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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的第三十年 第72节

      所谓鬼胎,就是还未出生就随母夭折的胎儿,鬼胎阴气甚重,最是凶恶,崔珣点头道:“鲤儿的婶娘,应是怀有身孕的时候死去的,所以她的孩子,才生而为鬼。”
    “他们是被人杀的吗?”
    否则,很难想象一个怀有身孕的孕妇,会在什么情况下愿意放弃腹中孩子死去?
    崔珣没有回答,他道:“我们去见一见鲤儿的父母,或许能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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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珣点着火石,随着蹦蹦跳跳的鲤儿,一路寻到了他阿耶阿娘,路上,崔珣也试探问鲤儿死去那天发生了什么,但是鲤儿年纪太小了,他根本不记得发生的事,而且,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死了。
    于是崔珣只能将目光,投向在地里劳作的鲤儿父母。
    牛家村已是一片荒地,连泥土都散发着腐烂的气味,田地里杂草丛生,处处是枯枝败叶,但鲤儿的父母仍然挥汗如雨用锄头犁着地,古怪的是,他们锄头根本挖不到泥土中去,只是无声一下下敲击着,可他们的样子,却无比认真,显然在他们的双眼中,自己是在犁着地的。
    就如鲤儿的双眼中,那堆草的火是点燃着的。
    鲤儿父母擦了一把汗,就出田地歇息,见到崔珣李楹时,先是一愣,等鲤儿大大方方介绍二人后,夫妻俩才憨厚笑道:“原来是讨水喝的过路人。”
    崔珣道:“方才鲤儿给了我们一口水喝,所以我们想来谢谢二位,谢二位能教出鲤儿这么懂事的孩子。”
    鲤儿阿耶挠着头:“只是一口水,没必要这么客气。”
    “应该的。”李楹也马上道。
    崔珣看了眼荒芜田地:“这麦子种的挺好。”
    “麦子?”鲤儿阿耶失笑:“这是稻子。”
    崔珣恍然:“原来这是稻子。”
    “郎君想必是大户人家出身,才分不清稻与麦。”
    崔珣笑了笑:“我见如今是三月时分,所以才以为是稻子。”
    “三月?”鲤儿阿娘也奇怪起来:“这明明是八月啊。”
    崔珣佯装不解:“八月?今日不是太昌二十年三月初二吗?”
    鲤儿阿娘纠正:“今日是太昌二十一年八月初六。”
    李楹忙打圆场:“抱歉,我郎君昨晚饮了点酒,宿醉未消,这才弄错了时日。”
    鲤儿父母听罢,也不再疑虑,而是对李楹乐呵呵道:“等会让鲤儿为郎君煮点豆芽,便能解酒了。”
    这两夫妻家徒四壁,还能如此热情的招待陌生之人,李楹想到他们这般好的人,却离奇暴毙于三十年前,不由心中颇不是滋味,她又道:“对了,方才鲤儿说,有一位仙长,经常来你们村落,我和郎君也想见见,不知仙长最近还来么?”
    “很久没来了。”
    李楹假装失望,问:“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呢?”
    “去年三月十四。”
    李楹和崔珣对视一眼,三月十四?三月十五便是牛家村人集体暴毙的时间,那位仙长三月十四前来,居然如此巧合。
    崔珣于是问:“哦~不知仙长来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教诲呢?”
    “倒是有的。”
    鲤儿父母于是滔滔不绝讲起仙人对他们的教导,崔珣和李楹听来听去,无非就是要多做善事,多积阴德,死后便能投胎到富贵人家,做了很多好事的,魂魄还能去天宫享福,听起来,都是些劝人行善的话,并没什么不妥。
    鲤儿阿耶笑道:“仙长说,只要我们多做善事,我们鲤儿下辈子还能做官呢。”
    李楹不由道:“做官?”
    鲤儿和严三娘的孙儿虎奴差不多年纪,长得也都是虎头虎脑,虎奴被崔珣一封拜帖,送去崔颂清处读书,听说虎奴非常聪明,崔颂清十分喜爱他,如无意外,虎奴应该能少年登科,入朝为官,李楹总是不自觉将虎奴与鲤儿联系起来,她于是下意识说道:“鲤儿不是才六岁吗?他这辈子不能做官吗?要等下辈子?”
    鲤儿父亲失笑:“我们是农户,他也要做一辈子农户,怎么可能做官呢?”
    李楹这才醍醐灌顶,这地方太过诡异,她都忘了这些人死于太昌二十年三月了,那时新政尚未推行,科举制还未设立,不可能出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画面,纵然鲤儿再怎么聪明,他这个出身,在当时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可若鲤儿能活到第二年,等到新政推行,他就能有改变命运的希望,只可惜,他的生命,注定永远停留在六岁那年了。
    崔珣又问:“那仙人每次来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圣物?”
