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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226节

      不管有底没底,萧瑞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谢慕林的提议,是他内心能接受的最佳方案,不但能救下生母李瑶枝,还能顺便稍稍减轻一下有欺君嫌疑的养父萧明德的罪名,上哪儿去找比这更好的主意去?
    反正他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思考应对之策。他觉得谢慕林的想法就挺好的了。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他对养父萧明德还算了解,对生父燕王殿下也比较有把握,却不大清楚皇帝会怎么想。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把心上人给暴露出来,因此,他需要先跟身边的人商量一下,才能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能与之商量的人,自然是李姨娘了。
    萧瑞重新走到卧室门口,隔着门帘倾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动静。
    大约是儿子没有进卧室的关系,李姨娘在装了一会儿闭目养神后,又重新睁开眼来跟身边的丫头说话。她似乎正打算支使其中一个丫头翠鬟去厨房替她要些米粥汤水来,因为她晚饭只吃了半碗粥,已经有些饿了。
    可是,她还需要喝药,而再过一会儿,她的丫头就该去熬药了。如果走了一个翠鬟,剩下的绿腰又要到院子里熬药,谁能在屋里盯着她呢?
    李姨娘微笑着安抚她们:“还有哥儿在呢,他就在外头坐着,你们怕什么?”
    两个丫头犹豫不决。萧瑞掀起帘子走了进去:“翠鬟去吧,除了米粥汤水之类的,最好也要些能垫肚子的糕点来。就算姨娘吃不下,也可以留给我做宵夜。我今晚怕是要一直留在这里呢。绿腰也只管去熬药。一会儿等姨娘吃过东西,歇一歇,就能喝药了。”他在李姨娘床边坐下,“我在这里陪着姨娘,你们可以放心。”
    两个丫头终于松了口气,齐齐告退出去了。
    李姨娘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微笑着说:“我早答应过你,不会再做傻事了,你何必非要在我这里耗着,什么正事都不干?怎么能在外头留一晚上?快回自己屋去吧。我这里还有丫头呢。”
    “无妨,我可以在外间打地铺。眼下姨娘就是我最重要的正事,我自然要专心致志,先把您照顾好了再说。”萧瑞顿了一顿,“姨娘也别总想着把我哄走,好继续做那等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了!若你是为了我的前程,那就更应该好好地活着,看着儿子顺利成为燕王府的王子,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倘若我去燕王府的代价,是您献出自己的性命,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快活的!我已经跟父亲……”萧瑞停顿了一下,随即改口,“跟萧将军说过了,倘若您真的死了,我宁可去做一个寻常的小武官,回到开平卫守边杀敌,也不会去做什么燕王府的王子。倘若皇上与燕王殿下连小武官都不许我做,那我大不了就辞了官去做商人,游走天下,爱上哪儿上哪儿。反正……我绝对不会去那个要了我亲生母亲性命的地方!”
    李姨娘的眼圈顿时红了:“你这傻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挣扎着就要支撑起虚弱的身体,打算坐起来跟萧瑞好好说一番道理。
    萧瑞却伸出双手,轻轻把她重新压了回去:“所以,您别再整天寻思着找死了!您若是真的盼着我好,反而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才是!您不就是担心自己做了这许多年的将军府姨娘,会影响我的名声,让我不能顺顺利利地去做燕王府王子么?可我这些年没少在外头晃荡,就算在北平,在北方军伍里,也是交游广阔的,人人都知道我是谁的儿子!就算您死了,别人该质疑的照样质疑,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与其做那让我一辈子伤心难过的事,还不如冷静下来,好好跟您的儿子我商量商量,该怎么让整件事听起来更合情合理一些,既能保住您的性命,也能减少质疑我的人数!”
