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随即看向傅老大人的眼神中带了几分警惕!
他怕啊!这老儿该不会想要讹上他,然后来争取他在和谈中让利吧?
不过好在傅老大人却是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地朝着吴江走了过去,他咳咳了几声,努力的挪开眼去不看那丑陋的蛇,目光落在了死去的驱蛇人身上。
傅老大人一眼看去,瞳孔猛地一缩,那模样神情犹如见鬼。
等顾甚微想要仔细瞧去,却见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轻轻地蹙了蹙眉头。
她的眼睛不可能看错,当年在澄明院中练剑,那梨花树上落下来每一片花瓣,在她的眼中都犹如静止的一般。练剑这种事情,可不光是手底下的功夫,还是眼睛的功夫。
傅老大人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见过驱蛇人。
顾甚微一下子想起了之前韩时宴的猜测。
棉锦为什么不带走驱蛇人的尸体,是不是她的真正用意,就在这里。
顾甚微想着,不动声色的靠傅老大人近了一些,她用手摩挲着袖袋中的药瓶,万一这老儿突然不行了,她好第一时间上去掐人中喂药不是!
傅老大人见她贴得近,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此女擅长驱蛇,瞧这模样打扮亦是十分怪异,怕不是我中原人士而是细作。孙将军且派人将她的尸体带回汴京送往皇城司,将此事彻查清楚。”
“以免有心之人张口便诬陷,破坏两国友好,对不对刘大人?”
他说着,慢悠悠地挪动着脑袋,艰难的看向了那北朝使臣刘符。
刘符哈哈一笑,像是半分没有听出傅老大人语中的讥讽,他同那四大金刚护卫站在一块儿,活脱脱就像是五块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傅老大人也不在意,“刘大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蛇罢了,依老夫所见,待造饭之后咱们便立即启程北去,莫要耽误了要事,你看如何?”
刘符撇了撇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却是看向了顾甚微。
“我们营帐中有烤的羊腿,用的是我们北朝秘制的香料,顾大人可愿前往一同用朝食?”
顾甚微冲着刘符挑了挑眉,“可惜大人来晚了一步,不然我也能请你一并用朝食,试试我们大雍的灵鸡了,不光那香料是秘制的,做法更是一绝。”
“不光做法一绝,在养鸡之时,都需要派那饱读诗书的书生,在第一缕朝阳出现在东方之时对着鸡诵读经文。再由那通了武艺之人,在第一颗星辰亮起之时,以特殊的功法给鸡疏通经脉。”
“如此这般,方才为灵鸡。”
刘符听得目瞪口呆,他睁大了眼睛朝着顾甚微的手看了过去,“闻所未闻!当有此鸡?”
顾甚微点了点头,当然没有,只是敌国之人长了两只眼睛她都要硬长出第三只,就是不能输!
一旁的韩时宴瞧着,抽了抽嘴角,他正欲要上前岔开话题,却听闻一旁的傅老儿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同刘符站得近,那一咳嗽口水都喷人一脸。
刘符吓了一跳,往后挪开了几步,他狐疑的看了傅老儿一眼,瞧不出他唱的哪一出,眸光一动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了,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顾大人说的灵鸡。”
他说着,招呼了手下的四大金刚,瞥了驱蛇人的尸体一眼,又看了看吴江手中握着的那个明显非比寻常的蛇头,什么也没有追问便直接走掉了。
看着他们远去背影,傅老大人的咳嗽渐渐小了一些,他的目光有些深邃,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待人瞧不见了,营地里的新造的饭已经有了香气,傅老大人这才有气无力的看向了韩时宴。
“韩御史还有吴推官……”他说着,顿了顿,又添上了顾甚微的名字,“还有顾亲事,不如去老夫营帐中一同用朝食吧,昨夜你们救了老夫一命,权当是老夫的感谢了。”
他说着,又看向了先前扶着他的赵槿,“赵大人还请去协助孙将军办妥回京之事。”
韩时宴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没有出言讽刺,直接跟在傅老大人身后,几人一同进了营帐。
昨夜那营帐被火烧毁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原地重建,于是傅老大人换了一顶新营帐,比先前的要小了许多。
那营帐的帘子一放下,傅老大人立即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先前在外虚弱的样子,一下子一扫而空。
“老夫旧疾复发,实在是不能继续北去,已经上书官家,一请韩御史替我出使北朝,二自请告老还乡。”
第213章 你认识她?
你是怎么好意思用这么中气十足的话说出“旧疾复发”四个字的!
顾甚微瞬间无语,亏得她方才还心中一突,担心傅老大人被韩时宴给骂死了!
没有想到,人家比汤二郎还会演!
