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乐睡醒时，邻座的妙妙已经给她弄好编发。
    她看了看手机日程，确定下午没课了，马上变得龙精虎猛。
    妙妙的手特别巧。她是杨乐乐的前舍友，覬覦杨乐乐的头发很久了，在二人大一住宿舍时，就经常把玩她的头发。
    C大只有大一生才能无条件住宿舍，往后都要攒分数，又要参加社团、又要成绩达标、又要推荐人。杨乐乐嫌烦，大二直接把宿舍退了。
    「这是什么发型？」杨乐乐摸着后脑。
    「麻花丸子头。」妙妙答。
    这名字，生生把杨乐乐听饿了。
    二人走出教室，去食堂买午饭。
    C大不是名校，金牌专业是翻译，没什么突出的科目，校舍小小的，只在商场隔壁，像小迷宫那样，一开始很易迷路，可是走顺了，竟然一小时就走完了，整体面积竟然比圣提亚还小。
    学校小，人也是熟面孔。
    迎面而来的是同社团的同学，读电影鑑赏的，挽着摄影师新男友，趾高气扬地从鼻子喷气。「杨乐乐，你今年可要来我们的联校晚宴啊。」
    杨乐乐问：「有很多好看的人吗？」
    女生说：「那当然！」
    杨乐乐将信将疑。「那??有好看的女生吗？」杨乐乐已经对「好看男生」不抱希望了，从圣提亚毕业后，她就没瞧过顺眼的，全是用穿搭补救的平平男生。
    偏偏这些男生还自信得很，又普通又自信。
    杨乐乐大一时加入了电影鑑赏社团，叁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去活动，见漂亮的人不多就没再去了，可见是真的绝望。
    女生气得要命。「这次有B大校花许霜凌，你是圣提亚毕业的，一定认识这种风云人物吧？」
    杨乐乐失落地「哦」了一声。
    搞了半天还是熟人。
    女生见杨乐乐毫无反应，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没趣地走了。
    这人叫左虹，从认识杨乐乐起就看她不顺眼。也许因为杨乐乐是圣提亚毕业的，她特别爱跟她比较。
    他们圣提亚中六、中七的人进A大简直像是批发进去似的，每年高考只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没进A大——比如杨乐乐。
    出现在C大的杨乐乐相当罕见，于是被左虹这类人盯上了，而另一类盯上她的，则是来八卦圣提亚毕业生的。
    而杨乐乐解释最多的是：方美婷不是机械人，没有不需要睡觉，她十点就睡了。
    到后来被问烦了，就说：跟方美婷是借过笔记的关係。
    跟姚如真是打过几场球的关係。
    跟谢朗豪是帮忙打过水的关係。
    跟许霜凌是帮别人递过几次表白信的关係。
    效果立竿见影。
    妙妙真的信了她跟那些人不熟，有次见姚如真出现在C大，还说：「那个是A大的姚如真，据说当年王梦茵的儿子出国读书前，跟她分手闹得满城风雨。」
    「有细节吗？」杨乐乐很感兴趣。
    「传闻他们是在篮球场分手的，当时姚如真让篮球队的人抓住他，掌了他几个巴掌呢。」
    杨乐乐噗嗤，最后没忍住，喷笑出来。
    把柠檬茶喷得到处都是。
    「这么劲爆的吗。」她笑到鼻涕都冒出来。
    圣提亚在学界是到底怎么样的存在，怎么会被传成这样子，难道是因为他们学校围墙筑太高消息太闭塞，很有神秘感吗。
    杨乐乐笑到弯下腰、一副肚痛不能自理的模样。此时，妙妙发现话题人物走到她们眼前，那双电眼电力十足，搂住杨乐乐，差点把妙妙精心梳出的叁股辫弄散了。「抓到了！我的白月光硃砂痣我的爱妃??你好？乐乐朋友？」
    妙妙懵了。
    杨乐乐直起身，笑得狡黠。「她叫妙妙，名字跟我很配吧？」
    妙妙石化了。
    恶作剧真爽。
    杨乐乐跟妙妙道别，与姚如真一起走，愈想愈是乐不可支。「据说你跟王梦茵的儿子有过一段情啊，皇上。」
    「哦唷，我可无福消受。」姚如真摸手，鸡皮疙瘩都起了。「我对喝绿茶没兴趣，那种妖妃留给你吧。」
    杨乐乐刷校园卡走捷径，把姚如真带出校园。突然出现一个男生，他拿着柠檬茶，表情犹豫不决，直愣愣地看着杨乐乐经过，愣是没能把柠檬茶送出去。