    李姨娘被他唬住了,面露犹疑之色:“还能有什么法子?况且……”她顿了一顿,“我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觉得自己必须死的……”
    萧瑞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就要追问:“那还有什么原因?是因为您当年愤恨之下,曾经有过欺君的念头么?这件事您本就不该在皇上面前坦承的!但就算您说了,您也不过是只有一个念头罢了,从头到尾都不曾做过什么,就被萧将军纳为妾室,严严地约束在府中了。皇上就算对此有所不满,也没必要要了您的性命去吧?!您不过是太伤心大姑奶奶的死了,太恨曹皇后一家了,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来。皇上难道不伤心,难道就不恨曹家?相比之下,明知道真相也清楚燕王府多年来一直为无嗣而烦恼的萧将军,不是更应该受责罚?皇上难道因为萧将军是他所倚重的大臣,就把怒气发泄到您这个小人物身上么?!”
    李姨娘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反正,你别问了。我知道自己有罪。皇上怪罪我,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并不后悔……他那样对大小姐……会有今日也是活该!”她咬牙切齿地说出了最后这句话。
    萧瑞面露疑惑之色:“姨娘,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您为什么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李姨娘避开了他的注视,“难道你还想知道当年大小姐跟皇上之间的事?我不想提。大小姐受了那么多委屈,最后还年纪轻轻就死了,还有孩子……”李姨娘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萧瑞见她如此伤心难过,不敢再追问下去,只得转移了话题:“好,我不问了。其实……我确实有个想法。倘若是因为您曾经为燕王殿下生下了我,却又瞒过燕王真相,转头给萧将军做了十几年的妾室,一旦真相大白之后,便无法立足于世,那么……如果向外公布的我的生母,并不是您呢?您若只是我的养母,这一切就不再是问题了吧?”
    李姨娘整个人顿住了,片刻后方才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告诉世人您才是我的亲生母亲,只道您是我的养母,将我抚养长大,如何?当然,私底下咱们母子俩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一切都只是哄外人的!”萧瑞瞒下了真正想出这个主意的人,试探地问道,“您不是说,大姑奶奶其实是我的义母么?您与她又是同一日生产……若把我说成是她与燕王殿下的儿子,说他俩只是因为战事之故,没来得及成婚,大姑奶奶就去世了,您奉旧主之命将我抚养长大,萧将军为了维护大姑奶奶与萧家的名声,瞒下了她未婚生子的实情,也瞒下了我的身世……您觉得这个说法怎么样?皇上与燕王殿下会接受么?”
    第772章 光彩
    李姨娘听得呆住了,竟许久没有说话。
    萧瑞生怕她是太过震惊,不得不叫唤了她一声:“姨娘?您觉得我这个法子怎么样?若是太荒唐了,您就只当是我在胡思乱想,往后也不必提起了。”
    “不……”李姨娘醒过神来,呆滞的双眼好象忽然间就重新焕发出了光彩,“不不不……这个法子……这个法子挺好的!”
    她看向萧瑞,脸上还带着一股震惊的神气:“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么?!你如何会想到的?!”
