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真人端坐在那里，脸色阴沉，目光森冷，道：“此人已经被那捷城里的妖妇用妖术迷惑住了，如今已经是敌人的爪牙。那妖妇派他回来，就是来扰乱我军军心的。”
    他朝着坐在上首的钟征拱了拱手，道：“钟将|军，此人不能留，以免乱我军心啊。”
    钟征眼底闪过一抹阴冷凌厉之色，厉声道：“来人，将这几个投降敌军，又回来扰乱军心的细作全部拿下，拖出去斩了！”
    “是。”立刻有亲兵冲进帐中，将那些士卒往外面拖，那些士卒惊恐地大叫道：“将|军，将|军，我们说的都是亲眼所见啊，我们不敢说谎啊！那女将真的是神明降世，她能用金光化为箭矢猎杀怪兽，我们与她们敌对，会遭受天谴的！”
    这几个士卒情急之下将心底的话全都喊了出来，邓真人立刻道：“来人，把他们的嘴堵上，不能让他们胡言乱语！”
    叫声戛然而止，只能依稀听到一些呜呜咽咽的声音，但很快连这个声音也听不到了。
    一时间，大帐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钟征的目光在众将领的脸上扫过，他们都不敢看他，有的低着头，有的将脸侧过去。
    他明白了，这些人怕了。
    不管那些小兵有没有夸大其词，他们的三千精兵，也被对方一千人马全歼，连将领也投降了。
    这对士气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他明白，自己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退兵，一个是立刻攻城，如果拖得久了，流言就会在营寨之中疯传，到了最后所有人都会坚信对方有神明助阵，士气会跌入谷底。
    退兵是肯定不行的，来之前他已经在刺史那里夸下了海口，如今折损了这么多人，寸功未立，如果退兵回去，一定会被问罪。
    那么，只有尽快攻城一条路了。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问道：“工官何在？”
    立刻便有个官员跑了进来：“属下在。”
    “攻城塔楼建造得如何了？”
    工官有些为难，拱手道：“还需要一些时日。”
    钟征脸色一沉：“已经给了你们这么多时间，为什么还没有建成？”
    工官苦着一张脸道：“将|军明鉴，若是普通的三丈城墙，咱们的攻城塔楼早就造好了，但他们的城墙有六丈高，我们还是第一次建这么高的攻城塔楼，需要多耗费许多时日。”
    钟征猛地一拍桌案，厉声道：“住口！给你们五日时间，五日之内，若是不能将攻城塔楼建好，就以贻误军机罪论处，全部斩杀！”
    “啊？”工官满脸惊恐，攻城塔楼越高越难建，一个月都未必能建好，将|军竟然限期五日？
    他张了张嘴，但终究没能为自己辩白什么，如今将|军正在气头上，一句话不对，他的脑袋就要搬家。
    他只能答应一声，愁容满面地退了下去。
    钟征又看向邓真人：“真人可有别的计策？”
    邓真人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道：“将/军，我有一计，可以助将/军攻下坚城，建立不世功业。”
    “不知是何计谋？”钟征脸上露出了喜色，连忙问道。
    邓真人凑到钟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好！真乃妙计！”钟征一拍几案，高兴地道，“我有真人，何愁捷城不灭。”
    他安排两名心腹将领依照邓真人的计谋去筹谋安排，又严令不得将伏击失败，以及女仙斩杀怪兽的消息在军中传播，有军法官日夜在营中巡逻，若是谁敢提及此事，皆以扰乱军心论处，全部斩杀。
    这座军营被管理得如同铁桶一般，竟然出奇的平静。
    而捷城之中，黄金屋内，众女术师们的神色都很振奋。
    “万人敌实在是太好用了，咱们接下来多做一些吧。”右英夫人眼中闪烁着光芒，脸上也浮现出一种极度兴奋所带来的潮红，让她看起来更加的明艳动人，“火药工坊已经建起来了，我们还可以制作火箭、霹雳炮。”
    第1475章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唐朝时，就已经出现了火药箭，不过那个只是将火药筒绑在箭矢上，火药筒用布或纸卷成，内卷火药，尾部插有引火线，通筒内火药中。火药筒制成后缚于箭头附近。使用时，先点燃引火线，再用弓弩射至敌阵，焚烧敌方人马和粮草。