    “有。”鲤儿父亲道:“每次都会给我们一碗圣水,喝了什么病都会好,可灵验了。”
    崔珣掌管刑狱三年,听到这句话时,他心中大概了然,他对鲤儿父母拱手道:“既然仙人最近不来,那我们也不等了,时候不早,我们要赶路了,后会有期。”
    鲤儿父母呵呵笑着点头,鲤儿正在田地里玩耍,见崔珣二人要走,急急忙忙跑来:“阿兄和阿姊要走了吗?”
    鲤儿虽成了鬼,但还保存着天真习性,不舍的时候,就嘟着嘴,闷闷不乐,崔珣看着他,微微笑道:“嗯,我们,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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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珣与李楹离开田地后,崔珣还惦记着客舍主人的话,早上客舍主人说,从桃源镇去巩州城,需要七八日,但若能翻过万壑山,时间可以缩短成一日,而牛家村就是上万壑山的必经之路,崔珣于是便往万壑山方向走,但越近万壑山,浓雾越强,到最后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还是靠李楹燃起鬼火,两人才勉强出了浓雾。
    一出浓雾,两人才发现又回到了刚才出发的原地,看来这浓雾是一个阵法,而且是一个不太好破的阵法。
    崔珣无奈,只能和李楹走回原路,先返回村口再做打算,两人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很多村民,无一例外全部是鬼魂之身,崔珣踏出村口的时候,又皱眉回头望了望密密麻麻的坟冢,然后才抿唇离开。
    之前栓在树上的康居马已经卧在草地上睡着了,崔珣和李楹席地而坐,如今虽是夏季,但晚风还是有些凛冽,尤其是鬼村颇为邪门,风从鬼村刮来,阴寒刺骨,李楹想去康居马负着的行囊里寻狐裘为崔珣披上,崔珣却阻止道:“不必了。”
    李楹担心道:“你不冷吗?”
    明明寒症那么严重。
    崔珣摇了摇头,李楹不太相信,于是去握他的手,果然崔珣又僵硬了下,李楹抬眸,有些着恼的握更紧了,崔珣顿时不敢一动也不敢动,还好李楹今日不打算和他计较,她握了握他的手,的确十分温热,李楹道:“今夜汤药不是没喝么?怎么你的手这般暖和。”
    相反刚从鬼村出来的她,手冰凉的可以。
    崔珣含糊道:“没什么事了。”
    李楹心中想,这寒症怎么偏偏出长安就没什么事了,但一想,又觉得也许如崔珣所言,积沙成塔,他喝了几个月汤药,终于起了效果,她于是展颜笑道:“嗯,没事了就好。”
    她在真心实意为他高兴,许是她的欣喜太过纯粹,崔珣略略垂下眸去,不敢看她,他顿了顿,转换了一个话题,说道:“鲤儿他们的死,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什么缘故?”
    崔珣脑海里慢慢将一切串成一条线,从见到的坟冢开始,到鲤儿父母的言语为止,他沉吟半晌,道:“应是鲤儿口中的仙长,在三十年前,引诱他们喝下掺有剧毒的圣水,这才让牛家村二百二十人一夕之间暴毙,之后,那位仙长又用极其歹毒的阵法,设在坟冢之上,将他们魂魄困住,让他们以为他们仍在人世。”
    李楹听后一惊:“所以他们才会每逢夜间,就认为是白日,昼伏夜出?”
    崔珣颔首,李楹问:“那个仙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杀两百个农户?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崔珣凝思片刻,才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应是续命之法。”
    “续命之法?”
    崔珣点了点头:“我之前办过一个案子,是齐王封地的百姓状告齐王,草菅人命,一查之后,发现百姓状告属实,齐王身染沉疴,为延续寿命,于是听信妖道之言,将无辜百姓绑来杀害,意图将百姓的阳寿转移到自己身上,牛家村的事情,和当初齐王的案子,十分相似,牛家村的农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杀他们,有什么好处?除非他们身怀长物,那到底是什么长物,才值得那仙长起了歹心?除了阳寿,我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李楹听的心惊肉跳:“是的,怪不得我一靠近那坟冢就浑身不适,原来那坟冢设了对鬼魂的禁制。而且他们魂魄被禁,阴间生死簿上也定然没记载他们卒年,这剩下的阳寿,就可以被那仙长作法转移。”
    她心中顿时对鲤儿等人大为怜悯,他们不但莫名死去,魂魄还要被永远困在牛家村里,他们以为他们做善事就能下辈子投个好胎,却不知,他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李楹恻然,她问崔珣:“十七郎,有法子救他们吗?”
