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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 第11节

      待那书生捡起纸,立起身瞧清绿莺后,忽地如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怔怔望着她。
    第22章 闹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书生心下默默吟道。
    绿莺被他瞧得不甚自在,垂下眸子,嗫嚅道:“公子言重了,本是奴家之过,岂有公子认错的理儿,敢问公子贵姓?”
    那书生连忙回了神,脸涨得通红,“小生免贵姓吴,单名一个清字。”
    瞧他竟朝自个儿作辑,绿莺赶忙避让开来,“吴公子,这纸已然不能再用,奴家应赔公子银两。”
    她抬头细细打量面前之人,模样清俊,却一身旧衣衫,日子定然清贫,想必是在书坊门口摆摊代人书信的了。
    果然,那吴清捧着宣纸转身走到一张满是笔墨纸砚的案后,抬头朝她朗声道:“姑娘不必挂怀,小生有法子。”说时,已然挥起了笔。
    绿莺轻垂螓首,好奇往那纸上望去。这一瞧却禁不住脸一红,那书生竟在她那脚印上起笔。她凝眸细瞧,似是勾勒了一座山。须臾后,一幅山水呈现开来,层峦叠嶂,其中几座茅屋,三两人影屋外砍柴造饭,炊烟袅袅,生生不息,好一处世外桃源。
    “妙极!”她忍不住抚掌,暗叹这书生竟有如此才华。
    吴清脸一红,颇有些赧然,不敢抬眼,只顾盯着那画。
    “笔法精熟至极,圆转飘逸,画风趣味横生,引人入胜,端的是妙极!”绿莺眸子晶亮,一脸兴味的端详那画。
    吴清不敢看她,只垂头温言道:“小生拙作,姑娘过奖了,知音难遇,若不嫌弃,小生愿以此画相赠。”
    这怎么好意思!自个儿先是污了人家的纸,再不费一两银子贪人家的画?
    绿莺抿嘴一笑,“今儿有幸得吴公子墨宝,奴家感激在心,可万万不能空手取之。”
    她让秋云拿出钱袋子,吴清连忙拦住,“姑娘不可,莫要折煞小生,这画不值甚么的。”
    两人推辞了几个来回,吴清坚决不受,她这才无奈作罢。
    挑完话本子,出了书坊门,绿莺朝吴清点点头,携了秋云家去。
    待轿子转过拐角再也瞧不见了,吴清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心内颇有些怅然若失。
    绿莺忖了忖,掀起轿帘吩咐秋云:“今儿遇到的事莫与旁人说。”
    回府时已是晌午,秋云去张罗吃食,绿莺进了卧房,将画铺展在案几上,爱不释手的赏玩起来,瞧到落款,“昌州吴俊倾”。
    吴清,字俊倾,果然人如其名,清秀俊雅,引人倾慕。
    呸!不要脸!
    她红着脸啐了自个儿一口,得了癔症了?竟胡思乱想起来。摇摇头羞怯一笑,手忍不住攀上那画摩挲着,回想方才书坊相遇,心头蓦地咚咚作响起来。零
    “奴婢给爷请安。”
    听见外头动静,晓得是冯元来了,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心虚,抚了抚杂乱的心口,连忙将画收进箱子里落了锁。
    之后的日子倒也平平淡淡,苦夏多雨,绿莺再也未出过门子。每日与几个丫鬟躲在窗下,赏那缓雨叮当、急雨噼啪。地上砸出的水泡、天上漫出的雾蒙,一切都让她觉得那样的有滋有味。
    可夏雨终是不似春雨那般滴答婉转,简直粗暴彪悍,须臾间便可酿成大患。南门宅子乐享着静谧,朝堂却起了一场风雨。
    汴京与古昌、上饶、丰台、川云四县毗邻,其中上饶与丰台归汴京直管,其他二县属蓟州。
    几月前,上饶县一场十年难遇的暴雨漫了河堤淹了田地,庄户收成骤减,粮不抵税。没等县令上奏申领赈灾银两,一众庄农竟放下锄头,原本老实巴交的百姓生生变作了一股凶恶暴躁的流民悍匪,先是打砸哄抢县衙,之后高举书着“皇帝昏庸,天怒人怨”的大旗将要往汴京而来。
    景旸帝震怒之下狠狠一拍宝座扶手,这要是濒临城下,即便如狮子身上的跳蚤一般,只够挠个痒痒,可天子威严岂不扫地?“这上饶县令端的是个酒囊饭袋!传朕旨意......”
    天子当朝下旨,令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冯元为主将,西城兵马指挥司指挥赵彦为副将,领兵前往上饶沿途肃清匪患。
    下朝回府后,冯元让德冒去收拾行李,自个儿去与冯佟氏交待行程。
    看到自家老爷又要走,冯佟氏有些抱怨:“怎么又要去剿匪?上回派了老爷,这回又是,满朝就老爷一人不成?旁人难道都是吃闲饭的?”
