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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我们是一边的吧?”伯爵说话时候带着浓重的酒味,语气里好像带上了一丝祈求,吕西安感到有些恍惚,上一次他走进这间办公室的时候,绝无法想象今天的场景。
    “不然呢?难道我们还是敌人吗?”吕西安稍微向前倾了倾,就落入了伯爵的怀里。
    “您真的想要让政府派兵去摩洛哥吗?”他听到德·拉罗舍尔伯爵问道。
    吕西安用力点了点头,他用下巴蹭着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脖子,“这对我很重要。”这关系到几千万法郎呢,他心想。
    “好吧……”伯爵的声音有些沉闷,像是患了重感冒似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站在您一边。”
    “好极了。”吕西安开心地伸手去解开伯爵的领带。
    “有人会发现的。”
    “不会的,那大厅里吵闹的像是蜂房,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再说,您没有听过一句话吗?”他凑到伯爵耳边,“风险越大,乐趣越多呢。”
    “那么您愿意冒多少风险,大人?”
    德·拉罗舍尔伯爵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在原地呆愣了几秒,突然,他一把将吕西安推倒在桌面上,将桌上的文件都扫了下去。
    “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他的嗓音更加沙哑,像是砂轮和铁正在摩擦,向外喷吐着危险的火星。
    第133章 火上浇油
    国民议会当中的气氛,正随着气温的升高而变得日渐火爆,布朗热将军本身就是一团难以控制的烈火,而吕西安又把摩洛哥问题这桶热油浇在了上面。在举行公开辩论的这一天,议会的大厅里挤的水泄不通,那些平日里少见的议员也到了场,空气里带着硝烟的味道,令那些坐在上方旁听席的记者们激动的大脑充血。
    一夜之间,沸沸扬扬的摩洛哥危机,又有了最新的进展:今天早晨,几乎所有有分量的报纸都刊登了外交部对此事件的最新评论,这份由外交部国务秘书德·拉罗舍尔伯爵发布的声明,声称“德国对于在北非取得战略落脚点的兴趣从未消退”,因此法国“有必要使用一切手段维持在这一重要地区的影响力”。
    这样的声明当然是极度不同寻常的,几乎所有的观察家都认为,内阁总理对于这次所谓的“摩洛哥危机”兴致冷淡,而外交部长也与他持同样看法,因此德·拉罗舍尔伯爵授意发表这样的声明,无异于是公开和部长乃至于内阁唱反调。
    由于每一届内阁的寿命普遍比苍蝇都长不了多少,部长们大多只能在名义上掌控自己的部门,具体工作都由在部门里树大根深的事务官们经手,只有真正的人杰才能够在公文的迷宫当中找到把握部门权柄的途径,而当这位杰出的部长终于掌控住他的部门时,基本也就到了他下台的时候了。德·拉罗舍尔伯爵作为外交部的无冕之王,已经以副手的身份“辅佐”了许多位部长,但部长被架空的事实被这样清晰明了地暴露在公众面前,恐怕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当下午两点的钟声敲响时,议会里响起一阵满含期待的交头接耳声。吕西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夏尔·弗罗凯总理在他内阁成员的簇拥下步入会场,新总理是律师出身,1848年在巴黎攻读法律学位的时候作为革命者的一员,在巴黎的街头筑起街垒,是毫不动摇的共和派。1870年,当拿破仑三世皇帝的侄子皮埃尔·波拿巴亲王因为一位记者在报纸上对他的冒犯就枪杀此人时,弗罗凯先生勇敢地在报纸上尖锐地批评帝国。而在色当战役之后,巴黎爆发了终结第二帝国的革命时,他和二十二年前一样走上了街头,推翻了截至目前骑在法兰西人头上的最后一个皇位。就在几个月前,当布朗热将军在这个大厅里攻击共和国时,他又毫不留情地对将军进行了猛烈的回击,这位重量级的拳手在政治场上已经搏杀了三十年,但出拳时候的力道还是和他作为法学院学生的时候一样生猛有力。
    作为“共和主义者联盟”的主席,弗罗凯总理无论对于波旁,奥尔良还是波拿巴家族,亦或是野心勃勃的布朗热将军,都报以敌视的态度,他并不反对修改宪法,但他所希望的是通过修改宪法让共和国更加稳固,而不是去刨她的地基。他这样的观点,自然而然地就使得他成为了布朗热将军和吕西安这一伙人的对头,毕竟政治无关对错,重要的只是立场。
    外交部长勒内·戈布莱紧紧跟在总理的身后,他脸色蜡黄,胡子神经质地颤抖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平静。当他经过吕西安的身边时,他的眼神参杂着厌恶,怨毒和忌惮,这并不奇怪——当他的内阁垮台的时候,吕西安在这间大厅里当中揭露了德·索朗维尔将军的丑闻,让他体面离任的念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这样的事情足以让心胸宽广的人也记恨一辈子了,更不用说政治家们大多都是小肚鸡肠的人物。
    内阁的成员们在总理的带领下,在半圆形会议厅第一排中间偏左的地方就坐,而坐在他们左侧的,就是克列蒙梭那一伙人了。面对布朗热将军和右翼节节攀升的人气,中间派和左派也结成了貌合神离的同盟,但就像是布朗热将军所说的那样,“绵羊的同盟怎能奈何得了狮子呢”?
    议长宣布会议开始,按照登记的顺序,首先由克列蒙梭议员向大会发言,不出所料,他对向摩洛哥出兵表示反对。
    “法兰西以自由,平等和博爱而自我标榜,却要用刺刀扼杀另一个民族的自由!”克列蒙梭大谈起所谓的“道德责任”来,好像他不是个议员,而是个正在布道的神父。吕西安把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自己的表情,若是他不知道这头“老虎”收了巴拿马运河公司一百二十万法郎的“议会特别费”,他或许真的会被这一番站在道德高地上的说教打动呢。这些原则啊,道德啊之类的东西,就类似于马路上裂开的水坑,在灯光下看上去像镜子一样明亮,可若是压过去却难免被溅上一身水,若是车速过快甚至可能有翻车之虞。毫无疑问,政治家对待原则的态度,就应当像教士们对待《圣经》一般——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