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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第65节

      它重新回到六里镇的码头,瞧着老周的船,眼里流露出愤恨和生气,还有两分委屈。
    一时间,到底没敢继续往前。
    月夜下,女子模样的水鬼用手顺了顺自己那一头湿漉漉的发。
    那讨水的碗就搁在了水面上,随着水波微微晃动。
    潘垚忍不住了,“你是渴了吗?”
    “谁?”水鬼一个惊跳,差点跳出了水面。
    它眼睛四处环看,目露警惕。
    周围没有人,只有一江的江水微微荡漾,将月影拨皱。
    “我叫潘垚,你叫什么名字。”
    水鬼愣了愣,转过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江中浮木上突然出现了个小姑娘的身影,眉眼如画,周身有莹白的光,钟灵毓秀,那是修道之人的元神。
    它有些发呆。
    这是吓着了?
    潘垚心中暗道。
    自己好歹还吃了几条人家赶的大鱼,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能因为人家是水鬼,就不记这份好。
    潘垚想了想,化作一阵风,朝河边的柳树掠去。
    再回来时,她手中有一截柳条的枯枝。
    月光氤氲而下,潘垚手诀不断,炼化着月华。
    江水中,水鬼的眼睛越瞪越大。
    只见这月光好似被小姑娘掬起,如银水,又似最为华丽耀眼的绸带。
    月光灵动的朝柳条流淌而去,最后,她手中的月华愈来愈盛,就像捧着一轮明月一般。
    水鬼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什么时候,薄云褪去,明月高悬于空,并不是它想的那样,月亮坠下了天空。
    只听“噼啪”的一声脆响,很轻,就像种子破壳的声音。
    水鬼回过神,朝潘垚方向看去。
    干枯的柳条抽出了嫩芽,柳枝细长,柳叶翡翠,清风吹来,柳条摇摆,沾染着月华,像是清晨的露珠,欲滴未滴。
    “好了,快喝吧。”
    潘垚将柳条往江水中一拨,清冽的江水犹如水柱,随着柳条撩动的方向,朝水鬼手中的碗中落去。
    “快喝呀,你不是渴了吗?”见水鬼还愣着,潘垚笑眯眯的催促。
    水鬼迟疑了下,低头看碗中的清水,只见江水清澈,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它吞了吞唾液,到底还是捧着碗喝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喉中干涩如卡着沙的燥热一下便消了去。
    那双凤眼亮了亮,里头有纯粹的喜悦漾过。
    它又喝了两口,低头看着碗中剩下的小半碗清水,眼里流淌出不舍,这下是舍不得再喝了。
    “没事,大江这么大,别的不说,水还是有的。”
    潘垚看出了它的珍视,柳条一动,又撩了一波江水到碗中。
    水鬼捧着碗,将脸埋在其中,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末了,它抬起头,冲潘垚笑了笑,有些腼腆,有些内敛,再开口时,声音好听又婉转。
    “我生前名唤陆雪琼,仙长要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小雪即可。”
    “我算哪门子仙长呀,现在不讲究这个。”潘垚摆了摆手,“我就是个学了点皮毛道法的小丫头,姐姐叫我一声潘垚就行。”
    陆雪琼眼里有些疑惑。
    现在不讲究这个了吗?
    柳条被潘垚搁在了浮木上,她指了指柳条,又指了指远处周家的船只,开口道。
    “姐姐要是想要喝水,这柳条就留给你了,到时,你可以自己撩拨起江水来喝。”
    “人鬼殊途,还是不要打扰周伯伯了。”
    陆雪琼的脸“腾的”一下,立马就爆红了。
    它羞囧得几乎想要潜入水中,即刻逃走。
    这话的意思是,昨日讨水之事,眼前这人已经知道,更甚至,她为的就是这事而来,怕自己心存了害人之心?
    那么,她也知道老周那句气人的话了吗?
