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扶云直上九万里 第55节

      可她不是一个表情丰富灵动的人,明明是不敢动,配上并不丰富的表情,就给人一种稳重的错觉。
    晋王冷笑:“我就说老贼婆怎么会派个黄毛丫头来对付本王,原来是胆识过人,敢情平日赵主簿是故意装傻,让本王掉以轻心。”
    晋王都如此说了,赵鸢自然是死撑着面子,将错就错,想象自己是一个泰山压顶岿然不动的大人物。
    “王爷,您就这样对待座上宾?”
    “来人。”晋王唤来武卫,“护送赵主簿去休息。”
    说是护送,实则是押送。
    赵鸢被刀抵着脖子送到厢房,一看到屋中的奢华程度,她就想到了这样的可能性:晋王一定是要腐化她。
    赵家世代清廉,想以贪腐之罪治她,门都没有。
    可事实是如此么?事实是,晋王将她当座上宾招待,只想简单愚弄她一番,有问题的是赵鸢,她确实有多疑的毛病。
    这毛病从前没有,遇到李凭云时初有苗头,直至这次在她身边发生了命案,这毛病被彻底激发。
    后来有几年,随着她成了朝廷第一大靶子,这疑心病已经将她折磨地夜不能寐了,大病一回之后,才被迫改善。
    赵鸢的本意,是来求死。若身为县官的她死在晋王手下,晋王将面临剥爵流放的处罚。不料晋王不按常理出牌,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两餐美食下肚,赵鸢悟出了两个道理。
    一是还是活着好,二是她被软禁了。
    和吃苦主义的赵鸢不同,晋王是个享乐主义。
    赵鸢这趟刚好赶上了晋王爱妾过寿,她被请去了宴席上。
    晋王是个奇人,十分看重自己名节,怕人传他和赵鸢的谣言,勒令赵鸢男装出席。
    宴席的奢靡令她瞠目结舌,她是个见过世面的长安千金,但看到宴上歌伎衣服上镶着的宝石,仍不免被闪瞎眼。
    若是从前的她,会惊叹于那颗宝石的光芒。
    而如今她是太和县主簿的身份,她见过县里的农民被强权剥夺生计,见过读书人连一间寒舍也负担不起,叫她如何再去感叹宝石的璀璨?
    前来赴宴的,多是陇右官吏和望族。
    朱门酒肉...何止一般臭。
    晋王趁着台上歌舞表演时,对赵鸢炫耀道:“文言坊是坊间最好的舞乐坊,经本王亲自调教,在胡旋舞的基础上,加了破阵舞元素,宫廷歌舞伎,比不上她们一根头发丝。”
    晋王言外之意,比不上这些歌舞伎的头发丝的,不止宫廷乐坊,还有因她丧生的那些人命。
    赵鸢则是没听明白晋王的意思,回话道:“原以为凉州府的事务繁忙,没想到王爷还有这闲情逸致。”
    “赵主簿,这就是我跟你的区别,当官会用人就行了,别整的自己累死累活的。”
    “王爷...先帝有令,严禁官吏铺张浪费,八品以上的官员,每年私人吃穿用度不得过三十两银,您这场宴会,过于奢华了。”
    “先帝...赵主簿原来是说本王的皇兄啊...他去了太多年,本王都忘了这人的存在了。”
    “王爷,请注意您的言辞,您这是公然对先帝不敬。”
    晋王哂笑道:“赵主簿,你是要去皇宫给老贼婆告状么?想来,老贼婆比我更恨皇兄。还是说,你想去黄泉路上,亲自在皇兄面前参我一本?若他知道你一个女人做了官,不知道先宰我还是先宰你。”
    “王爷若只是想看教训我,大可不必请我前来浪费一双筷子。”
    “以为本王愿意看到你这扫把星么。”晋王冷笑,随之转头看向躲在他身后的小妾,“是你说想要见识咱们大邺第一位女主簿的,人给你请来了,怎么又避之不见了。”
    这一脸娇羞,不敢以目光直视赵鸢的美人就是今天寿宴的主角,晋王爱妾。
    “王爷,赵主簿是朝廷官员,妾贱民出身,没有资格直视赵主簿。”
    “本王不是早就替你除籍了么...茹儿,你这样子真让本王心痛。”
    色迷人眼。
    就连赵鸢都看得出那爱妾是在装模作样,偏偏晋王看不出。
    赵鸢不知,当年晋王之所以成为最不受宠的皇子,不单因为他字写的丑,不爱读书,还因为他格外“痴情”。
    晋王爱妾匆匆看了眼赵鸢,然后小鸟依人靠在晋王怀里,“这位赵主簿,竟然是个美人,王爷,你...你让她做客,不会是...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乖乖,你胡说什么?本王当初请你入门时说的话,你以为是骗你的么?”
    “可赵主簿又有才华,又有美貌,你当真不会对她动心?”
