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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六卷 第二十二章

      日久见人心 作者:米国勇士

    欧隽坤看着他湿润颤动的眸子,忽然间表情痛苦又忧伤地看向他,手上钳制的力道也颓然放松,一下趴倒在他身上抱着他低低地哭起来,哭得肩膀颤抖:“孟维,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

    从暴躁急怒到心潮低落,欧隽坤今晚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孟维越想越觉得忐忑,一个糟糕的念头从眼前一闪而过。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什幺都做不了,只会一直拖累你。”

    如同晴天霹雳,孟维彻底被这一幕惊呆了,怔怔地躺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抚在欧隽坤的背上,自己衣服的胸前也早已打湿一片,他有些泄气地想着,最怕来的还是来了≈ap;ap;dash;≈ap;ap;dash;可怕的抑郁症……

    欧隽坤又犯病了。

    当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心疼地抱着这个无助的男人,眼泪又忍不住滑落眼眶。

    唉,他们的乌云还是没顶而来,将他们团团困住。

    孟维尝试着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和身体让他镇定下来,仔细回想起以前医生给过的小方法,将欧隽坤哄起来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坐在一起慢慢地交谈:“是从什幺时候开始感觉不好的?”

    欧隽坤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的阴影里,整个人看似苍老了许多:“大概是两个月前,我骗了你,我就是个骗子,每天都在撒谎。”

    “你骗我什幺了?”孟维难免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来,孟维打电话叫他陪自己回家谈出柜的那天,欧隽坤在开完一场内部会议后就忽然什幺事都干不了,什幺事都不想干,“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一整天都没去公司上班,躲在家里找药吃然后睡了整整一天,我知道我没脸见你了,所以我只有不要脸地骗你说我很忙,骗完你我就恨死我自己了,我觉得自己很恶心很龌龊很肮脏。根本出不了门,更不能去见你也不能让你看到我这种鬼样子,我一直想着最好一辈子都不见你,这样我就没那幺难受了。”

    听完他的倾诉,孟维大致心里有数了,同时又不解地问道:“可是那天晚上你来找我道歉的时候,你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很失望,如果我不去见你就会彻底失去你,那就真的完了。吃了药睡一觉起来后我又感觉好了,就赶紧来找你。”

    但是他睡到半夜的时候,药物副作用上来了,欧隽坤不得不一趟趟跑去厨房找水喝,折腾了一宿怕再待下去露馅儿,于是早上一起来他就找了借口急赶急地离开了。孟维只当他是一心牵挂公司,便没去追问。

    “我其实根本就给不了你承诺,给不了你幸福,我一直都在欺骗你,骗你说我很好我很正常,其实我就是个废物,永远好不了。我只会把公司搞砸,把我们的未来搞砸,让所有人对我失望透顶。”

    抑郁心境让欧隽坤对工作的兴趣和期待度一下子降低很多,反应也变得迟缓,每天像是被很重很重的东西拖着、压着,每天无论做什幺事,步子都是沉重的,效率也是迟缓低下的。

    虽然每天断断续续尚能坚持工作一段时间,可是随时随地可能爆发的崩溃感还是会不打一声招呼就固执地找上门来。

    在他做不到的时候,他只能推给助手和几个副总来帮着打理,细节没耐心过问,只将工作内容简略到最后的拍板和签署。好在这些人都是自己多年来的得力心腹不曾有过闪失,而其余的时间他只有找借口躲在家里毫无规律地一睡睡上十几个小时,或者坐在阳台的躺椅上胡思乱想。

    孟维用热水整了把毛巾给他擦脸,“欧隽坤,我们以前约定过的,任何时候当你感觉变得糟糕,就要立刻告诉我,瞒着我并不会让你的状况变好啊,而且我是你男友,我对你的健康状况也有知情权。”

    欧隽坤将热毛巾遮在脸上,无比沮丧地说道:“可是我怕你失望,更怕你为我的事感到难过。”

    “我当然难过啊,可≈ap;ap;lsquo;难过≈ap;ap;rsquo;之后要想办法努力改善现状。从我们决定在一起那天起,你也好,我也好,都不再是一个人,再小的喜悦乘以2就是双倍,再大的痛苦除以2就能分摊一半。”

    孟维尝试着给欧隽坤炖上心灵鸡汤,与他说一些充满希望的话,虽然让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更进一步的乐观效果却不十分明显。他的大脑由于神经递质的缺陷,依旧执拗地让他被抑郁的心境紧紧拥抱着,仿佛无望、无力、自暴自弃对他有着疯狂的吸引力,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沦其中。

    不管欧隽坤再次发作的消息有多坏,日子总是要继续下去。因为面临着夜里糟糕的睡眠问题,目睹欧隽坤服下适量的安眠药后,孟维便叫他留在自己家里过夜。或许是因为话说开了,没有卡在心里的难堪隐秘,这一次躺在孟维身边让他感到十分安心,原本如前些天以来一贯艰难的漫漫长夜也能让他起了片刻的睡意。

    正值新旧季节交替,最是精神类疾病被唤醒的高发期。从医生那里得到的结果也是乐观的,这次被诊断为轻度抑郁发作,用药的剂量也被重新评估,从前参加的心理疏导自然必不可少。

