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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节

      萧君泽嗯了一声,等他继续。
    “按属下推断,北方这次出事的,不是六镇,是草原。”崔曜小声道。
    “哦,这从何说起?”
    “我来说,我来说,”斛律明月立刻道,“这消息是我父兄带来的。”
    萧君泽点头,让明月说。
    于是明月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清这次草原危机的由来。
    以前时,草原小孩子,五个里边,也未必有一个能长大,夏季天喝马奶,冬天牲口不产奶了,便用青稞、小米、老鼠熬成稀粥抗过去,牛羊是不敢杀,那是命根子,一户牧民,能有一百只羊,就已经是大户了。
    但这些年,因为羊毛的加入,羊毛易储存好交易,草原可以交易的粮食增加了。
    有了粮食,饿死的孩子便少了许多,但孩子一旦长到十来岁,食量便会大增,如今诸部这十年来新增青壮都多了许多,粮食又不够了。
    以往,草原各部的选择,便是南下掠劫,这次,草原分为三方势力,柔然部、高车部、北魏六镇,一场大战,怕是近在眼前。
    第147章 一场热闹
    襄阳城的空气并不是那么好。
    虽然有泥灰和青石铺出的主路,但街巷、小院之中依然是黄土夯成,每日人来人往,车马来去,尘土飞扬再所难免。
    如今的襄阳城,主城区大多在东边的鱼梁洲,这里的大片滩涂已经被修出堤坝,街道纵横开阔,绿树成荫,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这些绿树大小参差不齐,品种各异,一眼看去,跟进了果园似的。
    如今七月正是挂果时节,大大小小的树上桃子李子梨子应有尽有,还有贪食的小孩儿爬在树上不肯下来。
    萧君泽掀开车帘,一看那扫得干干净净,落叶都见不到几片的街道,就忍不住微微叹了一口气。
    估计在他来这之前,崔曜肯定狠狠地抓了一番市容市貌,但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坏事,随他去吧。
    这时,崔曜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主上,先前那个姓桓的小子就在南阳,你要是想见他,可以悄悄透个消息过去。”
    斛律明月眼神一动,终于明白为什么前些日子崔曜大索襄阳,要把那些帮会头子关进监狱了——原来就为了把他们赶远一点啊,学到了学到了。
    萧君泽略作思考,微微摇头:“不必了,他们有他们的缘法,我总不能一直盯着他们。”
    他只是洒下一把种子,至于能不能生出花,能生多少花,他并没有过多期待,至于结出多少果,他更是想都没有想。
    都还太早了。
    ……
    回到官邸,萧君泽说出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他想去洛阳,看看元宏。
    崔曜立刻就反对道:“主上,陛下对您早有防备,这三年来,他策反了一位我们的人,对襄阳的控制大有加强,只是碍于你还在南朝,所以才按兵不动,你要是过去,他怕是就要立刻收网了。”
    斛律明月大惊:“还有此事?是谁,我立刻过去杀了他!”
    崔曜冷冷道:“你若知道,必然打草惊蛇,所以我才迟迟没有告诉你,反正也与你无关,何必多问呢?”
    斛律明月叹息道:“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文臣,大丈夫光明磊落,哪能成日埋头于狗苟蝇营之事。”
    崔曜正要反唇相讥,萧君泽就已经打断他们这争吵,对明月笑道:“不错啊,如今你都会说成语了。”
    斛律明月俊脸微红:“这,平日里我也有读书,学习数术,只是进境缓慢,不能和那些聪明人比。”
    萧君泽赞道:“已经是十分努力了,明月也给我讲讲,这三年来,你都遇到些与难事,或许我能与你分忧一番。”
    斛律明月也不扭捏,他想说的话,想说的事可太多了。
    这三年来,因为他在襄阳城,能拿到不少货物,加上当中间商,赚些差价,他们部族的男丁已经几乎翻了一倍,抢到了大片草场,很多四十多的岁的老人都不用再于冬天离开帐篷。
    部族兴盛后,他的父亲成了朝廷的笼络对象,父兄皆升官发财。
    还有,这些年来,很多小的部族投奔了他们,将他们的青壮送到襄阳来做工,赚到粮食、铁锅,都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了,尤其是如今襄阳出产的油毡,防水还能保温,虽然夏天用起来味道很大,但真的是好用啊,很多氏族的帐篷都是补了又补的,油毡不贵,防水轻便,能把帐篷支得更大,到冬天时牲口也会活下来更多……
    他越说越兴奋,眉眼间都洋溢着笑意:“主上,我们部族上下,都很感激你啊。”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缓缓问道:“难道,你们就不觉得,这事也有朝廷和陛下的功劳么?”
