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笑得没心没肺，“你以为我为什么先发你呢？那两个家伙肯定要哭鼻子的。到时候，你可得跟我统一阵线，不能认怂啊。”
    下班之后，白露没有如愿开到课题组第一次内部会议。
    她受邀前往帝星极地庄园——帝国公爵褚无量的府邸。褚无量，正是褚锋的父亲，第五军团名义上的司令，从不露面的主人。
    第一代褚公，是帝国的开国元勋之一，异姓王爵。后在第一次星际大战中，因第六顺位继承人涉嫌资敌叛国，勾结联邦，被军事法庭剥夺了贵族称号和帝国公民权。世代勋贵的褚家，因不肖子孙而降了一等，成为公爵。
    帝国成立千年，初代王爵中，依然显贵者寥寥无几。褚家正是其中之一，世代掌控军权。帝国第五军团，正是褚家的合法私军。合法使用帝国军费，合法守卫帝星安全。
    时至今日，皇帝陛下的权利只剩一纸空谈，真正的权利，被首相内阁及各个贵族、军团瓜分殆尽。
    褚无量，这位手握大权的褚家家主，此生唯一的儿子就是褚锋。
    然而奇怪的是，十几年来，他对这位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闻不问。自从褚锋出任第五军团作战部总指挥后，他一步未曾踏足军团。纵然亲儿子重伤垂死，他依然镇定自若的高踞府邸，发送一封姗姗来迟的私人邀约。
    邀请军团军医部第二医院副院长助理——白露上士，做客极地庄园。
    白露拿到这封黑底鎏金的邀请函书时，只觉得烫手。她很想说，既然是私人邀约，我另有要事，就不打扰了。可惜，邀请人毕竟是军团的主人，这点面子必须要给。
    信是由褚云礼亲自送来的。他忧心忡忡地望着白露，深吸一口气，“你不要紧张，我尽量全程作陪。”
    白露疑惑道，“我应该紧张吗？”
    褚云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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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极地庄园（上）
    一路上，白露乘坐公爵府的私人飞船，享受着极致的平稳，和窖藏近百年的佳酿。窗外飞逝的云雾如丝如缕，亦真亦幻，让人有种如坠云端的不真实感。
    褚云礼罕见地换下常服，一身军团副指挥的礼服严丝合缝的紧贴身体，使他不得不坐得笔直，如同一具礼仪标准的雕塑。
    “有些事，我需要提前告诉你。”褚云礼看着窗外，“我大伯已经近十年没有离开府邸了，狂躁症始终困扰着他。”
    “大伯的精神体是雪鹰，褚家世代家主的精神体都是雪鹰。”
    白露瞳孔微微放大。孩子的精神体会跟随父母，往往是遗传自级别更高的一方。雪鹰和狮子……这跨度有点大。倘若褚锋母亲的级别高于其父，褚无量又怎会深陷狂躁症呢？除非她已经去世。
    “大伯母若是接待了你，不管看到、听到什么，都不要太过惊讶。另外她是大伯唯一的妻子。”褚云礼补充道，“你今天……不要说错话。不，你尽量别说话。”
    白露突然想起了，在褚锋的梦魇中，她似乎旁观过的一些不美好的片段。尽是稚嫩的童声，和几个灰发的小男孩。
    “你这个小杂种，不配和我们一起玩。”
    “你才是杂种。”
    “你就是杂种！你没有妈妈，也不是大伯的儿子！”
    ……
    梦魇不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往往是梦主人心中执念所化。未成年的哨兵根本不能分化出精神体，然而梦魇中，幼小的褚锋却已经拥有了一只小狮子。可见，这个小狮子形态的精神体，实在涉及到他心中隐痛。
    白露不愿刺探他人的秘密，却忍不住心生怜惜。她轻轻抚摸抱在腿上的幼兽， “你们家族里，是不是有些灰色头发的人，和你们同龄的？”
    褚云礼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有，二伯父的孩子们都是灰发。”又补了一句，“二伯父，是爵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白露了然。忍不住叹息，自古豪门恩怨多啊。可这和她有什么干系呢？她只不过是受邀前往的，公爵大人儿子的医生罢了。