    “好了!朝堂之事岂是你一妇道人家能议论的?”事关政绩仕途,冯元先前还有些意气风发,正琢磨剿匪一事,此时听了她这番蠢话,犹如好大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直浇了个透心凉,深觉自个儿真是上辈子造了孽才娶了这样一个愚妇,郁郁地过了半辈子。
    我这还不是心疼你?冯佟氏有些委屈,看老爷面色沉沉,赶忙转了话头:“可要带两个丫鬟伺候饮食起居?上回去丰台县带的青玉和双喜,要不还是她俩?”
    她是极乐意青玉双喜跟着去的,这二人性子本分木讷,既不狐媚魇道爬主子床,又不长舌呱噪惹人厌,自家老爷对这二人也甚是满意,几次出远门带的都是她两个。
    最要紧的是,这二人的老子娘乃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家生子,身家性命都捏在她手里,每回归来,自个儿亦能从她二人口中探得老爷在外时可有旁人献过美人儿、老爷可有沾染过甚么野花之类的事儿。
    “不带了,这一趟也不知去多久,冯安你可要看好,莫要惹事!”冯元摇头道。
    甚么?不带她俩了?零
    冯佟氏一怔,不带丫鬟虽有小厮,可这起居之事让个小厮干,粗手粗脚的哪能行。
    不对!难道是让刘氏王氏那两个贱婢去?
    冯佟氏心里立马冒起了酸气,试探道:“那让王氏和刘氏两个去?”说着摇头叹息,“老爷,路上也好,到了上饶县也罢,出门在外哪能没个丫鬟使唤?衣裤鞋袜、铺床叠被、膳食茶水,她两个笨手笨脚的,哪能干得好这下人的活儿?”
    冯元没好气,“谁说带她俩了?”
    冯佟氏一怔,那带哪个?
    第23章 清患
    冯元低头抿了口茶:“此事重大,皇上让轻装简从即刻启程,一个德冒就够了,我是去办案又不是去享福。”话落,立起身,“就这样罢,我去与侯爷老夫人请个安。”
    那就好,那就好,我房门冷落,你俩也休想去伺候枕席得老爷宠!冯佟氏低头乐弯了嘴角。
    官道宽长,一望无际。
    绿莺被颠的腹里翻江倒海,掀开窗帘子闻了口草木气才觉得好些,往后扫了一眼,兵士众多,浩浩荡荡忒长个队伍。
    已离了汴京老远,她此时仍有些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然。
    她是在寝房歇晌时被唤醒的,待听到冯元说陪他去上饶县时吓了一跳,赶忙起床招呼丫鬟拾掇起来,一片忙乱中便稀里糊涂地上了出京的马车。除却刘太太将她从大同府带到汴京,这还是她头一回出远门,冯元的马车虽贵气舒适,可地上坑洼,此时也难免左摇右晃起来。
    “将帘子放下!”
    一声叱喝在马车内响起,绿莺吓的一哆嗦,抖着手放下了窗帘子。
    战战兢兢地回身,瞧见冯元面沉如水,她不明所以,嗫嚅道:“爷......”
    “不能老实坐着?想让一众人都瞧见你的模样?与哪个勾三搭四呢?”方才瞧见她不仅掀了帘子,脑袋还探了出去,自个儿的人也不知被多少汉子瞧见,冯元大怒。零
    “爷,奴婢久未乘过马车,实在被晃的不适,总觉欲呕,才想着透口气儿的......”绿莺说完湿了眸子,莹目红鼻的好不惹人怜惜。
    冯元冷眼打量,见她的确有些憔悴,这才面色缓了缓。揽着她腰肢,让她偎在自个儿胸膛上,从木几下的暗格处拿出几碟子果脯,亲自拈起一颗杏脯喂到她嘴里。
    绿莺张嘴一含,咂巴咂巴嘴,酸溜溜的滋味儿,也不那般头晕了。
    想到他方才那般凶恶,她有些委屈,闷声道:“爷,咱这是去哪啊?”
