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沧海 作者:琴昂

    第三十四章 天之骄子

    王大海与章文起，接刘春花出院，安排回家休养。王大海又送张胖子和欧阳傲雪离开滨江后，坐上去省城的客车，奔向王长江念书的大学。

    八十年代初期称大学生是天之骄子，参加高考，千军万马闯过独木桥，最后只有少数人shèng lì 地录取为大学生，他们是当时的精英，也是时代的宠儿。那时，考进大学就意味着成为“公家的人”，吃“皇粮”。考上大学就等于有了铁饭碗，毕业后工作包分配，也可以分配住房。

    走出极端年代的恶梦，面对开放世界的人们开始觉醒。大学生以“为振兴中华而读书”为己任，走在希望的田野上，吟唱崔健的“无所有”，背诵北岛和舒婷的朦胧诗，伴着“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音乐跳集体舞，是种激情澎湃、梦想飞扬的年代。

    王长江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以总分学校第四的好成绩，达到全国重点大学分数线。王长江的第志愿是填报警察大学，jīng guò 身体检查顺利通过，离自己的梦想只差步之遥，感觉马上就要穿上制服，头戴大盖帽，在闪耀着蔚蓝威严的人民警察阵列，做个顶天立地的铮铮硬汉，以浩然正气，铁肩担道义，永远保持个挺立的姿势，坚守的姿势，奋战的姿势，做个捍卫国家和人民安全惩治犯罪的脊梁。

    然而，王长江的上大学之路不是帆风顺，第志愿夭折，没有录取，因为在政审的时候，审到王长江的哥哥王大海是在押劳改犯，不符合警察大学录取条件，退回了王长江的档案。理想的世界轰然坍塌，王长江感觉面前的切黯然失色，浑身的血向胸口涌来，鬓角里的筋yī zhèn yī zhèn 地刺痛地抽着。他最dān xīn 的事还是残酷地发生了，难道zhè gè 社会就像人们所说的人得道，鸡犬升天，人犯事，株连九族。不管犯事的人是冤曲的还是被迫害的，因为有个这样的哥哥，王长江jiù shì 二等公民。

    王长江回到家，关上门，灭掉灯，闭上眼，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哥哥王大海的身影，那在心底深处的是思念还是憎恨，自从哥哥进去以后，王长江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心头总有个磨盘压着，让他有不可能翻身的感觉，宣泄的泪水只能在没人的时候才能向外流淌，有时他真想从自己的胸膛里把那颗越来越沉重的心拉出来，抛到遥远的太平洋。他不敢去监狱看望哥哥，生怕去了以后就在他的脸上刻下犯人家属的烙印。哥哥写来的信，他也不回信，想以这种方式保住自己的这片净土。

    其实，现实没有王长江想像得那么绝望，班主任家访，找王长江谈心，说在特殊时期时期，你家要有“地富反坏右”黑五类什么的，你真的就不能有去读大学奢望，随时被抄家，还要陪着去批斗等非人的迫害，不但不能学习，几乎被剥夺所有做人的尊严和基本的生存发展空间。就像印度电影《流浪者》里说的，法官的儿子jiù shì 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

    班主任让王长江树立起对自己人生前途的信心，像王长江的情况不能填报公安国防生之类，其它院校是视同仁。最终，王长江被省城的师范大学录取，师范大学里不收学杂费、住宿费，每月还有18元的生活补贴，基本能维持王长江的日常生活，家里虽然困难，每学期还能带来100块钱，用于购买衣物和书籍，王长江节省下买衣服的钱，购买了部半导体的收音机，在熄灯睡觉时，可以躲在被窝里收听“英语九百句”和其它的文艺节目。

    同学们扑在书上，就像是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拼尽全力，去摘取梦中的金苹果。晚自习时，图书馆里座无虚席，鸦雀无声，带着白天里的yí huò 和思考，走进案头的书籍，或查找、或考证、或核对，埋头于书堆中翻阅，追踪逐源，经考对，豁然开朗。偶尔有翻书的哗啦声，却又引起学子们雅兴大发，即席在心头吟诵“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古人的词句。

