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驯服女王》 Chapter 7-2
年年有鱼 作者:瑜宁
「阙允神,我真的很恨你。」
带著憎恨怨怼的嗓音在宽敞的卧房中低回著,他抿唇,看见她小手握成拳头,像是隐忍著极端痛苦的表情,那两道弯弯的柳眉,此刻皱紧在一起,他想伸手抚平那皱摺,五指动了动,最後却还是收回掌心中。
她恨他。她表达得够清楚了。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他沙哑地问道:「你的配合、反应,都是假的?」
「你要,我能不给吗?」她反问,唇边的笑尽是无奈及嘲弄。
不能。他清楚知道答案,即使她不愿,他都会勾引诱拐她,让她迷失,将自己奉上,他太了解自己。
所以,是他迫她。
所以,她不是真心的。
所以,他得到的,一直都只有她的身体。
「你恨我,是因为我决定离开季氏?」不知怎的,她觉得他的声调太清冷、太虚渺,他站得很近,感觉却身在遥远的世界。
她甩开奇怪的游思,怎麽会觉得此刻的他格外孤寂?他掌控身边的人事物,是天生的王者,怎会有挫败的一刻?她不再细想,一口气把几年来累积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我从小就不喜欢你,你脾气差,又爱管束我,处处表现得比我优胜,每个人都夸你赞你是天才有能力,但我呢?只要你在,没人会注意到我。你知道我有多痛恨这种状况吗?好像我做得再多再努力也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你总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像所有事都在你掌握之中,包括我,但你有问过我的意愿吗?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我能够选择能够拒绝吗?你什麽都不准、什麽都不许,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属於我自己的,不是你的!」季薇说完最後一个字,便别开脸。
一片全然的静谧,两人不再说话,她感觉到那炯炯的目光火烧似的看著自己,却不想面对他。
那番话,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说了,才晓得压抑的痛苦有多深。
他杵立著,如石雕般文风不动,她的话,都一字不漏听进去,颦著的柳眉不曾舒开,是因为他。
他是那个让她受尽委屈,却总是倔强地坚持自己会爬起来的人。
因为他,夺走她的快乐和所有人的注目。
「和我在一起,都是被迫吗?」他听到自己发自喉咙的艰涩问句。
「x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她还是看著另一方。
「假如我说……」他很轻很轻地深深呼吸,专注的眸光不曾离她须臾,「我喜欢你呢?」
她震惊地转过头,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睛後立刻撇开,有点心慌意乱……
「我喜欢的人……是牧之。」她不敢看他,更不晓得他现下的表情是怎样的。
他喜欢她?
g本没可能,或许只是他的其中一种手段,她不能再被他轻易骗倒。伤,受过一次就够,他不是她的归属。
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对立的,是永远的敌人。
「你表达得够清楚了。」他笑说,语气甚似自嘲。
整理一下凌乱的衣衫,他瞥见地上皱巴巴的裙子内衣,便脱掉西装外套,在她回过神来之前,用外套覆住那赤裸娇美的身躯,然後,打开门离去。
她下意识地抓住温暖的外套,还是无法思考,直至站得累了,才真正意识到他离开了。
他终於走了,留下染在外套的淡淡沐浴j气味,在空气中挥发。
他不会再回来。
她跌坐在沁著凉意的地板上,惶惑不已,是真心是虚情是假意是报复是反击什麽都分不清,像在色盘里揽匀了所有颜色,变得灰蒙蒙看不清原色的一坨,她也瞧不清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流畅的音乐铃声突兀地响起,她微吃了一惊,赶忙在地上翻找凌乱的衣物和手袋,挖出在响闹的手机,揿键接听。
「季小姐,这里是xx市立医院,季老先生已清醒过来,经医生检查,身体已无大碍。」
「季小姐?」久久不见回应,对方疑惑地问。
「是、是,我知道了,麻烦你,我马上过来。」她挂掉电话,爷爷终於醒来了!自从那次阙允神从饭店带走雨翎,又辞去财务长的职位,让公司里人心惶惶,连带股价急挫,几桩交易都陷入僵局,爷爷气极中风,她还以为……
幸好,幸好爷爷没事!