    冯元一手搂着她,一手摩挲起她的秀发,轻描淡写道:“上饶县起了匪患,爷被派去剿匪。”
    甚么?匪患?绿莺大惊失色。
    匪徒之流可都是不要命的啊,这般骇人的事儿怎么能让她一个弱女子跟着来?也不知还能不能有命回汴京了,她满腹惊惧怨愤,面上不敢表露一分,心底却对他埋怨个不住。
    车马不停,众人掐着时辰,赶在天黑前进了驿站,吃饱喝足后都早早歇息养精蓄锐。
    翌日,天一亮喂好马,一行人简单用过早膳后起了程。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熬到晌午时分,冯元念着兵士车马疲惫,命停下歇息饮水吃粮。
    嚼着干巴巴的馒头,他有些担忧。这汴京与上饶只一条官道,匪患正往汴京而来,路上两方必狭路相逢,之后沿途灭之,可路程已走了大半,连个鬼影子都未瞧见,一众悍匪若改山道去了旁处,那可就要从长计议了。
    随着脚步声,指挥赵彦领着一兵士前来,“大人,前方探子已归,有要事回禀。”
    冯元凝眉细听,知晓流民已出现,仅离己方几里时,心底大石落地,下车前交代绿莺:“乖乖待在车里,爷回来前你莫下车,也莫要掀帘子,可明白了?”待她点头后才去与赵彦商议部署。
    绿莺骇怕,也不知贼人多否,到时可有人护着自个儿?耐不住偷偷掀起帘子一角,马车四周围了好些兵士,冯元立的地儿也离此不远,她这才放了心。
    这厢守株待兔,那厢一众流民正蜿蜒前行,不时传来几句叽叽咕咕声。
    卢驴子捅捅身旁的人:“哎,赵老三,你说老天爷既然都示警了,为何他老人家不直接换皇帝,要让咱去换啊?那咱这几个人,要是没换成,官府会抓咱不?”
    赵三挠了挠后脑瓜子,憨憨笑了笑,“俺也不晓得老天爷咋想的,驴子哥,那要是官府抓了咱,关几日啊?俺媳妇方给俺生了二丫头,俺离不了多久。”
    旁人也小声议论起来,七嘴八舌地皆是“几日?脑袋保不保得住还不晓得嘞。”“咱这估么是造反的罪,听闻是要满门抄斩的!”“五马分尸!”“诛九族!”......云云。
    先前一路往汴京而来,可无银子无吃食,好些人饿的不愿再走,有的返家而去,有的席地而坐,最终嚷着旗号的才余下几百号人。此时饿着肚皮奔波了近两日,又有些后悔之人,不明白自个儿一介平民,怎么就成了造反的了?
    正窃窃私语怨声载道,忽瞧见前方黑压压的官兵,怔愣了须臾,好些人窜出人流,拔腿往后逃去。前头不知哪个大喝了一声:“兄弟乡亲,杀过去!杀了朝廷走狗换了皇帝咱就能过上好日子嘞......”
    余下之人皆朝官兵冲去。兵刃相接,兵士个个勇武,流民一个个口吐鲜血倒下来,待将那领头的十几个耍着大刀的凶残大汗抓了后,一群持着木棍铁铲的老弱病残乌合之众扔下手里家伙束手就擒,跪地喊道:“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灭这匪患才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可谓旗开得胜,众匪被押了直往上饶县而去。
    冯元登上马车,一眼瞧见绿莺煞白着小脸儿,以为她被喊杀声吓到,好笑地摇摇头,“听到动静了?你呀,初见时就耗子胆儿,爷怎么忘了,方才应拿帕子替你将耳堵上。”
    绿莺仍有些泛呕,方才听见嘶吼打斗声,好奇之下掀开了帘子。还没瞧清有几个死伤之人,猝然一股血腥味伴着土腥气飘来,她干呕几声,再不敢看,回身坐好,直后悔怎么不听冯元的话老实待着。
    因押着人,走不快,驿站是赶不上了,马车轱辘辘行了两个时辰,天将黑时停在一个茶寮外,一行人打算在此过夜。
    赵彦亲点了两队兵士分前后半夜换守匪囚,其他人皆去搭起了帐子。
    之后走到马车旁,隔着帘子恭敬地请示道:“大人,匪囚之事已安顿好了,大人这时可想用膳?”
    内弟佟固乃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正是这正指挥赵彦的属下,因着这层干系,冯元极给他面子,自个儿虽为主帅,这一路与他皆是有商有量,从不独断。
    此时他亦下了车来,冲赵彦拱了拱手,笑着道:“赵大人辛苦了,今晚本官可要好好敬你几杯。”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下官了。”赵彦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侯府出身的贵人竟这般随和。
    二人相携坐下,赵彦挥手叫来掌柜,“你这有甚吃食?挑好的报上来。”
    “嘿嘿,二位官爷多包涵,咱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虾蟹那般贵重的可没有,都是些家常的,红烧鲥鱼、蜜汁鹅、蒸排骨香菇、长寿菜、韭菜豆腐,二位爷看着可行?”
    这人嘴皮子倒挺利索,赵彦看向冯元。
    冯元点点头,“嗯,就这几样罢。”
    掌柜的方转身又被他叫住,“多添个蜜汁鹅和蒸排骨香菇。”
    赵彦心道,这也忒多了,二人哪能用得了?
    菜一上来,赵彦见他端起那鹅和排骨往马车走去,还不忘拿个白馒头,心下了然。
    来上饶时他便晓得这冯大人马车里有个女子,本以为是丫鬟,可一直被藏得严实,此时一寻思想必定是冯大人的小妾了。
    他嘿嘿一乐,这冯大人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妙人儿,连剿匪都不忘带着温柔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