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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伊寻唱完下来的时候,顾杳已经又叫了一瓶酒,自己在那里喝了有一半左右的样子。
    “悠着点儿,吃点儿零食垫垫肚子。”伊寻知道她酒量很好,所以并不阻拦。
    把帽子往下按了按,她在对面坐了下来,抬手叫过服务生,叫他去对面的快餐店买了些薯片炸鸡之类的东西来。
    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就跟去了小吃店似的。
    “酒吧老板在打听你的事情。”顾杳抬头看了好友一眼。
    “哦,估计就是好奇吧。”伊寻不怎么在意,倒了杯酒抿了几口:“怎么,这几天心情不好吗?”
    “我的心情什么时候好过?”顾杳摇摇头,自顾自吃薯片。
    伊寻一本正经:“那也能看出来的,你虽然平时总是面无表情的,但心情格外不好的时候,就显得无精打采,整个人都没了以往的精气神儿。”
    顾杳被她的话逗的笑了起来,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自觉又叫了好几瓶酒,旁边那桌有几个年轻男孩子频频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的目光略过伊寻,大多集中在顾杳身上,在她纤细的手臂和长发下精致的脸颊上扫来扫去,小声互相议论着什么。
    “那几个小子以为你喝醉了,想过来搭讪。”伊寻转头看了看,露出厌恶的眼神。
    “活够了吧。”顾杳按了下眉心,脸上虽然有些红晕,但意识仍旧非常清醒,尤其是一双眼睛,里面的冷意越来越浓。
    果然一分钟后,一个黄头发的年轻男孩儿当先走过来,笑嘻嘻的在桌边弯下身子:“小姐姐,酒量不错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拼个桌?聊聊天嘛。”
    紧接着,他的几个同伴也凑了过来,把整张桌子都围住了。
    顾杳的脸色越发不好,要搁在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她估计还会回敬几句,把这几人戏弄上一番,但是现在她的心情并不好,所以并不想周旋。
    皱着眉头拿起桌上的酒瓶,她狠狠的将那瓶子摔到了地上,碎片四散飞开,溅到了一个男孩的身上,他惊叫一声向后躲开。
    顾杳这才抬头,眼神清亮,挨个往几个男孩身上看了一圈,开口问道:“你们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喝醉的人吗?”
    几个男孩怯懦的互相看了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走吧。”懒得再待下去,顾杳起身来,对伊寻说道。
    两个人走出酒吧,虽然意识清醒,但仍旧叫了代驾。
    各自上车之前,伊寻忽然叫住顾杳:“窈窈,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是和感情有关系的吧?咱们都一样,都是很固执的人,被困在过往的岁月里无法走出来,所以我没办法劝解你什么,只能告诉你一点我自己的感悟。”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又接着说道:“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也不知道说出来后你能不能理解,有时候,解开心结的办法并不是遗忘,而是试着接受,并不是接受伤痛,而是接受过去的那个彷徨无助的自己。”
    代驾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一路乐呵呵的哼着歌,时不时的跟顾杳攀谈:“姐姐,你也是个随性的人啊,我跟你说,别看我很穷,但眼光还是很好的,就拿你这个车来说吧,软装可比车子本身的钱要贵多了,这音响没个五六万都下不来,声音贼好听!”
    顾杳转头看看她:“是吗?我对这个没什么研究。”
    收音机被那姑娘打开了,此时正乱哄哄的放着一首摇滚歌曲,别说,声音还真的不错。
    打开手机搜了一首钢琴曲,她用蓝牙连在了音响上,悦耳的琴音瞬间就传了出来,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一大把珠子掉落在玉盘的声音,四处散落,又存在着某种秩序。
    “这是李斯特的曲子‘钟’吧,我以前听过的,特别喜欢!”代驾跟着节奏动了动脖子,像是在跳某个少数民族的舞蹈。
    顾杳没有答话,闭着眼睛听了几秒钟,咬了下嘴唇,脸上呈现出些微的痛苦神情。
    “这曲子必须在两个月之内练会,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
    “不行,你弹得太慢了,手指要快一点,集中精力!”
    “为什么出错,你就那么笨吗?简直是在给我丢人!”
