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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erse 4

      「太寒酸了是吧?歹势喔。」
    阿虎牵着车,沿着高架桥往前走。这一段四周很多农田,没什么民居,高架桥下的空间也就间置下来。水泥地空旷平坦,正适合躁动的小马狂奔。
    「你会带我来,代表它有它的价值。」柳咏诗跟在她身侧,稍微一顿后补充道:「是吧?」
    「你猜啊。」
    阿虎咧开嘴角,迎着风对柳咏诗笑,半长不短的黑发扎成小马尾,碎发乱舞。
    巨大的桥柱下被喷上蓝色的陈旧涂鸦,菸蒂和酒瓶四散,显现了入夜后的混乱。而此时属于白天的平静被两个高中生佔据,格格不入地称王。
    平时都是她和李子在这廝混,柳咏诗这张乖巧的脸出现在这便显得脱离现实。
    四周是宽阔的田,偶尔几栋农舍竖立,城市的喧嚷难以听清,时间也跟着缓慢下来。
    「欸,别吓到喔。」
    阿虎捡起绿色玻璃瓶,远远往桥柱上丢,玻璃砸在墙上粉碎,清脆的巨响后碎片散落一地。
    柳咏诗站在阿虎身后,不解地看着。
    「要丢吗?我帮你找个乾净的。」
    「为什么?」
    阿虎耸耸肩,「给你看看我平常在干嘛,免得你有什么误会。」
    高挑锐利的背弯下去,又捡起一个瓶子砸碎,玻璃炸成烟花四散。这个本该饱含怒气的发洩行为在阿虎身上显得平静,阿虎看着碎散一地的玻璃碎片,本来总是猖狂炙热的眼神逐渐沉下来,不含杂质,只是在做砸玻璃这件事而已。
    莫名其妙。从阿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柳咏诗便常常无法理解阿虎的举动,连带着有时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这有什么意义?」
    「意义?」阿虎说:「没有,没有意义。学校也没有意义,活着更没有意义。」
    阿虎说这话时依旧笑着,散漫的态度像在开玩笑,更像是不经意流露的真心。
    柳咏诗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么想?」
    「很惊讶喔?」
    阿虎走到她面前,身高差与略带攻击性的外表本该轻易带来压迫感,她却只在阿虎眼中看到闪烁的柔和。
    「对。」柳咏诗看着阿虎,「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阿虎噗哧一笑,「骗你的啦,你是不是认真了,啊?」
    真的是骗她的吗?柳咏诗心存疑惑,又被阿虎坦然无惧的模样吸引了目光,心绪愈飘愈远。
    一点笑意在阿虎的眉毛与双唇之间,光彩流溢。阿虎彷彿是只活在当下的人,只有此时此刻确实存在在柳咏诗面前,下一刻、下个小时或明天,就会化作流星,飞向她无法前往的远方。
    明知很可能抓不住,还是会忍不住向对方靠近——也许,灿烂的事物过于容易着迷,才让她忘却顾忌。
    柳咏诗试图学阿虎砸玻璃,酒瓶碎裂时,自己似乎也產生了缝隙。
    小小的,足以窥见外头。似乎有那么点明白了,但每当她回头看见阿虎,却又知道自己其实不明白。
    「你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自我欸」不经意的话语稍微唤回了魂,阿虎掂量手中的酒瓶,没有再丢出去。
    柳咏诗笑出声,在阿虎眼里她是很自我的人吗?
    「你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帅喔。」
    「啊?你损我。」
    阿虎齜着牙摆出生气的脸,快步走着追赶跳上脚踏车的柳咏诗。
    没有意义、没有目的,在宽裕的时光中蹉跎。荒野上的小马不必担心明天该怎么过,也不去烦恼未来——毕竟那些无趣的事,比没有意义本身更加空虚。
    天色开始昏黄时,依旧是阿虎踩着踏板,脚踏车穿过陌生的街道,柳咏诗比向哪,阿虎便往哪去,用力蹬下踏板,龙头有点歪斜。
    「这里就好。」柳咏诗拉了拉阿虎衣襬,从后座跳下来。从这里开始,阿虎家和柳咏诗家便是两个方向了。
    「客气啥?我送你到家门口啦。」
    「不用了。」柳咏诗想了想,「这样你回家太远。」
    「又不麻烦。」
    柳咏诗扶上车把,从阿虎手中接过脚踏车,小小手掌意外的有力。其实她家跟阿虎家不远,公车路线也能到。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柳咏诗还不知道。
    柳咏诗弯弯嘴角,「学校见吧。」
    阿虎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咧嘴露出爽朗的笑容。阿虎举起手臂挥了挥,动作外放自如。
    「后天见,去不去学校再说。」
    不去学校对阿虎来说,除了会被舅舅骂以外,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困扰了。
    读书她读不来,去学校又常常被浩克骂,在班上是有几个朋友,但李子跟他们比较相处得来,有时放学大家揪去玩,阿虎也觉得没什么乐趣。
    她倒是乐于在下课的十分鐘里,偶尔急急地跑下楼,找柳咏诗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上课鐘响了再慢慢晃回去。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她断断续续见到的柳咏诗,也脱下了便服外套,换上校服短袖。
    季节转换的忽冷忽热再也阻碍不了阿虎准时上学,出勤率达到了上高中以来的巔峰。
    多去学校,就能多看到柳咏诗,但同时遇见仇家的机率也会变高。
    阿虎大老远就看到那一团看起来就不怀好意的傢伙,有些背靠墙,有些蹲在地上,明明没有特别做什么,放学的仁高学生们却无不例外从马路对面绕过去。五班的石头站在他们中间,虽然其中有几个是五班的熟面孔,但也有一两个看起来就不像高中生。
    「靠北。」阿虎反应极快,拉着李子躲到行道树后面。
    李子探头一看,也骂了一句脏话,「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阿虎不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自己不想再被揍成猪头。她低下头,拉着李子往回走。没出几步却听见后头石头在叫嚷,「喂,给我站住!」
    「跑!」她松开李子,两人一起往回狂奔。
    他们才离开学校几个路口而已,只要进了仁高,有教官或浩克在,顶多再挨顿骂,反正不会受伤。她和李子都跑得飞快,要甩开这些人应该不是问题。
    正当她稍微松了口气时,一台机车猛衝到他们面前,骑车的人没戴安全帽,侧柱一放,机车就挡在路中间。人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瞇着眼睛拦在他们前面。
    这附近是民宅区,还在上班时间当然不会有什么人,只有仁高的学生会经过,阿虎可不奢望他们能帮上忙。
    前有流氓,后有混混,阿虎不知所措时目光里落进身边的李子,李子还没开始拔高,比她矮个几公分,一副身版乾巴巴得跟番薯籤差不多。他来回看了好几次,眼神慌得都没了主。
    「欸。」阿虎叫了一声把李子唤回来,李子看向她时马上说:「滚!」
    说完阿虎突然暴衝上前,猛推了前头拦路的流氓一把,对方有点错愕,但也只是晃了晃身子。阿虎差点被他抓住手腕,全力一扭才勉强挣脱。
    只是几秒的功夫,李子已经鑽空隙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