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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他有病 第40节

      左相裴弘瞧他总沾沾自喜的样子就烦。
    倏然,他身后传来粗粝的低声,裴弘气恼地望去,方提及的人正抿唇嘲笑他,蓄着的胡子莫名显得诙谐。
    这阵笑也令温泠月停下来疑惑回头,连带着傅沉砚也回望来。
    “方才,裴伯伯是不是对你说话了?”她问身旁的傅沉砚。
    对方摇摇头,一脸迷茫,坦然:“不曾啊。”
    温令笑得更狂放,冲着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裴弘毫不客气道:“裴大人你也真是,最近朝中无事,瞧你,憋闷的都爱自说自话了。”
    温泠月这才挠挠头,不再关心那处嘈杂。
    正好有个理由撤身,不然那裴伯又该明里暗里提裴晚那丫头与她比较了。
    她也不知有什么好比的,她和裴晚什么时候关系那样好了?
    其实温泠月小时候不是没有过想和裴晚玩的念头,甚至她主动了三次,可都是热脸贴冷屁股,还次次都要被拒绝后数落一通。
    那时候她爹官场得意,裴伯新官上任曾来拜访她爹爹,裴公那小独女自然总会一道而来。
    记得那时候裴晚性子就冷淡,梳着精致发髻的女孩头颅总是高高昂起。
    但起初,温泠月很喜欢她。
    她没见过长得这样标致的姑娘,与阿颂的英气不同,那句话如何说的?似是从画卷里走出的美人幼时一样。
    可第一次见面裴晚就打掉了她送给她的织布手偶。
    那不算什么。
    第二次、第三次见面,温泠月总是锲而不舍地邀她一同玩新得的玩意儿,虽然每一次都被生生拒绝也都没关系。
    因为她知道,虽然裴晚每一次打掉她手里玩物时都很凶,但在每一回出手前,眼睛里都会犹豫,似乎还有些落寞。
    甚至第一次,她其实是想和她玩的吧。
    温泠月不知她为什么本来想接受,最终还是拒绝自己。但若非裴晚本意,她自然也懒得计较,下一回还是继续邀她。
    直到某一次,她去同她打招呼的路上,听见她与别家孩子说她爹爹的坏话,她听得真切,声质分明就是裴晚不错。
    她可以不和自己玩,但凭什么说她爹?
    自那以后,她们的关系格外顺理成章。
    见面少了,偶然几次见面温泠月也都无视了过去,到现在她们都维持着微妙的关系,一直到不久前她嫁入东宫。
    思绪被手中陡然袭来的力道唤回,适才还冰凉的指尖被温热围拢,掌心恰到好处的包裹令她诧异。
    循着他的指向上,猝不及防撞入那个纯粹清澈的眉眼。
    分明是一个人,眼神竟能有那样大的差别吗?
    她看不懂他。
    “可以了殿下,现下无人,也不必再做戏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应当还是生气的,便欲将手从他的包裹里抽出,却反被扣住。
    “阿泠,怎么是做戏?你的手真的很冷。”
    男人整日的笑靥难得浮现一丝为难。
    傅沉砚这话说的没错,她极畏寒。
    冬日常常是暖壶汤婆子不离身,可冬祭典礼上又不能随身携带,不过短短一个叩拜祭礼的三两时辰,她的手脚便被吹得发冷。
    但她还是别过头去,尚且搞不懂眼前人的某种秘密,也听不懂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干脆不去理他。
    反正现在冬祭上各家人都很多,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只一眨眼,身边男人一语不发推开身侧不知通向哪里的屋门,将她带入空无一人的房间,再转手将门阖拢,一气呵成。
    温泠月对他愈发不解,不知该从何问起,男人似乎也没打算让她说。
    “阿泠,你还是认不出我吗?都这样明显了,还是不记得吗?”
    傅沉砚将她抵在窗边,这扇窗极大,与门之间的墙壁仅有一人宽,温泠月正好站在这里。
    “我……臣妾不明白。”她再次问出这句话。
    上一次她鼓起勇气问时,眼前人落荒而逃,这一次却是他主动问起。
    究竟是为什么。
    男人垂着头,任由长发散落在肩颈后,偶有因动作凌乱的发丝拨在额前也不要紧,抵在脸上的发竟宛若将他的面容分割,而熠熠生辉的眸子也含着一丝受伤。
    “今天一整日,从清晨登上马车到现在为止,阿泠,你有没有怀疑过,我……我不是他。”
    对上她震惊的眉目,自嘲地笑笑,但依旧将她紧紧桎梏与他和墙壁之间,能嗅到少女身上的盈盈蔷薇香。
    “你每次说的他,究竟是谁?”温泠月再度鼓起勇气,死死咬着下唇。
    “其、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像傅……殿下,但又觉着荒谬。你说世上怎会有那样的事……”她难得敢对着这张脸吐出这些话,仍旧有些心惊胆战地掀掀眼,偷瞄他的神情。
    而男人似乎情绪起伏难抑,一扫方才的受伤,嘴角勾起的弧度仿佛从未有过伤心事一般,对着温泠月惊喜道:“阿泠,原来你真的有想过!”
