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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尹迦丞这位闹着要出院的患者褚航, 是一名垂体瘤患者,今年还在读大学,因为病情较为严重所以入院治疗, 经过经蝶手术切除瘤体后,患者出现发烧症状, 术后延长住院时间反复进行腰穿检查, 目前已经退烧, 患者各项身体指标正常,想要提前三天出院。
    尹迦丞作为褚航的主治医生,对他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 原本还想留着他在医院再观察几天, 但对方言语恳切,说什么也要今天就出院。
    褚航是附近财大的学生,虽然和尹迦丞既不同校还文理殊途, 但确是他手里这些患者里面相处起来最轻松的。
    有时候你不用把他当作病人, 他乐观得就像这不过是场感冒发烧, 做手术也好比只是打个点滴一样的存在。
    尽管他的肿瘤位置并不太好, 已经严重影响视力才住院治疗,但他每天依旧和病友、医生谈笑风生。
    他不需要别人的安慰,甚至反过来叫尹迦丞放宽心,垂体瘤手术时间短,风险一般也不大。
    尹迦丞当时也如此以为。
    手术是成功的。
    只是术后情况不好, 尹迦丞因此连日多费了些心思,每天下班前都还要亲自去查看一下褚航的情况。
    而褚航今天突然急着出院, 原来不是为别的, 而是她远在西城的女朋友千里迢迢来找他, 订好了餐厅一起庆祝两个人恋爱三周年, 这样的日子,他不得不去赴约。
    尹迦丞在病房里被褚航央求许久,再三确认他目前情况良好,最后拗不过给他开了出院医嘱,成全一段牛郎和织女这种异地恋。
    从前,面对这样的儿女情长,尹迦丞一向冷漠不近人情,如今却不知为何开始共情褚航,大概率是自己的心境变化导致。
    尹迦丞穿一套银灰色西装,白衬衫配黑白条纹领带,领带末端收进西装里,最外面套深蓝色长款大衣,难得照着洗手间那面镜子还给自己吹了个“不稳重”的发型。
    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若不仔细看,实在难和那个蹙着眉查房、动不动就一整天面无表情的尹医生对上号。
    人到医院,停好车,往病房走的路上经过护士站,几个正叽叽喳喳的小护士突然就不吱声了。
    纷纷侧目朝他看过来。
    不禁感叹,神外不愧是华山医院的重点科室,配到的医生除了医术高超,一个两个还都是这样不轻易显山露水,却能偶尔给你视觉暴击的养眼。
    难怪说神外有两把斧,尹医生和陆医生不仅治病救人有一套,治人眼睛也很有本事。
    周二陆听南当班,尹迦丞处理完褚航的事情到他办公室找他喝茶,平时陆听南侃侃而谈十分钟,都可以不发一言的人,今天却几次三番故意把话往老婆身上引。
    “只是吃顿饭,我这样穿会不会用力过猛?”尹迦丞自己拿茶叶泡茶,视线扫过陆听南的穿着,还是第一次审视起这位神外的门面担当,自觉还是比之不及。
    “倒不至于用力过猛,就是……像是去拉人开会的。”陆听南盯着他上下打量一帆,玩笑道:“不过穿不是最重要的,脱才是。”
    一本正经说孟浪的话。
    陆听南这人最先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就因为外形太过抢眼,被田教授以貌取人贴上了“浮躁”的标签,人长得就像有一身反骨,太不适合当医生。
    人也不知道低调,每天穿白大褂,里衣和鞋子也要搞一套搭配出来,一张嘴也是能说会道,哄得医院里男女老少都开心。
    人人都以为陆听南这种条件前女友起码一打,结果人家就只高中拉过一个女同学的手,然后被班主任活生生拆散,从此再无心情爱跳入学医苦海,和尹迦丞一同打光棍多年。
    封棠倒追陆听南的事情当年在神经外科也是一件要闻,小姑娘是沪城戏剧学院毕业的舞蹈演员,脸蛋身材那都跟电影明星似的,给大家看她当年艺考时候的照片,谁不夸一句有气质。
    封棠当初因为胶质瘤入院治疗,诊断时已经是二级危险程度,且瘤体位置不好,手术很难做到完整切除,几个专家会诊都表示回天乏术,只能结合其他治疗手段尽量延长病人寿命。
    无论如何,手术都是必要的治疗手段。
    小姑娘根本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父母学历也都不高,多番打听后知道这种病几乎无法治愈,术后极易容易复发,连手术同意书都没有人敢签。
    陆听南那段时间格外反常,性格沉下来许多,下了班也不回家,就待在办公室里查各种胶质瘤的资料。
    从前和每一个小护士都打得火热,那段时间却所有的话都只和一个人说,田教授每回找不到人的时候,就知道陆听南又是去了封棠的病房,比他这个主治医师还要上心。
    田硕当时当着一众年轻医生的面开他玩笑:“知道的都夸陆医生上进、医者仁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病人家属呢。”
    结果一句话,跳预言家了。
