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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汉 第249节

      刘据也有些茫然,忍不住转头看向霍善,用眼神追问霍善这是怎么一回事。
    霍善便给他分了一把椒盐南瓜子,说是这种时候就应该嗑瓜子!
    刘据“哦”地应了一声,乖乖接过霍善分给他的南瓜子。不得不说,这南瓜子炒得真香!
    司马迁:“……”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
    董仲舒听到咔擦咔擦的嗑瓜子声终于回过味来,发现眼前的发展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一双锐利的目光落到了孔丘身上,只觉此人似是有些面善,却想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
    董仲舒探究般追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姓名。”
    孔丘笑呵呵地道:“丘乃无名之辈,姓名便不必提了。”
    董仲舒哽住。
    你说自己是无名之辈,刚才那态度可一点都不像是无名之辈会有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孔夫子本人!
    你这样说衬得刚才的我像个傻子。
    见霍善和刘据不约而同地把摸瓜子的手收回膝上,用乌湛湛的黑眼珠齐齐看向自己,董仲舒觉得自己必须在太子面前展露足够令人钦服的学问。
    要不然他来这一趟是为了啥?
    董仲舒便打算和眼前人聊聊《论语》。
    《论语》目前并没有被列为“经”,可这书的地位也不算太低,至少朝廷置有专门的《论语》博士。
    董仲舒作为汉儒代表人物,《论语》自然读得滚瓜烂熟。
    不管是写《天人三策》还是写《春秋繁露》,董仲舒都曾经猛薅《论语》语录来强调自己观点的正确性——你们看,子曾曰过!子曾曰过!子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有谁有异议?!
    可以说把孔子捧得越高,他的观点就能得到越多人的认可,所以董仲舒不留余力地塑造孔子的圣人、素王、神而先知等形象。
    如果只是普通的诸子百家随便一说,许多人可能还会在心里犯嘀咕:真的吗?我不信。
    那换成是圣人说的呢?换成是神人说的呢?
    质疑的人肯定就少了!
    霍善说没有人比眼前的孔丘更懂《论语》,董仲舒是不太服气的,他花了大半辈子著书授学,尽心尽力将孔子推入圣人之列,他认为自己才是世上最懂孔子的人!
    出于对自身学问的自信以及向太子展示学问的需求,董仲舒略过关于“无名之辈”的话题,开始和孔丘探讨起对于《论语》的理解。
    《论语》并不是孔子亲自写的,而是他的门生们按照他们师生间的日常讨论内容合力整理出来的著作,孔丘早上拿起来读了一遍,很有点温故而知新的感觉。
    有时候还会给他一种“我居然说过这样的话”的感觉。
    现在听着眼前的小老头儿洋洋洒洒大谈特谈“孔子这话别有深意”“孔子也赞同这个看法”,孔丘只想说……我怎么不知道?!
    偶尔孔丘想辩驳一句“他不是,他没有”,都被董仲舒给堵了回去。
    对于一个从三十岁起就自信满满开始开班授学的儒学大家,董仲舒一进入宣讲与辩论状态,莫名就带上了一股子唯我独尊的气势。
    哪怕是孔子再世,都没法反驳他的任何观点!
    孔丘:“……”
    插不上话,这是真的插不上话。
    霍善也听得有点咋舌,小声和刘据嘀咕:“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不愧是成功把自己构建的大汉特色儒家学说兜售出去的人。
    再配上他这六十好几的年纪,那可真是说不过还打不得,有点子无敌状态在身上。
    这小老头儿每每说到兴起处,还要看上霍善这个“墨家大弟子”一眼,开始向太子吹嘘孔子是一位怎么样的圣人!
    大意是,他简直是神!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
    孔丘:人在汉朝,已经麻了。
    你兜售你的学说就兜售你的学说,非得带上我干嘛?
    这场董仲舒个人秀硬生生持续到饭点。
    霍善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的,一听饭好了就对董仲舒讲的那些内容没了兴趣。
    开饭!
    晚饭端上来道乌漆嘛黑的葱烧海参。
    这玩意的卖相那可真是叫人不敢恭维,儿臂那么粗,黑不溜秋的,还满身刺。
    霍善热情介绍道:“这是葱烧海参,丘先生的家乡菜,大家可以尝尝看。”
    孔丘:“……”
    作为一个非常注重饮食健康,曾经对弟子强调十几项“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用餐原则的孔丘面临着极大的挑战:这丑东西,他是吃还是不吃?
    霍善压根没注意到孔丘脸上的抗拒,还给他们讲了讲海参为什么叫海参。
    根据古人的五色理论,海参是黑的,肾对应的正好也是黑色,便有了这玩意比人参还滋补且格外能补肾的传说。人们从此把它命名为海参!
