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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丫鬟婆子一个个的手中提着食盒,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家今日添丁要大摆流水席!
    领头的那妇人瞧着刚刚三十出头的样子,皮肤格外的白,韩时宴的眉眼便像极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甚微脚一勾,勾住了窗棱。
    她想着,慌里慌张地一个鹞子翻身,又重新缩回了屋中,咣的一下关上了窗子。
    待站定了去,顾甚微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声音有些颤,“我乃皇城司亲事官,同韩御史在这里办公差,我作甚要逃跑?”
    本来屁事没有,被韩时宴这么一折腾,倒是尴尬得她要在汴京城中抠出一座新的秦始皇陵了。
    韩时宴苦笑出声,不等他说话,顾甚微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
    先前楼下同她四目相对的那个妇人,已经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同如今汴京城中众人喜欢素雅,讲究不经意间露出的华贵调调不同,这妇人满头珠翠恣意张扬,举手投足之中倒是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书中所言盛唐景象。
    “时宴你这里有客人,怎地也不让长观去酒楼里端些酒菜点心来?说起来长观去哪里了?怎么像个皮猴儿似的,跑得没影了,偏你也纵容着他!”
    顾甚微听着,长观大约是韩时宴身边的小厮,此前他们在韩春楼见过的。
    不过说起来这段时日,韩时宴的确都是独自一人,那个小厮再没有露过面了。
    “我遣长观去苏州办事了。阿娘我这里有公……”
    韩时宴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美妇人的目光便落到顾甚微身上。
    顾甚微冲着她认真的行了礼,“在下皇城司亲事官顾甚微,参见昭安公主。”
    昭安公主笑着将她扶了起身,“好孩子,我来之前,吴江同我说起过你。说你剑术高明,在皇城司做亲事官,又说你自己立了女户,同顾家断绝了关系。”
    顾甚微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吴江那张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还听说,时宴带你去了银楼,却是什么都没有与你买,在我在家中心中火烧火燎,只恨我怎地生出这么一块木头!听闻你也喜欢吃甜食,又从苏州来,我特意叫府上的人做了江南菜。”
    昭安公主说着,一把拉住了顾甚微的小手,那炙热的眼神,看得顾甚微只觉得自己是架在火上烤的小羊羔。
    吴江你一会儿就得死!
    顾甚微默默地想着。
    “同宗族决裂好啊!嗜好甜食妙啊!在皇城司行走,那就是好上加妙啊!”
    昭安公主说着,简直就是心花怒放。
    这汴京城里旁人不知顾家同顾甚微之间的嫌隙,她能不知道?决裂好啊,决裂了若是把人家全族克死了……那就不是丧事是喜事啊!
    嗜好甜食好啊!日后她便不用硬着头皮陪韩时宴刮糖罐子,吃完再偷偷吃一碟子酸萝卜解腻了。
    皇城司行走?好家伙,她日后得听多少汴京城的小秘密!
    若是从前,她还要考虑顾甚微出身与家世,不过现在……
    她可算是不用烦忧一把年纪还要再生出第二个孽障了!今日当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昭安公主盘算着,看着顾甚微的眼神带着一股子渗人的和蔼可亲。
    “阿娘!我同顾亲事正在办差,李贞贤的事情您应该有所耳闻。外头人多眼杂,方才来这里说话。”
    韩时宴无奈地隔开了昭安公主的视线,他抱歉的看了顾甚微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
    “顾亲事并非寻常女郎,她是朝廷命官。”
    韩时宴说着,又骂道,“吴江那傻子说傻话,您就莫要跟着学了。”
    昭安公主一愣,瞥了一眼顾甚微手中抱着的糖盒子,敷衍地看了韩时宴一眼,“知道了,知道了。等她们将食盒放好,我便走。一会儿我便走,姜家长孙今日过百日,我同姜相夫人交好,一会儿便早些过去。”
    韩时宴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先前顾甚微托他打听的事情,不由得压低声音问道。
    “阿娘,您可记得福顺当年是怎么选中顾均安的?”
    第65章 说亲的人
    昭安公主瞬间来了精神,“此事说来话长。说起来还同韩家有些干系,原本福顺心悦的乃是敬彦。”
    她说着,想到顾甚微也在,又贴心的解释了起来。
    “福顺乃是苏贵妃之女,官家疼她如眼珠子,一心想要为她择位佳婿。”
    “我那兄长平时里倒还好,不说是个明君,但也担得起一个仁字。可好好一个人,就是偶尔会鬼上身,做出一些不怎么着调的事情。他着宫中画师,将这汴京城中合适的衙内们造了个名册,任由福顺选。”
    昭安公主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火气。
    “并非我这姑母刻薄,容不下侄女儿。便是公主,也没有将旁人家的孩儿做白菜挑的道理。官家纵容,她选也就选了,可也不该如此没脸没皮的选中的敬彦。”
    “敬彦那会儿同崔七娘子已经有了婚约在身,礼都过了,就等着殿试结果出来之后便成亲。”
    顾甚微好奇地听着,关于这些事情,她从来都没有听过,显然是被人捂得严严实实的。
    昭安公主说着,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轻叹了一口气。
    “韩家听到风声之后,敬彦他娘便着急上火的求到我这里来了。这驸马对某些人来说,那是登天的青云梯,而于敬彦而言,那根本就是绊脚石。”
    “什么样的人适合当驸马?当然是像时宴他爹一样,胸无大志就想躺着等饭来的。”
    “可时宴不同,那孩子乃是韩氏一族长房嫡孙。他自幼端方又聪慧,既有拜相之志,又有拜相之才,日后要执掌整个韩氏门庭的人。”
    “若让他为了娶公主而退亲,做那背信弃义之人,那简直就是用大棍一棍一棍的敲碎了他的脊梁骨,日后他何谈君子二字?若福顺当真心悦他,于心何忍?”