    大哥还在沉睡，褚云礼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小狮子，不知道他的未来伴侣能否得到家主的承认。不管白露有没有与褚锋深度结合过，她安抚住狂躁的褚锋，这是不争的事实。第五军团对于褚无量来说，没有秘密。
    飞船稳稳降落在极地庄园阔大的港坪，防弹护罩打开，360度全景光子幕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城堡巍峨的样貌。高耸入云的尖顶，通体雪白的建筑群，有一点巴洛克风格的夸张建筑，和无数隐蔽的岗楼。隐隐闪烁的光子炮管的银光，与冰天雪地的环境融为一体。
    还没有打开舱门，白露似乎已经闻到了冰与雪的味道。
    管家悬浮车徐徐开来，顺利与飞船接驳。穿着礼服西装的中年男子鞠躬致意，“极地庄园欢迎贵客的到来。”两位妙龄少女捧来雪狼皮毛的厚厚披风，服侍白露穿戴好。
    管家向褚云礼致意，“云礼少爷，公爷邀请客人在落雪城堡用晚餐。请您作陪。”
    褚云礼点头，“知道了。我先向大伯父请安。”
    “当然。”
    褚云礼放出精神体，是一只通体冰白的雪鹰，足有一人多高。它傲然昂首，展开双翅冲天而起，瞬间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众人眼前，带起的强风震得褚云礼的军礼服披风猎猎作响。
    不消片刻，褚云礼瞳色一变，随即笑着对白露说，“请和我来。”
    白露料想他的精神体已经收回。众人行走在极地的强风中，两位少女撑起能源护罩，挡住白露面前的风雪，其中一位少女粲然一笑，“客人，我帮您抱着宠物吧。”
    白露摇摇头，歉意地笑笑。奉行褚云礼的指示，尽量不说话。
    少女也不在意，“这一小段路风雪大，进入庄园就好了。您小心脚下。”
    庄园的大门，是由整块陨石雕刻而成的。陨石大门后，才算正是进入极地庄园。整个庄园笼罩在一层透明、透气的巨大护罩里。明明能看见强风携裹着暴雪，里面却温暖如春。鲜花满地，泉水叮咚。
    白露见识了老牌贵族的气派。明明有最新式的能源产品，极地山庄偏偏采用最原始的烛火照明。无数水晶打造的烛台立在道路两旁，明灭摇曳的烛火散发出幽幽香气。第五军团的悬浮车漫天飞，停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辆黄金马车。
    白露一言不发，跟随侍女坐上这架华丽的古董，沿着不明材质泛着青色光芒的路面，一路闻着幽香，听着不知名的音乐，来到一座更华丽的城堡前。
    少女搀扶白露下车，把她的手递给一位妇人。妇人提着裙子行了个礼，“客人请随我来。”白露笑着点点头，随她进入了城堡正门。
    这栋城堡明显属于一位女主人。它的顶更华丽璀璨，窗户都是各色彩色琉璃拼接而成。宴客厅的内壁光润雪白，仿若最上等的汉白玉，墙面的花纹细细查看，是由无数彩瓷、贝壳镶嵌而成。大厅的水晶吊灯，通体冰蓝色，晶莹而璀璨，切割完美。折射着明灭的烛光，炫目的光彩映在雕刻精致的石柱上。
    坐在上方水晶椅上的，是一位戴着宝石冠的美貌女向导。
    看见她的一瞬间，白露觉得自己不应该叫白露，她应该改名叫爱丽丝！
    这才是梦游仙境。她一定是见到了玛丽苏本苏。
    冰蓝色的头发，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她的睫毛、嘴唇都是晶莹剔透的颜色。最让人叫绝的，是她有一双如水一般的浅淡眼眸。明明冷得没有半点人气，如同一具冰雕，却偏偏美的动人心魄。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住在这个城堡了。
    白露觉得这个女向导满足了她对童话的幻想。
    “大伯母安好。”褚云礼恭敬地行了个家礼。
    白露愣住了，“您好。”她有些尴尬，干脆抬起手臂行了个军礼。
    女主人眼都不眨一下，仿佛白露从来不存在，她的视线从小狮子身上扫过，如同扫过一片空白。“坐吧。”
    食不言，寝不语。
    白露不忘了用碗碟给小狮子准备食、水。白露用餐时，女仆一直殷勤照顾，布菜添汤。但凡涉及到小狮子的饮食时，女仆却如同被施了魔咒一般完全忽视。
