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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陆清眠:“……就这几天。”
    江浸月点头,“那你会参加军训吗?”
    大一新生都会进行为期两周左右的军训,江浸月因为自身的特殊性,来之前就已经和学校打电话沟通过了,不住校也不会参加军训,但他其实很向往能够像普通同学一样参加军训。
    他不怕吃苦也不怕太阳晒,可惜……江浸月的神情显出几分黯然,随后又立刻摆正心态。
    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逛校园贴吧和校论坛,搜索新生的注意事项,不少学长学姐都说新生军训虽然很苦很累,但是他们这些新生之间迅速熟悉、交朋友的好机会,一般等军训结束,新生们大多数都会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陆清眠:“参加。”
    江浸月听后,抬头冲陆清眠笑:“军训的时候我不用去学校,我可以去医科大学看你吗?我帮你买水!”
    医科大学也在大学城里,离莱茵小区算不上远。
    陆清眠没有立刻答应,他眉头微皱,神情算不上好,心中盘算要怎么跟江浸月解释他不是医科大学的学生这件事。
    江浸月变成人鱼后心思更为敏感,见此便不再问了,只以为陆清眠不喜欢他去看他军训。
    毕竟他打扮得很奇怪,大夏天也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怎么看都是那种会让人觉得丢人的朋友吧。
    从那件事之后,江浸月虽然重返了校园,却再也没有了朋友。
    想到此,江浸月心脏紧缩,看到了那一沓摆放整齐的钱,那颗自己折叠成心形的钱被陆清眠重新摆在了最上面。
    他再次抬头,鼓起勇气问道:“陆清眠……”
    陆清眠回过神,“嗯?”
    “我们……是朋友吗?”江浸月问得小心翼翼,浅色的眸子里溢满藏不住的期待,像易碎的珠宝,可怜巴巴地等待陆清眠给他一个答案。
    认真的模样像在跟陆清眠求爱。
    陆清眠的心脏软了一块,偏偏他嘴巴坏,不直接给答案,而是说:“你想跟自己的主治医生当朋友?你想贿赂我?”
    江浸月立刻使劲摇头,细软的发丝也被摇乱了,一缕发丝轻轻搭在了唇边,“我没有,我、我……”
    向来言语匮乏的江浸月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垂下眸子,小声又坚定地说:“我想跟你做朋友,你是我自那以后的第一个朋友。”
    陆清眠伸手,指尖勾起江浸月唇边的发丝,轻轻捋顺,声音也认真了几分:“陆医生心胸宽广,最喜欢和患者做朋友了,特别是小江患者。”
    明知道陆清眠只是在开玩笑,可“喜欢”二字仍触及了江浸月的内心深处。
    “好了,快收拾东西吧,需要我陪你去报道吗?”陆清眠适时打断了萦绕在两人间莫名的氛围。
    江浸月收拾好东西,闻言轻轻点头,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好呀。”
    陆清眠能陪他去报到,他当然愿意。
    卖龙虾和珍珠得到的二十万块钱被江浸月重新收进包里,又郑重地放进了衣柜里,打算等报道结束后再去银行开一张银行卡存钱。
    末了,江浸月拿出手机,想告诉王小丫关于二十万块钱的事情,他想给王小丫打钱,想让王小丫不要再给他打房租和生活费了,可他不知道怎么跟王小丫解释这么多钱的来源。
    陆清眠出主意:“不要说那么多,只说在同学家的公司做兼职,工资够房租和生活费就好了。”
    江浸月眼睛一亮,按照陆清眠说的给王小丫发了短信。
    没想到王小丫立刻回电,江浸月捧着手机,紧张地看向陆清眠,他不擅长撒谎,特别是对王小丫撒谎。
    陆清眠:“冷静,接了电话慢慢说。”
    江浸月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妈妈……”
    王小丫的语气很急切,充满担忧,开口第一句就在关心江浸月的身体情况:“月月,你的情况怎么能去做兼职呢?”