    众人看了看盘中的海参,再看向孔丘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难道这丘先生一把年纪气色还这么好,就是他们家乡那边顿顿吃这玩意的缘故?
    ……倘若真的有补气益肾的用处,倒也不是不能尝尝。
    第228章
    饭后, 孔丘立于廊下仰头望着天穹。
    他周游列国十四年,最终还是回到了鲁国,心中虽还有着实现理想抱负的想法,却已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最初听人说自己的学问直至两千多年后都还后继有人, 孔丘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
    每一代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践行心中的“道”, 兴许他们悉心构建出来的“理想世界”在后世会有许多遭人诟病的地方,但是面对那些前所未有的变局, 谁又不是摸索着前行?
    他没有在这个时代生活过, 更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道”, 所以对于董仲舒讲述的那些兴许会适用于这个时代的学说无从置喙。
    比起在李时珍他们口中还要持续数百年的春秋战国乱局,这是一个足够安定的太平盛世。
    仿佛所有心存远志的人都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真好啊。
    霍善远远见孔丘一个人立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撒丫子跑过去询问:“您今晚要去打您的子孙后代吗?或者去找他们聊聊天也行!”
    他还给孔丘发了份名单, 里头记录了袁枚帮忙整理出来的“特别有出息的孔家后人”和“特别没出息的孔家后人”。
    孔丘:?
    孔丘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 对于新鲜事物都有极其旺盛的探究欲。
    他虽然没有非要去把不肖子孙打一顿的想法, 但还是挺想试试这传说中的道具到底是怎么个用法。
    霍善便大方地给他扔了一个【死犹不忘】。
    入冬后太守府用上了外头高价抢购的棉被,又软和又暖和, 这夜孔丘盖着这样的新被入眠,睡了归鲁以后最安稳的一觉。
    ……就是一部分孔家后人睡得不太踏实, 有的梦见老祖宗说“你写的书拿给我看看”, 有的梦见自己被孔武有力的老祖宗揍得不轻。
    翌日一早,孔丘神清气爽地醒来。
    他婉拒了霍善邀他一起去完成巡城日常的好意,说是想要独自出门走走。
    霍善塞给他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说这是他师父交给他的花钱任务, 需要他来分担一部分。
    孔丘又有点听不懂了, 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是花钱任务?”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董仲舒也驻足聆听。
    没办法, 他们手头的闲钱实在太多了,吃喝用度又花不了多少, 他师父便交给他这个太守一个艰巨任务:每天出门花钱!
    唉,有时候拿着钱都不知道怎么花才好,真是太累了!
    他也不懂是什么原理,他花的钱越多,其他人也越愿意花钱,以至于府库越来越满,他们不得不定期去给本郡鳏寡孤独送温暖,或者加强基础医疗和基础教育建设……
    董仲舒一阵沉默。
    可算是知道司马迁他们去长安搞个上计为啥差点被群殴了,原来是你这个太守领的头。
    霍善见董仲舒在旁听了半天,觉得他也想承担花钱任务,又从身上摸出另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塞给董仲舒,说出来的话豪气又大方:“您也花!”
    董仲舒还没来得及拒绝,霍善已经招呼他家小伙伴们一起出门完成他的日常巡城去了。
    留下两个拿着钱袋的后世孔庙常驻成员面面相觑。
    今儿司马迁和苏武也跟着霍善出门溜达,主要是要向霍善汇报一下这次去长安挖人的事。
    就算霍善平时基本都让他们放手去做,他们也不能真当霍善是个普通小孩儿什么都不给他讲,只在需要盖章的时候才找他。
    这挖人计划司马迁他们在去长安之前就给霍善提到过,霍善还让他们去看看能不能把义姁邀请过来,正好她可以和淳于缇萦一起在医学院那边开班授学。
    女医也是缺口很大的人才类型!
    司马迁不辱使命,让他妻子去把义姁给挖来了。
    于是他在临走那天得了义纵老大一顿白眼。
    霍善便跟着司马迁转道去见了义姁一面,问她安顿好没有。
    义姁年轻时也曾在外游医,对于异地他乡的生活非常习惯,笑着说已经安顿好了。
    霍善便带她去见淳于缇萦,看看她们处不处得来。
    他忙忙碌碌一早上,把司马迁他们从长安挖来的人才见了个遍。
    到中午霍善才想起苏轼这个大闲人说要过来复诊,顺便瞅瞅孔子本人(霍善很怀疑这才是苏轼的主要目的)。
    他打开日常屏蔽的消息栏,就发现上头已经被苏轼的“放我过来”给刷屏了。
    霍善:?
    这家伙果然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