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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节临别叮嘱

      双胞胎大都天生不对盘。
    这两孩子路还不走,却只要凑在一起就打架,小指甲挠得对方脸上一条条的血痕。放在床上都要隔一段安全距离,不过自从他们会翻身后这么做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只要看见对方,滚也会滚在一起对掐。小夕槿毕竟手短了一截,被穿在长衣袖里不好拿出来,单一只手打不过哥哥,一急之下亮出刚长出来的两颗小门牙对着哥哥就咬,夕洛一歪摔倒在床上,避开了肩膀,却不慎把自己的屁屁送到妹子嘴边,端端正正地被狠狠咬了一口。婴儿的牙床咬合力相当大,小夕洛顿时痛得鬼哭狼嚎。
    周围的大人们又笑又气,连忙将他们隔开。翻过夕洛的光屁屁一看,上面两个渗血的牙印。
    阿奴抱起哇哇大哭的夕洛,虎着脸对夕槿的小屁屁就是一巴掌。她没舍得用力,小夕槿也不疼,对娘亲傻笑着噗噗出一串口水,淡紫色的棉布春衫转眼被濡湿了一块,青霜懊恼的轻叫一声,这身衣衫刚换,围兜兜还没来得及系上。
    孩子们大概是早产的缘故,满百天前一直不住的淌口水,垫在小下巴上的棉布兜兜换的跟尿布一样勤。后来渐渐好了,夕槿却不知怎的,很爱玩口水,只要一高兴,嘴里就噼噼噗噗吐泡泡自己玩开了,最高兴的事就是把口水喷到哥哥脸上。
    俗语说“七坐八爬”,七个月了,两孩子能勉强靠着坐一会儿。过了六个月,母体里带来的抗体消失,他们开始生了几场小病,搞得西园鸡飞狗跳。小脸蛋消瘦下去,长出了一点脖子,模样也渐渐长开了,没了刚百日那时候的痴肥,显得玉雪可爱。
    云丹抱起夕槿,微笑着端详手中的孩子。他越看夕槿越像自己,特别是那从不肯吃亏的性子。他很怀疑阿奴说的眼睛差别是随口敷衍他们,当初都是胖嘟嘟的小眯眼,哪看得出什么?如今眼睛大了,却长成了自己独有的形状,有点圆润的长菱形,尾端微微向下耷拉,长长的睫毛一垂,四只小眼看着迷迷蒙蒙,衬上那婴儿肥的腮帮子,很有点可爱无助的小模样。那长相却是谁也不靠。
    他看着阿奴费力安抚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夕洛,不满的说:“慈母多败儿,男孩子那么哄着做什么,放下扔一边,过会就好了。”
    这话偏心得连侍女们都替小夕洛抱不平,阿奴大部分精力都被夕槿占去了,夕洛基本都是扔给奶妈们。偶尔抱一会,这个做父亲还吐槽。
    夕洛有些内向。云丹严厉少笑,夕洛不喜欢他,却更喜欢温和的阿仲,那性子也跟他似的有些憨,打过就忘。夕槿却胆大的缺心少肺,非常好动,基本醒着的时候都没停过,躺在那里没事也要蹬腿玩。她看见云丹就揪胡子,看见刘仲就要骑大马,对着纳达岩那更是亲热地一口一个口水印子,连跟在师父后面串门的哈伊拉木都没能幸免,她最喜欢地是站在罗桑肉墩墩的肚子上一蹦一蹦地跳,爷孙俩玩得不亦乐乎。刚刚会翻身的时候,她兴奋地整日里满床乱翻,有一日奶妈打盹,她差点翻过她的腿直接掉床下去。
    云丹回了磨西一趟刚回来,好容易才有机会跟阿奴说会子话,乘隙将孩子们都扔给侍女们,挥手叫她们带出去玩,这两孩子整日喜欢出门逛大街。
    阿奴被云丹拉着,心知有事,却割舍不下孩子,眼巴巴地看着孩子被抱出去,一干侍女婆子跟着鱼贯而出。
    云丹扳过她的脸,一口咬下去,嘴里抱怨兼威胁:“也这么看着我多好,这么久都不让我碰,小心我回察雅找那些女奴。”
    阿奴被他的胡渣扎得左躲右闪,听出他的话外音一怔:“你要回察雅?”