    “我怎么可能是那阎王?”他的语气颇是不屑一样。
    时下将之黄昏,入冬后的天一日较一日暗得早,如今已有暗淡之意。
    身后的窗足够大,在这间阴暗的贮藏室内占据墙壁将近一半,残日橘黄的光芒若存放于光下的一汪橘子水,肆无忌惮洒入贮藏室内。
    也将他和她的剪影投入地板上,男女影子交叠,颇是暧昧。
    阎王?
    温泠月蹙眉,细细审视眼前男人的眉眼。
    一模一样,除了傅沉砚不会是别人。
    他的手……他牵着她的左手上,虎口旁那枚猩红的痣更是难以甩脱的标志。
    可是,同一副身躯之下,真的会有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吗?
    兴许看透她所想,“傅沉砚”笑意更肆,手指将她散落在前的碎发别至而后,指尖不曾撤离,轻柔地在她耳后,触及冰凉温润的耳廓,顺着娇嫩的耳肉下滑,温柔缱绻地模样登时勾起零星记忆。
    “月夕、戏台、雨后、浴汤……”
    她忍不住低喃,甚至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胡话。
    暖色的光照亮男人的眉眼,加之这一身白衣,他宛若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单纯地面对心仪的小女郎,心跳过速地帮她整理发鬓,为寻得一个答案。
    “你和傅沉砚……”
    “你不是他?”
    思衬良久,脑袋空空,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她大抵也疯了。
    “猜对的孩子,应当有奖励才是。”
    男人的笑掩藏在融融橘子水里,她看不真切,只觉额头有一温热柔软的触感,带有轻微雪松香。
    在她额头印上一个温软的吻。
    “殿、殿下!”她大惊失色,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画册那次只是画了一下他就勃然大怒……不,可是现在不是他的话,这人是谁?
    她该不会要背上一个与别的男子通.奸.的罪名吧?
    这是傅沉砚吗?应该是的吧?
    “你、你你到底是不是傅、傅……啊……”少女一脸警惕地抱胸后退,却忘了身后是墙,后脑一下磕上墙壁,疼得她不住的嘶声。
    “我当然是。”
    “你和他长得一样,一副身体是不是?可这是你,那他在哪?”
    男人听闻,抬手触上自己心口,定定道:“他在这里。”
    “你把他打死了?”她有些激动。
    第一次听闻还有这种事,温泠月沉积已久的好奇漫过惶恐,眼前这个傅沉砚太过好说话,使得她的畏惧彻底烟消云散,只有满腹好奇。
    他仿若听见什么最最好笑的事,强忍笑意:“不是,只是昏睡吧。”
    “睡觉?那还会醒吗?如果他醒了,那你又去哪里?之前那些日子里,在我身边的是……”
    她的喋喋不休被男人看在眼里,心里是翻涌的狂喜。
    他知道,自己这样并不正常,换做任何人听后都会惧怕,甚至他已经做好准备温泠月会吓哭出来亦或是害怕地逃掉。
    可她都没有。
    心仪的小女郎满眼散落星子般,无休止的问题好像发现什么最最好玩之事,曾经的多次假设在此刻都化作虚无。
    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疑惑到连眉心都灵动的姑娘,橘子水汇成的光在她身后,毫无违和感。
    窗外伸展着一株腊梅,嫩黄的花瓣开在冬日活泼可爱。枝头快要破窗而入的感觉,姑娘站在光与腊梅之间,比它们更加明亮。
    不愧是他喜欢的人。
    傅沉砚这样想。
    “这副身体,属于我们两个。”
    他一字一句回应着她的每个问题,却微微垂首:“若你不懂,尽可将这看成一种病。总之,我和他是不同的二者,只是……只共用一副身体罢了。”
    “我出来时,他就在昏睡,而他在时,我则昏睡。我们不会同时出现,所以你不用担心。”
    “大多数时候都是他,我出来的次数实在寥寥无几,也是最近这几个月次数才多了起来。虽然不知是何缘故,但我真的很开心。”
    温泠月怔怔地听着,这简直比她看过的话本子都要精彩。
    “这么好啊。“她忍不住说着,却让他一惊。
    “什么?”
    “如果真能这样,我觉得好有趣。”
    她不会辩解,只把当下感受说了出来。
    这是困扰多日的秘密,得见天日的同时她还发觉这竟像真正的话本故事一样有意思,而这个忽然冒出的“傅沉砚”又那么好相与,和她脾性如此合拍。
    这句话显然令少年误会了,脸颊不由得爬上绯红,掩饰着欣喜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