    萧瑞倒很想直说是心上人的主意,但看到李姨娘这副略有些古怪的模样,他又迟疑了。这会子似乎不是跟姨娘说实话的时候,大不了将来他与谢慕林成婚了,要与李姨娘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再慢慢跟后者说清楚得了。眼下,却不是把心上人的名字暴露在皇帝、燕王以及萧明德面前的好时机。
    于是他很快就点了头:“是我想到的。您不是说,大姑奶奶是我的义母,她腹中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原是我最亲的兄弟么?只当我是顶了我兄弟的半个身份好了。大姑奶奶那样善良仁厚的人,又一向对您亲近关照,想必不会介意替您的孩儿做一个挂名生母的。”
    李姨娘听了这话,眼泪忽地就落了下来:“她不会介意,她当然不会介意了!你若当真认了她这个母亲,往后就把她当成是真正的亲生母亲一般,四时八节,香火供奉,半点都不能有差迟!她……她在天有灵,若见到你这般敬重她,亲近她,想来也会……也会高兴的……”话未说完,她已是哭得满面泪痕了。
    萧瑞素来知道自家姨娘对大姑奶奶萧明珠极为忠心的,见她这样,也没有多想,只去寻了几块干净的素帕来,替她擦拭泪水。
    李姨娘低头哭着擦泪,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这样也好……虽说大小姐从来就没跟燕王殿下完婚过,可他们的婚事是先帝下旨定下的……名正言顺!哪怕叫人说几句闲话,道他们是未婚生子,总比叫人知悉大小姐是跟未来大伯子有了儿女,听上去更体面几分!燕王殿下那里好办,只要你向他开口,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他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燕王妃也不会拒绝。岳小姐她……她从来都跟咱们大小姐是一条心!绝不会有一丝妒恨!况且……你顶着大小姐儿子的身份,去燕王府做嗣子,总好过让二小姐的儿子入主燕王府!岳小姐跟二小姐打小就合不来,更是看不上二小姐教养大的儿子。若要让她后半辈子和亲生闺女一起看三皇子的脸色,她只怕要呕死了!你去了燕王府,还是帮了她大忙呢!她必会把你当成自己亲生的一般疼爱!”
    事情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李姨娘就已经开始絮絮叨叨起来。萧瑞无奈地笑了笑,不得不打断了姨娘的话:“燕王殿下那里很好办,他素来是个和气又宽厚的长辈。他既然一心要让我这个亲生儿子回燕王府,那我的生母是谁,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若宗人府与朝臣相信我是名门千金所生,兴许还会少质疑几句我的身世。只是……最要紧的还是皇上那儿!皇上能答应这种事么?大姑奶奶……怎么说也是他的人……”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李姨娘打断了:“谁是他的人?!若不是他不要脸,硬是要勾引未过门的弟媳,大小姐又怎会落得如此悲惨的结果?!她只会安安静静地在将军府里待着,等到燕王殿下打完胜仗,平安回朝,就能完婚了!她会做一个体体面面、尊尊贵贵的燕王妃,和你……”她顿了一下,“和你那无缘的兄弟……母子俩尽享天伦之乐……”她的眼泪又冒出来了,“不会有人乱嚼舌头坏她的名声,燕王殿下也不必为了无嗣而烦恼,兴许还会有好多个孩子。岳小姐只要能救全家人,做个侧妃也是心甘情愿的。如此……所有人都会好好的,我们全都能过得幸福安康……”
    想到皇帝口口声声说深爱着大小姐萧明珠,却先是破坏了她的好姻缘,继而又害她未婚先孕,为了借助曹家之力坐稳储位、皇位,又一再隐瞒她的存在,明知道曹氏害死了大小姐,却还是立曹氏为皇后,立曹氏之子为东宫太子,多年来,曹家人权倾朝野,皇帝又对他们做了什么呢?!说要铲除他们,其实更多的是因为他们已经威胁到了皇权,而不是他们曾经害死了皇帝心爱之人吧?!
    皇帝甚至不敢公开下旨,追封萧明珠一个后妃的名份。他宁可宠幸过去在楚王府为妾的林氏,以及一向与大小姐萧明珠不和的二小姐萧明玉,都不打算为萧明珠正名!哪怕世人还流传着大小姐曾失身于歹徒的流言,他也没有下狠手去惩罚传谣之人、澄清真相的打算!为什么?还不是怕世人指责他私通弟媳?!
    可他当年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就该负责地承认!如此懦弱胆怯,以为封赏了萧明德与萧明玉兄妹,多疼爱三皇子一点,就是对萧明珠的补偿了么?!真是笑话!
