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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0章

      我曾经对您怀有过最为浓烈的感情,我曾经因为这种感情而产生过自我怀疑,但到了告别的时候,我发现我并不以这种感情为耻,恰恰相反,我们在一起的那些记忆是您留给过我最为珍贵的礼物,我将永远珍惜它们,为此我也永远对您心怀感激,至于我之前对您产生的恶意,我把它们就此抛在脑后了。
    我希望我们以朋友的身份体面的告别,并且祝您日后万事顺遂。
    您的朋友,
    路易·德·拉罗舍尔
    信纸从吕西安的指尖滑落,他呆呆地看着桌面,时间长达一分钟之久。突然他一跃而起,连外套也来不及穿就朝门外冲去。
    “给我找马车……不,给我备一匹马来!”他对走廊里遇到的第一个被吓呆了的仆人大吼道。
    从早上起,一大片黑色的阴云就占据了城市的上空,当吕西安冲出楼下的大门时,豆大的雨滴正在从青灰色的天空中倾泻而下。
    他从大门里冲出来,门口的仆人连忙给他送上雨伞,却被他一把推开了。他翻身跳上那匹给他准备好的枣红马,用力一夹马腹,那匹马嘶鸣一声,朝前冲去。
    他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冲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府上,此时吕西安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沾满了泥巴,简直像是刚刚从泥潭里爬出来似的。
    大门处的看门人被吕西安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从门房的窗户里探出头来看,可似乎根本没认出面前这个脸上全是泥点子的人是谁,“先生您有何贵干?”
    吕西安剧烈地喘息着,“德·拉罗舍尔伯爵在府上吗?”
    “唉,先生。”看门人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伯爵先生走了,去国外啦。”他指了指阴森森的宅子,“他已经让我们把宅邸关闭啦。”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吕西安听到自己问道。
    “我想他是不会回来了。”看门人摇了摇头,唏嘘不已,“在前些天的那场风波之后,他还怎么能留在巴黎呢?要我说,这都是因为他信错了人,那个讨人厌的小混蛋,忘恩负义……”
    他突然停住了,看向吕西安的眼里带上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您不就是那个……”
    吕西安立即调转马头。
    “你竟然还敢来这里?你来这里干什么?”那看门人在他身后喊道,“滚开,该死的混蛋,不知感恩的东西!这里一点也不欢迎你!”
    吕西安放开缰绳,任那匹马按照它自己的念头往前走。雨滴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湿乎乎的,雨水混杂着泪水,令他的嘴唇上满是苦涩的咸味。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即便有也是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他,因此他也不再压抑自己的感情——他许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哭一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当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身上烫的像是烧红的烙铁。
    这一次的高烧来势凶猛,在吕西安的记忆里,只有他七岁时的那一次可以与之相比——那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差一点就没挺过来。而这一次甚至比那一次还要痛苦,他每一次呼吸时肺部都痛的厉害,脑子混乱的像是一锅被煮烂了的杂碎汤。他知道自己嘴里在喊着各种各样的话,但他却听不太真切。有时候他会喊出来一些名字,有的他自己听起来像是“路易”,有的像是“阿尔方斯”,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妈妈”。
    他看到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在房间里穿梭着,那些是医生还是来取他性命的死神?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他会去天堂还是地狱?他感到害怕极了,若是母亲还在的话该有多好!虽然母亲不在了,可如果阿尔方斯还在的话,想必会有些作用,于是他试图喊银行家的名字,然而发出来的却是一些模糊的低音。阿尔方斯没有来,他昏乱的脑子里一个声音说道,他不是说要来吃早饭的吗?
    好吧,看来他不会来了,吕西安对自己说,那么路易一定会来的。他此时已经分辨不清自己所在的位置,我在哪里?他想,这里真的好冷——那么应当是在俄国。啊,是的,他们去打猎——然后迷了路,可路易在哪里?
    这样昏乱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天,无论是母亲,路易还是阿尔方斯都不曾出现过,和吕西安同处一室的,只有一打黑乌鸦似的医生。
    他恢复了神智,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决斗过去一周之后,他主动向阿尔方斯送去了晚餐的邀请。
    阿尔方斯并没有来吃晚餐,直到吕西安失望地躺在床上时,银行家才出现在吕西安的卧室里。
    “您为什么没来吃晚餐呀?”吕西安有些委屈地拉住阿尔方斯的袖口,轻轻晃动着。
    “我今天的胃口还不错,因此不想被哭丧着脸的家伙扫了兴。”阿尔方斯将领带解开,银行家的眼睛里闪烁着嘲讽的光芒,那样的眼神总会令吕西安发怒,但今天他却缩成一团,像是一只被吓到的鹌鹑。
    吕西安讨好地笑了笑,虽然他的确有些想流眼泪,“不会了。”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阿尔方斯捏住了吕西安的下巴,“您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错误,决定表现出应有的感激之情啦?”
    吕西安连忙点头,“是的。”
    “是的,什么?”
    “是的,先生。”吕西安咬了咬嘴唇,尽力压制着心底里喷薄而出的屈辱感。
    阿尔方斯满意地拍了拍吕西安的脸,“您也不是学不会东西嘛。”他爬上床,将被子从吕西安的身上剥下,就像是一只松鼠剥开松子的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