她在心里默默感谢上天,爷爷是她在世上仅剩的亲人,绝不可以失去的重要支柱。
爷爷,你放心,我会救回季氏的,不管用什麽方法!
***
「季小姐。」
行经医护人员休息室时,门被人从内拉开,并唤住了提著塑料袋前进的季薇,高跟鞋跟略顿,身穿粉藕色高级套装的她转过头,认出是负责病房的护士之一,印象中挺尽责健谈。
鬈发如波浪般浮动,在转身的瞬间流苏耳环亮晃晃地摆动,增添妩媚风情,女护士在心里赞赏,同是女人,也会有刹那被充满女人味的季薇迷倒。
「恭喜你!」护士没花太多时间发呆欣赏,忙作恭贺。
季薇本有点不明所以,正要询问,眼角馀光瞥见护士手上捧著的杂志,今期封面是她跟牧之宣布婚期的照片。
「谢谢。」她微笑,最近这类的祝贺话实说也听得有点麻木了。
「言先生是个好男人,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祝你们百年好合。」每当季万峦大病或小病入院,言牧之至少会来探望一次,态度诚恳又有耐心,配上温和的俊笑,不少新进的小护士都暗地恋慕他。
「晚点喜帖印出来,请你务必来参加喜宴。」季薇作出邀请,这护士看顾爷爷接近两年,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得做。
「啊……谢谢季小姐,我先回岗位了。」女护士十分高兴,挥挥手便往另一头走去,急著跟其他小护士炫耀一下。
季薇掉回头,继续前行到最尽头的病房,那几乎是爷爷的专属病房。
两年前中风後,爷爷的身体虽然没大碍,但双腿的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而且身子骨变虚弱了,天气稍微改变,便容易得病。她让自己露出最美丽的笑靥,才打开雪白的房门。
「爷爷,我来了。」她对病床上的老者说,又惊见管家,「晏伯伯也在?」
「我替老爷送补品来。」管家毕恭毕敬地回道,在活动餐桌上舀了一碗炖汤。
「我来。」她带上门,走向病床旁坐下,将塑料袋搁在柜上,再接过管家递来的炖汤,喂起自家爷爷来。
「小薇,爷爷自己能来,别把我看成未断n的娃儿。」季万峦欲抢过瓷碗,却比不过手脚俐落的孙女儿,只能乾瞪眼抱怨。
「你是病人,喏。」她喂一口,老人不太情愿地吞了。
「只是小感冒而已。」乘喂食的空档,他连忙抗议。
「上回是谁差点把肺炎误当成感冒的?」现在的老人家都没诚信了,她睨了爷爷一眼,柔荑不间断地喂著汤。
这一问,成功堵住了老人接下来的絮絮不休,唯有乖乖就范。
「小姐,这是蜜梨水,你待会喝吧。」管家从袋中拿出一只保温瓶,续道:「这几天你都没吃厨子做的烤r,声音也有点沙哑。」
「晏伯伯真厉害,向来都晓得我何时身体不适。」她甜笑著接过,与塑料袋一并放到柜上。「谢谢。」
孰料管家却摇摇头,「那是以前允神少爷交代的,小姐爱吃烤r甜食,若几天不吃,该是喉咙犯痛或者病了。」
闻言,季薇愣了好半晌,才不自在地说:「……是吗?」
她从来都不晓得有这回事……
「允神少爷很留意小姐的生活作息,有很多小姐爱吃的菜肴都是他特地请厨子做的……」话未毕,她马上c话。
「晏伯伯,可以不要再提起他吗?」握著汤匙的手微颤著,她尽量维持脸上的笑容,不想没礼貌地打断管家的话,但她更不想听见有关他的所有事情。
随著时日淡去,四周对阙允神的谈论的确少了,她以为自己能泰然处之,心头不再因为那名字泛起莫名的骚动,但原来,她还是未能完全释怀。
刻意跳过谈论美国企业的财经新闻和有关的消息,不去看不去听不去理,将那段记忆锁在心底最角落的位置,尘封著,即使这种行为是逃避,也管不了那麽多。
她这僵硬、故作镇定的模样,全落入季万峦眼中。
「对不起,是我失言。」管家道歉,她仅摇摇头,表明不想继续那个话题。
「对了,小薇,你真的要跟言家小子结婚吗?」季万峦喝完汤,问道。
她放下碗和匙子,好笑地反问:「婚期都订了,还能有假吗?」
