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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晁曦暄咬了咬唇,心里从未有过的委屈。
    “晁东太像男儿名,不如叫东湲吧。”好在沈子枭还是开了口。
    “北渚既荡漾,东流自潺湲。”谢绪风道出此句,“这乃是李太白的诗。”
    晁曦暄得沈子枭解围,又怕江柍再说什么,忙跪地谢恩:“多谢太子殿下赐名。”
    沈子枭只淡淡的:“不用谢孤,给娘娘磕头吧。”
    他这样说,晁曦暄……哦不,已是晁东湲了,便看向江柍。
    她眸中似有泪光:“多谢娘娘赐名。”
    江柍知道,沈子枭不可能不顾及晁家的面子,左右她已立威,便缓了缓脸色,道:“本宫与殿下夫妻同心,你谢过殿下,便是谢过本宫。星垂
    星垂走上前来。
    江柍吩咐道:“把本宫眼前这盘桂花杏仁松糕赏给晁家姑娘吧。”
    星垂道:“是。”
    接着便把糕点拿给了晁东湲。
    晁东湲怔了怔,很快叩头谢恩。
    众人先前见江柍要给晁家女改名字,只以为她多少有些善妒,却不想又行了赏赐,看来改名只为冲撞名讳之事,并非其他。
    大家便觉江柍为人正派而不骄矜,不免又对她生出许多好感。
    筵席很快散场。
    见江柍起了身,郡主说道:“今日娘娘在臣妾张罗的宴会上出了事,改日我定登门拜访告罪。”
    江柍一笑:“郡主哪里的话,本宫是如何受伤的,本宫心里清楚,殿下心里也清楚,与郡主无关。”
    沈妙仪眼皮便跳了跳,把头埋低了许多。
    随后众人皆向沈子枭与江柍行礼道别。
    离席之后,还未走两步,沈子枭忽然被那个叫龙潜的将军叫住禀告公事,不知多会儿能来。
    江柍不愿上马车,便在湖水西岸的幽然静寂处散心。
    正走着,忽听身后“啪”地一声。
    不知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因是草地,声音不大,却又因离得近,而被江柍听了个清楚。
    她转头一看,才知身后竟站着谢绪风。
    他一身云纹白袍,披墨绿色描竹纹披风,侠风道骨,好不野逸。
    他的玉箫掉了。
    江柍扫了一眼,对雾灯说:“你去把‘杏花疏影’拾起来,给国公爷送去。”
    雾灯刚要照做,谢绪风却摆手:“不必了,我不要了。”
    江柍不解:“为何?”
    谢绪风却答非所问:“娘娘怎知这箫名唤‘杏花疏影’?”
    江柍一笑:“自那日济水相遇,我便打听过,‘雪无瑕’孤高清隽,乃是大晏第一风流人也,手中一支杏花疏影箫,腰间一壶素月分辉酒,还有一把只在夏日把玩的明河共影扇,可谓潇洒非凡。”
    谢绪风未曾想到,她竟私下打听过他,不觉心头微漾。
    往远看,清风拂过了湖心碧波。
    涟漪一圈一圈慢悠悠地荡开。
    方才见她在此处散步,他念着席上之事,想安慰一二,便走了过来。
    大晏素来民风开化,男女大防也没那么严重,可此刻他倒懊恼自己冒昧,不由沉默下来。
    江柍哪里知道他这许多波澜,只看向他平和而清隽的眉眼,说道:“诗人有言‘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却不知大人却将这‘杏花疏影’融入箫声之中了,你当时是怎样生出的巧思?”
    谢绪风眉峰微微一动。
    原本温素的神情中,忽然绽放出淡淡的色彩,像有夏花在角落无声盛开了。
    他看着她。
    她一定不知,得到这箫七年有余,唯有两人问过他这个的问题。
    可原本,这是多么容易产生的疑惑,但凡听过《临江仙》之词的人,又如何能不把词句与箫名关联到一起?
    然而,没有人疑问过。
    他感觉心中有什么变得轻盈起来,对她说:“偶尔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柍眸动轻问:“嗯?”
