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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你跟我来一下。”
    被戚怀风握住的手腕很疼,像被一圈荆棘缠绕,明明他也没有掐那么紧。
    “哥哥,你去哪儿?”
    谢雨浓分神留意了一眼——是那个小蛋糕一样甜美的女孩儿。
    而戚怀风却只是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就带着他离开了。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下了楼,绕过教学楼,绕过食堂,一直停在了自行车棚。
    午休时间,自行车棚静悄悄的,只有一旁食堂的排风扇还开着哗哗地响。谢雨浓正对着太阳,微微皱起眉眼看着戚怀风,他看不清戚怀风,阳光中的戚怀风在他的视线里分散为无数块碎片,他看见戚怀风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校服的衣领,蓝色的校裤,还有白色的鞋。
    每一块碎片都闪烁着萤萤的光,好像他是一座宝藏。
    谢雨浓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低下头,视野里映入灰色的水泥地,那些光蓦地全都消失了。
    “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说话。”
    他听见戚怀风问自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怀风走近了他半步,他的视野里出现那双白色的帆布鞋,整洁,干净,没有一丝灰尘。谢雨浓盯着自己灰扑扑的鞋尖,忽然松懈了身上的力气。他的心渐渐跳得不那么厉害,好像他平时那样,跳得很安静,偶尔像死的。
    “为什么跟石安打架,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谢雨浓皱了皱眉:“好朋友又怎么了?”
    “好朋友不是应该好好相处吗。”
    “好朋友也会打架。”
    “万一打架分开了呢?”
    “不打架也会分开。”
    “所以你连再见也不跟好朋友说。”
    谢雨浓愣了一下,他抬头,看向戚怀风,这一次,他的视野里是清晰的戚怀风。他们站在一片车棚的阴影里,阳光在戚怀风的肩上划下一道分明的线,让他看起来又明媚又落寞。
    谢雨浓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肩头,不敢看他的脸,他怕看见戚怀风的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可能带给他极大的震颤,他讨厌那种震颤。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戚怀风又靠近他一步,谢雨浓没有后退。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夏天的河,缓缓地流淌着发光的河水,炙热的炙烤着人脚掌的大地,谢雨浓的脚就像被黏在地上一样,八岁的他看着河对岸的戚怀风,一句话也没有说,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午后的光晕里。
    那种被虫蚁啃噬般的刺痛,又回到谢雨浓的身上,他咬着牙握紧了拳头,鼓起了心里所有的底气,抬头看向戚怀风。
    他的目光像那个夏天流动的河水,星星点点的光碎在他的眼睛里,以至于那些眼泪掉下的时候,像一串破碎的玻璃风铃。
    风吹了,还是会响动,哪怕是残破的音。
    “是你,”他抽了一口冷气,一字一顿地把后半句话说完,“先抛弃我的。”
    那个夏天——
    是你先走了,戚怀风。
    你到底明不明白。
    谢雨浓盯着他,浑然未觉手心里的痛。戚怀风察觉到他指缝间滴落的红,他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他,默默夺过他的手。
    谢雨浓没有用力,很轻松就被戚怀风掰开了。
    血顺着手的纹路图腾一般在掌心蔓延,顺着那些经络缓缓从指间流逝,滴落到地上的尘埃里。
    那是一块很短的刀片。
    那一刻,戚怀风明白,这些年,谢雨浓是怎么过的,怎么孤独的,怎么痛的。
    第15章 13 回家
    「那个女孩儿又来找他了
    我知道她 三班的 叫胡因梦
    她明明去年才转过来
    为什么跟他这么熟?
    算了
    他可能跟谁都很熟吧
    班上的男孩子都喜欢围着他
    那些人也挺势利的
    明明以前还孤立过他
    他都不记得了吗?
    ……
    他可能是不记得了
    很多事情」
    谢雨浓今天没有搭公交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去。他走得很慢,九月的阳光不如八月的炽烈,但也依然算不上温柔。阳光吻在谢雨浓汗湿的后颈上,他低着头,好让脖子跟衣领离得更远,同时……看着地,好叫他不那么注意那个人的存在。
    他们的步伐几乎是一致的,谢雨浓抬脚,他就抬脚,谢雨浓停一下,他就停一下。
    他们路过了热情叫卖的水果小摊,路过了热火朝天炒着盒饭的餐车,又路过了一排排寂寞地立在路边吃灰的香樟树,最后到了熟悉的路口,卤味店的一大锅卤汁架在店门口,咕嘟咕嘟地辛勤地滚着。
    谢雨浓停了下来,那个步伐也停了下来。
    他妥协似的扭过头,看向他,看向戚怀风。
    “我要进村子了。”
    谢雨浓的言下之意,戚怀风不会听不懂。在他离开谢溏村的这些年,戚家依然是人人家里茶余饭后的闲谈主角,乱伦的父亲和女儿,自杀的年轻姑娘,发了疯的媳妇,还有古怪的在喜宴跳河的孩子。
    在这些乡下人眼里,戚家像被受过诅咒,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浓浓的迷信的烟火——他们是遭了报应的。
    现在,跳河的孩子就站在村口,而谢雨浓知道,他只要一踏进这个村子,很快大家就会认出他是谁,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新的谣言又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