「老实说,我不喜欢那小子。」季万峦皱著老眉,撇嘴道,还真有点像别扭的孩子气。
「爷爷你喜欢的人一向少得可怜,除了……」她抿嘴不再说下去,脑海忽而闪过那个爷爷最喜欢,甚至把他当成孙子来疼的男人。
「允神的确很合我眼缘。」像是晓得孙女的心思,季万峦直接点明来说。
「爷爷为什麽又提起他?」她以为关於那男人的话题已结束了。
「小薇。」老者执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的确是我们季家欠了他们,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他的父母是因我而死的,即使我用馀下的人生去弥补,都不够补偿他兄妹俩,我没办法还他们一对父母及失去的家庭。」
「那又如何?」过去深埋的伤痛像找到出口般,统统自缝隙中涌上,教她无法抵挡,全数化为怒气。「爷爷你已尽力弥补了,但他呢?你忘了是谁突然辞职,害季氏差点垮掉了吗?你忘了是谁害你中风的吗?」
「他要是真想弄垮季氏,早就做了……」老人小声嚅道。
「爷爷你说什麽?」
「没、没。」他挥挥手否认,他什麽都没说、没说。「当时是我迫急了他……」伴随一声长长的叹息,他真的後悔擅自做下那个决定。
「那不是藉口。」她坚持不被说服。她能理解爷爷对他的疼爱,但爷爷可知道,阙允神待在季家是为了报复?若晓得,爷爷一定会很伤心的。
又一声叹息,还是无法扭转小薇心里对允神的观感,他感到有点挫败及无奈。「那,言家小子对你好吗?」
「嗯。」她点点头,「牧之对我很好。」
牧之是个无可挑剔的情人,细心、温柔、聪明、孝顺,事事以她为先,对她呵护得无微不至,将她当成公主来宠。他灿烂如朝阳的笑,总温暖著她,给她满满的安全感。
纵然……没有纵然!她不再细想,她确信,牧之会是最好的归宿。
「小薇。」他拍抚孙女的手背,凝重地道:「爷爷只想你幸福。」
「我会幸福的。」看著爷爷日渐老迈虚弱的脸孔,却还是一心惦念著她,她眼眶微红,对老人认真承诺著。
「不要让自己後悔。」唉,嫁给不爱的人,真的会幸福吗?年轻人的事,他已无权置喙了。
「我知道。」
「好吧,快两点了,你还要进公司。」季万峦催促著她,抽回布满皱纹的手,「晏老,跟小薇一起走吧,我也要休息了。」他挥挥手,一副快走快走的不耐烦样子。
「那爷爷你记紧好好休息。」季薇捺不过催促,跟管家离开前,还不忙交代。
待两人离去後,季万峦半挨在床上,对著窗外清幽的景色出神。
脚步声去而复返,喀啦一声微响,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小薇,遗漏了什麽……」他带著慈祥的微笑转过头,当看到来人时,话尾曳然而止,依旧清明的眼中不无讶色。
「啊!是你──」
在背後带上门,沉稳的步履在病房的铺砖上踏出平实的跫音,老人仔细打量著他,短发削薄了,率x刚毅的侧脸不变,黑衬衫黑西裤将他高硕的身材显得更修长,他两手c著裤袋,站到宽敞的窗前,倚框而立,黑眸对上老人的。
那种天生的霸王姿态,还是怎麽也掩盖不了啊!老人心里赞叹著。
这小子,从小就非池中物,锐利的眼神会让人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形於外的掠夺气势现今稍为收歛,却还是轻易压过其他人,所以,初见第一眼,季万峦就已打定主意非收他为己用不可。
「你的气色看来很好。」晌久,阙允神才淡淡开腔,无起伏的语调教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难不成你希望看见奄奄一息的我?」季万峦咧笑问。
阙允神的到来,他有惊讶,却不意外。他太清楚这小子,看起来冰冷无情,说话言简意赅,似是多说一句也浪费时间,但却并不绝情,至於放出重病的消息,则是老人家的小小心机,希望能引他回国。