    李姨娘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心痛。想到死去的人,她就忽然有了勇气。
    她紧紧抓住萧瑞的手,道:“去……把你的想法告诉燕王殿下,让燕王去跟皇帝说!皇帝不敢不答应,这是他欠燕王和大小姐的!既然皇帝连替大小姐正名的想法都没有,那还不如让大小姐顶着燕王妃的名份入葬皇家陵园,好歹……她还不至于沦落为孤魂野鬼,连个香火祭扫的后人都没有!还有她的孩子……”她哽咽了一下,“若能叫那孩子也能一并得享宗庙香火,那就再好不过了……他好歹也是……好歹也是先帝的亲孙!”
    萧瑞搂着她瘦弱的肩膀,柔声安抚着:“姨娘放心,我明儿就去跟燕王说这件事。无论皇上是怎么想的,大姑奶奶的儿子好歹也是他的亲骨肉,哪怕他不在乎已经死去多年的旧爱,好歹也要让自己的亲骨肉得享香火供奉吧?这么多年了……只有我们母子俩供奉着他们母子的灵位,萧将军也不过是祭日时过来上一炷香罢了,旁的时候,再无人记得他们,太凄凉了!皇上是个失职的父亲,难道至今还不打算做任何弥补么?!”
    李姨娘埋在萧瑞的怀中,嘴唇颤了颤,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放声痛哭着。
    第773章 相见
    萧瑞安抚住哭累了的李姨娘,看着她吃过米粥,喝完药,沉沉睡去,方才留下两个丫环侍候,自己走出了生母的房间。
    能得到李姨娘的支持,他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原本只对说服燕王有一定的把握而已,却不清楚皇帝的性情和想法。但李姨娘既然说,可以让燕王去说服皇帝,而且相信有很大的可能成功,他心里就有底了。
    这种不清楚结果、很有可能会触怒皇帝的做法,萧瑞决定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不让任何人知道谢慕林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免得她被任何人迁怒。
    虽然他知道,自己是燕王唯一的儿子,眼下也是燕王属意的唯一继承人,所以在燕王面前说话还算管用,但他不确定皇帝也会因为他是唯一的亲侄儿,就对他另眼相看。身世曝光后,他还没见过皇帝呢,不知道后者对他是什么态度。可是……如果燕王没有儿子,皇帝的一个儿子就会继承燕王府,在未来执掌北方军权,不管皇帝属意的是哪一位皇子,亲生的儿子总比兄弟的儿子要亲近些——哪怕是现在,他也只答应让萧瑞回复燕王府王子的身份,还没提世子之位的归属呢。萧瑞可不敢拿大,觉得自己真能掌控全局了!
    萧瑞在李姨娘小院的厢房睡下了,但其实没怎么睡好。他这一晚上几乎都在思考着要怎么跟燕王开口,直到天边发白时,方才睡了个囫囵觉,太阳刚升起来,他又醒了。
    匆匆梳洗过后,他就赶去再见了李姨娘一面。李姨娘昨天晚上哭了一大场,这时候还有些精神萎靡,双眼红肿,面色憔悴,但跟先前相比,那种沉寂而平静的死气,却仿佛消散了大半似的,显得多了几分生气。
    她吃了满满一大碗粥,还劝萧瑞也多吃一些,并且提醒儿子:“挑件月白色的袍子换上,把自己收拾得整齐斯文点儿。大小姐少年时最爱穿月白色的衣裳,燕王殿下很喜欢看她那样打扮,还央我给他用同样的料子做了一件直裰,只是穿起来不象是温文尔雅的书生罢了。”燕王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气质英武的将才!
    萧瑞只当李姨娘是想借着衣裳的颜色,引起燕王对去世的萧明珠的记忆,从而让燕王心软,答应自己的请求,便顺从地应了声。吃过早饭后,他就回自己院子去,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夹袍,对着穿衣镜望了几眼,恍惚觉得自己去北方守边的这些年,真的改变不小。至少,曾经少年时的他还能装扮成书生模样,混进读书人的聚会里作诗论文,并不会引人怀疑;可如今,他就算打扮得再斯文,那股在边疆打磨出来的悍勇气息,也无法掩饰过去了。燕王若看到这样的他,想必也会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吧?
