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在和沉千允协力唱了齣林黛玉弱柳扶风的双簧后,褚唯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从聚会中早退了。
因为赶着回去,所以这次他很奢侈地叫了计程车,抵达家门口时,他从落地窗看过去,屋里并没有透出丝毫光线,不晓得那个人是尚未返家还是早已就寝,总之他姑且用最小的动静来开锁。
室内一片漆黑,不过玄关的鞋柜显示出屋主已然归来,就在他要把鞋子摆好时,就听见身后传来某人的问句。
「怎么这么早回来?」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不想在这个时段看到我一样。」褚唯帆微笑着对上傅语承的目光,「因为中途遇到另一个世界的搅局嘛,我也没心情继续待在那边了,只好回来囉。」
傅语承逕自越过他,等确实锁好大门后才再次开口,「抱歉。」
褚唯帆挑眉,「抱歉什么?」
「是我把你捲进这些事情里的,如果当初我没有找上你,你原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关于这点,我很抱歉。」傅语承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早点休息吧,晚安。」
青年的语气没有太多的起伏,应该说比平常更加缺乏抑扬顿挫,那种不温不火的态度让褚唯帆再也关不紧心里那罐装着不爽的瓶子,就像是漏出来的汽油碰上火苗一般,猛然窜起的怒意驱使他对着那道背影喊道:「傅语承你给我站住!」
本欲继续迈步的傅语承停了下来。
褚唯帆捏紧拳头,低垂的视野里只有脚尖的地板。
「谁要听你道歉了!」
我早就习惯从这双眼睛看出去的景物了,你完全不用觉得抱歉。
「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说,其实我没那么喜欢参加联谊和聚会啦!不要把我当成只会吃喝玩乐的大学生好吗!」
比起跟他们出去玩,我更想跟你待在一起。
「而且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我要跟谁去做什么,只知道要锁门!你如果一直把门锁起来那谁都进不去啊!」
既然都让我进家门了,那就不要在中途又掛上请勿进入的牌子啊。
每丢出一句话,褚唯帆的脑中就会响起另一个声音,但他仍旧阻止不了那些附着着情绪的话语脱口而出,就像jekyll博士控制不住hyde先生一样。
他明明,不想这样跟那个人说话的。
傅语承没有回头,经过良久的沉默,他才低声地开口。
「或许那个地方本来就不应该有人踏进去。」
语毕,房门也跟着关上了,只留下一个人和一片沉默。
情绪的高峰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后悔的无力感,有人想用莲蓬头让脑袋好好冷静一下,但是洒在身上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助长了早已生根萌芽的焦躁。
匆匆洗漱完毕后,褚唯帆没有把自己扔到沙发床上,而是来到傅语承的房间外。
用非常缓慢的速度转动门把,褚唯帆悄无声息地潜入,最后在床头边站定。
就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光源,他端详着床上那人露在棉被外的手,说得更准确一点,是对方的左手,那上面缠着绷带,而且面积还不小,想来伤势也不能用轻微来形容。
早上的时候还没有的,这是从学校分开之后发生的事,回家后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却还是自私地衝对方抱怨。
他抿着唇伸出手,在指尖碰上绷带前又缩了回来。
「所以我就说我们适合绑定行动嘛,我连你怎么受伤的都不知道,我看你才应该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吧......」
褚唯帆跪坐在地毯上,轻轻地靠向床沿,看着青年睡着的模样,卸下不可侵的冷漠后反倒多了一点分毫无防备的柔和,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盯着看一晚上。
「今天在学校啊,我其实是希望你过来把我拉走的,虽然我也知道不可能啦,但就是会忍不住期待,结果你看起来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显得只有我在一厢情愿,让我有点不高兴。」
「后来......后来我才发现我居然开始在乎你的反应了,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当然啦,因为在意就发脾气是不行的,我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能用这种方式说话,但是在你面前真的好难维持我平常的人设。」
安静了半晌,大男孩探身凑近告解对象的耳畔,低声地说了些什么,末了,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无言的空气还给卧室。
门扉紧闭的同时,床上的人睁开了双眼。
今天下课后,他去了趟出版社,在穿越马路时,有台闯红灯的机车朝他直直骑来,万幸的是机车骑士和他都没有伤到要害,算是虚惊一场。
肇事者是名年轻男性,从车上摔落后甚至没空去理会还在出血的伤口,而是惊魂未定地拨弄着脸和手臂,把血污抹得乱七八糟,疑似恐慌症发作的举止让他没办法置之不理,在热心的路人围上来前,他便先行查看那名男性的状况。
男性似乎是因为他的靠近而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后突然抓住了他,不停地强调自己不是故意的,因为有很多头发缠在自己的脸上、手上,既不能叫出声也不能控制煞车和油门。
「是很长很长的头发,那根本不是我的啊!是自己冒出来的!」
男性非常激动地摇着他的肩膀,让他看向意外现场的视线无法聚焦,所以没办法确认那一瞬间在车身上瞥见的是发丝还是树根。
那番喊叫在旁人听来匪夷所思,只有他晓得那不是胡言乱语,因为他也在自家的落地窗前看过类似的一幕,窗帘布料上映出的是如同藤蔓垂下的黑影,像是增生的长发,又像是某些植物特有的不定根。
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懂那个女鬼的真实意图,不管是胡老师身上发生的还是他截至目前所遇到的,具有针对性的憎恨确实很强烈,但依旧会让人感觉到矛盾和迷茫。
胡老师多半不是女鬼最主要的目标,主角十之八九就是林家的人吧,如果这是一场復仇,那要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结束?对于想要阻止的一方,祂并没有转嫁过多的恶意与伤害,这是他们的侥倖还是祂的别有用心?
回想起他们经歷的种种,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感到后怕。
要是这其中有哪一次出了什么差池、如果这次出事的人不是他,而是......
傅语承抬起手臂搁在脸上,这不是他应该想的事情吧,从他决定找上那个人开始,他就已经失去担心的资格了,他的确是需要协助,但要说这里面是不是包含了一些私心,他没有十足的底气否认。
他的耳边还馀留着那个人呼出的气息的温热,以及让人心脏一紧的低语。
「我怕被你讨厌。」
傅语承无声一笑。
「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