    姚如真怎么可能没看出来他是特地来蹲点的。她在A大有很多人追，这都司空见惯了，笑嘻嘻问杨乐乐：「你没跟同学提起过你男朋友吗？」
    「提了啊，就没人信。」杨乐乐。
    「怎么没人信，他没来接过你吗？」
    「有，可是乌漆墨黑的，谁都没看清楚他长怎么样。」他一回来就工作，忙完都是晚上，像夜行动物似的，每回入黑才来找她，又爱把脸藏在鸭舌帽里，只从驾驶座车窗伸出白得发光的手。
    说是她爷爷还比较可信。
    有一次杨乐乐看完小说后，突发奇想，想他莫不是在西方被吸血鬼给咬了吧？看这张脸愈长愈妖气的。
    那边的男生终于经歷完多重心理挣扎，终于追上来，给杨乐乐递柠檬茶。「我??那个??杨乐乐??」
    「对不起，你别再找我了，我有男朋友了，是真的。」杨乐乐认真地说：「你记得商场通道那里有个广告牌吗？就是广告里那个皮肤特别白的男模特儿。」
    「??」男生。
    「真的，我做证。」姚如真。
    男生面带苦涩。「你不用撒这种谎，我明白的。」
    「??」杨乐乐。
    不，你真不明白。
    杨乐乐一直有个薛定諤的男友，她说他很好看，又说他在英国读书，可从没见过影子，大家都将信将疑。
    男生也是想努力一把。
    即使杨乐乐真的有男朋友，可看她提起时一口一个胖子，那个人一定是又矮又挫，他有信心能把人比下去。
    男生很快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去重整旗鼓，还是乾脆放弃。
    「哎呦，这是第几个？」姚如真摸下巴。
    「就一个。」杨乐乐举起一根手指。
    大学是速食社会，不管男方女方，人追不到就会立即换目标，没那么痴情。起初有几个同学都对杨乐乐有兴趣，听她说有男朋友后，都很快另找目标了。
    这男生也是沉寂了整个大一，没想到二年级时又突然行动起来。
    「那谁是不是很久没查岗了。」姚如真问。
    「因为我都在琪姐姐家玩啊，琪姐姐经常拍照放Instagram。」林玉琪的小家距离C大很近。C大地段贵，学生都不在附近住，像杨乐乐这样附近有人能借宿，是非常幸运的。
    而且琪姐姐还帮她备好客房。
    她说她不想再努力了，往后的人生目标是做包租婆，杨乐乐是她第一个试营业客人，让杨乐乐不要客气。
    杨乐乐羡慕得不得了，果然女神就是不一样，日子过得特别有滋有味。
    整体上，杨乐乐的生活过得挺平静。
    除了左虹偶尔给她一点调剂。
    这天她们社团要去喝酒，还说是必须去的。杨乐乐知道，这是左虹想又使绊子了。她推辞过几次联谊，这次人家直接说是普通聚会。
    行吧。
    杨乐乐只好跟社团的人去「情竇初开」。
    情竇初开是一家酒吧，C大地段贵，附近都是甲级写字楼和酒吧，白天安静得很，很有学习气氛，晚上就群魔乱舞了。这一家是难得的清吧，很适合学生去。
    杨乐乐去之前，到琪姐姐家。
    「我今天要去战斗。」杨乐乐单刀直入。
    对方打了个响指，拿了一条小黑裙给她。
    杨乐乐说：「女人的战斗而已。」这背洞大的，多凉爽，她会感冒吧？
    「女人的战斗才要这样穿。」林玉琪说：「你把握机会，弟来了你就不能穿这裙子了。」
    杨乐乐顿觉甚有道理，她穿上小黑裙，拍了张照。她跟林玉琪合照时是正面，又是上半身，没把背秀出来，也没照出那曝露在外的大片腿。
    杨乐乐又把耳环戴上。
    杨乐乐到酒吧的时候，发现只剩一半的人在桌边。
    她们社团外向的人很多，还有一些女生一直走猎食路线，一来就如鱼般消失在大海里了。
    其实杨乐乐很少来酒吧，来了也只浅嚐酒，喝多了就说「会被男朋友说教」，偏偏她游戏玩得好、运动神经也好，在中学时就被姚如真训练得水平甚高，不管是扑克还是飞镖都不会落入下风。
    每次别人都灌醉她不成，反而自己喝得东歪西倒。
    「左虹，我来了。」杨乐乐笑得开怀。
    她本来就不矮，套上小黑裙，那气势硬生生拔了一截，左虹顿时有些气短。「你迟到了，得罚。」
    好啊，杨乐乐这心机女！平时一副不在乎外表的模样，这终于原形毕露了！
    绿茶！绿茶！
    「罚什么？」杨乐乐俯身靠近她。