    江浸月眼眶一热,心里的紧张慢慢平复下来,“妈妈,我现在好了许多……幻象不会那么频繁地出现了,也能够去做兼职了,而且是在同学家的公司,同学对我很照顾,我的兼职不需要接触什么人,妈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小丫还是不太相信,又仔细询问了几句,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仍是叮嘱道:“月月,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咱们家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能供你读完大学的,你不要总想着妈妈,要顾好自己,知道吗?”
    对王小丫的叮嘱,江浸月一点都不觉得烦,而是认真听着,然后一句一句仔细回答。
    等挂断电话,江浸月发现陆清眠正靠在墙边看着他,黑眸里翻搅着陌生的情绪。
    “你母亲……不错。”陆清眠突然道。
    江浸月笑了起来,笑容带着些许自豪,“嗯,我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没有王小丫,也许江浸月撑不到现在。
    解决了二十万的问题,江浸月的心情放松,拿起报道资料,在门口仔仔细细地戴好眼镜、口罩,和陆清眠一起出了门。
    另一边,远在一千多公里外的泽县。
    王小丫站在小超市外面,挂断电话后,并未急着进去,而是低头摸索着手里的手机,神情上满是想念,想念他远在h市的孩子。
    她小时候家境就不好,结婚生子很早,今年还不到40岁,面容却显得格外沧桑,像是快50岁了,捏着手机的手也满是疮疤、茧子和细密的小伤口,手里捏紧的手机则是一款黑色的直屏按键手机,手机最下面用透明胶带缠了一圈,连智能手机都不是。
    站了大概两分钟,王小丫深呼吸,转身走进小超市。
    平日里总是被打理得十分整洁的小超市此时凌乱一片,一侧的货架被推歪了,地上撒满了包装各异的小零食。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在里面翻箱倒柜,一边翻找一边大骂道:“钱呢?钱呢?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钱?”
    在男人脚边扔着一个存折,存折上满打满算只有六千多块钱,连一万块都没有。
    “钱我拿去进货了,家里总共就剩这些。”王小丫平静道。
    男人转过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王小丫,咧嘴狞笑:“王小丫,你是不是把钱给江浸月那个精神病了?给他交学费,还给他租房子!之后是不是还要月月给他打生活费!”
    “江望丰!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说你儿子是精神病!”王小丫怒瞪过去,身形矮小嗓门却很大。
    男人趔趄着走过来,“我可生不出精神病来,还是个娘娘腔,当年我说了再生一个,这精神病就不要了,是你执意要拿钱去给他看什么心理疾病!结果钱被骗光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被你们母子拖累,我江望丰能混成这样?我江望丰打小就被人说脑袋灵光,以后能有大出息,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你们!”
    王小丫紧紧皱眉,胸膛激烈起伏,最后也只是垂下眼,转身沉默地整理掉落一地的货物,不愿意再听这个整日只知道酗酒打牌的男人自视甚高的吹牛,这话自他们结婚起男人就在说,说了半辈子,还是这样。
    男人喝了一夜酒,见王小丫不理他,高举手臂想要打王小丫,却自己摔倒在地,头脑发昏,半晌爬不起来。
    王小丫视而不见,瘦小的身体扛起巨大的货箱,摆放整齐,眸中的坚毅更胜。
    泽县很小,小到谁家有点什么事,很快就能传得到处都是。
    这座靠近边境的小县城总共只有4万多常住人口,却办什么事都需要关系人脉,像王小丫这样家里没有关系的,做什么都寸步难行。
    以前江浸月在这里,王小丫不敢提离婚,怕江望丰闹起来影响到江浸月。
    可现在江浸月已经被她送走了。
    王小丫抓着货箱的手紧紧攥紧,自江浸月离开那天起,王小丫就没打算让江浸月再回来了。