    “既然那仙长要借牛家村人之命,那想必他不会离开太远,若找到他,便能救鲤儿他们。”
    “那我们去找……”
    李楹话到嘴边,忽然咽了下去,她盯着脚尖,手指慢慢抓紧裙摆:“十七郎,我知道你急着去岭南,因为天威军昭雪的希望就在此次,如果我们去找那仙长,或许,会耽误你去岭南……”
    她说到这,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她知晓崔珣为了天威军能够昭雪,到底受过多少罪,在这个过程中,他将自己都变成修罗道上的恶鬼了,他一颗心,也渐渐变的冰冷无情,如果他这次选择去岭南,而不是救鲤儿他们,她也不会意外。
    但崔珣忽开口道:“去找那仙长吧。”
    李楹惊愕抬头,崔珣道:“不会耽误的。”
    李楹定定看着崔珣,她忽笑靥如花,重重点头道:“好。”
    第106章 106
    要找那仙长, 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崔珣在镇上打听了下,询问附近有没有比较厉害的道士或和尚,然后按照年龄和习性挨个排除, 那仙长在三十年前害了牛家村满门,那年龄必然超过五十岁,而且续命之术如此歹毒, 没有高深的道行是成功不了的, 看那仙长做的如此娴熟的样子,或许他年龄, 还远远超过了五十岁。
    至于习性,村民口中的仙长满口仁义道德,动辄让人多做好事,顺着这个癖好去查,也很容易查出来。
    最后崔珣找出一个住在紫云观, 名叫灵虚山人的道士, 据说这个灵虚山人仙风道骨, 虽超过百岁,但仍鹤发童颜,桃源镇很多人都是他的信徒,崔珣再一打听,发现灵虚山人的信徒不仅仅在桃源镇,而是遍布整个大周,就连长安不少达官贵人都笃信于他, 所以紫云观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灵虚山人每年都会出去云游数次, 崔珣他们这次来的凑巧,灵虚山人如今就在紫云观。
    告诉崔珣这些消息的茶肆主人滔滔不绝, 他也是灵虚山人的信徒,他还炫耀的掏出一张灵符:“这是仙长为我写的灵符,只要烧成灰烬,用水服下,就能延年益寿,福远绵长。”
    崔珣瞥了眼灵符,只见那灵符画着茶肆主人的生辰八字,还用血画着看不懂的图案,站在一旁的李楹也仔细端详着灵符,茶肆主人看不到她,所以她伸出手,去触碰了下灵符,但刚一触碰到,她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她大惊失色,赶忙甩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崔珣也一惊,关切看向李楹,还好茶肆主人并未注意到异常,他只看到自己灵符莫名从他手中掉落,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他诧异捡起:“这灵符是怎么了?”
    崔珣微微拧眉,这灵符,有古怪。
    他对茶肆主人道谢之后,便与李楹离了茶肆,回到投宿的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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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到客房,李楹就迫不及待道:“那不是延年益寿的灵符。”
    崔珣问:“那是何物?”
    “是锁人生魂的符篆。”
    李楹也是魂魄之身,方才刚一触摸灵符,就差点魂魄被吸入符中,所以她敢笃定,等茶肆主人服下这灵符后,咒文渗透血肉,他生魂便会落入灵虚山人掌控,等于灵虚山人要他魂魄离体,他的魂魄就会离体。
    崔珣道:“那岂不是让他三更死,他便会三更死?”
    李楹点头:“而且听起来,这符篆还不止给了他一人,也不知道多少人收到灵虚山人写的符篆,又有多少人已经烧掉吞下,从此生死都拿捏在灵虚山人手中。”
    “他控制这么多人的生魂,看来所谋者大。”
    李楹也是这般想的,她蹙眉道:“如果不早日除掉这个灵虚山人,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她轻轻咬了咬唇,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道:“十七郎,要么,你先去岭南? ”
    “那你呢?”
    李楹面上露出羞惭神色:“我之前答应你,会陪你去岭南,但是,我恐怕要食言了。”
    她慢慢低下头:“正如你不能不管天威军一样……我也不能不管这些百姓,我……我是大周的公主啊。”
    公主受万民供养,也要还之万民,尽到一个做公主的职责,这是李楹自幼学习的教导。
    即使她如今只是一个魂魄之身,即使她只是一个被父亲牺牲的公主,那她也是大周的公主。
    她声音渐渐变的很轻,眼眶也有些发红,显然心中十分内疚,她不敢抬头看崔珣:“如果我陪你去岭南的时候,这些百姓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