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凝棠 第175节
“眠眠无需客气,我帮你,也是帮朝廷。”
“此话怎讲?”她有些不明白了。
“还记得前不久太子让人查阅百官科绩吗?”
“记得啊。”她颔首。
方闻洲便是因为此事忙得脱不开身,新官上任便许久不曾归家,也算是少见了。
“这件事情表面上是为了肃清朝廷的根本,剪去宁王的党羽,考验新官的能力,培养党羽,还有一则,国库出现了亏空,也是为了收缴贪官污吏账下的钱财。”
言及此,喻凛深深叹了一口气,“虽说查出来了,但收效甚微。”
“甚微?”
方幼眠疑惑,她不是听阿弟说已经处置了大量官员了么,那段时日刑部的人比户部和翰林院还要忙呢,工部也是如此,官署当中都睡不下了,若是过了时辰去膳堂,压根没有饭吃。
这还收效甚微?
“人是处理干净了一批,可那些官员吃掉的银钱根本就吐不出来。”准确来说是转移了,至于到了谁的手中,结果不言而喻。
方幼眠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可我的铺面也才刚刚起步,只怕暂时给不了那么多银钱。”这到底是朝廷,若是给得少了...
“眠眠无需担心,太子殿下是个有长远目光的人,你做的营生也是长远营生,不图一时之效。”
“那...如此再好不过了。”方幼眠也放心了,“多谢你。”她道。
喻凛随意摆了摆手,“说什么谢,眠眠不如上次那般洒脱,我也习惯些。”
“哪次?”方幼眠有些许转不过弯来。
“嗯...那一次。”
方幼眠皱眉。
喻凛轻咳一声,“吃酒那一次。”
懂了。
是说她清醒过后,穿上衣裙便不认人的那一次,“......”
想说这两者如何能够混为一谈,却又说不出口。
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放在心上耿耿于怀?
方幼眠倒了一盏茶水来喝,并不说话。
喻凛见她不吭声,接着道,“嗯,尚衣局的人手较多,这关口不易出宫,明日眠眠跟我去挑选人手罢。”
“好。”皇宫大内的情况,方幼眠并不熟悉,全听他的。
停顿了一息,还没有说话。
喻凛站起身来,“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歇息,明日我过来...”
他说罢就往外走。
方幼眠刚想起来,铺面的事情他也有份啊!这可是他的铺子。
“喻...”名字还没有喊出来。
高大的男人忽而往下一倒,方幼眠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她连忙上前将人给捞扶住。
“昏迷虚弱”的男人如愿以偿靠到她,与她亲近了,甚至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气息。
“你没事罢?”方幼眠十分忧心,正要朝外含绿绮和红霞进来帮忙。
因为喻凛整个人压过来,实在太重了,她单薄瘦削的肩膀撑着他的臂膀。
“我没事...”喻凛制止了她。
“不要叫人进来。”
“为何?”因为不解,她的警惕心骤起。
“不想让人看到我这样。”方幼眠理所当然理解成为虚弱的样子。
她抿了抿唇,“那你还好吗?”若有事,必然要找郎中来了才可以,否则出大问题这可怎么办?
“眠眠放心,我没事。”他气若游丝倚靠着她,汲取她身上的芬芳,“只是有些累,休息片刻就好。”
凑近了,方幼眠更清晰看到他脸上的疲态。
尤其是眼底的乌青,纵然是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都遮掩不住他的疲倦。
“你这是有多久没休息了?”方幼眠皱眉问道。
原本想把喻凛给扶到一旁的软塌上,可他身形高大,那美人榻对她而言是舒坦,犹如一个小榻,可对于喻凛来说,却是逼仄,他的长腿恐怕都放不下。
方幼眠只能扶着他到床榻之上,让他躺好。
谁知道喻凛就拉着她的手。
“眠眠你去哪?”他看起来好虚弱,可怜兮兮的。
从前只见他威风凛凛,一身肃然冷淡,尤其是跟第一次见他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不仅面相虚弱,就连声音也软软的,还有点含糊可怜。
虽然如此,面上虚弱,可他的大掌捏着她手,可是牢固,她竟然不能挣脱。
“我去给你拿水。”
“我已经清洗沐浴过了,你不要忙碌。”
“那你好生歇息,我去旁院住,你若是有事再叫我好了。”
“眠眠,你陪陪我吧。”他废力侧过身子,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拉着她。
“若是你走了,我夜里出事怎么办?”
“门口不是有绿绮和红霞么?”
“我不要别人靠近我。”他蹙眉。
方幼眠问,“千岭侍卫呢?”
“留在宫里了,我是一个人过来寻你的。”
方幼眠最后妥协留下,她原本就想坐在床榻边沿,可喻凛往里挪去,又把被褥放到中间让她上来歇息。
方幼眠还是在犹豫,某个男人最后还用上了激将法,“眠眠上一次还劝我坦荡,这一次便如此扭捏?”
她的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上了床榻。
久违的同床共枕,也是第一次,她和喻凛歇息,她在外面,喻凛在里面。
“你果真还好?”方幼眠微微侧身过去,对上男人始终凝视着她的眉眼。
“若有事可不要逞强。”看着他脸色和唇色发白,方幼眠还是放心不下。
“真的没事。”他还攥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方幼眠抽不回来索性便由着他的。
喻凛的大掌也还是温凉的。
活像是生病的模样。
她掩了掩被褥,两人.交握的手藏入被褥当中,企图捂热他的手。
“眠眠真好。”他看着她的小动作,笑道。
“这就算是好了么?”她淡淡回。
“嗯,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我。”
“嗯?”方幼眠有些许不信。
“真的,我不骗你。”他跟她说起幼年时的事,全家的人都对他抱有期望,祖父和父亲也希望他迅速成才,从小便历练开了。
“有时候很累,但不能抱怨,也不能说。”
方幼眠听着他低低轻喃,忽而觉得,喻凛在某些程度之上,与她还是蛮像的。
她是长姐,他是兄长。
都是同样的,不得不去承担起肩上的重任。
她本以为喻凛身居高位,有无数的宠爱和关心,但她忘了,身居高位者,多数展露给旁人的一面多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
很少有人会袒露自己柔软虚弱的样子,且不说会被人看轻,更容易被人抓捏住样子,震慑不住下面的人。
且不说京城当中的人,就讲喻家的人吧,在众人的眼睛里面,喻凛独当一面,轻而易举撑着喻家,这不也正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与人说过他的不易。
不仅仅是不说,就连皱眉棘手的样子都很少展露出来,他历来只在心里盘算着,故而众人觉得一切难题对他都是简单容易,游刃有余。
就连一开始的她也是那么认为的,上一次他受伤被抬回来,她看着他徘徊在生死边沿,听着千岭讲述被人刺杀的惊险,明确意识到喻凛的不易。
唉.....
方幼眠眉心一动,欲言又止。
“眠眠在想什么,好专注的样子。”
方幼眠直言,“觉得你这些年不易。”
“眠眠更是不易,我与眠眠比,算不上什么。”
“如何算不了?你保家卫国,一个人担着喻家所有人,比我强多了。”
“艰辛苦难从来不分大小。”喻凛重重捏了捏她绵软软的手。
方幼眠骤而回神。
是啊,有什么可比性。
思及此,又忍不住扯唇笑,谁能想到,她如今和喻凛躺在这里“惺惺相惜”。
“对了,我已经得知了铺面是你的。”
“嗯。”
喻凛阖上眼睫,懒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