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褚唯帆支着下顎看着不断往后掠过的街景,心情奇差无比。
坐在他旁边的是赋予他y染色体的人,只是那个亲属称谓他已经很久没有喊出口过了。
「你这几天跑去哪里了?」
有着标准混血外表的蓝眼男子端坐在座椅上,双眼直视着前方,「彻夜不归也就罢了,但连着这么多天不回家,你总该交代一下自己的行踪吧?」
「跟谁交代,你的秘书吗?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也不是你的那些客户,你管这么多干嘛。」褚唯帆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任凭自己的坏情绪附着在尖锐的句子上。
早已习惯自家儿子带刺的态度,男子没有动怒,只是继续用没什么温度的语调说道:「我们会担心。」
「八天前我就搬出去了,请问你是从第几天开始担心的呢?」唇角勾着冷淡的讥讽笑意,褚唯帆看向了身旁的男人,「要不是来打扫的阿姨告诉你们,你们应该也不会发现吧?」
见男子沉默不语,他呵了一声,把头转了回去,「看路线就知道今天要去谁的局了,因为林理事长跟你们提了,但我又不接你们的电话,所以你才会直接杀过来学校,对吧?」
接连的几个问句让男子无言以对,只能叹一口气。
拿出手机确认过帐户的交易记录后,褚唯帆再次开口:「出场费收到了,恭喜发财。」
车内的气氛在这一句话后降至冰点,连前座的司机都想要弃车逃跑了,每次只要这对父子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就免不了这种场面,就算经歷了这么多次还是习惯不了,只能不断说服自己褚家的亲子沟通比较别緻比较脱俗然后努力无视。
下了车后,褚唯帆被带到贵宾专用的包厢,跟上次来的时候是同一间,似乎是因为林理事长很喜欢这家酒店的菜色,所以经常光顾,久而久之就成了vip了。
以前还小的时候不懂得怎么拒绝,即便非常不乐意也会硬着头皮参与,随着年纪渐长,他开始学会如何展现叛逆的精髓了,差点没被他气死的双亲总算做出退让,承诺只有在真的推托不掉的时候才会传唤他,就像今天这样。
那个理事长婆婆好像和褚家有不少商业往来吧,他对那方面不太了解,总之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中意他,常常明示暗示地要他出席各种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聚会,虽然他对那位老婆婆的印象不算差,但是他非常讨厌像是在做秀一样令人窒息的场合,而且有时还要为此取消约会、牺牲玩乐时间,故而有了支付出场费这种像是被点名坐檯的补偿条件。
「哎呀,唯帆你来啦,快快,过来婆婆这边坐。」
甫一揭开包厢的门,还没等褚唯帆认清在座的人物并且打声招呼,一名满头银发气质雍容的老妇人就急着起身把他拉了过去,然后他才看到对方本来在交谈的对象是早一步到场的母亲。
之后的用餐过程他只顾着保持微笑注重礼仪,从自己的嘴里讲出来的客套话千篇一律,就好比在背课文,挨着他坐的长辈一如往常地把他当作饿了好几天的小孩一样不停地夹菜给他,吃是吃下肚了但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尾声,他只觉得那层社交面具快要戴不住了,明明气氛非常热络欢快,他却莫名地有种焦躁感,感觉自己如果不逃走的话就会被这份与他无关的和乐融融给吞噬。
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褚唯帆很敬业地顶着笑脸和旁人互动对谈,要论表里不一口是心非他可是很有经验的,业界还欠他一座小金人呢,要演大家一起来演,每一次他都能撑到谢幕,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到了饭局的尾声,眾人差不多要散场了,他没有去和双亲会合,而是趁着没什么人注意自己的当口离开包厢。
几乎是凭着本能支撑着的脚步带着他一路避开人群、来到酒店外围的人行道,相比另一处还有灯光点缀的造景花圃,靠近停车场的这一带就显得冷清了不少,是独处的好选择。
褚唯帆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大马路充斥着晚间常见的混乱,然而这样的喧闹却没有让他更加烦躁,反而使他平静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傅语承应该还没有下班吧,就算回去也只有他一个人,而他原本住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在搬出去之前,他最常遇到的人类就是来整理环境的鐘点阿姨,他已经搞不懂他爸妈当初置產的目的是什么了,如果只是需要一个休息站那乾脆就睡公司啊,反正他们这么重视家族企业,直接组成生命共同体岂不是更美好。
无力地甩甩头,褚唯帆把伺机而生的怨懟赶出脑袋。
埋怨什么的都于事无补,自从被接回父母身边后,他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咸鱼样,想得太多也只会折磨脑细胞而已。
说到底,一直没有离开家里独立过活的人哪有资格抱怨这么多。
望着路上闪烁的交通号志发呆,褚唯帆也不急着要回学校牵车,应该说他暂时不想挪动身体,于是继续坐在原位吹着冷冷的醒脑的夜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往自己的方向靠近的声响,本以为只是路人所以没去在意,因此当撑着脸颊的手突然被一股热源贴上时,他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你的反应也太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代课老师正微微偏头俯视着他,手里那个装着某种热饮的纸杯就是害他吓一大跳的凶器,「在等人?」
「在等有缘人把我捡走。」接过那杯暖呼呼的饮料,累积了不少寒意的褚唯帆掰开杯盖上的扣式开口,慢慢地啜了一小口热饮,本来以为会喝到很纯粹的苦涩,没想到会是浓郁的甜味,让他有点意外地瞄了旁边的人一眼。
傅语承呵了一声,「比起流浪动物,你看起来更像是午夜过后的灰姑娘。」
他本来要去停车场,远远地就看到他的掛名小助手孤零零的身影,落寞的氛围感因为缺乏光线而显得更加浓厚了,这和校园里那个总是自带光环的开朗模样落差很大,所以他才会好心地多走几步路来瞧瞧状况。
「你的南瓜马车咧?」看到顺风车希望的褚唯帆眨巴着眼睛,伸手扯了扯车主先生的袖子,「载我回家,拜託。」
对那副仰望的期盼神情没辙的车主本人无奈一叹,其实就算对方不开口,他也不至于把人丢着,反正都是一趟路,多一个乘客也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