汤二郎还只演哭丧送走别人,这小老儿都演上送走自己了。
见跟进来的三人都张开了嘴要怼他,傅老大人赶忙摆了摆手,“你们且听老夫一言。”
他轻叹了一口气,在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伸出手来,熟练的捶了捶自己的腿。
“这并非是老夫第一回 请辞了,殿下西去的时候,我便已经请辞过了。如今朝廷当中改天换日,像我们这种东宫旧臣,早就已经没有立锥之地。”
“无非是官家瞧见自己垂垂老矣,担心只有赵诚一个继承者之后,整个朝廷会成为下任天子同他母族的一言堂,所以将我们这些老臣留在那里占着萝卜坑而已。”
“老夫心中有怨愤,太子虽然并无开拓之能,却是可做守成之君。他个性软弱,根本就不可能做出弑父谋逆之事,分明是中了人的诡计。”
“只不过成王败寇,如今老夫说这些,已是无用之言。”
傅老大人说着,目光有些哀伤。
东宫从前稳固如山,朝廷中的不少老臣都维护正统,同太子往来亲密。他从前坐过赵槿的位置,后来又入过枢密院,对于北朝同大雍之间的恩怨如数家珍。
那时候官家还在悉心培养太子,便遣了他去给太子讲这其中弯弯绕绕。
他那时候恨铁不成钢,只觉得太子性格软弱,根本不成大器。且也不擅长御下,没有什么心眼子。
苏贵妃都知道利用福顺公主去拉拢韩家,想要打入到韩时宴同吴江那伙人中去,可太子却是张不开嘴迈不开腿,到头来只有君臣情分,并无朋友之谊。
若不然的话……他那时候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将韩家的儿郎抓过来滴血认亲,看其中是不是有官家遗失的真龙天子……这样的话,就能换一个有用的储君。
可真到了那么一日,他在玉台瞧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太子……
他却是懊悔不已,他甚至在想,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絮絮叨叨的,才将那个虽然不成器,但却是心地善良的孩子给害死了。
傅老大人想着,捶了捶自己的腿。
在他的腿上绑着一个护膝,那护膝里头放着的草药包早就已经没有了用处,可他却一直没有撤换下来。
“傅师,孤瞧你一变天就腿疼,叫单太医给你配了药包。景姑给缝了护膝,你戴在腿上能舒缓些。”
傅老大人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声音驱了出去,“老夫已是无用之人,实在是没有那个锐气去与人相争了……”
韩时宴听着,冷笑出声,“直接说你怕死便是,我们三个等着嘲笑你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占坑的老萝卜?老萝卜也能在当坛子泡菜,还是晒成萝卜丝,亦或者是炖汤这三件事当中搏一搏。”
傅老大人脸涨得通红,他气呼呼的指向了韩时宴,“你说话怎么这么刻薄?难怪从前太子去寻你,回来都要痛哭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犯口舌?”
韩时宴瞥了他一眼,“御史不刻薄,难不成学你当烂萝卜吗?”
傅老大人哑口无言,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朝着站在他身边像是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的魏长命,“官家应该给你了你密旨,万一我出了什么事情,便让韩御史出使北朝,商议和谈之事对吧?”
傅老大人此言一出,魏长命瞬间破了功。
他瞪大的眼睛即刻出卖了他,在场的人除了吴江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被傅老大人说中了。
傅老大人见状,轻轻一笑,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须,“老夫就知晓是这么回事。我们君臣多年,我就知晓他这人生性多疑,在整个朝堂之上,能让他信任的人没有几个。”
“他让我做主使,却没有给你安排任何差事,就是知晓你我秉性。”
“我诸事不管,你必会强势插手。若是和谈成功了,你有功劳在;若是失败了,那骂名也有我担着。”
“官家一直都是矛盾的人,他想让你立功,甚至想要护着你不让你吃亏。”
“可是韩时宴,他又提防着你,小功可有大功不行。这朝堂之上不能同时出现几位姓韩的高位之人。你想要当御史,官家同韩家应该同时都松了一口气吧?”
韩时宴并未出言反驳,他只是认真的看着傅老大人。
“无所谓,韩某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至于旁人……尤其是傅大人这样的人怎么想,根本就毫不在意。”
傅老大人一梗,他自嘲地笑了笑,神色愈发的复杂了起来。
营帐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回过神来的魏长命在怀中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卷轴来,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傅大人,这圣旨说您死了,韩御史才能继任……”
傅老大人瞧着魏长命,又好气又好笑,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讨人嫌啊!
“那老夫现在去死一死?”
魏长命没有接话,但他的表情明显在说,也不是不行,这样他就可以掏出圣旨来了!
傅老大人气了个倒仰,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只恨不得掏出一把药来!
“你若是真怕死,现在就更加不应该回汴京去。徐逸死了,鲁国公府同皇城司肯定要打起来,你现在回去风暴中心,一个不慎就会被撕成碎片。”
“我是御史,不需要立什么功,只需要履行言官职责便可。”
“你像方才那般打起精神来就看得过眼,若做得不好,韩某会及时骂你的。”
傅老大人一愣,神色柔和了几分,他摇了摇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我回汴京去,就是要让鲁国公府同皇城司打不起来的。如今大雍腹背受敌,后方不能再乱了。”
“我精力不济,在告老还乡之前,大约只能做这最后的一件事了。”
顾甚微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傅老大人看上去心意已决。
她眸光一动直接问道,“方才我瞧傅大人看那驱蛇人眼神不对,您可是认得她?”
傅老大人诧异的看了过来,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她是景姑,从前我在东宫见过她。”
第214章 顾右年的门路
那一瞬间,顾甚微从大雍建国初始想到了亡国之日。
驱蛇人是林毒婆的师姐,又是褚良辰的姑母,不管是师门出身,还是行事作风那都是江湖人士,又怎么会同东宫的姑姑扯上关系?
她虽然擅长易容术,但是卷宗里她的脸长这样,褚良辰亲口说这么多年她一直长这样,傅老大人认得出她来,又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她在东宫行走,亦是用的这张脸。
顾甚微想着那张仿佛永远十八岁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