    “阿爸身体不好,总盼着我回去陪陪他,也该让他看看孙子了。”云丹箍住手中丰润了不少的身子,突然轻笑一声:“肉多了是好抱些,以前你太瘦了。”他凑近她的耳边:“只要在这里吹一下,你就软的像棉花一样。”
    一个“肉”字让阿奴有些慌张,忽略了这人正跟她调情:“还,还是很胖吗?还有,不准看我的腰。”她打掉云丹摸上来的手。
    “不看,不看,放心,我不看。”云丹低声诱哄,看着她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阿奴今天一袭白色窄袖对襟春衫,下面是月青色的儒裙,窈窈窕窕,倭堕髻上只斜斜簪着几朵桃花,显得唇红齿白,明艳照人。她一向不喜欢太多首饰,那些珠宝也很少往头上搁,对她来说,珠宝是钱,要放在腰包里的。通常鬓边也就几朵应季的鲜花或者绢花,不管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花,插在她发髻上都显得韵味十足。云丹反而觉得这样好看,她够美,已经不需要那些首饰来画蛇添足。
    见阿奴被自己看得晕生双颊,云丹有些得意地低笑起来,心中意动。
    阿奴见他双臂越来越用力,浑身火烫,连忙挣扎出来:“别在这。”
    云丹一把抱起她往隔壁自己的屋里走去,这时候要什么都依着她。
    良久,云散雨收,云丹憋得久了,阿奴被他折腾的没了力气,半眯着眼趴在他胸口打盹。云丹趁机摸了摸她的肚子,腰是收起来了,手下那条疤疙疙瘩瘩的,阿奴一巴掌大力拍开,怒道:“叫你不要看。”翻身起来套上外衫就想走。
    “我就是好奇摸摸。”摸摸也不行,她现在亲热的时候连小衣都不肯解。云丹有些丧气,万分怀念原来两人肆无忌惮的时候。见她黑着脸,连忙抱着她哄了好半天才平息下来,那以后他再不敢去碰阿奴的肚子。
    拉格头人当年被自己的妻子和义子拘禁大半年,他一向养尊处优,哪里吃过那种苦头,寒冬腊月里被活活冻出病来,救出来后身体时好时坏,前年大病一场,拖到如今,眼见时日无多。再说以后他们不管是在中原还是在促浸都离察雅很遥远,往来不便,再不回去,只怕以后孩子就见不着爷爷了。
    阿奴跟刘仲商量着前往察雅,正好皇帝下旨要刘仲回京,长安的宫城已经修好了大半。
    阿奴细细叮嘱:“回到长安就将兵权交上去,学你皇叔做个太平王爷。你别不乐意,云丹势力渐大,那样做能让皇帝少猜忌你。万一有战事,他还不是得找你上阵?空闲下来自己练练武读读书比什么都强,等我回来。你太原那边的封地交上去了,回去后,当年你那父亲和华碧宇敛来的财物也一并上交,就说那些都是不义之财,你不敢留。记住,连库房角落里散落的铜钱都不能拉下。你那皇帝哥哥的性子精明着呢。”
    这个他们早就说过,不过刘仲一直没回太原,所以只是跟皇帝口头说了一下。连年用兵,修皇城,修黄河大堤,国库被掏的一干二净,皇帝早就垂涎梁王那据说富可敌国的金库,但是也不好刚刚收回了堂弟的封地,还要大喇喇抢人家的遗产,一直等着刘仲识情识趣自己上缴。
    阿奴又说:“赵惜会跟你交待,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去叫小武去办。”小武是个十六七岁的大眼机灵鬼,原来是浮影的人,后来到了听风堂里,成了阿奴刘仲和赵惜的联络人。“还有,给我的信件也交给小武,别再傻乎乎的用急脚递从驿站走。”当初被李长风摆了一道,三人有志一同建立了自己的通信渠道。“还有,你回去后,跟你那皇帝哥哥商量一下,能不能让民间来开办邮局?”最早军队有急递铺,一些大家族渐渐地也开始有自己的通信系统,像沈家,陆家、司徒家之类的,还有一些大商号,既然这样,不如明面上公开成立官方邮局还有民间邮局。阿奴将现在邮局的运营方式勾画出来拿给刘仲参考。
    “这是大事,要跟皇兄商量才行,咱们不好插手。”刘仲手不老实起来。
    “不过是给你那皇兄提个建议罢了,咱们生意出自多门,也不差这一点子。不过这样能掩盖一些咱们在通信上做过的事,免得他还以为我又想干嘛。”阿奴嘟着嘴打掉他的手,“别乱动,好好说会子话。还有,我这里帮你准备好的钱要带着,总要打赏什么的,喂饱那些伺候你的,别让他们怠慢了你。万一不够,叫赵惜找阿错要去。”