    南宋时出现了霹雳炮，史书记载，南宋绍兴时期，金海陵王完颜亮撕毁《绍兴和议》伐宋时，虞允文在采石矶反击金军渡江，“舟中忽放一霹雳炮，盖以纸为之，……自空而下，……其声如雷，纸裂而石灰散为烟雾，眯其人马之目，人物不相见。……逐大败之”。
    而后来元军攻打南宋，南宋将领娄钤辖带着二百多人守城，他让人将一火炮点燃，扔进元军之中，声如雷霆，震得城土皆崩坏，烟火冲天，遮天蔽日，元兵惊惧不已，多有惊吓致死的。
    “我们可以改善霹雳炮。”右英夫人道，“在其中加入碎石、铁钉，没有铁钉可以用铁屑，杀伤力会翻上好几倍。”
    众人都惊骇地看着她，她很淡定地说：“我是军事爱好者，当年在特安局特殊学校里学习武器课也是满分。”
    柏舟看着众人眼中的热切，黄金屋中似乎充满着热血，女术师们都想要冲出去大干一场。
    柏舟隐隐觉得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可又看不出来又什么不妥的地方。
    她在发愣，旁边的云华夫人轻轻道：“王母，你怎么了？”
    “没事。”柏舟也知道现在不是担忧这个的时候，守住捷城才是当务之急。
    “紫薇夫人，你预测对方还有多久攻城？”她问。
    紫薇夫人道：“我们城墙很高，他们想要攻城，就要重新制作云梯和攻城塔楼，尚需时日，至少半月之后吧。”
    柏舟却沉思了片刻，道：“不，我觉得他们很快就会攻城。”
    紫薇夫人微呀：“为何？”
    柏舟道：“你在大泽中斩杀妖兽的那一战，迟早会传入麟州军军营，对他们的士气是个毁灭性的打击，麟州军不敢再拖下去了，会尽早攻城，与我们决战。”
    紫薇夫人略一思索，颔首道：“王母所言甚是，而且这几日他们还会日夜叫骂，逼我们出城与他们决战。”
    右英夫人有些急切地说：“王母，不如我们开城迎战如何？我们如今已经有了火器，只要材料够，我还可以造出更先进的火器来，到时候打他们那几万人，不就跟玩儿一样吗？”
    柏舟看着亢奋的她，又还是四周，见众人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心中那种奇怪的违和感更强烈了。
    她沉吟了片刻，问：“火器的材料够吗？”
    右英夫人顿了一下，道：“暂时不够，但是李庆孙和太真夫人已经出发，往东边的群山去了，如果能够找到硝石矿，我们就能造出更多的火器来。”
    她又补充道：“若是能找到铁矿最好，说不定我们能造出红夷大炮。”
    柏舟嘴角微微抽了抽，道：“也就是说，咱们现在的材料不够。”
    右英夫人眼神微微飘忽了一下。
    “守城够吗？”柏舟叹了口气，又问。
    右英夫人点头道：“守城是够的。”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柏舟抬手制止了，道：“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守城，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何必出去跟他们决战。”
    她顿了顿，目光遥望远方：“何况这场攻城战之后，麟州军不会再有与我们战斗的意志了，我们会在守城战中，将他们彻底击溃。”
    “传令下去，无论他们在城下叫骂什么，我们都坚守不出。”
    但柏舟和众位女玄术师们都低估了对方的下限。
    他们根本就没有来叫骂，而是带来了更加可怕的东西。
    在第四天的清晨，守城的士兵刚刚换防，忽然就看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人影，隔得太远，看着就像一群密密麻麻的蚁群。
    但那不是蚂蚁，那是人，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但那并不是麟州军，那些人穿着破衣烂衫，一个个面黄肌瘦，其中还有很多妇孺老幼，他们被麟州军驱赶着，就像一群老弱牛羊，跌跌撞撞地朝着捷城的方向而来。
    守城的将领脸色变了，道：“快，快去报给紫薇夫人。”
    紫薇夫人和右英夫人急匆匆地上了城墙，而柏舟也依然混在士兵之中，手中拿着手机，对着远处的人群直播。
    “那些人似乎是流民？”紫薇夫人沉声问，“麟州军去哪里找到这么多流民？”
    第1476章 爱民，可烦也