    萧瑞低调地从侧门出了将军府,没有再象从前那般,出门前都先请示父亲或嫡母——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明德,卢氏对他的态度也变得诡异,妹妹们盯着他的眼神透着惊疑,下人们总远远地看着他窃窃私语。柱国将军府已经不再是他可以安心待着的家,或许他真的应该离开了——带着生母李姨娘一起!
    燕王见他上门,颇为惊喜,立刻就命人领他到跟前来,只是在看到他的穿戴时,怔了一怔,然后就陷入了沉思。
    萧瑞估计他定是想起了萧明珠和自己的过往,也不去打扰他的思绪,只静静地完成了行礼的程序,然后退到一边,微微低了头,静候燕王回神。
    他才站定,燕王就回了神,微微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穿了这种颜色的衣裳?我从没见你这般打扮过,倒显得比平日斯文许多。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了从前你母亲……”话说到这里,他就忽然顿住了,自嘲地笑笑,“罢了,都是多年前的往事了,说得多也没意思。你怎么会忽然来找我?我听说你……你一直守在你姨娘身边,不敢轻离?我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她要寻死……原也是为了你着想。她要全自己的忠义,我却是没有立场去阻拦的。不过,知道你有多难过,想必她也不会再轻易犯糊涂了吧?”
    萧瑞以为燕王是想起了李姨娘从前为他做的那件直裰,暗叹一声自家姨娘果然算无遗策,低头道:“殿下也不希望姨娘自寻短见么?可为什么不去劝她一句呢?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姨娘是为了您和她的儿子,才选择了做傻事。于情于理,您都应该劝劝她吧?”
    燕王苦笑了下:“若我劝她,她愿意听的话,当年她就不会拒绝跟我去北平了……在她眼里,再也没有比萧明珠更重要的人和事了。她坚持带着你留在北平,就是为了给萧明珠报仇,要眼睁睁看着萧明珠的仇人死无葬身之地!萧明德原是她家主,可因为他没有对曹家做任何报复举动,还隐瞒了你的身份,瑶枝便也恨上了他。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但也只能尊重。若要让她活下来,却要看着你因身世之故,遭受宗室与朝臣的质疑,她只怕比死还要难受呢!”
    燕王叹了口气,看向萧瑞:“若你真想保住她的性命,那唯一能说服她的,就只有你这个儿子了。你多劝劝她,多求求她就好。若是不介意,还可以哭上几场。她一定受不了看到你伤心难过的模样。”
    萧瑞只觉得亲生父亲的建议一言难尽,决定要转入正题:“昨晚我已经劝过她一回了,还出了个不大高明的馊主意,就是为了让她摆脱眼下的困境。她虽然痛哭了许久,但也答应了我的请求。只是这件事……需得您和皇上答应。我对皇上的想法没有把握,只能先来请您的示下。”
    燕王有些难过地说:“你如今已经知道我是你的父亲了,说话时不必对我如此客套。”清了清嗓子,“你想出了什么主意?”
    萧瑞就把谢慕林的方案稍作修改,再添上李姨娘建议增添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跟燕王说了出来,然后道:“虽说这么做,似乎有些损及大姑奶奶的闺誉。可如今又有多少世人,还知道她的清名呢?流言蜚语早就让她蒙上了污名。若是用这个法子,好歹还能挽救一下。至少……能让她与她的孩子,得到应得的香火供奉,而不是只有姨娘与我两个人每年祭拜,连将军府中人都羞于提起她。”
    第774章 父王
    燕王迟迟没有回答。
    他用一种有些奇异的目光看着萧瑞,始终沉默着。
    萧瑞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犹疑来:“殿下?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燕王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瑞的肩:“我早说了,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客套。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了,难道张口唤一声‘父王’,有这么难么?”
    萧瑞顿了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叫了一声“父王”。
    燕王脸上的微笑顿时变得灿烂起来。他示意萧瑞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方才用亲切的语气问:“这个认明珠为生母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定然不是瑶枝的意思!那么是你想到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应该从没见过明珠吧?”
