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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他的鬓发剃得很乱,但不脏,每一处五官都长在该长的位置,端正,但不精致。
    除了那双眼睛。
    极黑的眼睛,像她第一次登水轮梯时,匆匆一瞥,火光烛天下看见的深渊万丈。
    “那就今晚,”裴训月说,“等不得。”
    “可以。”宋昏颔首。裴训月转身,宋昏便走在她身后。离门只有几寸,她忽觉一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力道不大,但很平实。没有男女之避。连他这样聪明的人也没看出一二吗?那自己伪装得可真是相当高妙。
    裴训月停了脚步,微微回头,耳垂刚好蹭过他的手背。隆冬里他的手也不冷,一刹那间却叫她陡然心摇,觉得异样。自小怕痒,谁稍稍凑近点说话她都要抖。长大了到底反应自然很多。仍然脸开始发烫。
    宋昏在那时放了手:“大人,你忘了灯。”
    他回身,把灯递给她。
    裴训月不说话,接过来,转身却看见一道笔直的黑衣。抬眼,原来是展刃。
    “公子,外面有个长者说要见你。”他一板一眼说,说罢仔仔细细看了裴训月身后的宋昏一眼,眼里显然没什么善意。
    宋昏却不恼,反而微微一笑。
    裴训月提了灯匆匆到正厅时,才发现林斯致和许多司里的人都已齐聚,给一个中年男人端茶递水。她不记得曾见过此人,却听有人招呼道:“严大哥,喝茶。”
    想来是严春生。
    裴训月眉头一跳。从保定府到僧录司,怎么会有这么快?只怕当真跑死一两匹马也未可知。她心里不忍地去瞧严春生,只见那男子眉间的川字纹深深地拧着,靠近脖颈处的衣衫早已被汗湿透,面黄肌瘦,一望而知正在大病。
    严春生是北坊颇负盛名的老仵作了。裴训月走过去,敬重道:“严老,请随我去验所看冬生。”
    “好。”严春生缓缓地起了身。裴训月这才就着灯看清那面色,衣衫口的哪里是汗,分明满面泪痕的一张脸。
    一行人恻恻赶到了验所。林斯致和严春生共事过,已经暗暗告诉过死状,好让家属有个心理准备。饶是如此,严春生跨进验所的大门——这间他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仍然两腿发软。
    分尸。他听说阿冬是被分尸的。这个由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弟弟。那时候大梁甚至还没立国,是战乱年代。严家兄弟的父母病死在战争中。严春生刚满二十,就当起了一家之主,给弟弟换尿片喂米汤,一天天地苦苦拉扯大。
    弟弟出息。擅铸造,工细笔。当监工,比他仵作的身份不知道高多少倍。他亲自把弟弟推荐来北坊。谁料不过几个月,却是碎肉一堆,全尸难存。
    “阿弟——”一声凄厉低喊,严春生无力地跪下,“哥哥来了……”豆大泪珠滚滚而下,随着那覆着尸块的白布被掀开,众人都偏过头,不忍再看。
    不知过了多久,空中死一般寂静。
    “大人——”裴训月忽听得严春生僵硬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我弟弟。”他说。
    “哪…哪一部分不是你弟弟?”
    “头。”
    严春生指了指那颗被砍下的俊俏头颅,摇头:“我不认识此人。”
    众人呆若木鸡。
    第19章 樱桃书生
    (七)老媪
    “还有,我阿弟脚边没有青色胎记,更加没有被去势阉割。”严春生又仔细验视完尸体的下半身。
    “那你弟弟究竟是不是在去年十二月被推荐来当监工?有一张盖了工部官印的文书?”林斯致急忙问。
    “是,我弟弟原先在河北行省下辖监司做事。我把他推荐给当时的北坊知府朱广弦。去年十二月,他携了文书,从老家来京赴任。那时候我在养病,所以没陪他一起来。”严春生颤声。
    众人听完,无不悚然。谁能想到这与他们共事数日、勤勉正派的男子,竟然是个假冒货。
    而那真正的严冬生,又在哪呢?
    裴训月盯着那颗阴森的人头,心里一阵恶寒。
    “严老,今晚请先在僧录司住下,我去叫大夫来照料你身体。你阿弟的这桩案子,本司一定给个交待。”裴训月看着已快支撑不住的严春生,命人把他速速扶回司里休养。
    她又将宋昏等人留下来。
    “宋昏,验明这些尸块,你需要多少时间?”
    “一炷香。”宋昏已利索戴上了手套。
    “好。展刃,你看守此处,保证任何人不得打扰宋昏验尸。”裴训月又说,“斯致兄,红姑,你们和我一起去严冬生的住处,找找线索。”
    几人于是散开。验所里静悄悄的,只剩展刃和宋昏二人。宋昏用镊子轻轻撩开残肢的皮,仔细查看那切割伤。展刃站在一旁做守卫,如同雕塑,毫无表情的脸上却忽然流露出一丝惊愕。
    他看见宋昏,竟然完整、流畅地将一小块人皮撕了下来。
    “你做什么?”展刃禁不住问。
    “剥皮验尸啊。”宋昏慢悠悠说,将镊子上剩余的几缕人皮清理干净,又把撕下来的人皮展开,用手指戳来戳去,再用削尖的竹管刺入尸头的鼻咽。
    那动作过分熟练。“奇怪,好软的皮肤。”宋昏喃喃,“像被煮过一样。”
    蒸?煮?还是……宋昏盯着验所一角的炭炉,眯起了眼。
    夜愈发深。裴训月一行人赶到严冬生的住处,刚要叩门,林斯致忽然有些犹豫。“听说他的房东是个老媪,夜这么深了打扰人家,是不是有点仓促。”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