    斛律明月顿时阴沉了脸色,轻轻磨了磨牙齿,君泽面前好悬没崩出一长串草原脏话。
    过了好几息,他才理清思路,深吸了一口气:“主上,当初你花费那么多钱财,疏浚的北河,如今已经被河北之地的世族圈河抽税,我们我身在襄阳,加上您当初是修河之人,还能依靠招收部曲的名义,不被盘剥。但草原氏族每次南下,都要上下打点,尤其是茶叶,他们已经多次上书,要由朝廷专营……”
    如果一开始就是这样,那他们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要知道,在开始那几年,君泽还在襄阳,彭城王还在管理运河,每次部族南下,都能拿到丰足的粮食茶叶和盐。
    两相比较,草原上已经是怨气冲天。
    但元魏朝廷势大,部族不敢轻易去试探,便开始从周围小氏族中找补,后来,甚至发展到大部族和军镇镇将勾结,掠劫一些小的军镇乡里。
    萧君泽听完后,也对朝廷局势有了更深的了解。
    又问崔曜如今朝廷还有什么情况没有。
    崔曜努力想了想,摇头道:“一些宗族冲突的小事尚有,若说大事,便是陛下病重了,能与此相比的,并无。”
    别说柔然串通边将扰袭边境了,就是柔然打过来,对强大的北魏来说也是小事。
    “主上,司州有禁卫十万,您不能去冒险啊!”崔曜焦虑道。
    萧君泽微微一笑:“不是我去冒险,是你去冒险。”
    这话一出,崔曜眼睛一亮,拿出挂在腰间的面具,晃了晃。
    萧君泽微微点头:“不错,你向朝廷请求参与朝会,元勰已经提前回洛阳去了,他知道怎么安排。”
    崔曜果断道:“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
    商量了大半天后,萧君泽也累了,便先回房休息。
    让他心中略暖的是,他的宅邸这三年来,一如往常,被元宏带走的家具都换上一模一样的新款不说,连院子里的熊猫,都多了两只。
    没错,是两只。
    “去岁时,山阳蛮又贩来一只白罴,我看是公的,便买来与您的缓缓做伴,这一年下来,便多一只小罴,”斛律明月邀功一样过去,拿了一根鲜笋,从缓缓怀里把那只猫儿一样大小的熊猫从母亲怀里换出来,献宝一样交给君泽,“您抱抱。”
    萧君泽顿时搓了搓手,惊喜地从明月怀里接过这只柔柔软软,连毛都非常蓬松的幼崽,对方的眼线又粗又长,神似当年他排队两小时才看到的网红熊猫花花。
    “明月可真棒。”萧君泽捏着任人鱼肉的小幼崽,在它奶声叫唤中,埋了胸蹭了颈,这才把小大熊猫放在地上,让它爬回去找母亲,“你也辛苦一天,早些休息。”
    明月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主上,您一定要去么?”
    萧君泽挑眉道:“你想告诉我什么吗?”
    斛律明月微微摇头:“没有,只是,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安,以前跟着您时,从未有过这等感觉,那位陛下死不死,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要您亲自去?”
    萧君泽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要真说起来,也不是那么重要,但若不去,那就没什么参与感了。”
    明月更疑惑了。
    萧君泽轻笑一 声,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缓缓道:“明月啊,我这人,总是找不到什么活着的感觉,这人世间于我,轻如鸿毛,只是亲自去参与,去体会那生死之间,命悬一线间,改变命运的快乐,才让我觉得,这世界上,活着也挺美妙。”
    斛律明月沉默了数息,轻声问道:“主上,您,没有重要的人么?”
    萧君泽笑道:“怎么会呢,你和阿曜,都是我重要的人啊。”
    斛律明月摇头:“不,不是,我和他,对您很重要,但不是那种重要,所以对您,我们不重要……”
    萧君泽看着失落的明月,主动上前,拥抱住这位已经长大的少年:“重要的,明月,你是会保护我,也是我想保护的人。所以,我离开的时候,你要守好我们的家园。”
    斛律明月微微低头,少年五官没有年少时的柔和,已经变得深邃俊美,但脸上的欣喜,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于是萧君泽松开手,回房,轻轻关上门。
    斛律明月心情也明快起来,少年心思单纯,他得到的答案也许不是最想听,但也足够了。
    唯一可惜的,便是不能和君泽一起北上,毕竟襄阳之地,需要有人镇守。
    -
    同一时间,洛阳城。
    元勰回到了洛阳时,没有先去自家宅邸,也没去看那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而是去宫城,见自己在重病中的兄长。
    按左右所说,兄长最近病情加重,已经病了七八日,大司徒冯诞亲自侍药,不见左右,甚至不见太子,朝廷之事,几乎全托付给了冯司徒。
    他的步履匆忙,一路风尘,面带忧虑,禀告了自己的来意后,不由心中忧虑,如今连太子都见不得陛下,他又能不能去见兄长一面呢?
    想到小时兄长对他兄弟的关爱,虽然比不上和冯诞关系,可那是真是他记忆里最美好时光,他像一棵大树,挡住了所有风雨……
    他守了许久,发现周围宫人都已经退下,也没有人来回禀,于是更加忧虑。
    就在他坐等了快三个时辰,已近深夜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元勰猛然抬头,便见自己家兄长正站在门前,不由揉了揉眼睛:“皇兄?”
    元宏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弟弟身边那没有动过一口食物,神情带点嫌弃,又带点感动:“是朕。”
    元勰忍不住上前,仔细打量:“您、您没病?”
    “先前病得厉害,好在你送来的神药有效,半月前方才好转,”元宏随意道,“但这些日子,朝中倒是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朕索性便多病几日,看看会有多有兔子忍不住跳出来。”
    元勰表情顿时扭曲。
    糟了!
    第148章 久走夜路
    洛阳。
    元宏作为兄长,很轻易地就从弟弟口中撬出了对方准备让君泽过来的计划。
    但他一点不意外。
    “我若有事,君泽那小鬼,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元宏轻笑一声,“罢了,你还是给我讲讲,这些年,他在南朝,是如何做的。”
    元勰有些困惑:“皇兄,这三年,每月一封的书信,臣弟不曾少过。”
    “有些事,不是几页书信便能说清的。”元宏他想知道的很多,这些年积累的疑问也不少,“来,今晚你我便秉烛夜谈……”
    “咳。”一声轻咳在身后响起,元宏的脸色一僵,瞬间变得温和起来,转身道,“阿诞,你不是要帮着遮掩一二,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元勰也恭敬地起身:“这一个多月,辛苦司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