    李中郎将沉思了片刻，道：“夫人，捷城需要大量人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四方，一直有流民往这边来，麟州军应该是截了从北方来的流民。”
    旁边有一个本地的官吏道：“夫人，我看那些人中也有附近的农人，并非全是流民。”
    右英夫人惊讶地问道：“捷城附近的农人不是全都进城了吗？怎么还有？”
    那官吏叹息一声，道：“我们纳入城内的农人都是在捷城所管辖的土地之内，管不到临近的曲县。”
    右英夫人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麟州军去抓了流民和曲县的农人？曲县不是忠于麟州刺史的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中郎将和那官吏互望了一眼，拱手道：“或许……是因为他们听说西王母和女仙们爱民如子。”
    右英夫人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紫薇夫人懂了，脸色也变得更加沉重：“《孙子兵法》有云：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右英夫人是特殊学校里出来的，自然对文言文很了解，脸上骤然色变。
    她也明白了。
    这段话的意思是：勇而无谋，只知死拼，就可能被敌人用计谋诱杀；临阵畏怯，贪生怕死，就可能被敌人俘虏；刚忿急躁，容易动怒，就可能受敌凌辱而妄动。生性廉洁，矜于名节，就可能被敌侮辱而失去理智；爱民如子，就可能被敌烦扰而陷于被动。这五点是将帅易犯的过失，是用兵的灾害。军队之所以覆灭、将帅之所以被杀，都是因为这五种弱点，做将帅的人，一定要万分注意，不可不察。
    李中郎将和那个本地官吏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这说得太好了，不知道是哪位圣贤的名言？”
    那官吏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紫薇夫人乃天上之人，想必这是夫人所著。”
    紫薇夫人摆手道：“这不是我说的，而是孙武所著。”
    那官吏惊讶地问：“这孙武是何人？有此等才干，必不会泯然众人，为何我等从未听说过。”
    “这不重要。”紫薇夫人看着那被驱赶着往捷城而来的百姓，心一直在下沉，“我们要如何应对这局面？”
    柏舟神情很凝重，她们已经回到了黄金屋，右英夫人愤怒地道：“这个钟征，真是阴险狡诈、狠毒非常。他竟然驱赶着这些老百姓当先锋来攻城。他是料定了我们不会对百姓动手吧？”
    南极夫人开口了：“这一招的确狠。如果我们不忍对百姓动手，他们就能混在百姓之中，攻上城墙，大破捷城。若是我们对百姓动手了，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说我们是妖妇，因为神仙是绝对不会屠杀平民百姓的。”
    有人怒道：“难道他们就一点都不在乎名声吗？”
    紫薇夫人嗤笑了一声：“什么名声，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我调查过他们的底细，这个钟征不止一次屠城，纵兵劫掠更是家常便饭。”
    董双成忧虑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驱赶百姓来攻城吗？”
    众人还在商议，已经定了好几个方案，由柏舟决定最后选择哪个方案，柏舟只觉得浑身冒冷汗，手心里一片冰凉。
    她的决定关系着数万人的生死，这个压力就像一座大山，重重地朝她的脑袋砸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至于直播间的网友们，有建议直接去敌营暗杀麟州军将领，将他们全都杀了，敌军自然就不战自溃了；也有的说不用在意那些百姓，既然是打仗，就应该狠下心肠，慈不带兵；还有的说赶紧弄出一个宏大的奇观来，将麟州军的士气完全挫败……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能听，有的就当它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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