    “今天不要吃饭了,你就在琴房给我练,一直练到一百遍再停止!”
    猛地睁开眼睛,她伸出手把音响关掉了。
    过往的记忆纷纷涌了上来,接受?怎么可能接受。
    代驾在停车场把车子停好后就走了,顾杳出来之后拿了钥匙,慢慢从停车场往家走。
    路灯坏了一两个,不时在一闪一闪的,行人们匆匆走过,人并不少,只是大家都很匆忙。
    工作负担重,在这个点儿才下班的人不在少数。
    一旁的路边蹲着个瘦小的老太太,前面还放着一个背筐,里面是几个大大的红皮石榴。
    嘴巴里似乎又泛起那种甜甜的味道,顾杳停下来,抱着胳膊走了过去:“石榴怎么卖?”
    “五块钱一个,又大又甜!很便宜了,因为天色晚了,我才降价的。”那老人操着口方言,快速的说着。
    顾杳看到那石榴真的挺不错,就低头挑了一个拿在手上,把钱给她。
    老人小心翼翼的把钱放进外套里侧的口袋里,继续蹲在那里叫卖。
    “你什么时候才收摊呢?”顾杳走了几步,又回过身问道。
    “我想再多卖几个,今天的生意不怎么好。”老人笑一笑说。
    叹了口气,顾杳又走回来:“剩下多少?我都买了吧。”
    手里的塑料袋沉甸甸的,里面有九个大石榴,索性这东西也不怎么爱坏,放在冰箱应该很好保存。
    其实这东西顾杳平时是不怎么吃的,因为嫌麻烦,平时也不怎么有时间,就吃些简单方便的,苹果香蕉,随手拿过来去皮一啃就行。
    只不过是之前苏彧在病房里给她剥的那个把她勾起了兴趣,看见了就有点儿想吃。
    小区楼下照例停满了车子,回来晚了根本就没有车位,到了单元门跟前,一辆红色宝马张扬的停在那里,打着车灯,几乎把进去的路都挡了。
    顾杳看一眼那车牌号,就停下来不往前走了。
    过一会儿,这才慢慢走过去,低头往车里看了一眼。
    驾驶座上,司机歪着头,正在打瞌睡,后座上并没有人。
    她敲敲车窗,那司机这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她稍微迷茫了几秒,似乎才认出来:“顾小姐,秦总过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顾杳打量了一下他额角被椅背压出来的印子。
    “三个小时了,秦总不愿意在车里,一直在上面等着。”
    顾杳点点头,吧拎着石榴的袋子换了个手,侧身进到楼道里,回头皱皱眉:“你把车往外挪挪,挡在这里别人都进不来。”
    “哦,好的,主要是这儿太窄了……”司机嘀咕着往后倒车,借着车灯的亮光,顾杳慢慢的走上楼梯。
    楼道的灯是声控的,但是坏了几个,六楼东户的门前,一个身影直直的立着。
    母亲秦曼风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墨镜拿在手上,脚下的高跟鞋足有五厘米,听到有人上来,她转过身来:“我等了你三个小时,站在冷风里。”
    她这几句话的尾音说的格外重,目的就是进行强调:为了等待,我付出了很多,作为回报,你必须乖乖听话。
    这是一种交换,但并不是在自愿的情况下。
    顾杳这么多年来,早就摸清了母亲的套路,她停下来找出钥匙开门,淡淡说了一句:“怎么不去车里呢,或者提前给我打电话也好。”
    虽然有一段时间她曾经拒接母亲的电话,但过了不久,两人就已经重新联系上了,毕竟是母女,再怎么吵架,血缘的关系剪不断。
    进屋之后,母亲换上拖鞋,开始挑剔的四处打量,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出租屋,所以看哪儿都觉得不满意。
    “为什么这里这么小?整个加起来连咱们的客厅大都没有,你看看你在外面受的是什么罪,自找的,都是自找的!”
