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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他视线落在装满玫瑰花瓣的塑料袋子,问道:“你捡这些花瓣做什么?”
    江浸月手里抓着玫瑰花瓣看过来,只看到了陆清眠的下巴。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把花瓣洗干净晒干后泡茶喝。”
    陆清眠:“……”敲击伞柄的指尖顿了下。
    江浸月更不好意思了,“我妈妈以前进货进过那种花茶,可贵了,小小一袋只有10包就要20多块钱,我看着那些干花好像没什么特别的,现在有这么多花瓣,不捡白不捡。”
    小花伞下一片安静,陆清眠许久没说话,江浸月以为陆清眠会嫌弃他这样,却不想花伞下传来冷淡的一个字:“哦。”
    没有嘲笑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就只是好奇问了下,得到答案就算了。
    江浸月眼眸里好像亮起了光,隐隐有金光在眼眸中流动,他轻快地说:“等晒干了我送给你一些,你放心!我会洗得很干净的!”
    陆清眠微抬伞面,露出一双平静的黑眸,黑眸定定地看着江浸月,声音依旧清冷:“好啊。”
    江浸月捡花瓣捡得更卖力了。
    玫瑰花瓣雨持续下了几个小时才渐渐停下,花瓣雨消失后,环绕在客厅的钢琴曲也消失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客厅开着灯,窗外仍下着雨,黑夜被雨幕影响,变得更黑了几分。
    陆清眠一直没走,甚至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玫瑰花瓣已经被江浸月收拾干净了,他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底一直萦绕着一股不安感,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数次想去903看看陈可爱,可他现在长着翅膀,不仅不方便出去,也怕陈可爱觉得烦。
    h大贴吧关于陈可爱的讨论依旧在,只是已经被其他八卦取代,热度没有那么大了。
    在江浸月探头往窗外看的时候,陆清眠不知何时醒了,突然冷声道:“你不可能天天24小时看着陈可爱。”
    江浸月被吓了一跳,慌张转头看向陆清眠,对上陆清眠黑沉沉的眼睛,有种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的感觉。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轻声说:“我知道,可我……”
    可他放不下,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江浸月不仅在陈可爱的父亲身上看到了他的父亲江望丰的影子,还在陈可爱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在某些方面的经历上,他们是那么相似。
    晚上9点,窗外一片寂静,江浸月趴在窗户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惊醒后立刻站起来探身往窗外看。
    陆清眠离开了一次,回他自己家拿了手机充电器又下来了,重新坐回沙发上,一边充电一边玩游戏,喧闹的游戏背景音让客厅显得不那么寂静。
    江浸月数次想让陆清眠回去睡觉,可他每每刚张开口,陆清眠就像预判到他要说什么似的,哪怕是打着游戏都要抬眸甩给他一个眼刀。
    几次后,江浸月便乖巧地不再提了。
    此时楼下,903内。
    在床上装死人的陈可爱攥着手机,指尖颤抖着,数次点开一个号码,又数次熄灭手机屏幕。
    终于,在犹豫了一天后,陈可爱拨出了这个号码。
    拨号音响了几声后,对面接了起来,声音轻柔缓慢,并没有陈可爱预想中的愤怒。
    “可爱,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陈可爱抖着嘴唇,眸中闪过希冀:“妈……我……你单位的事情,对不起……”
    “哦,这件事情啊,你爸爸跟我说过了,他说你跟他顶嘴,还不服气,可爱啊,不能这个样子的,你爸爸是为了你好,你从小就爱闯祸,哪次不是你爸爸去帮你善后?”陈可爱妈妈的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怒气,却有种面对陌生人的冷淡,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可爱父亲多不容易,从头到尾都没问过陈可爱一句他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被欺负了很委屈。
    陈可爱觉得浑身发冷,抓着手机的手指都变得僵硬,等陈母的絮叨告一个段落,陈可爱立刻道:“妈,我是被人偷拍的,我很害怕,也很委屈,我……”
    陈母打断了他:“可爱啊,妈妈怀孕了。”
    陈可爱的血液都冷了:“妈?怀孕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吗?”
    电话对面一阵沉默。
    许久后,陈母开口:“可爱啊,你怎么……跟妈妈预想中的孩子不一样呢?你就不能喜欢女孩子吗?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吗?”
    陈可爱挂断了电话。
    他像游魂般站了起来,走向了大开的窗户。
    江浸月在又一次探头往下看时,发现一片黑暗里,隐约能看到903的窗外空调外机上站着一个人,因为903没有开灯,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江浸月知道,那一定是陈可爱!
    他猛地站起来,踩上椅子就想飞出去,却突然被扯住了袖子。
    陆清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眸中一片冷沉,声音也低得可怕:“江浸月,我说过的,想死的人救不活,除非他自己想活。”
    江浸月望着陆清眠的眼睛,眸中流转的金光越来越盛,他神情坚定,语气格外认真:“陆清眠,我能感觉到,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想活着!你信我好不好?”
    陆清眠看着江浸月,最终缓缓松开了手指。
    江浸月猛地飞了出去,陆清眠看着大开的窗户,久久不动。
    谁知他一飞出去,就发现903窗外的空调机上已经没人了。
    陈可爱已经跳下去了?
    江浸月心脏紧缩,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他俯冲下去,翅膀猛烈扇动,速度极快,可他即将飞到地面,也没看到陈可爱的身影。
    空中没有,地上没有,陈可爱在哪里?