    手术结合术后放疗、化疗,封棠基本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复查结果也比较乐观,田教授推测存活时间可长达十年,极少部分术后情况好的可能不会复发,达到临床治愈的效果。
    不算噩耗,起码让人有盼头。
    而且值得期待的是现在医学不断进步,也许会出现新的治疗方式,后续胶质瘤临床治愈率提升,还是有希望的。
    一般人在经历了这样的情况之后,可能就从此生活消极,但封棠没有,她手术后表现出来前所未有的乐观,问起究竟,只有三个字
    生死面前,总是可以无限放大爱,封棠出院的时候主动向陆听南表白,是那个冬天神经外科人人称颂的一段佳话。
    好锅配好盖,每回封棠来医院找陆听南的时候,两个人光是站在一起,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恋爱不到半年,陆听南求婚,两个人关系推进的迅速,让大伙儿一度怀疑是奉子成婚。
    算下来,尹迦丞和钟婧这恋爱结婚的速度,在人家面前都只是弟弟。
    但感情深浅原本就和时间无关。
    有的人,给你再多时间你也不会心动;而有的人,从一开始就让你甘心画地为牢。
    尹迦丞离开医院的时候还不到下班时间,他要开车去一家花店取花。
    人走到医院门口,看到闪着灯的救护车驶进来,尹迦丞避让到一边,看着推下来满脸是血的人,脸虽然看不清晰,但衣服却熟悉得很。
    是褚航。
    尹迦丞脑子还没有确定,人已经跟着救护车上下来的护士往急诊走,那人认出尹迦丞,问他:“神外现在还有空的医生吗?脑部受创严重,需要紧急手术。”
    “陆医生在,我去叫。”尹迦丞转身又往回跑。
    抢救室的灯一直不灭,尹迦丞在门外一直站着,那根弦就一直绷着。
    绷着,绷着,直到陆听南从手术室里出来。
    他一个轻轻的摇头动作。
    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
    钟婧在餐厅里等了许久,给尹迦丞打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她又给陆听南打。
    前两个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应答,钟婧一个人在餐厅里又等了会儿,角落里另一桌同样被放了鸽子的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女孩儿也很漂亮,而且年纪很小,看上去至多也就二十岁出头,一张脸上全是胶原蛋白。
    钟婧注意到她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期待慢慢变得没有耐心、到生气的情绪写在脸上。
    或许早几年,或许换一个等的人,钟婧此时会像照镜子。
    但现在不会,她除了等得太饿,剩下的情绪也只有一抹隐隐的担忧。
    尹迦丞不是那种会无故失约的人,她只担心他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虽然这种概率极低,但就像路上经过那个发生车祸的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那样的场面,钟婧突然会开始祈祷,祈祷出事情的别是他。
    原来习惯了身边有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很多影响都是潜移默化的。
    钟婧愣神许久,开始不由自主回忆起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片段。
    直到……对方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匆匆离开,神色里的慌乱和恐惧让钟婧又瞬间回过神来。
    然后她就接到了陆听南回拨过来的电话。
    “医院里有点事情耽搁了,弟妹你理解一下,饿的话你就先吃,人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陆听南的语气难得严肃,钟婧听他这么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叫来服务员先上菜。
    只是没有想到,钟婧又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尹迦丞来。
    可她毕竟是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对方不来那她就自己吃饭咯,反正这么贵的菜,她肚子都快要饿瘪了,先吃为敬。
    反正蛋糕等他来了再动就行。
    十点半,钟婧吃饱喝足打包完东西,开车回家。
    不由地开始抱怨,什么样的急事非要拉着人在医院待到半夜,还非要赶在人家生日那天,而且他今天还休息!