    萧瑞有些迟疑:“您是觉得我这个想法太大胆了么?我也知道……大姑奶奶原是皇上的人,又已经去世多年了……我的想法可能有些冒犯她了。但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姨娘一门心思寻短见的模样,便试着大胆提了提这个主意。姨娘虽然也很震惊,但在我努力劝说下,终于点了头。我是觉得……当时同样居住在京郊山上别院里的孕妇,只有大姑奶奶与我姨娘两人。她们又是同一日受惊小产。若论最能混淆世人视听的替代者,除了大姑奶奶,也没有旁人了。这还能解释我为什么会在柱国将军府长大!您明知道我的身世,却一直没有向外透露,似乎也能解释得过去。”
    “这么说……你是自然而然地有了这个想法么?”燕王挑了挑眉,“没有任何人给你提过建议?萧明德没有,从前与瑶枝一块儿侍奉明珠的那些男女仆妇……也没有?你我今后便是父子,至亲之人,不必有任何隐瞒。我问你这个问题,是为了确保将来消息外泄时,皇上不会迁怒于任何人。所以,你必须跟我说实话!”
    萧瑞顿了一顿,心下震惊警惕之余,也迅速想到了应对之法:“我在京中有一处产业,寄托在我好友董慧武名下,乃是一间药铺。我未婚妻谢二姑娘入京之后,偶尔会通过那处药铺,给我传个信。今晚药铺掌柜连夜赶到将军府,送了一封她的信来……此前因为我的身世曝露,关系到我日后的生活,我不欲隐瞒她,便写信告知她实情,也说了姨娘想要寻死的烦恼……她替我出主意,说只要我名义上的生母不是姨娘,那姨娘就是抚养我长大的功臣,即使为人妾室,也无妨了。
    “只不过,我并没有告诉她太多细节,她没法给我出什么具体的主意,只是觉得我寻一位燕王府的姬妾认了就好。可我想到,我在北方军中数年,北平城里知道我是萧家子弟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我认了父王的姬妾为母,也是糊弄不过去的。那样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萧家长大。因此……我就想到要换一个人选。除了大姑奶奶,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在我姨娘心里,她也只能接受大姑奶奶占据她的生母身份罢了。若换了是旁人,她只怕第一个就不能答应。”
    燕王恍然大悟,笑笑道:“你跟谢家小姑娘的联系,倒是比我想象中要紧密些。人家父亲应该不知道吧?”
    萧瑞面上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这个么……我在北方守边,她在老家度日,离得这么远,婚事又还未正式定下……我这不是生怕看好的媳妇跑了么?反正我名下的产业里,也有几个能干的伙计,常年在南北两地来往运货,顺道替我捎个信呀礼物什么的,还算方便。我就利用这份方便,努力把人守牢了,免得叫旁人截了胡……”
    燕王哑然失笑,伸手指了指这个儿子:“你这小子……行!你比父王能干!追媳妇就该这样!脸皮厚一点,殷勤一点,既然认定了人,就不能把她放跑了!别学你父王我……”他忽然顿住,叹了口气,面上又重新浮现出微笑来,“放心,这个媳妇,父王会帮你守好的,定会让你称心如意!”
    “多谢父王!”萧瑞欢喜地起身向燕王深揖一礼。这是他叫对方“父王”叫得最诚恳最真心的一次。
    燕王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又叫他坐下,柔声道:“谢家小姑娘的主意不算出奇,但你能立刻想到明珠头上,也是与她有特别的缘份。坦白说,这个主意确实不错。皇上那里虽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说服的。但有一点,你需得想清楚。当年皇上与明珠的旧事,知道的并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皇后是定然心知肚明的,承恩侯夫妻想必也是知情人。若你只是我与瑶枝的儿子,他们未必会多想,但若你成了明珠的儿子,他们立刻就会误会你是皇上的儿子,而且还是比东宫太子更年长的皇长子!你觉得他们什么都不会做么?你就不怕……将来会遇到危险?”
