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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段佐秋低垂着头,他没有施展灵力遮雨,就这般任由大雨浇透全身。沉默良久,他蓦然笑出声来,笑得癫狂,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咳、咳……”笑着笑着,一口血霎时从喉间溢出,他不紧不慢地掏出明月泪,莹白圆润的珠子表面不知何时已然布满网状的裂痕。
    段佐秋眼神冰冷,攥紧珠子,“咔”的一声清响,明月泪的光芒顿时黯淡。
    “啊——!!!”
    怨灵与明月泪一同被捏碎,瞬间爆发出愤怒的尖啸,其中的不甘心和怨恨似是要将段佐秋千刀万剐!
    紫黑色的怨气缠绕在段佐秋周身,狠狠撕咬着他的血肉!
    云鹤道人眉头一皱。
    这人……除了用明月泪稳定和收集怨灵,竟还以自身血肉饲养吗?
    “……滚开。”段佐秋皱眉,说话声却有气无力。
    《海畔云山图》被毁,他受了七成的反噬,如今明月泪破裂,怨灵挣脱,更是雪上加霜。
    段佐秋静静地靠着一棵老树,李泗温和云鹤道人布下了层层叠叠的阵法,以如今他的状态,是断然不可能逃脱的。
    更何况郑崔还留下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段佐秋忽地听到郑崔唤道:“杜楼主。”
    他蓦然抬头。
    杜清衡黑衣如新,就这般站在他面前,垂怜似的“看”着他。
    周遭星子浮动。
    段佐秋轻轻一哂:“来杀本座?”
    心口被星光凝成的剑刺穿的那一刻,段佐秋的面具砸在地上,沾满尘土。
    他想,如果是第四十一任摘星楼楼主杀的他,那他们才能算作两不相欠,而第四十三任杀的,不算。
    另一边,纪清洲与唐睢都透支了灵力,两人面色苍白,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苏懂糖撤了结界,挨个儿搀着坐下休息,见一前一后走来的李泗温和云鹤道人,秀眉微蹙,忧心道:“梅姐姐和崔小哥儿呢?”
    “梅渠寻了个好所疗伤了,郑崔看着那位段阁主呢。”云鹤道人一甩拂尘,瞥了眼纪清洲和唐睢,“灵力枯竭?闭眼睡觉,补回来。”
    唐睢轻声回应,乖乖照做,唯有纪清洲垂着眼睫,似有忧思。
    “李先生,他……”
    李泗温倒了杯茶,闻言笑了笑,道:“这事儿,我不敢妄下断言。”
    见他神色瞬间低落下来,还想强撑起来算一卦,云鹤道人一把拂尘甩在他脑袋上:“纪小友,等等杜清衡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身黑袍、面若傅粉的少年走来。
    “等我?”第四十三任摘星楼楼主杜清衡歪了歪头,问。
    “还不赶紧帮纪小友算一卦。”
    “新官上任,业务不熟,”杜清衡面色坦然,“不过我可以借你灵力。”说罢,一根银线缠在纪清洲瘦削的手腕上。
    纪清洲感受到丹田中重又涨起的灵力,道:“多谢。”
    -
    秋是多事之秋。
    好在人们终于熬过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一切慢慢步入正轨,而此时,初冬也悄然而至。
    深冬下小雪的时候,纪清洲在南城。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温暖明亮的灯火中流动。纪清洲缓步走在石板路上,见了百姓吞吐焰火,听着黎民卖力吆喝。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纪清洲走着走着,不知何时离了人群,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他抬眼望着破败大门上的匾额,抿唇不语。
    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纪府荒宅前。
    上次来到这里,是盛夏,虽然府邸破败不堪,但正值榴花灼灼,仍是好看的。
    而且……他不是孤身一人。
    纪清洲霜色广袖下的手指微蜷。
    “卖花灯喽——”
    “卖花灯喽——”
    叫卖的声音随风飘来,纪清洲回首望去,一个中年男子正在不远处卖花灯。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快步走向吆喝的男子。
    “好嘞,您的兔子灯。”中年男子笑着将花灯拿下,顺带还挂了一张长条红纸,“公子可以写些心愿上去,咱们家的红纸开过光,最是灵验了,买过的都说好!”
    “好,多谢。”
    纪清洲握住毛笔,思绪百转千回,最终落下四个墨字。
    霜色衣裳的少年提着他的兔子灯,离开摊位,漫步游荡。
    穿过小巷时,他隐约听见一番对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女孩甜甜地笑着说:“谢谢哥哥!”
    女孩手中抓着一串冰糖葫芦,原地蹦了几下,笑靥如花,离开时还不舍地挥着手。
    “慢点走,别磕着了!”
    是熟悉的清润的声音。
    纪清洲扶住墙壁。
    他垂下眼睫,有些不敢看了。
    自从燃香算得陶岭冬还活着后,他便一直在寻人。
    云鹤道人告诉他,《海畔云山图》已毁,陶岭冬出去之后的地点是随机的。比起干等,纪清洲更愿意自己去寻。
    从秋末到深冬,他走了半个冬季。
    就连梦中,都是故人眉眼温暖,含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清粥同学。”
    纪清洲猛地抬眼望去。
    眼前人离他仅有几步之遥,一头霜白的长发扎成马尾,绀色长衫外披着红斗篷。
    眉眼、神色,俱是他梦里描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