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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落幕时第一幕

      联接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的塔拉曼卡-科迪勒拉并行山脉像大地上一道翠绿色的伤疤,其范围广阔无垠,而塔拉曼卡一科迪勒拉山脉的顶峰有着将近4000米的雄伟身姿,令人叹为观止。据布里布里与卡贝卡尔印第安人世代相传的古老神话所述,正是这片浩瀚山脉中的台地,见证了西布神(中美洲土着文化中的创造之神)的神圣抉择——他选择此地作为永恒的家园,亲手播撒下蕴含着生命希望的玉米种子,以期它们能在这片沃土上生根发芽,孕育出繁荣昌盛的人类文明。依照这个传说,创世就发生在苏拉温的拉里河源头,西布神曾在那儿组织过盛大的庆祝活动,他把大量可可豆散发给曾帮助过他创世的每一个人。庆祝活动结束时,他把小伊里略(中美洲土着文化中的大地神)带上前来,小伊里略轻挥衣袖,她那璀璨夺目、肥沃丰饶的婚纱长裙缓缓铺展,覆盖了整个荒芜的岩石地。瞬间,万物复苏,绿意盎然,世界在她的恩赐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绚丽色彩。最后,西布神满意地望向这片生机勃勃的世界,他轻声吩咐周围的小鸟,在夜幕低垂之时为他唱响悠扬的安眠曲。随着鸟儿歌声的温柔包裹,西布神缓缓闭上了眼睛,沉入了一个悠长而甜美的梦乡,而他所创造的这个世界,则在他的庇护与祝福下,继续着它无尽的繁荣与进化。
    这就是塔拉曼卡—科迪勒拉山脉的传说,印第安人像热爱他们的土地一样热爱他们的信仰,雅格伯站在山脉中间的某一处峡谷里,尼奥斯则站在他的前方,在尼奥斯的身侧是一个一米高的木棺,木棺上缠满了用鸽子血书写着蛇形文字的黄布条,在木棺里面坐着那个鬼月般少女的‘尸体’,想到那个少女,雅格伯就感到惊惧,尼奥斯称她即‘西布神’‘羽蛇神’行走于世时的躯壳,是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祗中的神祗的物质形态,是一位慷慨大度的母神,但雅格伯只从她残存的肉身中感受到一种酷烈,一种模糊不清的恐怖,她无疑有着悠久的、无法估量的历史以及连那些萨满巫师都不可揣摩的来源,仅是那些象征着她的蛇形文字就让雅格伯感到极其生僻,它们不属于人类所熟知的任何文字体系,仿佛是人类文明之外的异类存在。无论是这些蛇形文字的笔画还是尼奥斯在念诵它们时发出的音节都让雅格伯联想起那些古老、不洁且循环往复的生命奥秘——那是一个人类的世界与观念都无从立足的宇宙循环,人在其中只能感受到恐惧。
    “尼奥斯。”雅格伯还是开口了。
    于是尼奥斯转过身看着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此刻的尼奥斯面孔上的每一道线条都紧紧绷着,这使他的脸有一股特别的纯净,看上去利落而年轻,雅格伯明白他在期待,乃至于早早地对未来进行憧憬,这是尼奥斯的优点,也可能是他的缺点。
    “如你所说,这是一位超凡的存在,银河于她如同芥子般渺小,那么她为何要对比银河更渺小的存在,即人类,如此友善呢?”
    “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尼奥斯无奈地叹息,他不解雅格伯为何到了最后一步还抱有这样的犹疑,他望着雅格伯的脸,雅格伯也固执的望着他,尼奥斯明白自己如果不把话说清,自己的这位老朋友也许会在最后关头阻挠他。
    “玉米。”尼奥斯说,“玉米没有任何野生品种,只有一种野生的远祖大刍草,你如果见到大刍草,你不会相信它和当今的玉米有着血脉联系。”
    “一万年前印第安人就开始有意识的选择和培育大刍草,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印第安人早在一万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一项基因工程,他们改良了大刍草,将它们驯化成了一种高产的农作物。”
    “是的,一个人类早期的基因奇迹。”雅格伯说。
    “问题在于印第安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大刍草在当时食用价值十分有限,在那个不开化的时代,他们为何会选择大刍草,他们又如何知道该怎么做。”尼奥斯的手扶住了身边的木棺,“美洲原始土着,这些第一批种植玉米的人,他们将玉米视为神的馈赠,在他们的文明里玉米就代表着生命和生存,玉米是他们神话体系中的重要一环,他们并不认为是他们培育出了玉米,甚至认为是先有了玉米后来才有了人,印第安人的分支玛雅人继承了这一部分,他们的主神羽蛇神其实就是玉米神。”
    “你想暗示玉米是这位的馈赠?”雅格伯快速瞥了眼那个木棺,强忍下心中那种诡异的不安感。
    “是的,宇宙中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这是一种专为人类而诞生的农作物,养活了地球上亿万人口,一种来自于超凡存在的善意。”
    “我想我问的是她为什么要如此友善。”
    “答案还不明显吗。”尼奥斯的声音沉静下来,“因为喜爱,她喜爱人类,所以想要喂养人类,投食,最原始的喜爱的表达。”
    “或许你太主观了。”雅格伯蹙了蹙眉。
    “雅格伯,我知道你在恐惧她,因为她是个无法解释的谜,或许你该像接受我那样试着接受她。”尼奥斯说,“你还记得你当时也在恐惧我吗?”