    天晚自习时，天气闷热，忽然，电闪千里，雷霆纵横，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滴密集地拍打大地上的万物。图书馆里的白炽灯瞬间里，白亮得刺眼，随即熄灭，整个图书馆，乃至窗外空旷的校区漆黑片。

    此时，胆小的人没有惊慌失措，贪玩的人也没有振臂高呼。而是像久经沙场的战士，家里条件好的，把平时买的蜡烛，从自己的肉书屋里摸出来，放在自己桌前点亮，不会儿，有三、四个桌前烛光亮起来。买不起蜡烛的同学，在朦胧中，背诵些东西。或者，在遐想遨游。

    坐在王长江前面的是位女同学，名字叫李萍，比他矮届的滨江老乡。上高中时，王长江与女同学保持定的距离，同桌的要在中间划道三八线，互不侵犯。王长江是课代表，有时，需要传达老师的讲话，没有bàn fǎ 就隔着张课桌，对着女生唉几声，再红着脸说完老师的话。有的时候，干脆写个字条放在桌上就慌忙溜之大吉。虽然上大学了，王长江在这方面还是觉得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开口向前面的老乡借光。

    在王长江凝望窗外黑暗，默念顾城的诗《代人》时，他的眼前亮起烛光。坐在前面的学妹李萍，她转过身，把根蜡烛移到王长江的桌上，微笑着说：“自己独享这片烛光，实在是太奢侈了。”

    王长江马上把桌上的书籍收拾到桌屉里，拿过学妹的蜡烛，倒过来在桌面滴了几滴蜡，把蜡烛固定在桌子的中间。他说：“谢谢你的光明。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

    听到王长江这么实在的回答，李萍捂着自己的嘴，嘿嘿地小声笑着说：“这片光明啊，照在学哥这里，是物有所值。就像是苹果掉到牛顿的头上而发现了万有引力样，说不定，这点光明可能让世界上又要诞生个奇迹呢。”

    王长江心里也像是给这烛光照亮堂，李萍的几句话，像是几杯香醇的美酒，灌得王长江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思维迟钝，时找不到幽默的词句，只好如实说：“我是看着漆黑的窗外，联想到顾城的诗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也喜欢朦胧诗、哲理诗呀什么的。把你的那小聚宝本子拿出来给我抄抄，就当是为普及诗歌文化做贡献吧。”李萍心里知道，王长江喜欢写诗，已经在报刊上发表了几首小诗，这件事他应该是乐意接受的。

    正如李萍所想的样，王长江像是遇到了知音，翻了下自己的笔记本，gāo xìng地把笔记本递给李萍说：“我的字写得丑，你可不要xiào huà 。”

    李萍接过王长江的绿色塑料印花封面的笔记本，摊开在她的左手边。又拿出自己本新的红色塑料印花封面的笔记本，翻开压在手掌下。

    王长江笔记本里密麻麻的抄录了不少诗句，李萍找了些自己喜欢的短句，工整地抄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她把带血的头颅，/放在生命的天平上，/让所有苟活者，/都失去了重量。

    韩瀚－－《重量》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飘满了死者弯曲的道理。

    北岛－－《回答》

    李萍低头抄了几页纸，停下手中的笔，前后翻看着王长江的笔记本，没有找到舒婷的诗。李萍在大学“五”红五月的晚会上，学姐深情的朗诵，真让她感动得要掉泪。就急着问王长江：“怎么没抄舒婷的《致橡树》呀？”

    王长江直zhù shì 着面前的她，皮肤非常的白，从手到胳膊，再到脖子和脸颊都是非常的白净，尤其她那双手，像对白璧样，温润如玉，洁白无瑕。她的手离王长江的胸前不到十公分，王长江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指甲，似透明的玉石，上面飘着淡白的月牙儿。