    她加重语气,喋喋不休,又拉开冰箱:“我让小周明天给你送点儿保养品来,这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又把屋里都家电挑剔了个遍:“电视太小不好,看着损眼睛。”
    眼看她又打算把这个家所有的东西重新换一遍,顾杳及时打断:“这儿是租的,我自己的房子在装修,还要搬回去住。”
    只有这样说了,母亲才会善罢甘休。
    去厨房泡了杯茶端出来,她又继续说道:“妈,你大晚上来找我到底要干什么?”
    “你喝酒了是不是?女孩子家大晚上出去喝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想被歹人拖走卖器官?”母亲根本不听她说话。
    顾杳就坐下来,静静听她又唠叨了一回,这才见她从昂贵的手袋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来。
    “这是什么?”顾杳没有接,任由母亲把它放在桌上。
    “我替你调查了苏彧,这个人还是有些看不透,我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母亲说道。
    “你调查他?”顾杳挑挑眉,脸色有些不好:“能不能别这么做?我很讨厌这种行为。”
    母亲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你要不是我女儿,我至于花上大价钱替你干这种事儿?我跟你说,换个爱慕虚荣的妈,听说女儿找了个厉害的人物,早就高兴死了,哪管你以后幸不幸福,只要能给她带来利益就行了!”
    她说着,脸上显出些悲伤,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就不行,我心疼自己的孩子,只想让她找个好人,幸幸福福的过一辈子,要我说,之前和你相亲的苏洲就不错,年纪小,性子单纯,家产丰厚,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比他这个心思深沉的哥可合适太多了!”
    顾杳听她又说起那个苏洲来了,就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眼时间:“妈,挺晚了,你快回去吧,早点儿睡觉。”
    母亲的脸色顿时一沉:“你赶我走?行,那我走!”
    顾杳顺便又抓起那个文件袋,递过去:“这个我不会看的,我和苏彧也没什么关系,您别瞎操心了。”
    “你和他没关系?你骗小孩儿呢?那人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把你看的很重的样子!”
    母亲并不相信,走到门边忽然又回头,把文件袋放在鞋架上:“你看看吧,这个苏彧以前不是经商的,一直在国外打拳击,三年前才回的国,里面有他以前比赛的视频。”
    她说着,神色凝重:“这种人身上的气质跟别人不一样,凶得很,怕是有暴力倾向吧?打起人来,你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你认真考虑吧。”
    送走母亲后,顾杳回身看了看那纸袋,任由它放在那里,进到卧室,坐在了床上。
    脑海中,关于苏彧的经历基本可以串联出来。
    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她第一次看到苏彧的时候,为什么觉得他身上的气质有些不同,而不像是商人。
    三年前,他的父亲突然坠海,公司被叔叔一手把控起来,整个家庭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摇摇欲坠,而作为长子的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拳击事业,回国接手公司。
    一个从前从没有接触过公司事务的人,竟然在这短短的三年中完成了完美的蜕变,不仅把公司重新夺回来,而且还继续进行了发展壮大,替父亲报了仇,查明了当年尘封的真相。
    这是一个很厉害男人。
    忽然想起自己刚才买的那些石榴,顾杳起身出去,拿了一个小碗出来,学着那天苏彧的样子,把果皮用刀子划开,一共分了六份,然后轻轻掰开一点,翻过来用刀子击打上部,全然没有用处,石榴籽一颗都没有掉下来。
    她有些丧气,索性放下刀子,把石榴彻底掰开,那些小籽就滴溜溜掉下一些,全都蹦到了地上。
    怎么到她手里,就这么不听话了呢?
    想着那甜甜的味道,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只好用最笨的方法,一粒粒的扣下来放在嘴里,一点儿都不爽,不如用勺子舀起来满满的一大口来的过瘾。
    渐渐就失去了耐心,她把石榴扔在桌子上,回屋躺着去了。
    第二天正好是假期,她又睡了个懒觉,起床之后仍旧懒洋洋的哪也不想去,收拾鞋柜的时候,正好又看见那个文件袋,想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拿了起来,掏出里面的光盘,放在光驱里。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站在拳击台上,背部朝着观众,身影高大而健壮。
    这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看着让人不自觉捏了把汗,惊心动魄之余,顾杳的眼睛一直跟着苏彧的身影,完全被他吸引。
    赛场上的他,像是一头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