    刘仲苦笑一声:“看来以后我还要你来养。”除去那些父亲的历年积财,他一清二白,就只有浦江这一块每年上缴的租子和一点税收,少得可怜。
    “你照顾我族人,奉养你本是应该。王府那些人大内都有份例的,不用掏自个腰包。只要千岁爷不要铺张浪费,不过多你一口饭罢了,当年糌粑、酥油茶,鸡爪谷,田鼠肉,王爷千岁也不是这么过来了?”阿奴笑嘻嘻地打趣他。
    刘珉那时候赐给梁王府的宫女侍卫全部挂大内的编制,俸禄都由皇帝发。摆明了皇帝想要人家金库,先示个好,表示以后你的薪水,福利,养老保险,一府上下,妻儿老小的嚼用等等等等你哥哥我全给你包了,解除了你的后顾之忧,你爹和后娘当年敛的钱钱全部上缴吧。
    阿奴敛财的本事比华碧宇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一个是经商,一个是收受贿赂。刘仲本就不懂钱财的事,以前是给吴姑姑,后来一概交给阿奴管理。
    想想刘鹏弄来的那些钱原本就该还给国家,刘仲也就安心下来,自己又不是那种奢靡无度的性子,幕天席地一样过日子,跟刘畅比那叫一个简朴。皇叔大人去了碧云寺修行除了灵犀和侍女,差点连整个家当都搬了过去。碧云寺这两年仰仗汉嘉王,庙里的和尚田都扩大了不止一倍。其实自己吃住在西园都是掏皇叔的腰包。不过他吃百家饭习惯了,幼年蹭皇帝伯父的,出逃后蹭舅舅的,后来蹭阿奴的,后来是皇叔,再后来是皇帝哥哥,早就没了自己是在蹭饭的自觉。
    对于三人的夫妻关系,两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却心照不宣。他们都是在生死之间打过几回滚的人,想想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这时候的平均寿命不过四五十岁,他们已经走过半辈子。阿奴生这两孩子,鬼门关里走两圈回来,小命差点没了,一个孩子还落下残疾。在外面等候的那几个时辰里,两人都备受煎熬,再有什么心结也烟消云散。
    临行前,云丹故意带着拉隆等人采买物品,先到阿依族在长滩湖的小镇等着阿奴带孩子前来会合。
    刘仲这段日子缠得阿奴连孩子都顾不上看,这一走只怕又是两年,回来后孩子都大了,想起十二的儿子布头看见父亲却不认识的心酸,刘仲恨不能将自己放进阿奴的荷包里跟着一块上路。
    直到阿奴要走的那天,他还恋恋不舍纠缠到天光大亮。阿奴推了推他:“重死了,你起来啦,一晚上你也不累。”
    他看见阿奴满脸倦意,眼窝发青,知道自己这些天过了。心下抱歉,翻个身将她揽在胸口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我的画像带了没有?”
    “带了。”阿奴画了一堆全家福和孩子的画像,不过她故意的给两孩子一个月就画一张裸照,刘仲和云丹大惑不解。阿奴得意地挥着笔:“这叫做把柄,看他们以后敢不听我的话。”两人看向正满床乱爬浑不知忧愁的孩子,心里黑线三条,爱莫能助。
    刘仲强调:“不是那张五个人的,是我和小槿小洛单独的那张。”
    “都带了。”阿奴困得眼皮打架。
    “记着每天跟他们说,那是他们阿爹。”
    “知道了。”
    “你说,他们要是还不记得我怎办?”刘仲想想还是觉得不保险。
    阿奴掩上他的嘴威胁道:“再啰嗦,我就把画留下。”
    刘仲心里郁卒:“怎么不把自己留下?”一妻二夫真是要不得。
    直到正午他们才能成行,刘仲抱着两孩子,看半天不舍得撒手。小夕槿对着他“噗噗”又是两口,喷的他满脸开花,阿奴恶心地拎过女儿照着屁屁就是一巴掌,小夕槿嘴一扁突然“哇哇”大哭,众人都愣住了。阿奴从来不会下重手,每次不过做做样子,小夕槿也不以为意。
    刘仲两眼一红,贴着女儿的泪脸差点哭起来:“你舍不得阿爹对不对?”
    “没出息。”沈青娘骂道。她放不下孩子,担心阿奴没经验,跟着一块走,其实她也没生过孩子。
    刘仲最后还是送到了碧云寺才回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