    萧瑞怎么可能没考虑过这一点?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静下心来思考要如何说服燕王时,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凶险。对此,他也坦然回答道:“若曹皇后与曹家人能打听到实情,自然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是谁,不会产生误会。但即使如此,我回归燕王府,也破坏了他们打算替东宫太子排除异己的计划,他们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好感。而他们若打听不到实情,真把我当成是皇上的骨肉,因此忌恨于我……那我也不觉得害怕。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曾在宫中受过教,曾为国家守过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弱者。他们若因为担心我可能是皇长子,就要对我下黑手,只管来就是。他们连其他几位皇子,都尚且压制不住呢,若还有闲心对付我这个燕王之子,那我也不介意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我可不会跟他们斯斯文文地耍心眼,真对上了,可是会下狠手的!”
    燕王听得笑出声来,大力拍了拍萧瑞的肩膀:“好孩子!这才是男儿本色!皇上也好,萧明德也好,连瑶枝也整天担心你会受曹家所害,不敢让任何人将你跟明珠联系起来。其实他们都想太多了!若是从前的曹家,手握大军,承恩公又权倾朝野,确实是难啃的骨头。可如今的曹家,如何能与当初相比?不过是借着先人的荣光苟延残喘罢了。
    “别说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们,就算没有……难道曹皇后如今还有本事对着其他妃子生的皇子们喊打喊杀么?!若有,怎么不见宫中四位皇子少了哪一个?!因此,没牙的老虎,你不必去理会,只管跟我回北平做你的世子就好。皇上那儿就交给我吧,我有把握,他不可能不点头!”
    第775章 劝说
    无论萧瑞心里怎么看燕王,是慈爱的上司兼长辈,还是多年来见面不相识的亲生父亲,他对燕王的信任都是杠杠的。燕王说包在自己身上,他就信了。陪燕王聊了一会儿话,又用了一顿午饭后,便放心地返回了柱国将军府。
    萧明德还在府里,没有外出,但也没有见他的意思。萧瑞在养父的院子门前站了一会儿,就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途中遇到了多日不见的养兄萧琮,对方看着他,吃了一惊,接着又尴尴尬尬地笑着,想要行礼,又拿不准该行什么礼,想要开口打招呼,又犹豫着不知该怎么称呼他,萧瑞看着都难受,主动见了礼:“兄长。”萧琮方才干巴巴地笑着作了个揖:“瑞……瑞弟。”两人相对无言,对站了一会儿,便各自转身离开了。
    两人都觉得很是不自在。
    萧瑞已经在思考,自己似乎该搬出去了。只是李姨娘怎么办?若决定了要认大姑奶奶萧明珠为生母,他就不能将李姨娘接到京城的燕王府去。去北平倒好办,自己雇艘船,派几个人侍候着,古娘子一家也打算同行北上的,正好可以照顾李姨娘。可在那之前,他得找个稳妥的地方安置姨娘才行。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回到了李姨娘的小院,向她报告了燕王府之行的成果。
    李姨娘看起来精神比早上要好不少,据说午饭也按时吃了,药也乖乖服下,面色已经没那么惨白了。她听了萧瑞的话,眼圈红红地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来:“我就知道……燕王殿下是明白我的!他定能理解我这么做的用意!既然他答应把事情揽过去,那就不必担心了,他一定能说服皇上!”
    说完这话后,她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扭曲:“皇上定然是不乐意的……他怎么可能乐意?可那又如何?!这是他欠燕王与大小姐的!他自己不负责任,对大小姐始乱终弃,就不许人家正经未婚夫做个长情的痴心人么?!这事儿就算闹到太后面前去,他也不占理!我倒是想看看,若太后知道他当年都做了些什么,他还有什么理由为自己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