷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若是不想说,朕可以不听。”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耐,仿佛谢蕴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他就会真的转身离开,将这个机会收回去。
谢蕴抓紧衣服,选择了妥协:“我说,我……”
“瞧老奴这记性,”蔡添喜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皇上的药得让人不错眼的盯着,奴才竟然忘了,这就去看着。”
他匆匆退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殷稷低骂了一句,似是觉得蔡添喜已经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可他毕竟身体虚弱,再不高兴也容不得任性,只能将脸色摆得更冷:“有话快说。”
没了外人在,谢蕴看他看得更放肆了些,却不敢耽误时间,生怕殷稷真的不耐烦。
“你当初登基……”
“你千方百计引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殷稷再次打断她,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过往,眼神嘲弄:“是,那是我和先皇的一场交易,你想说什么?嘲讽我自寻死路?”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可悲?”
殷稷嘲讽之意越发明显:“谢蕴,省省吧,先皇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你以为我会对他有什么期待?各取所需而已,很公平。”
谢蕴喉咙仿佛被堵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被先皇认了回去,当真对他没有过半分期待吗?
因为他被人嘲笑辱骂了二十年,你真的还能把他当成陌生人吗?
可殷稷不认,谢蕴也不想逼他,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默认了殷稷的回答:“就当是各取所需,那你就该明白靖安侯手里的密旨上写了什么,这种时候不能和世家撕破脸,会给他可乘之机……”
殷稷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是吧?”
谢蕴微微一卡,很惊讶于他的不在乎:“这很重要,你现在的处境很……”
“和你有什么关系?”
殷稷仿佛彻底失去了耐性,他垂眼看着谢蕴,一字一顿道:“既然你选了你的谢家,那我的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不管我是什么处境,都轮不到你来管。”
第314章 我就是那般不堪
话音落下,殷稷转身就走,谢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我不是,我不是选了谢家,我是两害相权……”
“无关紧要。”
殷稷垂眼看着那双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许久才有力气抬手,轻轻将手腕拽了拽,“我不在乎原因,知道结果就够了。”
谢蕴下意识抓紧,不肯让他离开,她有很多内情想和殷稷解释,可却被他一句不在乎堵了喉咙,她浑身紧绷,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
好,我的苦衷和缘由你不在乎,那我就说你在乎的。
“那大周呢?那百姓呢?你也不在乎吗?自登基起你一直勤勉政务,兢兢业业,我看得出来你想让大周好,可你知道一旦你出事大周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殷稷挣脱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仿佛被谢蕴戳中了痛脚,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谢蕴眼见事情有转机,忙不迭继续道:“先皇不敢以自己的死做局拉四大世家下水,就是怕靖安侯擅动会导致边境失控,会让大周亡国,他不想成为千古罪人,所以才会这么利用你,你看出来了是不是?”
她眼含期待:“为了大周和百姓着想,我们也不能给靖安侯动手的机会。”
殷稷盯着她那双眼睛看了许久才轻轻开口:“还有呢?”
还有……
还有很多。
“改革后的恩科才刚刚结束,你还没有见见你的天子门生;还有土地改制,你和祁大人秦大人准备了那么久,那是足以让你名垂青史的大事,怎么能半路放弃?”
她语气逐渐急促:“你那么多的抱负都没来得及施展,我一个人换这么多,不是很……”
“谢蕴,”殷稷轻轻打断了她,他似是疲惫至极,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礼,他抬手扶在了谢蕴肩膀上,声音低了下去,“你放心,这些事是人就能做,不是非我不可,大周不会因为我亡国。”
他深深看着那双眼睛,眼底各色情绪涌动,最终却只是风拂水面,了无痕迹。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争这皇位只为了一件事,你忘了,我没忘。”
他收回手,可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独立站立,将手从谢蕴身上收回来的瞬间他便不受控制的晃了晃,险险扶住门框才站稳。
谢蕴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他:“你怎么样……”
“好得很……”殷稷费力避开,晦涩得看她一眼,“既然你想说的都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必见了?”
谢蕴一僵,下意识摇头拒绝,可殷稷却并没有看她的反应,自顾自艰难地扶着门一步步往外走去。
谢蕴看着他的背影,心乱如麻,她以为自己说的这些是个皇帝就会在意,为什么殷稷会是这种反应?
她是不是找错重点了?
争皇位只为了一件事……
那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她愣了愣,久远又模糊的记忆恍然闪过——我拼了命地抢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
谢蕴心脏狠狠一颤,她知道殷稷在意她,在意到宁愿冒险也想保下她,可她不知道自己于他而言,竟然重到了这个地步。
“殷稷!”
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殷稷脚步顿住,他明明说了不想再见谢蕴,可每次她开口,他便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停留。
他挣扎了很久还是低低开口:“别说了,你那些话我真的不想听了,收回去吧。”
明明知道对方处于绝对掌控的地位,可谢蕴却仍旧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孱弱,弱得揪人心。
谢蕴抬手摁了摁胸口,脸色逐渐绝望,我知道你不想听,我也不想说,可我不能不说。
我很抱歉让你用情至此,所以我也就越发不能真的让你一败涂地。
殷稷,对不起。
“幸亏当初我选的是齐王。”
她死死抓着袖子,断裂的指甲再次蹦出血迹,瞬间便将掌心填满,一滴滴透过指缝坠落在地。
殷稷身体骤然僵住,他不敢置信地扭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听不清楚吗?”
谢蕴仰起头,眼底满是轻蔑,“那我再说一遍,我说,幸亏当初我没有和你完婚,一个男人如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
殷稷被刺痛般浑身一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谢蕴,我只是想你活着,何至于如此不堪?!”
“可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
谢蕴心口尖锐地刺痛起来,一时间腹腔的灼烧也好,断裂的指甲也好,都被这剧痛压了下去,她闭了闭眼,难以直视殷稷的神情,可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睁开眼睛。
“明知道我在利用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意你,如果不是你登基为帝,对我有用,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够了!”殷稷死死扣住门板:“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站在门外求我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蠢,怎么会觉得我堂堂谢家嫡女真的会看上你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谢蕴!”殷稷浑身颤抖,“别说了!”
“我偏要说,有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当初我选你为婿,看中的不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才华学识气度,只是你好拿捏而已……”
殷稷喉间泛起一股腥甜,他想让谢蕴闭嘴,想让她把那些话收回去,他已经努力在忘记那些往事了,他不想去计较,不想去在意,为什么非要提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
可谢蕴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每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身上。
“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好拿捏,什么都知道了还如此蠢顿,为了一个视你如草芥的人如此拼命,你说你是不是……”
“是,”殷稷打断了她的话,他认命一般仰起头,眼神却彻底沉寂了下去,他远远看着谢蕴,皇帝的威严和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我就是你说的那般不堪,你满意了吗?”
第315章 两幅面孔
“谢二姑娘,谢大小姐……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吧?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吧,我就在这里听着,一个字都不落。”
殷稷眼底殷红,仿佛下一瞬就要沁出血泪来,然而他却倔强地直视着谢蕴,仿佛要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将那些残忍到极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然而谢蕴却开不了口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她以为殷稷会愤怒,会仇恨,会情急之下对她不管不顾,可没有,殷稷没有,明明痛楚仿佛透体而出,他却仍旧绝口不提放弃她的事。
谢蕴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这都不够让他对自己失望吗?
还是说……
他早就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早就有所猜测。
“殷稷,你……”
“谢姑娘是不打算说了吗?”殷稷指尖死死扣进门框里,“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