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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干饭人 第22节

      “快请大夫来。”
    众人将赵长舆抬回屋中。
    此时他们出不去,只能请家里的大夫看。
    大夫摸过脉后一惊,垂下眼眸又仔细的听了听脉,最后退到外室,压低声音禀道:“二老太爷,三娘,郎主这已是强弩之末了。”
    “胡说,之前分明说还有三月之数,这才过了多久?”
    “我不敢胡说,脉象的确如此,已是弱得听不见了,家里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不然……”
    赵仲舆张了张嘴,不由的看向赵含章。
    赵含章心绪起伏,拳头紧紧的攥着。
    她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内室,坐在床边看眼睛紧闭的赵长舆。
    她以为自己不会伤心的,赵长舆是历史人物,他的死亡是注定的,可是……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但在这陌生世界里,他是最信任她,也是最关心她的一个,连她原先的名字都是他重新赋予她的。
    赵含章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起走,毕竟他要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在傅家站稳脚跟,然后把王氏和赵二郎接过去……
    她的心一阵一阵的酸痛起来,眼睛又胀又涩,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氏也听到了大夫的话,忍不住掏出帕子低声哭起来。
    赵长舆慢慢睁开了眼睛,微微偏头看向他们,目光扫过王氏和脸色难看的赵仲舆,落在了赵含章身上,他含笑道,“看来祖父要失诺,不能送你出嫁了。”
    赵含章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赵长舆就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轻叹道:“不必伤怀,死亡未必不是新生。”
    “祖父……”
    “我们闲话少叙,多说些有用的话吧,”赵长舆话说急了,脸色更加青白,他让赵含章扶着靠坐起来,“信不是我们祖孙二人写的,东海王拿了草稿自然可以分辨,只是分辨出来了,他却未必就会退兵,这些年将错就错的事并不少。”
    赵仲舆等人听得脊背一寒,将错就错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这宅子里的人有可能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
    “时也命也,就是赶得这么巧,我这条命临了还有些用处。”
    其他人还一脸迷茫,赵含章和赵仲舆已经脸色一变,齐声道:“不可!”
    赵仲舆脸色发青道:“大哥,我赵家也是名门之后,还有门生故旧,亦有亲朋在京,岂能让他们如此欺辱?”
    “就算是东海王又如何,”他有些生气的原地打转,脸色发青,“他还不值得我们拿一条命去填。”
    赵长舆平静的道:“他手中有兵,就是硬闯进来,你又能如何?”
    赵仲舆张了张嘴,半晌颓然的坐在床边,狠狠的拍了一下床板道:“那便死在一起,将来史册上必会因此事记他一笔。”
    赵长舆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赵含章,“你觉得呢?”
    赵含章低声道:“府邸的左侧连着贾家,选出几个护卫来,让他们带着二郎和大娘四个翻墙过去,许贾家重金,托他们把人送出洛阳,只要出了城门便可回乡去,我们在这里能拖一日是一日。”
    赵长舆赞许的看着她道:“好孩子,你叔祖的法子是下策,你的法子是中策,都比不上我的。”
    赵含章眼睛都红了,“祖父,您别这样,我会恨死他的。”
    赵长舆忍不住笑了一声,“傻孩子,大夫都说了,我是时间到了。”
    赵含章哭着摇头,“陈太医说过您能活到我出嫁的,您只要心里想活着,就一定能活着。”
    “多活这二三月,也不过是多遭二三月的罪罢了,”赵长舆伸手握住她的手,又朝赵二郎伸手。
    王氏一边哭,一边把赵二郎推上前去。
    赵长舆将姐弟俩人的手放在一起,“含章,我将你弟弟托付给你了。”
    赵含章哭着点头。
    赵长舆喘了喘气,看向赵仲舆,“我知道,你怪我以前骂你,觉得我轻待了你。”
    赵仲舆张了张嘴,眼眶微红,摇头否认,“没有。”
    赵长舆叹息一声道:“不管有还是没有,我都要走了,我给三娘取了小字,叫含章。”
    “她脾气像我,有点儿大,你是长辈,不要与她一般计较,”赵长舆松开赵二郎,伸手搭在赵仲舆的手背上,眼睛也微微红起来,“赵氏一族都要交给你了,我做过族长,知道族务繁杂,烦心事很多,等你到了那一步就知道了,我并不是不疼你,而是有许多的不得已,我总是希望你能争气些,自己可以立起来。”
    赵仲舆心内的感动便一散,他抽回自己的手,紧抿着嘴角问,“在大哥心里,我是不是一直很无能?”
    第36章 万般不舍
    赵长舆盯着他抽掉的手,心中一叹,面上有些悲伤的看着他道:“在我心里,你就如同阿治一样,我希望你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对你要求严格了些,事实也证明,严格是对的,你现在便不错。”
    赵仲舆惊讶的看向他,这是他第一次明确的在赵长舆这里得到认可。
    “家族要交给你了,我们赵家也要交予你,”赵长舆顿了一下,还是将赵含章的手牵起来搭在他的手上,满眼含泪的看着他道:“我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了,你多照看他们一些。”
    对上赵长舆的目光,赵仲舆也有些动容,“大哥放心……”
    赵长舆哪里真的能放下心来?