    有趣的是，女仆完全能够分析出白露哪一勺食物是给自己的，哪一勺是给小狮子的——这就相当厉害了，白露毫不怀疑她的专业能力。
    小狮子格外萎靡。自从进了极地庄园，它就非常安静，从来没有如此乖巧过，不闻不望，失去了所有的活泼灵动。踏入这座落雪城堡之后，小狮子更是连眼睛都不抬了，安安分分窝在白露怀里，如同一个布偶。
    白露心里十分难过。它连自己的堂兄弟都不记得，却深深忌惮着这个本该是家的地方。这是留下了多么深重的烙印啊。白露用手指尖哄逗着它，希望它吃点东西——即便不吃也没关系，精神体本就不需要饮食，她只是希望它能开心振作一点。小狮子轻轻拱动了一下，就重新恢复了安静。
    公爵夫人冷淡的用餐，褚云礼安静地作陪。白露实在搞不懂这一切的意义所在，精神丝线悄悄向褚云礼延伸过去。
    【你怎么进来了？】褚云礼大惊。这是他的精神海，纵然是最表层，也不是白露该来的地方。
    【小狮子有点不对劲，我担心它的状态。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褚云礼悄悄看了白露一眼，她正优雅地切着一朵梦都星的云梦花母，传说能使向导永葆青春的食物。外表分毫看不出异样。
    【用餐之后，如果大伯母不请茶的话，就可以走了。】
    【请我来的人，是军团司令。为何是夫人招待我？】
    【请你做客的是公爵府，不是司令大人。你是向导，亦是女客，由夫人招待，理所应当啊。】
    【果真如此的话，你向你大伯父请安后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
    【她半点不关心褚锋，为何要请继子的医生？你们贵族真奇怪。】
    褚云礼不自觉地睁大眼睛，【你在想什么啊！这次宴请，代表公爵府的风向。如果你今天一切顺利的话，以后就能以褚家的未婚向导的身份行事了。】
    白露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在他的精神海里，缓缓的，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已经和元帅大人结合了……】
    白露迅速打断他，【没有。】
    【你进入了他的精神海，而且……】
    再次被打断，【我也进了你的。这能说明什么？】
    褚云礼：……
    【不论如何，对于军团高层来说，你安抚了失控的元帅大人。你们进行了哨向结合，现在又在照顾大人的精神体。】
    【我是他的医生。这件事你去解释清楚，现在。】
    【现在？不是，你不愿做元帅大人的向导？】
    【我和他之前都不认识！】
    白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被这个家伙带沟里去了。这么重大的误会，怎么就会稀里糊涂的发生了呢。
    褚云礼觉得自己和这个向导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竟然会有向导会拒绝元帅大人？那是帝国最顶尖的哨兵之一，无数向导梦寐以求的偶像啊！
    “咳咳。”许是他俩的眉眼官司愈发明显，公爵夫人用手帕遮口，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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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极地庄园（中）
    公爵夫人将手帕放在女仆的托盘上，示意晚餐结束。她轻轻点头，戴着的宝石冠流光溢彩，映衬着美人面如霜雪，美得惊心动魄。女仆微笑开口，“夫人请二位移步，用茶。”
    白露、褚云礼用帕子擦了手，站起身来时，听到女仆轻轻“呀”了一声。转头去看，却见女仆神态慌张，拿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管家疾步过去，拿起公爵夫人用过的手帕，对着灯细细查看。
    白露目力好，已经清晰地看见了上面的血痕。她疑惑地看向褚云礼，精神丝线再次悄悄延伸过去，【你干的？】
    【我没有！】
    【我就随便问问。】
    【快收回去。大伯父应该已在路上了，别在他面前用这个。】
    【懂。】