    破败贫穷的泽县承载的不是乡愁,而是折磨不断的人间地狱。
    那个压在心里数年的念想,终于能浮出水面,她要跟江望丰离婚。
    此时,江浸月和陆清眠已经来到了h大。
    还没到正式开学的时间,h大十分冷清,校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进出,偌大的操场也几乎看不到人。
    这样的情形反而让江浸月松了口气,他和陆清眠在校门口查看校园地图,找到能够办理新生报到的教学楼寻了过去。
    一路很顺利,来到教学楼,乘坐电梯找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的老师不多,这个时间一个来报到的新生都没有。
    江浸月找到里面负责报道的老师,提交自己的资料,因为他不参加军训也不住校,办理手续格外迅速,老师也没有多问江浸月的特殊情况,看向江浸月的眼神也很平和普通,没有把江浸月当做异类。
    接过资料袋,江浸月和陆清眠一起转身往外走,却不想突然被叫住了。
    刚刚负责报道的老师开口道:“等一下。”
    江浸月有点紧张,以为他的报道资料有什么问题,却不想那位老师叫的不是江浸月,而是陆清眠。
    “你是……陆清眠对吧?”老师的语气有些迟疑。
    陆清眠侧过头,“我是。”
    “哦哦,陆清眠,过来过来,你比照片里帅多了。”
    陆清眠和江浸月对视一眼,走了过去,江浸月疑惑地跟在陆清眠身后。
    “这件事本来想等你报道的时候再跟你说的,但是你今天来了,我就先跟你说一下,你们计算机系的系主任打算让你来当新生代表,除了新生代表的发言,还希望你能在迎新晚会上出个节目,迎新晚会的时间现在还没确定,可能在军训中间,也可能放在军训结束的大阅兵那天晚上,我想着提前告诉你,你能提前准备,没问题吧?”老师说道。
    陆清眠微微皱眉,“没问题。”
    他回答得心不在焉,视线一直落在一旁的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低着头,看不见是什么表情。
    陆清眠也没想到,只是来陪江浸月报到,却意外拆穿了他之前的谎话,让江浸月知道了他也是h大学生的事。
    告别报道老师,江浸月先一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明明比陆清眠矮了不少,这会儿一双腿却迈得飞快,几乎小跑起来,摆明了不想理陆清眠,想把陆清眠甩开。
    陆清眠长腿大跨步跟上,“江浸月。”
    江浸月不回答,只闷着头往前跑。
    陆清眠便不再说话,只默默跟随。
    江浸月一路跑出教学楼,在操场上直接从小跑变成大跑,跑起来也不看路,拐角时眼看着就要和几名结伴而行的学生撞到一起。
    陆清眠快速上前,拽住江浸月的手臂,一个用力就把江浸月拽进了怀里。
    撞进熟悉的陆清眠怀里,总比撞到陌生人身上触发更严重的ptsd应激反应要强。
    江浸月的脑门撞到了陆清眠的肩膀,呼吸因为跑步凌乱,又因为呼啸而至的应激反应变得窒息钝涩。
    结伴而行的几名学生已经走远了,陆清眠试探着勾住江浸月的指尖,江浸月的指尖动了动,没有拒绝。
    陆清眠便紧紧牵起江浸月的手,带着他走到一旁花坛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周围没什么人,陆清眠靠近江浸月,轻轻拽下他的口罩,问道:“还好吗?”
    江浸月的眼镜镜片被湿热的眼眶蒸起一片水汽,清澈的眸子透过模糊的镜片看向陆清眠,隐隐能看到里面满是委屈,嘴唇紧抿着,不说话。
    陆清眠想摘下江浸月的眼镜,指尖探过去,江浸月却侧头躲开了。
    “生气了吗?”陆清眠问。
    江浸月还是不说话。
    陆清眠也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起身离开。
    江浸月双手紧紧抓着裤子,将裤子抓出一片褶皱,等陆清眠的脚步声远了,他才慌张转头,却只看到陆清眠走过拐角时的一片衣角。
    陆清眠走了。
    江浸月喉间溢出一声哽咽,用尽全力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掉落,他身体微微前倾,平缓着应激反应带来的呼吸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