    杨乐乐的头发是天然黑长直，像丝绸一般，好几个女生都露出羡慕的表情。杨乐乐歪向一边，像猫那样把头伸出去，让相熟的女同学摸。
    「真心话大冒险。」左虹眼睛盯着杨乐乐。
    「好啊。」
    杨乐乐也不是吃素的，欣然迎战。
    杨乐乐第一轮就被罚酒，在几轮后，又抽到杨乐乐。
    「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
    「你的男朋友??」左虹眼珠转了转。「多高？」
    「一米八四??吧？」杨乐乐思索。
    最近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她愈说，眾人愈觉得不靠谱。在下一轮抽到杨乐乐时，不出意外又是左虹发问。
    「你的男朋友在英国读什么学校？」
    「O大。」杨乐乐说。
    「O大、一米八四？」左虹嗤笑，挥动顏色鲜艷的指甲。「你吹牛能不能靠谱一点？难道你男朋友是以你旧同学林玉风作蓝本的？人家可是金凤凰，杨乐乐你别白日做梦了。」
    杨乐乐笑着看她。「哎呦，我可没直接说，那样太凡尔赛了。」
    左虹一直很爱一副大小姐做派，可是杨乐乐见识过真正的方女富豪做派，左虹就是有点不一样，像孔雀??开屏？
    还挺别致的。
    「左虹，你到底哪里看我不顺眼？」她托腮。
    「头发和眼睛，总之是讨厌。」左虹。
    「真的是讨厌吗？」杨乐乐闻言笑嘻嘻的。「左虹，你为什么非要求证我有没有男朋友？你问问内心，难道你单单是讨厌??而不是暗恋我吗？」
    「杨乐乐，你在说什么！」左虹莫名地被她带偏了，一阵哆嗦，左右看了看，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异样了。
    杨乐乐一听这台词，玩心大起，当下抬起左虹的下巴，学着她男朋友勾人的模样，眨着乌黑的眼睛。「既然你一直说我吹牛，我只好实话实说了——我的男朋友只是烟雾弹，其实我喜欢女生。」
    「??」
    整桌人都震撼了。
    难道杨乐乐真是拉拉，拿个男朋友当幌子，就是不想人追她？
    「骗你的。」杨乐乐松手，笑出小虎牙。「我喜欢男生。」
    可左虹是真的怂了，连位置都挪远了。杨乐乐知道她是外强中乾，真遇上强势的人，谁吃谁都不一定。
    左虹恼羞成怒地离座。
    笑死杨乐乐了。
    左虹自然是不甘心离开酒吧的，她四处张望，眼睛很尖，眼睛锁定放着矢车菊的那一桌。她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的车匙，是林宝坚尼。
    她挤过去，坐在那男人面前，透过鸭舌帽能看到他半张脸，表情是懒洋洋的，她忍不住开口：「我今天一人来，要一起玩吗？」
    男人微微抬起鸭舌帽，睫毛又长又翘，下頜线条优美，似笑非笑地别过头。
    左虹舔唇。
    赚到了。
    可她是C大着名的美女了，才被冷遇一下，要说猎艷当然不会失去信心，微微歪头，巧笑倩兮。「不玩也行，跟你一起喝可以吗？」
    男人頷首。
    「要是我喝赢了。」她倒了两种酒进杯，轻轻摇晃。「就给我你的电话吧。」
    突然，横空出现一道声音。
    「好啊。」
    杨乐乐抬起下巴。「我也一起喝，不介意吧？」
    说完，她拿过左虹刚调完的、一口未喝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左虹没想到她这么厚面皮，压低声量说：「杨乐乐，你在干什么！」
    杨乐乐笑得天真烂漫。「当然是——坏你好事。」
    她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这酒的后劲挥发，蒸得她的脸像个红苹果，看着坐在那里的、好看得不似凡人的男人说：「要不，谁喝赢了，你就跟谁走？」
    男人看着她，微微笑了。「好。」
    左虹见状，也不甘示弱，开始喝起来了。
    杨乐乐是没拼过酒，刚才摸过杨乐乐头发的熟人看得胆颤心惊，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喝人家的酒，连忙过去拉住她。「乐乐，我们回去了，啊？」用哄小孩的语气。