    好半晌,陆琼雪压抑住了这羞耻。
    它指节发青的捏紧了讨水的碗,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碗生生捏破。
    要不是这碗跟随水鬼讨水多年,沾染了鬼炁,本身就不同于俗物,这会儿一定会被掰成两半。
    “是他无礼。”陆雪琼又羞又窘。
    “我好声好气的向他讨水,还给他家的网里赶鱼,让他有许多鱼获,可以卖钱,可以给二妮儿吃……”
    “他呢,倒是好,脾气也大,一瞧见我,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还,还……还言语粗俗,他,他,他……”
    陆雪琼一下就掩过脸,别过头说不下去了,她呜呜的又哭了起来。
    “呜呜,我,我一个妇人,实在是说不出口。”
    潘垚安慰,“我知道我知道,他是骂你了,还说你到底是讨尿还是讨水,我都知道的,你不用说。”
    谁知,这样一声安慰,陆雪琼哇的一声,哭得更伤心羞愤了。
    下一刻,只见它身子微微下沉,瞅着像是没脸见人,眼看着就要潜水而走。
    “欸,你别走呀。”潘垚一把将水鬼拉住。
    不愧是水中一霸,这力气真大,这要是被拉住了,还真能被当了替死鬼!
    ……
    左哄右哄,终于将鬼哄住了。
    月夜下,水鬼半身浸润水中,长发湿濡,面如白玉,晶莹剔透的江水顺着它的脸颊边流下,平添几分纯与欲。
    潘垚坐在浮木上,托着腮看陆雪琼。
    “这么说,云梦姐姐小时候是你救的?”
    陆雪琼点了点头,它看了看自己水中的腹肚,眼里染上了黯然之色。
    “我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儿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两三个月,它便能出来,会动会笑,以后也喊我一声阿娘。”
    “我想过,它应该也是个乖巧的小囡囡吧,有着细细的发,嫩嫩的手脚,我亲亲它的脚丫丫,逗逗它,它会和我咯咯咯的笑。”
    就因为这一副慈母的心肠,见到落水的小姑娘,再看远处船上发现孩子掉下江水,痛得撕心裂肺的周婶,陆雪琼违背了水鬼的天性,推着水,将小云梦推到了一处浮木上趴着。
    “时间真快啊。”陆雪琼的目光看向远处,眼神泛柔。
    六里镇的码头上泊着好几条客船和小船,客船船厢外头的檐下吊着两盏煤油灯,灯光昏黄,投下幽幽的光,有点黯,却也有点暖。
    像它曾经见过的万家灯火。
    “是啊,时间确实快。”潘垚点头,“对了,云梦姐姐也要做阿妈了。”
    陆雪琼:“我知道。”
    潘垚诧异。
    它知道?
    陆雪琼笑了笑,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依恋。
    “我能感觉到,我这孩子要走了,它的缘分,也许就落在我多年前救的云梦身上。”
    潘垚诧异极了。
    下一刻,望气术施展,潘垚的眼眸似阖未阖,目光落在陆雪琼的方向,似看非看,目注而达心,万物在她的眼中氤氲着气场,如雾如岚。
    果然,就像陆雪琼说的那样,它腹中之胎有了生机之炁,是苦果将尽的迹象。
    就连陆雪琼,要不是它心中仍有一股不甘之气,也该是重新入轮回,转世投胎的良果。
    ……
    陆雪琼别着脸,不想去瞧老周的船,显然还记着那一句讨尿的恨。
    它余气未消。
    “要不是为了这道因果,我何必巴巴的给他家赶鱼?还不是瞧着孩子以后去了他家,喊他一声姥爷。”
    “我也想给云梦送点好的,大江里别的不说,就是鱼最多,吃鱼也能补身子,孩子也能更聪明。”
    哪里想到,它勤勤恳恳的赶鱼,昨儿累了渴了,正好瞧见老周,和他开口讨一口水,居然被骂成这样。
    陆雪琼捂脸,“我这一辈子,就没有这么丢脸过。”
    潘垚:……
    她忍不住替周建章说话。
    “他也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这道因果缘分嘛,不知者不怪,都是误会。”
    “再说了,你那会儿讨水的时机,确实不大好。”潘垚期期艾艾,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句公道话,“是挺让人误会的。”
    “你还说!”陆雪琼瞪了过来,凤眼圆睁,别有一番气势。
    潘垚:……
    好吧,她闭嘴,她不说了。
    突然,陆雪琼腹肚上有点点莹光溢散而出。
    潘垚和陆雪琼都呆了呆,这莹光是魂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