    “祖母的狸花猫,我给取名叫阿狗,偶尔我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他这样说。
    又恍然想起那次沈子枭问他的时候,他还未开口解释,祖母的狸花猫便从墙根跑了出来,祖母被两个大丫鬟搀着在后头追,口口声声唤:“阿狗,阿狗,你在哪里呀阿狗……”
    沈子枭当时一怔,很快便笑起来,对他说:“原来你是这样的谢逍。”
    一晃许多年过去。
    阿狗于一个稀松平常的秋日午后溜出了门,再也找不回。
    祖母已经故去。
    那两个不过三十岁,正值壮年的大丫鬟也都撞棺殉主。
    江柍没承想他会给她这样的答案。
    这一刻,她竟从他的淡眸中,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仿佛是满足,又好似是欣慰,很轻盈,却又让她读出了踏实的感觉。
    就像一只被风扬起的蝶,终于颤悠悠地落在花枝上。
    她不由笑了笑:“原来你是这样的谢绪风。”
    雪无暇,雪无暇……
    原来你不是铺在大地上的积雪,而是纷纷扬扬地飘雪。
    男子竟也可以于皎洁之中见灵动。
    江柍的话却让谢绪风心口颤了颤。
    他想到了沈子枭,于是收回视线,轻轻落于地上。
    江柍没觉出他突来的闪躲,又问:“这玉箫既是大人心爱之物,为何又不要了?”
    谢绪风如实说道:“正因是心爱之物,跌了泥,我便不愿再沾染了。”
    江柍微愣,不承想谢绪风是如此讲究之人,细想下来,又觉他看似温文清煦实则傲骨倔强,可见心性。
    江柍从袖中掏出一方绣了金鹧鸪的锦帕:“雾灯,把这玉箫擦干净再递给大人。”
    雾灯踌躇一秒。
    谢绪风也微顿,只能又看向她:“多谢娘娘关怀,只恐被人看到,有损娘娘清誉。”
    “我只是心疼这箫。”江柍却处之坦然,“既是玉箫,落了泥也仍是白璧无瑕,为何要弃。”
    她这样坚持,谢绪风便不说话了。
    雾灯捡起那玉箫,用锦帕擦了干净,递给谢绪风。
    见谢绪风用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接过玉箫,江柍又说道:“雾灯,手帕回去烧了便可。”
    谢绪风无声看向她,她予以回视:“如此便不会损了各自清誉。”
    谢绪风眼睫颤了颤,目露欣赏。
    江柍回之一笑。
    不巧这一幕恰好被恭王夫妇,骞王夫妇还有沈妙仪看到了。
    沈子杳素来心直口快,只笑:“若不是知道迎熹公主早已嫁给太子,本王差点以为他们才是一对,瞧瞧,多登对。”
    沈子桓不动声色看了眼妙仪,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默了默说道:“好了,上马车吧。”
    沈妙仪哪里还动弹得了,只冷冷看着江柍和谢绪风,手不自觉便握成了拳。
    江柍与谢绪风道别之后,便回马车里坐。
    雾灯去更衣了,她和星垂月涌在车里聊起今日之事,忽听外头似有声响。
    月涌说:“好像是撷华公主的声音。”
    江柍突地眼皮一跳,便掀开车帷看了一眼。
    只见
    许是被江柍罚跪的缘故,珍珠心里正记恨着,此刻可以泄愤,她巴不得下手越重越好。
    边打雾灯,边说:“贱婢,顶着这样的容貌,就别来人前伺候!”
    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吗?!
    江柍带着怒意下了马车,远远便呵斥道:“住手!”
    珍珠顿了一下才收手。
    江柍边往这边来,边厉声质问沈妙仪:“她做错什么,你要这样罚她?”
    沈妙仪目光灼灼:“她脸上好丑的疤,迎面吓到我了,我便教训她一下喽。怎么,太子妃娘娘认为我一个公主管教宫娥有错吗?”
    沈妙仪本就因江柍和谢绪风举止过密而不快,江柍也就罢了,雾灯这等无盐女也敢近谢绪风的身?她奈何不了江柍,难不成还教训不了一个下人?
    恰好见雾灯独自去更衣,便拦下了她。
    其实雾灯脸上的伤痕并不明显,这些年江柍一直赐药医治,已经淡到就像是被人用沾了灰的手指恶作剧般抹了一下而已。
    只是痕迹虽浅,敷粉却遮不住。
    人们又素来对破相一事忌讳,认为是伤了命格不吉利,所以才会被沈妙仪寻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