    杨乐乐已经在喝第六杯了，自觉状态好得很，摆手说：「回去做什么，回去又没帅哥。」
    旁观的人也说：「是啊，杨乐乐难得喝酒！」
    「对啊，让她喝！」
    「乐乐，你想想，你那个古板男朋友要是知道你这样就完了！」熟人还在劝，拼命打眼色——这不就是你平时的托词吗。
    可是杨乐乐这回可能是真醉了，没理会别人的暗示。
    「誒要是他想分就??」杨乐乐不知道想起些什么，笑容愈来愈灿烂。「有很多人说想玩我的腿呢。」
    坐着不动的男人，突然幽幽地问：「谁？男的女的？几岁？是同学？样子如何？」
    「??」杨乐乐转头。
    这一下太突然了，杨乐乐的同学面面相覷，连左虹都放下酒杯，看着这男人。
    敢情，这喝了半天??是认识的人？
    「哦。」男人似笑非笑，声音带着鉤子。「长得很好看？」
    杨乐乐突然说：「我不喝了。」
    「杨、乐、乐！」
    咬牙切齿的声音。
    男人抬起鸭舌帽，那一直藏着的上半张脸暴露于人前，却是极好看，如明星似的。
    林玉风知道杨乐乐这是心虚了：「好呀，杨乐乐我告诉你，这裙子我看二姐穿过，特地拍那张照片出来想骗谁！别打算对我始乱终弃！你这很渣你知道吗！」
    「胖子你别那么小气，都几岁了愈活愈像小学生！」杨乐乐抢白。
    「我都被你玩弄过身体了你好意思吗！」
    眾人哗然。
    「你知道把车匙放在桌上是什么意思吗？」杨乐乐说：「招蜂引蝶！不守妇道！放浪形骸！」
    「我这还一杯没喝呢！全进你肚子里！」林玉风一把将杨乐乐从熟人身边揪起。「学会几个成语了不起是吧？你翅膀是硬了吧？」
    「我只有看到漂亮姐姐才会硬。」杨乐乐笑嘻嘻。
    林玉风真想把杨乐乐的嘴缝上。
    他也的确做了，低头用自己的唇把杨乐乐的嘴堵上。杨乐乐看到这张脸迫近，腿都软了，手软乎乎地环住林玉风的腰。林玉风嫌弃那酒味嫌弃得不得了，他摩挲着杨乐乐的脸颊，把她的手放在自已肩上，调整好姿势，让她掛在他身上。
    二人吻得缠绵，林玉风最后被杨乐乐咬下唇，终于分开了。
    他的眼睛还带着一些情意，气息不太稳，对杨乐乐的同学们微微点头，十足一个刚吸完精气的狐狸精。「大家好，我是杨乐乐的男朋友，我们从中学就认识了。」
    在眾人呆若木鸡的反应中，他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了数下，调出二人的合照做证明，然后说：「抱歉，刚刚回国，还没倒时差，下次跟大家吃顿饭，认识一下。」
    同学倒抽一口气。
    杨乐乐有男朋友是真的！
    男朋友好看是真的！
    旁边的朋友忍不住掏出手机，咔嚓一声。以此为契机，眾人纷纷如梦初醒，开始掏出手机，偷偷拍照，有人还问：「乐乐，你男朋友不是胖子吗？」这美男无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完全不胖啊。
    杨乐乐抬头，怕极了旁边的人。「呃、我什么时候说??过了??」然后发现，她每次提起男朋友确实都说「我家胖子」。
    「杨乐乐。」林玉风气笑了。「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没有的事！」杨乐乐赔笑。「我一直说我有个无敌好看的男朋友在外国，只是没人信而已！」
    林玉风勾起车匙，对杨乐乐说：「姑奶奶，走了。」
    然后眾人看到那是林宝坚尼的车匙。
    再倒抽一口气。
    这——男朋友还是有钱人！
    在二人走后，眾人陷入诡异的气氛，有人用手机比照下刚拍的照片，犹犹豫豫地问：「刚才是那人长得好像星二代??林玉风？」
    「一定是骗子！」左虹。「租借男友那种！」
    可没人听她说话。
    「王梦茵儿子？是真人？」旁边的同学也惊诧。
    「哪个？」立即有人去手机Google找图。「叫林玉风的？」
    「为什么我不读圣提亚？」有人伤心了。「我也想要中学就认识好看又有钱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