    医生治病救人,领导也不能剥削得这么厉害吧?
    神经外科一般很少有长时间的手术,钟婧下意识猜测是田教授又给尹迦丞安排了什么为难的活儿。
    转念又自己安慰自己,尹迦丞这个人就是一向不懂得拒绝,宁愿自己吃些亏也不会愿意影响自己在医院的“劳模”好口碑,上赶着要留下来帮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总是对自己最为狠心,钟婧想着,如果今天是给她过生日,他恐怕会比今天要重视得多。
    钟婧把生日蛋糕稳稳当当放在副驾座位上,一路上生怕蛋糕出什么差池,特地开得慢。
    也不好意思几次三番给陆听南再打过去电话,只能给尹迦丞发微信让他直接回家。
    昂贵的餐厅白订了,美丽冻人的裙子也白穿了。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希望他能在十二点之前回家、许上生日愿望。
    早知如此,她今天就请假陪他过这个生日了,也不用一直等到晚上。
    意识到这个,钟婧连忙给傅芮乔打电话求骂。
    傅芮乔那边安静得很,听见钟婧这样变态的要求,一时间乐得笑出声来,问她:“怎么了祖宗?觉得人生太完美,需要我骂醒你?”
    钟婧“呵呵”一声回她:“人生处处是惊喜,尹迦丞这个大忙人,今天休息还去医院帮忙到现在都没结束,我一个人吃完了一顿烛光晚餐,然后给他打包了东西带回家,现在心里五味杂陈。”
    傅芮乔仿佛没听见她上面那句,关心的根本就不是她也不是尹迦丞,她只关心她帮忙挑的那条裙子。
    自顾自问钟婧:“真这么惨?战袍穿了没?餐厅里回头率高不高?”
    钟婧无语:“现在你还只关心你挑的战袍?”
    “哦,那你现在怎么样,吃饱了没?”
    钟婧:“……”确实是在关心她了。
    傅芮乔不解:“你要是觉得自己很惨,不是应该向我讨要安慰吗,找骂是什么心理?”
    钟婧叹气:“我觉得你有必要骂骂我,因为……我刚才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我在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请假去陪他过生日,浪费掉了最宝贵的白天时间。我这样是典型的恋爱脑心理,真的很需要你骂我两句。”
    傅芮乔“扑哧”一声,赞叹道:“可以啊我们尹医生,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成功把你这个铁石心肠拿捏了?不是货都没有验过吗,能有这么上头?”
    钟婧:“……”
    找骂失败,傅芮乔回以的是真诚安慰。
    她说:“白天时间有什么宝贵的,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还是逛街?你觉得男人会喜欢这种活动吗?说不定尹迦丞倒是更宁愿像今天这样在医院帮忙呢。生日当天能救一条人命,这样不是比吃饭喝酒要更有意义?”
    “也对。”钟婧这下彻底想开,以一个“么么”结束和傅芮乔的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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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婧到家的时候,屋子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氛围。
    玄关处尹迦丞的拖鞋还在,但有双皮鞋歪歪扭扭被丢在门边,沙发上散着件外套,但却并不是早上钟婧出门前临时淘汰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