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张冉最后一刻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她的愿望……
    静默良久后，汤瑶回想起最后一次见那个丫头，张冉的脸已经和过去大不一样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除了张冉的父母外，就只有汤瑶最熟悉她的样子。
    在张冉去北阳之后，汤瑶再也想不到，短短两年不到，张冉好似换了一张脸，眼睛变得更大，鼻头变得更尖，甚至连下巴的形状都和原来不同。
    对于汤瑶来说，她无法定义张冉的变化是不是“美”的，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变化并没有让张冉变得更好，事实上，从她第一次踏进整形医院，便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不知不觉间，张冉在这上头的花费已经高达将近十万块钱了。
    为什么要整容？
    汤瑶问过张冉无数次这个问题。
    在最开始的时候，汤瑶也是支持她的，因为那时候的张冉从医院里出来还会笑着和她打电话，说感觉自己变漂亮了。
    至少，那时她还是开心的。
    汤瑶如今已经记不得，最后一次张冉因为整形而表现出快乐是在什么时候，随着手术的愈发频繁，似乎她对自己反而越来越不满意了。
    每次电话里都在说，如果这儿再动动会更适合化妆，如果那儿再瘦一点可能能穿下更好看的裙子，还说，她和人拼单的裙子都是最小码的，要是别人都穿得上就她穿不上，那就太丢人了。
    汤瑶做 it 行业，虽然也能大概明白张冉面临的是怎样的困境，但在最后那几个月里，她却也渐渐无法理解，为什么张冉要不断为了别人的评价去损伤自己的身体。
    尤其是，在她知道张冉去做过取卵手术之后。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但汤瑶想起第一次在张冉做完手术后去见她的场景仍然觉得懊悔。
    那时张冉的脸没有丝毫血色，整个人发着低烧，瘦的颧骨突起。
    然而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她都还在反复说，那只是个不要紧的小手术，总归卵子这个东西浪费了也就浪费了，还不如捐献出去呢。
    在那之后不到一星期，张冉恢复了，故而汤瑶在一开始便当真以为这件事没有伤害她的身体，而张冉在未来也不会再做第二次。
    而直到张冉去世，汤瑶才觉得自己错得非常离谱。
    她低下头绞紧了手指：“我最后一次和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她要去把眼袋割了，又来问我的意见……她每次都是这样，其实我每次都说，你不做就很好看，但是她根本就不听我的，但这样，还是要每次打电话来问，说是春节被鞭炮吵得没睡好，第二天直播的时候有不少人都说她的眼袋太大了，而且眼睛还下垂，不好看。”
    周霖说道：“我们看了她的银行账户，那时候她唯一的积蓄就是一笔一直没有动过的一万五千块钱。”
    一万五千块钱。
    汤瑶如今光是听这个数字便觉得心脏要裂开一般。
    她重重吸了口气：“她们的公司没有年终奖，她把年前最后一笔工资用来买年货了，所以，其实那次打电话来她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做那个手术。”
    在那个时候，张冉已经和刘宇吵到“快分手”的地步，所以她来问的人其实是闺蜜汤瑶。
    周霖想到这儿，问道：“我们去医院问了，说她当时去咨询的时候也哭了很久，在犹豫，但最后还是一咬牙把钱交了，就像是在赌气一样。”
    听到赌气两个字，汤瑶的脸色又白了一截。
    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紧跟着整个人就像是胃疼一样缩成了一团。
    “你……”
    赵磊一看她这副模样也明白过来，之前那个医生说的，一气之下去了医院是什么意思。
    和张冉吵架的人或许并不是刘宇，真正让张冉破罐破摔的，其实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亲密朋友。
    她内心长叹了口气：“是你对她说了狠话，反倒让她更觉得这个手术非做不可了。”
    汤瑶崩溃地抓着头发：“我和她说，你的脸你爱怎么搞怎么搞吧，我管不了了，还说了很多，会让她很难受的话，因为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和她怎么好好说都没用，她每次都是那样，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明明是为她好，但她就是一意孤行，但我明明就是知道的，她这么做肯定会后悔，因为那时候，她只剩下那笔钱了。”
    “那笔钱？一万五千块钱？”
    “那是……她存了要给刘宇买电脑的钱，是生日礼物，明明很快就要到日子了。”
    在周霖的追问下，汤瑶终于吐出了这个藏在她心底一年多的秘密，在瞬间竟感到一阵轻松，眼泪流了满脸。
    她哽咽道：“她存不下来钱，好不容易，才存到一万五，说是要给刘宇买外星人……因为他们肯定是要结婚的，刘宇买戒指，她来买电脑，张冉觉得这才公平。”
    难怪。
    听到这个答案周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胸口沉重得厉害：“所以她在一气之下，把那笔攒了很久的钱用掉了，后头的手术也不算成功，张冉意识到她做错了之后，因为刘宇生日快到了，急着想要弥补，但公司不答应赔偿……”
    汤瑶抬起通红的眼：“刘宇的生日在四月份，本来还说，要给他过完生日之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游的……我后头赌气，一直没联系她，我以为她存了这么久的钱不会做这种傻事的，但我没想到，她比那个还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