    他暗暗握紧了赵含章的手,许多的话都不能说出口。
    赵长舆将代表家族的印章交给赵仲舆,又拖着病躯起身写了一封奏折。
    信中不改初衷,依旧是希望皇帝能让东海王尽快收服京兆郡,安稳中原后一致对外。
    到了这一步,他也不吝才智和真诚,直接和皇帝道:“臣坚知,假造书信之人非陛下授意,此人居心叵测,不仅是想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也存着挑拨臣与东海王,东海王和陛下的关系,越是此时,越应坦诚。”
    “惠帝逝去,百废待兴,东海王为国之栋梁,陛下龙章凤姿,若能依仗东海王,那我大晋中兴指日可待。”
    写完了劝诫的话,赵长舆转而说到自己的家事,表明他病体沉疴,已不能再为陛下效力,而他在任期时,上不能劝慰帝王,下不能管理百姓,实在是有负武帝所托,但人临死,总是会忍不住想到家人和后嗣。
    他希望皇帝能容许赵济继承祖上爵位,让他一双孙女扶着他的棺椁回乡安葬。
    赵长舆抖着手写完奏折,到最后字已不成字,他也顾不得难看,示意赵含章将奏折合起来,“我死后,你们就想办法将奏折递上去,只要能到御前,此困可解。”
    屋中沉默,大家都没说话,只有赵含章和王氏眼泪一直在流,赵二郎懵懂无知,见母亲和姐姐哭得伤心,便也跟着流眼泪。
    赵长舆看着这个痴傻的孙儿,心中无限感慨,二十年前,他极力反对惠帝做继承人,认为他痴傻不能当国主;
    谁知他儿子也会给他生个痴傻的孙子?
    武帝还好,至少他不止一个儿子,还有的选择。
    他却没有,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他下不了决心将家族交给孙子,只能托付给侄子。
    所有人都觉得他做得对,毕竟有惠帝这个前车之鉴在,可谁又知道他心里有多不安呢?
    因为他和赵仲舆的关系一般,和这个侄子的感情也就一般,他实在难以放心啊。
    可此时,他已经到了不得不死的时候。
    他此时死了还能保全家里,再不死,那死的便有可能是全家了。
    赵长舆眼睛微微闭上,想到了什么,突然又睁开,一把抓住赵仲舆的手,“我把他们交给你了,我把他们交给你了。”
    赵仲舆忙回握他的手,“大哥安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三娘和二郎。”
    赵长舆将眼睛闭上,成伯将药端了上来,“郎主,大夫开的药,您喝一碗吧。”
    赵长舆没睁开眼睛,只是微微偏过头去,拒绝了。
    赵含章接过药碗,轻声道:“祖父,我们还有别的办法的,等天黑透了,我就从贾家那里翻出去,我去求傅中书周旋,还可以求王衍出面和东海王说情……”
    此时,傅庭涵就在赵家不远处的巷子里,天色渐暗,他站在巷子里几乎和身后的墙融为一体。
    小厮傅安很快跑来,傅庭涵忍不住迎上前去,将人拉进巷子里,“怎样,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里面的人都没事,只是围了三面围墙,连贾家那边的门都叫人盯住了,听说马将军只是拿几封信就走了,没有派兵进院子里。”
    “那就只是软禁了,”傅庭涵松了一口气,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赵宅的大门后转身便上车,“走,我们回家。”
    傅庭涵急匆匆的跑回家找傅祗救命。
    他手中没人没钱,只能找傅祗。
    这一刻,傅庭涵才深刻了解到拥有自己的势力是多么的重要,难怪赵老师一直在和他强调人和钱。
    傅祗不等他开口便道:“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经给几个朋友去信,只等明日天一亮便进宫求见东海王和皇帝。”
    傅庭涵问,“东海王会同意放人吗?”
    “长舆一直支持由东海王的人接手京兆郡,不少人手中都有与他来往的信件,想要洗刷他的冤屈并不难。”
    傅庭涵见他许久不说话,便忙追问道:“难的是什么?”
    “难的是人心,”傅祗压低了声音道:“东海王……越发疯狂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将错就错,你这位赵祖父可是富过王室……”
    傅庭涵就想到赵含章私下和他说过的那些家产,他很坚信,赵老师和他说那些只是诱惑他跟着她一起走,私下,她手里的东西只会更多,所以……
    傅庭涵脸色微变,问道:“东海王要是不退兵,他们会怎样?”
    傅祗:“会死。”
    傅庭涵:“那要怎么应对?”
    傅祗抬头看向他,“没有应对之法,整个京城都在东海王手中,皇帝他都能说换就换了,屠尽赵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除了固求,就只能祈祷上天。”
    傅庭涵从不相信上天,他抿了抿嘴,转身离开。
    傅祗以为他是心灰意冷回屋去了,谁知管家跑了来道:“郎主,大郎君带着傅安又出门了。”
    “天都黑了,他出去干什么?”
    “或许是不放心赵三娘,又去赵家了?”
    傅祗张了张嘴,半晌嘀咕了一句,“这还没成亲呢……你派人跟上去,别让他与东海王的人发生冲突,此事还得缓着来。”
    “是。”
    但人追出去就不见踪影了,往赵家那边去也没见人,傅庭涵就这么失踪了。
    傅庭涵带着傅安直接去了城西,既然东海王有可能会发疯,那他就得做好对方发疯的准备。
    不管怎样,至少要把赵老师从里面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