    一道惊雷闪过,雨一直在下。
    江浸月在雷光中抬头,看到了挂在903空调外机下面的陈可爱,他双手紧紧抓着包裹空调外机的铁护栏,双脚无力地在空中踢动,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陈可爱抓着铁护栏的手逐渐脱力,他仰头看向漆黑的天空,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水,他双腿踢动着,企图踩到什么能够垫脚的地方却无济于事。
    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他在跳下来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抓住了铁护栏,却没办法爬回去。
    来不及了,陈可爱想。
    他这次真的会死,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有他乱遭混乱的20年人生,有他父母的脸,朋友的脸,甚至是分手很久了的初恋男友的脸。
    雷声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大,铁栏杆变得更加湿滑。
    陈可爱的身体一点点向下坠,他的手指仅剩最后一点勾着铁栏杆。
    绝望浮上陈可爱的脸。
    就在这时,耀眼的白光照亮了陈可爱周身,就像太阳只在他身边升起。
    陈可爱转头,在一片光芒里看到了扇动着翅膀的江浸月,他过长的头发已经半湿,身上奇怪的反穿着一件外套,甚至一边翅膀向下的地方还诡异的秃了一块。
    可他金色的眸子看向他时里面满是担忧和焦急,他迎着越来越急的雨向他快速飞来。
    陈可爱瞪大眼睛,脸上悲喜交加,因情绪剧烈波动显得五官有些扭曲。
    他看向江浸月,突然崩溃地大喊道:“救救我!江浸月,求求你救救我!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伴随着话音落下,陈可爱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松开,身体坠落下去。
    江浸月张开双臂,用力抱紧了陈可爱。
    在抱紧陈可爱的一瞬间,江浸月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时间穿梭流逝,事物扭曲变形,待一切尘埃落定后,江浸月拨开岁月,再次看到了陈可爱哭喊求救的样子,那样子并不好看,涕泗横流五官乱飞,渐渐地陈可爱的那张脸不断缩小变换,最后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江浸月看到了小小的自己,浑身伤痕裹满鲜血,缩在脏污的房间角落,小声地不停求救:“救救我,谁能救救我,我想活着,我想活着……”
    江浸月仿佛在这一刻,救下了小时候濒死的自己。
    暴雨再次来临。
    1203大开的窗边,窗帘被烈风翻卷着,暴雨被倾斜的风刮进室内,很快将窗前的一切淋湿。
    陆清眠站在窗边,任由暴雨吹进来拍打在他的身上。
    他黑眸死寂一片,死死盯着窗外的黑夜。
    突然,耀眼的白光由下至上飞升而来,映亮了陆清眠眸底的漆黑。
    江浸月抱着陈可爱冲了进来,两个人本该一起跌在地上,可江浸月却被陆清眠接住,紧紧抱在了怀里。
    陈可爱经历了两次生死大关,情绪大起大落,脸上的麻木彻底消失,他终于放任自己崩溃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一边大哭一边蹬腿撒泼,大喊大叫:“我他妈委屈死了啊!我他妈难受啊!我想活着!我想活着!我还没谈够恋爱呢!我还没交到真正18cm的男朋友呢!操他妈的,老子要活着!老子要活着!”
    在陈可爱大喊大叫的背景音里,陆清眠双手紧紧揽着江浸月,力道大得江浸月觉得疼。
    不只是疼,还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排斥又像是渴望。
    他扬起脖颈,呼吸激烈而急促,双手紧紧揪着陆清眠的胸口,接二连三的肢体接触让ptsd的应激反应来得急速又剧烈。
    但他没有推开陆清眠,反而更紧地往陆清眠怀里钻。
    “陆清眠。”江浸月踮脚,凑到陆清眠耳边,声音小小的,因呼吸的不平稳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我救了陈可爱,我很开心,我救了他……”
    陆清眠抬手,轻柔缓慢地摸了摸江浸月的头,不再隔着几公分的距离,掌心的温度实打实地传递给了江浸月。
    他的声音轻柔到不可思议:“嗯,我看到了,你很厉害,你做得很棒。”
    江浸月嘴唇颤抖,泪水大颗大颗顺着眼角滚落,他深吸一口气,束身地狱般总是紧缠着他的幻象如水波纹般晃动消失,他看清了陆清眠的脸,他的眼泪顺着脸颊砸在陆清眠的胸口,浸湿了他的衣服。
    “我救了我自己。”一声惊雷落下,江浸月的声音被雷声掩盖。
    可他不在乎有没有人听到,他的眼眸里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背后的羽翼缓慢抖动,又伸展高扬,下一秒,第二对羽翼自江浸月的肩胛破空而出。
    陆清眠低头,亲眼见证了江浸月从双翼变成了四翼。
    圣洁的光几乎照亮了窗外的夜空。
    陈可爱连哭都忘了,呆呆地看着江浸月,呢喃着:
    “我看到了真正的天使。”
    第17章 天亮雨停
    真正的天使正满脸通红地从陆清眠的怀里出来,抖着漂亮的四翼跑去倒了杯热水,又跑了回来递给伸着腿坐在地上的陈可爱。
    “陈可爱,你还好吗?”江浸月问。
    陈可爱傻愣愣地看着江浸月,眼珠一直跟着江浸月移动。
    小小的客厅里,江浸月移动时留下的光芒轨迹消散得很慢,像在室内下了一场细碎的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