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的矮塌是库里最小的一张,浓而雅的乳黄,一头书卷枕高翘可靠,两段的扶手宽阔包拢,圆润好握,背屏上嵌着一块粉瓷板,描了一双绿叶桃儿。
“这矮榻是梨木,姑娘喜欢?”浣秋问。
何青圆点点头,面上带着笑意,道:“就这张了。”
这矮榻配的是软枕,浣秋摸了摸枕面,道:“藤条面的枕头现在用起来太凉了,瞧瞧有没有姑娘看得上的圆枕,若是没有,姑娘拣块喜欢的料子,我来做两个。”
何青圆出库房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还没挑够呢。
几个看守库房的婆子躬身向她请安,还有几人遥遥立在角门处。
方才从外头绕过来的时候,何青圆用脚丈量过,那边应该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就是角门进去的地方。
“那里也是库房吗?”何青圆问。
看守的婆子解释道:“是啊,那里面都是大姑娘的嫁妆,因为同祝家的亲事定的早,所以打大姑娘七八岁的时候就攒起来了,夫人、老爷平日里看见什么妥帖,什么好,就一样样给拨进来,干脆另外立了个院子,以免混淆了。”
何青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多问,带着一串搬东西抬东西的婆子往自己院里去了。
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何青圆是很有主意的,屋里被她一番腾挪,虽然看起来不那么疏落有致,却显得饱满充盈,浓淡相宜,整间屋子像是被渐凉的秋风一阵阵吹成娟秀柔和的黄韵色调。
从九溪带到京城的东西不多,何青圆的十几年就装在三个箱子。
浣秋想着,应该是只有这些是真正属于何青圆的。
箱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浮夏理了出来,该放的放起来,该摆的摆起来。
浣秋走进来的时候,何青圆正蜷在卧房那张玫瑰椅上。
玫瑰椅比一般的圈椅、摇椅都要小巧很多,而何青圆身侧的花架也才及椅子扶手高。花架高高低低有四层,满满当当摆着各色书册,浣秋略识得几个大字,粗粗一瞥,发觉都是些无用闲书。
除了书之外,花架上还有些东西,有些摆在匣子里,有些应该是何青圆刚刚把玩过,所以都摆在外头。
一套看起来很旧的三国华容道,一只画成胡人模样的不倒翁,还有六只陶制的狸奴,两只玳瑁,一只三花,一只橘猫,两只黑白花,或盘圈假寐,或攀跳戏耍,或飞跃捉鼠,那小灰鼠只拇指大小,却连鼠须都掐捏出来了,左三根右三根,一共六根。
“可爱吧?是舟表哥送我的生辰礼。”何青圆见浣秋看得仔细,捏起那只小灰鼠搁到她掌心让她把玩。
“是逗趣呢。”浣秋晃了一眼就见何青圆膝上正捧着一只匣子,匣子里存了许多书信,她正随手拆开一封瞧着。
她看过一封就叠好放了起来,并没再打开下一封。
摇春这时走了进来,端着一碗炖得稠稠黏黏的银耳甜汤。
何青圆一手把书信匣子递过去,一手接过甜汤来喝。
信匣子就从浣秋眼皮底下传过去,她看得清楚,那些信摞起来都没有一叠夏衫高。
“这些信都放哪呢?”摇春问。
“放箱笼底下吧。”何青圆见浣秋眉头沉郁,笑道:“娘写了不止这些,不过在我能通读之前,那些信都是祖母念给我听的,她没有替我留着。”
一年书信十几封,十数年也存了几百封,但何青圆手上只有几十封。
母女二人长居两地,仅有书信来往,不只是何青圆对董氏感到陌生,董氏对于何青圆的了解也不多。
她可能是想让何青圆对远在京城的兄姐能生出些情谊,所以书信中多有谈到何霆昭和何风盈。
即便后来,何青圆能断文识字了,董氏的书信也都是祖母窦氏看过之后才给何青圆的,她还记得祖母轻飘飘地放下信,笑道:“一封书信三页纸,倒有两张诉兄姊。”
不论怎么说,祖母都是何青圆最亲近的人,知道何青圆最介怀什么,最畏惧什么。
“姑娘,可是不合胃口?”见何青圆吃了一勺甜汤就开始出神,浣秋关切地问。
但何青圆只是笑着摇摇头,轻皱了一下鼻子,说:“只是太甜了,帮我拿两块胡麻椒盐饼来。”
新家,新家人,对于何青圆来说这一切都很新鲜,她幼时很多次想过爹娘回来接自己的情景,不过在他们缺席了她的及笄礼后,何青圆就有点死心了。
因为何霆昭那时在边关一战中足有一月没了音讯,一家人提心吊胆,所以没一个人想着何青圆的及笄礼。
何青圆几乎没有对兄姐的印象,只靠着董氏书信中的描述拼凑出两张单薄的影子,但她只知道,他们都比她重要。
秦妈妈提点何青圆,要她准备给何霆昭的礼物。
何青圆的私房就那么些,来京时与祖母交恶,差点脱掉一层皮,更是半点好处也没落下。
董氏的确给了她不少东西,难道要她拿董氏的东西转送给何霆昭?这也太走过场了。
何霆昭毕竟是书生,去边关为得是开拓眼界,而不愿只高坐朝中,却对边关之事颐气指使。
于武艺上,何霆昭没有童子功,擅骑射而不擅刀枪,所以何青圆思量着,想给他缝一个箭囊。
箭囊乃是皮制,针线要粗,不是随便能寻来的,何青圆叫人采买,消息自然流传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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