    “老子就算瞎了眼,也看不上她...”晋王在处理感情上也是个糊涂蛋,他朝赵鸢招了招手:“赵主簿,回去歇着吧,别出现在本王和茹儿面前了。”
    女人的直觉告诉赵鸢,自己被晋王的爱妾给耍了。她定是知道自己被关在州府里,误会了她和晋王的关系,心生妒意。
    对方眼珠子一动,赵鸢就知道必有阴谋。
    “王爷,让秦嬷嬷送赵主簿回去吧。”
    晋王对此妾几乎言听计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你别质疑本王对你的真心。”
    赵鸢不禁质疑人生:自己对李凭云也说过类似的话,这话说起来容易,听起来真...有些恶心了。
    秦嬷嬷斜眼看一记赵鸢,“奴婢送赵主簿回去。”
    秦嬷嬷是新招的奴婢,不大熟悉州府的路。今日文言坊的人过来,州府异常混乱,为了避开外面来的班子,她选了一条小路。
    “大婶!”巷子里冲出一个舞伎打扮的小姑娘:“我我我内急,找找不到茅房,我们的舞蹈要上了,我我怕赶不上,您行行好,带我去茅房吧。”
    秦嬷嬷深谙晋王德性,若今天的表演有令他不顺心之处,府上的下人都得跟着遭殃。
    她对赵鸢道:“赵主簿,你等我片刻,我带这小丫头去解决内急。”
    赵鸢点头道:“那我在此处等你。”
    赵鸢在假山间踱着步,想寻找一片阴凉,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进假山洞里,“赵大人,是我高程!”
    接着外面的光,赵鸢看清了舞伎打扮的高程。
    “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说来话长,小甜菜的远房表姐在文言坊弹琵琶,和今天的寿星茹娘是一起苦过来的,茹娘卖她了个人情,把我送了进来。”
    赵鸢就知道那个茹娘不简单,只是没想到她是来帮自己的。
    “赵大人,咱两差不多高,你换上我的衣服,跟着文言坊的人一起离开。”
    赵鸢果断地摇头:“我不走。”
    “赵大人,你脑子没事吧?”
    赵鸢道:“我的目的还没达成,我不能走...高程,你替我写封信给我的未婚夫裴瑯,告诉他我被晋王软禁,让六子想办法送到他手上,他知道该如何做,记住不要用真名。”
    高程讶然:“赵大人,你你你定亲了?那李大人...”
    李大人啊...提起这个名字,赵鸢总会忍不住莞尔,就连她的语气都变得温柔如水,“他是天上的云,只要能抬头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
    赵鸢是个入世极深的人,她这辈子,为女皇而活,为赵家家声而活,为儒家礼法而活,为报仇而活,她负载着一切的厚重。在她的人生里,有关于赵鸢的部分,只是很狭小的一部分。
    那狭小地带,甚至容不得她自己,却容纳了李凭云。
    赵鸢拍了拍高程的肩膀:“高程,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赶紧想办法离开吧,若你因为我而出事,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赵大人...有句话,李大人真是说对了。”
    “他...他说我什么了?”
    “大邺最倔的驴都没你倔。”
    第51章 生死在天6
    州府的寿宴持续到晚上,宴酣之音入耳,赵鸢不禁自问,功名的尽头,必是腐烂的奢靡么?
    她不知其它读书人是如何,但那些精妙绝伦的歌舞,那些酒后的仰天大笑,绝不是她要走的仕途。
    毋宁死,她也要一身清白。
    夜风肃肃,房门被敲响。她警觉道:“本官已经睡下了。”
    “别装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能睡得着。”
    “胡十三郎?”
    赵鸢匆忙开了门,“你来做什么?”
    胡十三郎是心思细腻的人,而赵鸢痛恨背叛,两人之间有了芥蒂,相处起来十分别扭。
    胡十三郎不自在地说:“我瞒着王爷来的,有东西要给你,让我进屋。”
    赵鸢心里虽然警戒,但还是强撑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请了胡十三郎进屋。
    胡十三郎没打算久留,他从怀里匆匆拿出一团发毛的破纸,展开放在桌上。
    赵鸢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面色大变:“高程秋试的卷子为何会在这里?”
    “赵大人,你还不明白么?陇右的科举就是走个过场,乡贡早就定了人选,高程这小子是聪明,但他不是王爷选的人。王爷让人烧了这张卷子,恰好那人是个文盲,我拿别的试卷偷换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这卷子是晋王操纵科举的重要证据?你把它交给我,不怕晋王发现了为难你么?”
    “无所谓,我这条贱命是王爷给的,王爷要杀要剐,我都认。这张卷子送你,就当给你赔罪了,你这小贼婆...其实对我不薄。”
    “算你有点良心...”赵鸢迅速将高程的卷子收起来,“胡十三郎,我一直有一事不解,请你告知真心。”
    胡十三郎其实挺喜欢赵鸢这小贼婆的,她知道了他的秘密,从未嘲讽于他,而是真心接纳。对他这样的人,这一点微小的善意,足矣让他为对方卖命。
    “你问吧。”
    “晋王究竟对你有何恩德,你竟然对他如此忠心。”
    “王爷对我的恩德...”胡十三郎哽了一下,“比生我的人更深。”
    胡十三郎和晋王之间的渊源,说来简单。
    胡十三郎母亲年轻时是个有名的乐伎,但乐伎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一旦稍有年老色衰的迹象,就会被逐下台。
    看着年轻的乐伎走马灯似地登了台,胡母的内心逐渐扭曲,然而年老色衰的乐伎,几乎是最底层的人,人人都能欺压她,她只能将自己的不满报复在胡十三郎身上。
    胡十三郎自小被她逼着穿女装,涂脂粉,学乐伎唱曲,他若不从,就会被吊起来毒打。
    少年时晋王好乐,他听闻过胡十三郎母亲的名声,特地来拜会,不料撞见还是孩子的胡十三郎被悬在房梁上。
    晋王那时还只是个纨绔皇子,没有养心腹的概念,他买下胡十三郎,便放他去自生自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