    回到家里,他告诉欧隽坤:“我一直会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欧隽坤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到了下午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就又突然蜷曲在沙发上情绪低落,孟维问他,可他就是说不出什幺让他伤心欲绝的具体理由,任何时候、任何事似乎都能让他不受控制地陷入悲哀的境地。

    发病的时候不受理智控制,完全像换了一个人,让人难以相处,多狠心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孟维有时候能忍,尽量在欧隽坤变得激动的时候和他保持距离,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使一百次一千次地告诉自己,这是他大脑失控,不是他的错!不是他的错!可当受了太多委屈时,孟维也会难过,也会和他吵,可往往吵过之后,欧隽坤就会陷入可怕的安静,陷入深深的自责,负罪感也会时不时地加深。

    有一回孟维实在受不住被猜疑被挑剔的委屈,还是和他大吵了一架,发泄是发泄了,可当晚跑回自家躺在床上还是难过到了极致,闷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觉得最灰暗的一天,仿佛所有努力都会瞬间被击得粉碎,前路也一下子断在脚下。

    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他感到无助和彷徨。

    可是老妈的一通聊家常的电话又让他瞬间想起一件事,除夕那日欧隽坤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无比清晰:“而我,却只有你。”

    他依然记得欧隽坤脉脉、深深望着他的样子,那样的让人心疼,那样的让人确信,欧隽坤的眼里除了他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一花一草。而窗外的绚烂绽放的烟花,欢乐汇聚的人海也与他豪不相干。

    那是对一生一世的渴望,那是对携手相伴的期许。

    这条灿烂又曲折的道路是自己走的,这个坚强又脆弱的男人也是他自己选的。他一直是个胆小鬼,从来不敢轻易给别人什幺郑重的承诺,然而和欧隽坤有过太多的约定,他们之间的羁绊是那样深、那样沉,哪怕现在就彻底离开这个浑身颓废的男人,大概体内的一半的灵魂也会即刻枯死。

    他想到了年初和欧隽坤坐在开往佛罗伦萨的火车上背诵过的《托斯卡纳的春天》,相约要做彼此阳光的两人……牵手走在都灵冬日细雨中的圣卡罗广场上的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在人生的道路上,一个成年人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对这个决定负责,对自己负责,不可以后悔,不可以倒退,不怨天不尤人。

    一个人的肉体是这世界上最不堪一击的存在,可是他的精神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咬牙扛过去,并没什幺大不了的。

    既然说好了不可以放手,再苦再累也不能放手。

    那是他花光毕生幸运才可遇见的人,他曾经那样美好,那样温柔又那样强大。

    怎幺可以,怎幺可以,抛下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怎幺可以,怎幺可以,就这样看着他被那片乌云带走?

    只是他怎幺也没有料到,欧隽坤后来打的赶来,愣是在他家门口裹着大衣枯坐了半宿。

    那个一直以英俊潇洒示人的欧隽坤,那个有着一身最美羽毛的小鸟先生,此时此刻却不修边幅地坐在他家门口,只是为了恳请他的原谅,根本不敢敲他的家门,怕这扇门永远地关上,他忧伤而内疚地说着:“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我不是故意的,我宁愿死,也不想那样对你,可我就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孟维,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对我不理不睬……”

    孟维被他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叹了口气把他拉回家里,带他洗了把脸,又将剃须刀递给他。

    对着镜子里面貌又焕然一新的欧隽坤,他摇摇头笑道:“你刚才那个样子就像那只小花狗。”

    欧隽坤半知半解地望向他。

    “一只小花狗儿,坐在大门口儿,两眼黑溜溜,想吃肉骨头。”

    那是他们重新面对旧病复发后,第一次会心地大笑。

    孟维也给alex的facebook留言告诉他欧隽坤的近况,以及自己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而alex的回复也将“家属互助小组”的提议再次放上桌面来。这些烦恼他不方便和身边的朋友讲,只有面对特定的人群才能敞开心扉,互相鼓励。

    而压力和疲劳会助长这只黑狗的身躯,让他恣意长大。所以孟维吩咐张凡在公司的时候多多提醒欧隽坤,工作上的事只要量力而行,傍晚时则由自己去公司亲自接他回来,不是很重要的应酬则以身体疲劳为由一概推掉。

    周末的时候和他去公园爬山,去江边跑步,去球馆打网球,雨天的时候则一起在家做饼干、烤披萨,虽然欧隽坤积极参加这些活动,可奈何病情不稳定,有时候很配合,有时候又十分懈怠。好在趋势一直在转好,欧隽坤慢慢地能一点一点地坚持下来了。

    孟维又重新恢复了小鸟先生和土拨鼠先生的漫画,一天一张四格,记录康复期的每一天。

    欧隽坤则收到孟维送的笔记本,用孟维教给他的方式,根据自己每天的心情和状态画上15个土拨鼠先生的简笔画笑脸。

    5个笑眯眼的土拨鼠先生代表着“特别高兴”,空白的那一页则表示“我很难过”。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笔记本上的笑脸数量时有起伏,可当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春天走到夏天,5个笑脸越来越多的时候,孟维终于对着被没有绘画天赋的某人那手残的微笑作品笑到眼眶湿热:“欧隽坤……我们做到了,欧隽坤,你真棒!”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腻歪着蹭来蹭去,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像两个十足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