朗眉微拧,像是不喜欢老人这麽说,他别开脸,眼瞳映入翠绿山丘,不经意地说著:「那些报导太夸大其辞了。」
「不一定。」老人抚抚下颚,眼神闪过一丝狡猾的光,续说:「像小薇的婚事,都是真的」
果不其然,阙允神的身躯瞬间微僵,下一秒,整张脸沉下来。「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边说边欲踅身离去,却被唤停了。
「记得你当初承诺过什麽吗?」
我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绝不。
当日说过的一字一句皆让他的脚步走不开,他向自己承诺过,会保护那爱管閒事却为他捱了一棍的娇娇女生,他不会忘,所有关於她的,都不曾或忘。
季万峦深深看著他的背影,又道:「我以为你回来是为了小薇。」这小子的x格自尊自傲又执著,一旦他认定了的,哪怕会遭全世界的人反对,他都会坚持去做去争取。
「那承诺,这辈子都有效。」他仅回应最初的问题。
「两个月後,小薇便会和言家小子结婚,你当真能无动於衷?」
「她喜欢他。」他道,嗓音嘎哑压抑。
「所以呢?你就这样放弃她了?」老人挑眉,情绪有点激动,「老实说,这样不战而降的你让我太失望了。」
他不想放弃她!
他无法想像她属於别人,无法想像她穿著白纱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笑得甜美幸福,光是想到有这画面,他就恨不得撕碎这一切,将她抢到身边,永远永远地把她拴住……
但,每当他有这冲动,那天夜里她带著痛与恨的话又狠狠地敲醒了他。
和他在一起,她只是被迫,不得不服从。
被迫……他嘲讽一笑,他不需要她的委曲求全,既然她只是被迫著,既然她这麽恨他,他也不希罕那些虚情假意。
「抱歉让你对我有这麽高的期望。」他吸口气,轻笑回道,自谑的口吻像是在掩饰什麽似的。
季万峦吁叹,这两个孩子,都这麽爱自尊爱面子,为了保全自己,同时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言家小子不是全心爱著小薇的。」老人自顾自的说著,他知阙允神在听,「或许他对小薇也有心,但他最终的目标是季氏,我不希望自己的孙女儿成了别人的踏脚石。」在他这个爷爷而言,不能全心全意爱著小薇,就已没资格拥有她。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手上的季氏持股量与季万峦、季薇的相仿,言牧之充其量只能拿到季薇的那一份。
「我知道。」他就知道阙允神是值得信赖的。「还有,我没怪过你离开季氏。」
「嗯。」他点头,背向著季万峦,低声道:「我父母寻死,是他们不愿接受破产的现实,你已不必再负任何责任。」
这句话,已算是最接近原谅的话了,老人听罢,不禁有点鼻酸。
他从来都没错看这小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请代我替雨翎道歉,那孩子是无辜的,她长得很像你母亲,每次看到她,就像看到你母亲来哀求我的时候……」他才不忍多看,久而久之,成了忽略。
「雨翎没怪你。」
阙允神瞄了眼腕表,终於迈开长腿朝房门走去,临行前,遗下短促的一句话。
「老头,别太早倒下了。」
季万峦目送那高大的身影随著门扉关上而消失,开始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小子!
他不会倒下的!
病房门外的长廊上,阙允神听著老人清朗的笑声,不禁微扬唇角,再度跨步离开。
是时候回纽约了。他想著,唇上扬起的弧度不变,漆黑双眸却变得晦涩。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