    “至少你和人类还有渊源,尼奥斯。”
    “那么你至少该相信她不似那些混沌存在一样对人类有着天然的恶意,而我会让她帮助我们。”尼奥斯的语气坚定而自信。
    当暮色渐浓,这片幽深的峡谷已沉入无边的暗夜,雅格伯凝视着天际那轮纤细如丝的新月,它在漆黑的树冠间悄然穿行,而长蛇座最亮的那颗星——蛇心星,正高悬在他们的头顶。尼奥斯依照那本古老神秘的《死灵之书》中的指引,用手指在土地上勾勒出一串串繁复而密集的蛇形符文,它们在阴冷、仿佛被诅咒的月光照耀下,竟似拥有了生命,宛如真正的毒蛇在地面上蜿蜒游走、起伏舞动。尼奥斯将那个少女从木棺中解放了出来,他将她小心翼翼放到符文的中央,鬼气森森的早就已经'死'掉,身体却没有腐朽的少女在惨白的月光照耀下像透明了一样,她看上去就要融化在空气中,而此刻在峡谷那幽邃到月光也无法触及的深处,雅格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们,两侧的山坡上,原本平凡无奇的杂草、藤蔓与树木,如今竟显得异常阴森可怖,它们仿佛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所侵蚀,变得扭曲而恶毒,雅格伯感受出这种异变并非源于尼奥斯的召唤仪式,那片物质宇宙的镜面,那片灵魂之海,已经有什么邪恶的存在注意到了他们,它们正尽可能的舞动着它们触手,试图参与这一仪式,但它们不敢过于靠近,因此只是在怨毒的观望,雅格伯只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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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类还算年轻的时候尼奥斯就已经游历在这世间,那时他还是个模仿太阳的人,他去到人群中,就像傍晚的太阳落到海里,他像太阳一样只馈赠不索取。
    流年漫步,他形单影只,有一日他在山野间遇到了一个老人,这是一个相貌很苍老,神态却显得年轻的老人,他像农夫一样打扮自己,尼奥斯立刻就看出老人的不平凡,老人像个老熟人一样对尼奥斯说:“这位漫游者对我来言并不陌生,他从撒卡亚河离开,如今自称为尼奥斯。他离开时带着被谋害父亲的灰烬,却自信能在人群中传递火焰,从不担心自己会因纵火而受罚。”
    “他把自己当启明星,和昏睡愚昧的人群混在一起,脸上没有厌倦的神色,这是个拒绝大海的广阔,情愿走上岸拖曳自己肉身的人。”
    “我认出你就是尼奥斯,尼奥斯,我想询问你,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尼奥斯答道:“我爱人。”
    老人说:“如果太爱人,人就会葬送你,你认为我为何会遁入山野,难道不是因为曾经太爱人吗?”
    “你是谁?”尼奥斯询问这个老人。
    “我名拿但业,曾是一个帝国的皇帝。”
    “那你为何不在你的王座上,戴上你的王冠?”
    “我已经说过如果太爱人,人就会葬送你,如果我依旧当皇帝,我就会被人毁灭,历史不总是这么演的吗?”老人摇摇头似乎在责怪尼奥斯的愚笨。
    “所以你是在隐居?”
    “我是在追随我的神。”
    神?尼奥斯看向四周,这分明是塔拉曼卡-科迪勒拉山脉的景色,他此刻应该正通过少女的躯壳试着召唤那不知游离在何处的‘羽蛇神’或者‘西布神’,这并不是他已经经历过的曾经,而是一段正在诞生中的回忆,尼奥斯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处在一个分不清过去、现在、未来,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时空,这里也并非混乱扭曲的灵魂之海,而是一个连物质与精神都无法分清的世界,他似乎已经踏入了一个‘神域’,他说,“我正是来向神求取火种的。”
    老人望着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老人说:“人类犯了罪,而耶稣愿意为人类承担这罪,他欲通过自我牺牲来救赎全人类,于是耶稣因其对世人的爱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可你认为人类的罪就这样被耶稣之死救赎了吗。”
    尼奥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就好像那两个血洞依旧在他的手心。
    “不要赠予人类火种,免得他们犯更大的罪。”老人说。
    “这是你当皇帝的经验之谈?”
    “你可以这样认为。”老人微笑,“不要赠予,不要太慷慨,人们怀疑慷慨者,要么怀疑他们是慈悲的神,要么怀疑他们是引诱的魔鬼,而但凡是行走在人群中的慷慨者最终都会被认作是魔鬼,因为世人认为神是‘超验的完美’‘终极的属性’‘世界的奥义’,而这些都是不可知、不可理解的。若你行走于人群中,你就会因你表现出的可知性遭受审判,这审判不是在现在,就是在未来,所以我会奉劝每个即将要当皇帝的人,对他的子民吝啬一些,最好什么都不要给他们。”
    尼奥斯摇头,“我不在乎审判而且我也给得起,请带我去见你的神。”
    老人也摇头,“你到底为何这样自信?你没有遭遇过最惨痛的失败对吗?尼奥斯,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所以我不愿做你的接引者,但我仍可以给你提示,跟着林子里那些长有斑点的蛇走吧,也许它们会愿意带你见到祂。”
    尼奥斯点点头,他看着这位自称是个皇帝的老人消失在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