    顾甚微心中了然。
    驸马虽然看上去风光无限,但一旦娶了公主,这辈子就同实权无缘了。
    “我知晓之后,立即进宫上谏,福顺糊涂,官家怎能够如此糊涂?可我还没有张那个嘴,便听闻福顺落水了……”
    韩时宴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原来福顺落水,存了这种心思!”
    韩时宴说着,神色复杂无比,他看向了顾甚微说起了当年往事。
    他们几个同太子福顺年纪都相当,年幼之时也是时常会在宫中相遇,虽然长大之后因为男女有别,地位有尊卑,渐渐地相交有了分寸,疏远了些。
    但是东宫设宴,是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酒过三巡,福顺不知道为何脚下一滑,直接从湖心亭中翻掉了下去……
    “她当时扑腾着喊救命,喝了好几口水。敬彦准备跳下水去救他,却是被吴江那厮给拦住了。”
    韩时宴说着,神色愈发古怪,当时吴江喝得舌头都大了,他叉着腰站在湖心亭的栏杆上,张开大手拦住了韩敬彦,然后叉着腰哈哈大笑。
    “福顺,你不是会游水么?不要以为时间久了我就记不得了,你小时候还泅水追鸭子呢!苏贵妃的狗都游得没你快!快别扑腾了,待会儿这湖里的水蛇都要被你砸出来了!”
    “要不你捞上一条来,让马红英给剐了当一道菜!”
    福顺公主听到蛇这个词,也不扑腾了,直接游出了骏马奔腾的速度,上了岸之后便哭着跑走了。
    “因为这事,吴江的耳朵都被马红英拧肿了!我们还一齐将他训斥了一顿……”
    这会儿回想起来,吴江他竟是个被误会了的英雄!
    昭安公主听得,有些哭笑不得,“当时福顺落水,我一眼便瞧穿了她的小心思,暗道不好。她这个人轴得很,怕不是对敬彦动了真心,接下来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候,我无奈便出宫了。”
    “可我一直等一直等,苏贵妃同福顺那边都没有再提此事,韩家战战兢兢只好加紧备婚。后来殿试一出来,敬彦成了榜眼,顾均安做了状元。”
    “对外是说官家瞧见新科状元仪表堂堂,是个良配,所以将福顺公主下嫁于他。”
    “但是我后来去打听过了,听说是苏贵妃向官家请旨赐婚的。苏贵妃在那之前,请了当年那一年春闱的主考官问话,也就是开封府尹王一和,吴江的舅父。”
    昭安公主迟疑了片刻,又神秘兮兮的补充了一句。
    “我听闻王一和当场口述骈文三千字,盛赞顾均安的……”
    昭安公主眨了眨眼睛,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盛赞他的什么?”
    顾甚微想了想,摇了摇头,“家世没有,容貌尚可,总不能盛赞顾家规矩七七四十九条特别多吧?”
    昭安公主哈哈一笑,看顾甚微的眼睛又亮了几分,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盛赞顾均安的额头跟他一样大!”
    顾甚微同韩时宴都沉默了。
    就离谱!
    谁会写三千字骈文,来盛赞人脑门大啊!
    这是举荐驸马爷,又不是卖脑花,谁管你脑门大不大!
    这也有人信?
    昭安公主说到这里,意犹未尽的站了起身,“福顺的婚事一定,敬彦危机便解了。虽然很可惜他没有中状元,不过韩家怕再生波折,很快便让他娶了崔七娘。”
    “之后便一直外放,好在他是个争气的,如今已经做知州了。七娘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羡煞旁人。不像某些人……”
    昭安公主说着,横了韩时宴一眼。
    她横完,又冲着顾甚微笑得和蔼可亲起来,“当年我也没有仔细打听,你们若是想要知晓,我再去打听一二。”
    顾甚微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开封府尹么?
    昭安公主也不勉强,她伸出手来,拉住了顾甚微的手,强忍住了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撸下来,戴在顾甚微手上的冲动,笑道,“你们都是大忙人,我便不在这里多留了。快下楼去吃点心,这会儿还热着才是好吃。”
    她说着,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等昭安公主同她那浩浩荡荡的仆从离开,韩时宴的小院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他有些神色不自然的看了顾甚微一眼,“抱歉,顾亲事,我阿娘想要我成亲,都有些走火入魔了。”
    顾甚微点了点头,看出来了,岂止是走火入魔,人都快要成魔教教主了!
    第66章 孤儿配孤臣
    她吸了吸鼻子,不是她嘴馋,实在是那楼下的香甜气息一直往她的鼻子里头钻。
    “粮食不易得,岂可轻易浪费?不如下去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