    她的眼睛是那种标准的丹凤眼，眉毛细长而舒展，微微翘起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五官精致，搭配合理。王长江感觉是芙蓉如面，第次这么近距离地，大胆地看位女生，她安静抄写的样子，时不时的抿抿嘴，皱皱眉，这些，都给王长江种非常美好的感觉，这是种难以名状的美，种直透人心的美，让闷热的阅览室变得那么清**漫，微弱的烛光格外熠熠生辉。

    当王长江与李萍相互对视的时候，她水灵灵的眼睛顽皮地忽闪着，王长江感觉有点局促，对李萍的问话，结结巴巴地说：“那首诗是没有抄。”

    李萍想，是不是那首诗不好，所以，王长江就没有抄，她问：“你认为那首诗怎么样？”

    “是首优美深沉的爱情诗。”王长江从刚才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按照自己的见解，为不影响其他同学看书，特意压低自己的嗓门，给李萍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诗人以橡树为对象表达了爱情的热烈、诚挚和坚贞。诗人要表达的是那种比肩立，风雨同舟的爱情。有共同的伟岸和高尚，有共鸣的思想和灵魂，扎根于同块根基上，同甘共苦、冷暖相依。”

    听着王长江对舒婷的《致橡树》的评论分析，这么有条理有深度，李萍用她那会说话的眼睛，投去欣赏的目光，她说：“真看不出来呀！不鸣则已，鸣惊人，没想到学哥分析起爱情诗歌来头头是道。”

    王长江不好意思直视李萍，目光盯着桌上的蜡烛，谦虚地说：“先睹为快，你如果先看到这首诗，以女性的眼光分析起爱情诗来，可能比我细腻动听。”

    “我又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是怎么回事。”李萍却大胆地看着王长江，烛光中的他，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的近视眼镜，感觉上他是属于伟岸的那种，而且伟岸得有点才气。

    “追求你的美男可能有个排的人吧？可不能挑花了眼哦。”王长江故作关心地说。

    “我没有你想像的那末有魅力。”李萍回答王长江话时，脸上飞过片红晕，她知道，这明明是王长江恭维奉承的话，但听着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李萍突然想起件事，马上接着说：“你刚才不是说不知道怎么报答吗，我明天有个机会给你来报答，愿不愿意？”

    还没等李萍问他愿不愿意，王长江已经gāo xìng地说：“愿意，你jiù shì 要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只要你声令下，我负责跑得小脚不粘灰。”

    别看王长江平时幅认真的憨鳖样子，此时却神气活现，像变了个人，逗得李萍咯咯地笑个不停。李萍是有件事想请王长江参加，事情是这样的，她接到来信，考到京都读大学的位高中时期的同学，后天到李萍所在的大学，李萍在自己的寝室里招待，同寝室的另三位女同学参加，来的是男同学，李萍想都是滨江市的老乡，请学哥王长江出面主持招待，由个男的撑场面比较妥当点，来的男同学晚上还可以在王长江的寝室里睡觉，举两得。李萍很满意自己的安排，gāo xìng地对王长江说：“不要你跑路，是个美差事，请你陪我的同学吃饭。”

    “你请客，我必须得做点贡献，需要我带什么？”王长江心里乐滋滋的，但没有喜形于色，他zhǔ dòng 地对李萍说。

    “只要你带着张嘴。”李萍把王长江的笔记本还给他，接着说，“可要准时赴宴哦。我在食堂打几个菜不就行了。”

    “不行。”王长江斩钉截铁地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菜少了心不诚。要么这样，明晚，我带你们出去搞几个菜回来做小炒。”

    “看来，我找你还是没找错人。”看王长江热情高涨，李萍也就没有打消让王长江帮忙张罗的想法，她接着说，“其实，后天来的同学是京都名牌大学的，学哥你与他们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呀！”

    “我承诺，我在你们中间当灯泡，定照得亮堂堂的。”王长江笑眯着眼，举起自己的右手对李萍发誓说。

    “话到你的嘴里就没个正经。”李萍起来说着话，夹着书本与王长江起离开图书馆。

    第三十四章 天之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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